“你现在只要走出大营,就是自寻死路。”
女子语调清冽的说道,悠然自得的坐在骁骑营的中军大帐之中,表情自如,毫无半点惊慌之色。
赵彻已经穿好了甲胄,若不是事态紧急,他可能真的要严厉惩治一下这个目无尊卑的可恶的女人的反客为主。但是外面的声音越发刺耳,情况越发紧急。尽管他对穆合氏并无感情,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厌恶,但是现在他的命运和穆合氏已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唇亡齿寒,他不能不管。
“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赵彻冷冷的看了女子一眼,手按在剑柄上,对着属下副将程昱默说道:“整顿兵马,跟我走。”
“唰”的一声脆响登时响起,赵彻身手敏捷,猛然侧头闪避,只见一道白光猛地袭来,嘭的一声砸在柱子上,力道很大,竟留下一个深深的印痕。
赵彻的亲兵见了勃然大惊,厉声叫道:“大胆刺客!来人!保护殿下!”
外面的士兵顿时冲了进来,战刀齐刷刷的拔出鞘,冷气森寒,反射着室内的烛光,晃得人眼睛发酸。
赵彻眉头紧锁,一双又黑又浓的剑眉轻轻一挑,沉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
楚乔歪着头,眼神在这一屋子虎视眈眈的士兵身上扫过,然后盯着赵彻,嘴角讽刺一笑,很自然的站起身来,走到大帐角落,捡起地上的东西,竟是一块碎银子,将银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灰尘,少女扬了扬眉:“这也算暗器?”
赵彻的面色登时有些尴尬,对左右低喝一声:“都出去。”
人群霎时间潮水般的退了下去,楚乔仰着头看着高大的赵彻,正色道:“我之前说的话你没听清楚?”
赵彻冷然一哼:“军营重地?何来你这个女人说话的份?让开!”
话音刚落,只见娇小的女子霎时间好似敏捷的豹子,陡然原地跃起,探手前推,变腕,成爪,在所有人有反应之前,一把扣住了赵彻的咽喉。
面对她如此迅捷的身手,无人会怀疑这个女子到底有没有掐断别人脖子的力道。
楚乔粲然一笑:“你是我上司,所以我就不用刀子,只用手跟你比划比划。”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赵彻的声音阴冷,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说道。
“当然知道,”楚乔一笑:“我在救你。”
“救我?”
“对,”女子仰着头,眼睛明亮,嘴角带着一丝自信的笑容:“你现在若是走出骁骑营的大门,必死无疑,这个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能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赵彻闻言冷冷一笑:“就凭他们?”
“不错,就凭他们。”
楚乔眼睛一眯,冷然说道:“穆合氏卷入贪墨案,穆合云夜在圣金宫门前跪了一个下午,圣上拒不召见,为何?此事事发突然,从检举,到长老会审查,到罪名落实只用了半天的时间,没有事先安排,谁会相信?八公主赵淳儿今晚定亲,如此盛宴为何不招你入宫,就算你和皇后不亲,赵淳儿也是你的亲生妹妹,这又是为何?穆合主府被人围攻,穆合氏是你的母族,你又手握重兵,理当事先被控制起来,可是为何外面包围兵马和你的人马完全不成比例,根本无法和你对抗?他们在等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赵彻顿时一愣,眼内锋芒暗涌,不断闪动,随即沉声说道:“你是说,是父皇……”
“那倒不一定,”楚乔轻轻一笑,放下手来:“皇帝留你在骁骑营,也许只是为了试探你,看看你到底是姓赵还是姓穆合。至于外面那些人,未必是皇帝安排,而是最希望看到你死的人。”
赵彻本就聪明,只是一时间的惊怒让他失了分寸,此刻细细回想,所有的事顿时融会贯通,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人就是要让你掉以轻心,故意以少数人包围骁骑营,但是只要你一踏出骁骑营就立刻变为叛党,到时候来杀你的人,可不止外面这点人马了。”
赵彻眉头紧锁,过了好久方才沉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现在是骁骑营的一员,你若身死,我也不得善终。”说罢,少女锵然单膝跪地,语调清冷的低声说道:“末将楚乔,前锋营箭术教头,参见将军。”
赵彻看着少女的脸孔,面色沉静,久久不言。
三更时分,西北方的声势犹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少女写好书信,撩开帘子,屈指入口,吹了一个响亮的号子,通体漆黑的苍鹰登时下落,矫健且诡异,在这浓烈且惴惴不安的夜色里,没有被任何人发觉。
不一会,大鹰从新高飞,向着金碧辉煌的宫殿而去。
遍地洁白的路上,男子锦衣华服,面色微醺,可是一双眼睛却还是明亮的。一声厉啸突然传来,他陡然抬起头来,阿精曲起手臂,苍鹰就落在其上。
展开书信,凌厉的字迹顿时映入眼帘:双星耀空之局必当誓死以铸,禁宫深深,落足需小心谨慎。
男子嘴角温和一笑,眼神悠远,西北望,归故乡。
整整一个晚上,动乱都没有结束,真煌城的百姓们幽闭家中,无人敢出门观看。喊杀声从深夜一直响到天明尤未断绝,火光刺目,黑烟翻滚,一片哀声。
穆合氏的反,已在意料之中,就算他们还没意识到此事会这般严重,没有意识到这是家族的灭顶之灾,没有想到皇帝会赶尽杀绝,魏阀和赵氏皇族也会将他们逼上这条绝路。
在家族兵力全都毫无准备的时候,百年来的世家大族、多出庙算权臣的穆合氏犹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的结果,就是让帝国军队一口一口的蚕食干净,毫无还击之力。
天明时分,战事已经接近尾声,穆合西蕹、穆合西黎、穆合云霄三人当场被诛,家族兵将死伤达两千余人,穆合云夜被缉拿下狱,穆合家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收押,上至穆合云夜的九旬老母,下至刚出生的襁褓婴儿,帝都天牢霎时间人满为患。
与此同时,帝都城门紧封,限制一切人出城走动,由皇十三子赵嵩带着穆合家的家族令牌和崇文阁的仿制书信,前往东垂二十三军、二十六军、东南野战军、东南水师十六军,传达穆合家主穆合云夜病危的消息。急诏穆合西池、穆合西陞、穆合西豫、还有穆合云夜的小重孙穆合景然立刻回京,商讨下一任家主之位。
然而,四方首席兵马的总指挥官在刚一踏进真煌城的时候,就被帝都兵将拿下,穆合氏最后的希望付诸流水,一败涂地。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穆合云夜的外孙宋端却从守卫森严的天牢里逃了出去,并且一路势如破竹的逃出了真煌城门,向东策马而去。
穆合家的人欢声雷动,穆合云夜却目瞪口呆,许久之后,他缓缓闭上浑浊的双眼,大呼一声对不起列祖列宗,淌下两行清泪。
三日之后,蒙阗将军的嫡孙蒙湛,带着蒙氏大军,一路向东而去,讨伐跟随穆合氏阴谋造反的淮东宋氏。宋氏闻风大惊失色,宋氏家主当机立断,将穆合云夜的女儿穆合明兰和宋端一起五花大绑,送到蒙氏大军的军门之前。
谁知蒙湛拒不收人,一轮箭雨之后,大军继续开拔,不出五日,就攻破了这个淮东第一礼教之家的宋氏大门。
刹那间,同气连枝的两大世家惨遭屠戮。三月二十八,九幽台的铡刀之前,落下了穆合、宋氏两家的四千多颗人头。穆合氏祖孙五代,除了皇后穆合那云,余者无一幸免,就连亭妃穆合那日、香妃穆合兰香都被御赐毒酒,上路归西。
九幽台斩首那天,整个真煌城的百姓齐齐争相观看,一时间,真煌城万人空巷,气氛热闹,比之过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代盛世门阀,昔日的繁华荣宠,车水马龙的豪门望族,就这样被深深的埋在了泥土之中,零落成野地里的泥土,消散在飘零动荡的岁月里,成为帝国权利变更的又一个牺牲品。昔日穿金戴银、珠翠满盖的高贵头颅,也终于深深的低了下去,在帝国铁血的铡刀之前,喷洒出满腔鲜血。
所谓福禄齐天的繁华荣盛,不过尘埃而已。
整整十四日,赵彻都呆在大营之中没有踏出一步,可是消息却源源不断的传了进来,这些并不是赵彻的密探,他越发残酷的明白,这些消息,都是为了刺激他逼他出营的诱饵而已。他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可是,却已经看到了帐外那些寒冷的刀光。
四月初二,圣金宫下达嘉奖令:褒奖赵彻深明大义,忠君爱国,特赐黄金两千两,擢升为东路将军。此军衔虽然眼下并无实权,可是一旦皇帝御驾亲征,他就是贴身大将,足见皇帝对他的满意和信任。
一时之间,七皇子赵彻重得圣宠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夏皇朝,无数双眼睛紧盯其上,暗暗艳羡。
接到圣旨的这天晚上,赵彻站在骁骑营的武校场上,静静站立,久久一言不发。他可以厌恶穆合氏,厌恶他们的张扬跋扈,厌恶他们的不分尊卑,厌恶他们的擅权乱政。
但是,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在众多皇子当中多年屹立不倒,也是拜这个强大的母族所赐,如今穆合氏一朝如山倒,面对如嗜血狼群的皇室兄弟,他又该如何立足?
整整五日,骁骑营都沉浸在一片阴郁之下,家世强硬的人,都已经买通军部,从骁骑营悄悄调往绿营军,其余无法调走的人,也称病退军,回到家中。赵彻并没有阻止,毕竟,这些贵族子弟全都明白,想在大夏立足,除了圣眷之外,最重要的还要有强悍的后备实力。
五日之间,骁骑营人员精简三分之二,剩下的不是多年跟随赵彻的忠心部署,就是从边境晋升上来的寒门子弟。
这日,风雪越发猛烈,赵彻一身墨色皮铠,挥手撩开营帐的帘子,很是自然。
就在这时,一道白光陡然袭来,赵彻狼狈一闪,只听叮的一声,那道白光顿时狠狠的插在柱子之上,转头看去,竟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你干什么?”赵彻勃然大怒:“不想活了!”
话音刚落,大夏皇朝的七皇子顿时脸孔一红,多年的从军生涯,风吹日晒下,他的皮肤已经不像京城的这些世家公子们般白皙如玉,带着几分健康的黝黑和风霜沉稳之色。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有些目瞪口呆,许久之后,猛地怒声说道:“你在干什么?”
女子纤腰玉肩,藕臂长腿,身无寸缕,只抱着一块皮革遮挡身前,露出消瘦的香肩和修长的双腿,面色虽然尴尬愤怒,可是却没有其他女子般的惊慌失措,大方的站在原地,一字一顿的沉声说道:“我在换衣服。”
赵彻窘迫的转过身去,怒声说道:“大白天的换什么衣服,快点。”
身后传来噗朔的铠甲碰撞之声,赵彻不自在之下,眼睛四处乱瞟,突然看到自己对面竟有一面巨大的铜镜,女子曼妙的身材顿时在铜镜里毫不掩饰的展现了出来。男子的眼睛顿时大睁,无法控制下竟目不转睛了起来。就在这时,锐利的目光陡然射来,直看向铜镜。女子穿着贴身小衣,却越发显得身姿绰约,面色愤怒,眼神冰冷。
赵彻面色一红,却陡然瞪大眼睛更加凶狠的回望过去,仿佛自己理直气壮一般。
楚乔冷冷的牵起嘴角,一边看着他一边穿上衣服,黑色的紧身夜行服,腰间缠着自制的钩锁作为腰带,绑腿上插着两把飞刀一只匕首,上臂的护臂上也插了一把雪亮的刀子,然后在夜行服外披上甲胄,腰间佩戴一把长剑,随手够得到的地方还放着能够折叠的小型弩箭,森亮的箭矢整齐的呆在箭筒里。
赵彻的眉头越皱越紧,终于忍不住说道:“你这样全副武装要干什么去?”
楚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我习惯这样。”
赵彻嘲讽道:“你还真是个奴隶命,随时都想着逃跑。”
女子闻言也不怒,只是继续整理自己的靴子,赵彻见她不还嘴,反而多了几分无趣。
“不知将军来此所为何事?”
赵彻一愣,登时有些语塞,是啊,自己来她的营帐做什么,似乎之前想到了什么,此刻却记不得了。年轻的皇子面色一沉,很是恼恨楚乔问起这个尴尬的问题,索性径直在地几旁坐了下来,拿起案上的酒壶就喝了一口。
军营里各房都备有酒壶,分量不多,只是为了在冬夜暖身而用。楚乔眉梢一挑,沉声说道:“你来我这里,不是只为了喝酒吧。”
赵彻扬了扬眉:“不行吗?”
“当然没问题,”女子一笑:“这是您的地盘,你哪怕是去马厩茅厕喝酒都没人管得了你。”
赵彻顿时冷哼一声:“牙尖嘴利,早晚死在这一张嘴上。”
“呈你吉言,最起码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喝了一口酒,男人抬起头来说道:“别以为你帮了我一次我就不杀你。”
“我哪敢有如此奢望?”楚乔说道:“七皇子杀人如麻,何时在乎过他人的性命,这些年来,死在你手里的奴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又怎会怜惜属下小小的一条命呢?”
这般挑衅,赵彻却不被激怒,转而问道:“你里面为什么穿着夜行衣?”
楚乔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个,答道:“我睡觉都习惯穿着,跑起来方便。”
年轻的将军少见的没有出言讥讽,默默的点了点头,静静饮酒。
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赵彻眉头一皱,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楚乔眼睛一转,也跟了出去。
来人是绿营军的兵马,径直去了中军大帐,见赵彻没在,放下书信转身就走。远远的看见赵彻前来,也装作没见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赵彻双眼渐渐眯起,却没有说话。程副将将书信交过来,皱眉说道:“殿下,三殿下派人传来了兵部通文,说要调遣骁骑营出城,前往一百三十里外的禹城修筑驰道,方便卞唐太子车驾前行。”
赵彻没有接那封书信,只是缓缓的握紧了拳头,手臂上青筋甭现,血脉膨胀。
半月前,三皇子赵齐曾亲自请命出城修筑驰道,可是穆合氏此事证明,赵齐根本就一直没有离开皇城,绿营军也一直潜伏在城外,静候时机。如今穆合氏被铲除,魏阀一家独大,他也领受了修驰道的全部嘉奖和百姓的爱戴,如今,却要赵彻带着骁骑营出城修道,这算是强者的蔑视?还是胜利者的欺凌?
赵彻眼神狠辣,双拳紧紧握起,楚乔站在他的身边,第一次觉得这个皇子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可恶,她低叹了一声,轻声说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就忍了吧。”
赵彻冷冷一笑,蓦然回过头去,望着金碧辉煌的圣金宫,眼神好似雪亮的刀子。
楚乔知道,被凌辱蔑视的仇恨种子已经在他心里发了芽,只待时日积累,定会慢慢长大。
第二日,骁骑营全军而出,前往禹城,修建驰道以迎接卞唐太子……李策。
卞唐距大夏国都并非遥不可及,快马一月足以,若是马车慢行两月也可到达。只是这位太子竟然生生的提前四个月上路,并且现在还遥遥的看不到影子。
大夏的皇子们,大多有过戍边的经历,跟随军队草地荒原山涧大河哪里都走得。偏偏这个卞唐的贵客,过河需搭桥,还必须是四骑战马可并肩而过的坚固石桥,逢草原需先开荒,美其名曰不能污了卞唐金赐马的马蹄,山路不走,沙漠不走,五十里内无城镇不走,帐篷不住,非泉水不喝,非新茶不吃,非佳酿不饮,吃食也是从卞唐一路携带,出行一趟,光是装随行衣衫器皿等物的马车就足足有二百多辆,甭管是什么东西,凡是经了男人之手的东西一概不碰,为了养活这根独苗,卞唐皇帝可谓是挖空了心思,就连李策所吃的稻米蔬菜瓜果,也是在后宫开辟出的一片沃土,由民间选拔出出色的农民,再由宫廷妙龄少女学习之后亲手栽培,太子方可下咽。
得知这一切之后,楚乔暗暗咋舌,迎接这般强悍的人物,大夏皇室竟然派来了了赵彻,还带着一大堆骁骑营的士兵,那不是有意刁难吗?
总之,骁骑营的战士们顶风冒雪的开辟了十天的雪路,总算将一切收拾停当,正翘首等待着这位卞唐太子的大驾光临。前方突然传来消息:太子夜里踢被,害了风寒,已经折返了。
赵彻一听,鼻子几乎气歪,上马带兵呼啸而去,楚乔看着赵彻离去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心里却不知为何生出了一丝惮忌之心,这个卞唐太子,若不是真正的荒唐之人,就必是一个懂得隐藏真正可怕的高手了。
傍晚时分,赵彻派人带回消息,这位架子极大的太子终于同意暂时停下来休养身体,但是却拒不进入军营,着程副将暂时统领骁骑营,原地待命。并且,通传前锋营箭术教头楚乔跟随亲兵,前往前营和自己会和。
楚乔眉梢一挑,不解的询问。
那小兵犹豫半天,才小声的说道:“那太子不肯见殿下,说殿下身上煞气太重,会使他的病情加重,这些话,都是卞唐太子身边的小侍女转达的。”
众人一听,登时头大,这极品太子难道还是个不愿意跟男人讲话的男人?
小兵特意嘱咐楚乔必须穿上女装,草草装扮一番,立时上路。
天公作美,这几日未有大雪,不然之前的一番功夫就全都白做。楚乔和四名亲兵策马狂奔,一身火红大裘,虽是男款,倒也显华丽。越发衬得她眉目如画,肤白似雪。
两地相距并不远,不过两个时辰的行程,谁知刚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迎面一辆马车就缓缓而来,镶金显贵,绫罗飘扬,白马神骏却为拉车而使,四骑并驾,一时间竟将一条驰道都堵得严严实实。
楚乔眉梢一挑,勒住战马,只见对面驾车的竟是两名少女,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穿了一身白色的貂裘小马褂,下面是一条水粉色的棉布裙子,另外一个却是一身葱绿色的衣裤,颇有些猎户人家的模样,她们都披着风帽斗篷,小脸冻得通红,却不时的回过头去对着马车里的人说笑,声音清脆,遥遥的穿了老远。
“呀!弗姐姐,前面有人呢?”
马车就停在了楚乔五人的身前,绿衣衣裤的少女眼睛一亮,笑呵呵的回头说道。
“什么人?”妩媚的声音顿时响起:“男的还是女的?”
少女咬着嘴唇吃吃一笑,旁若无人的说道:“四男一女。”
“哦?”里面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公子问你,那女的长的怎么样?多大年纪?”
少女对着楚乔上下打量了一会,随即撅起嘴巴,说道:“还可以,十六七岁,也比我好看不到哪里去,跟弗姐姐娥姐姐青姐姐更是没法相比。”
里面突然传来一阵哄笑,之前那个声音一边笑一边说:“公子说了,能让你绿儿说这般话的人,一定是绝色,男的就放了吧,那女的留下,公子要问话。”
少女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对楚乔几人说道:“听到我弗姐姐的话了吗?男的走吧,女的留下。”
几人顿时一愣,那四名亲兵更是大怒,自己这身打扮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不管这几个女子是谁,也不该这样大胆。
楚乔却暗暗留了心,大夏豪门众多,行事大多离谱,穷奢极欲不说,家族的少年主子更是无法无天。这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大户,需小心些不要得罪。
谁知他们还没说话,那女孩却急了,怒声叫道:“我说话你们没听见吗?真是蠢死了。”说罢,掏出两锭金子,随手扔在地上,傲然说道:“我看你腰带上没有玉牌,说明你不是氏族,一个寒族女子卖这个价不错了,你们几个快快走吧。”
一名小士兵勃然大怒,厉声叫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再敢……”
话还没说完,只见一道鞭影猛然袭来,小丫鬟看似幼小,身手却是不错,那名士兵激愤之下竟被她偷袭个正着,唰的一声打在脸上,留下一道血粼粼的鞭痕,辫梢抽在眼睛里,也不知伤势如何,那小兵顿时掉落马下,捂着眼睛大声惨叫了起来。
“哼!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小丫鬟冷哼一声,又再抽来。楚乔见她这般蛮横,不知不觉间也动了真怒,催马上前,劈手抓住辫梢,手法巧妙的略略一用力,就夺了过来。
“不要欺人太甚。”
女子声音清冷,冷冷的望着小丫鬟,寒声说道。
“哎呀!”另外一名亲兵突然大叫一声,楚乔低下头去,只见刚才被抽到的士兵手掌上全是鲜血,竟都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显见这只眼睛是保不住了。
“哼!”名叫绿儿的小丫鬟凌然不惧,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个贱民罢了,大不了我赔你……啊!”
话音未落,一道鞭影猛地抽来,唰的一声抽在她白嫩滑溜的脸颊上,比之刚才的那下力道更足,鲜血顿时顺着脸颊而下,少女惨叫一声,捂住脸颊,暴怒望来。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狼心狗肺的畜生一只,我也弄瞎你一只眼睛玩玩,大不了赔你银子。”
楚乔学着她刚才的口吻,冷冷的说道,举鞭就要再抽来。
那少女倒也硬气,叫也不叫,只是咬牙切齿的望着她,眼神极尽怨毒之色,怒声说道:“死丫头,我不过放过你的!”
“谁要你放过了?”楚乔半眯起眼睛,反问道:“你刚才不是说要买下我吗?现在就看看你的本事。”
说罢,一道飞刀登时挥出,闪电般冲上前去,一下狠狠扎在一匹拉车马儿的臀部,战马受惊,扬蹄而起,呼啸奔腾而去。
“扶他上马,走!”
楚乔冷哼一声,对属下沉声说道。当先策马而去,身后的四人顿时跟了上来。
就在刚才,她察觉到这里并不是只有他们几人,在两侧风雪掩盖的密林之中,还有众多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她顿时知道不妙。这看似势单力孤的一辆马车,实则却有近百个身手高明的护卫在侧,一旦冲突,他们绝对无法讨到好处。只能先故作不知,再攻其不备。
果然,不出片刻,身后顿时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楚乔挥鞭策马,厉声说道:“快!”
五人当先,迅速而去。
就在这时,一阵呼啸的箭雨顿时而来,射马不射人,四名亲兵登时摔落马下。
“还不停下吗?”
一声邪魅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通体洁白的神驹奔驰在侧,马上的红衣男子墨发飞扬,媚眼如丝,竟好似女子一般,面容邪魅,一手握缰,一手拿剑,与楚乔并驾齐驱,朗朗而笑。
“嘭”的一声,楚乔顿时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在男子的马肚上,白马哀鸣一声,却仍旧没有退后。男子一愣,随即笑道:“好个凶悍的女子,也好,既然你不喜欢它,咱们就不要让它来打扰你我二人。”
说罢,男子身形陡然一跃,离鞍而起,稳稳的落在楚乔的马背上,由后面伸手环住少女的腰,呼吸温热,丝丝缕缕喷在少女的耳后,声音暧昧的说道:“体香如兰,肤质盛雪,红川之上原来也有美貌女子,小可真是孤陋寡闻了。”
楚乔冷哼一声,回肘向他撞去,男子哈哈一笑,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伸出舌头在楚乔耳背上轻轻一舔,笑道:“滑如凝脂,香如雪莲,果然是雪原上的佳人。”
楚乔浑身一寒,鸡皮疙瘩顿时冒出,几乎要一口呕吐出来,勃然大怒,只见身侧人影栋栋,显然自己已被包围,恶向胆边生。挥拳、拿肘、推掌,顿时打在男人的肩头,侧腿、弹臂、下压,手肘狠狠的撞在男人的小腹,随即身子一侧,登时滑到马背之下,只以双腿夹住马腹,拽住男人的腿,用力一扯。
那人哪想到她身手竟然这般矫捷,猝不及防之下,嘭的一声,狼狈无比的摔落在雪地之上。大头朝下,直扑雪原,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风仪和气度?
女子随之跃下,单膝狠狠的跪在了男人的背上,直撞的他眼冒金星,巴掌一拍,一个清脆的耳光顿时打在男人的脸上。
趁胜追击,连消带打,楚乔如猛虎般按住男人的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出一套秘藏于胸的咏春拳法,噼里啪啦的重拳而下,美女撑舟、砸桥手法、虎尾掌、勾露手,源源不断,尽数施展开来,全数落在男人的头脸之上!
巨大的抽气声不断在四周响起,少女拳头虎虎生风,迅如闪电,雨点般落下,速度之快,直看得人眼花缭乱。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骑坐在男人的身上,拳头老辣,身手矫健,一时间竟呆若木鸡的不知做何反应。
“啊!一群蠢货,救太子啊!”
女子尖锐的声音顿时响起,楚乔心里随之咯噔一声:太子?
轰隆的马蹄声随之响起,雪雾翻滚,战马呼啸,乌黑的骁骑营大军在赵彻的带领下雷霆而来,然而,看到眼前的场面,却无人不大惊失色,面色蜡黄。
赵彻剑眉如墨,高居马上,厉声喝道:“楚乔,你在干什么?”
楚乔顿时住了手,那被她骑在身下的男人也晕头转向的抬起了脑袋,仰着一张鼻青脸肿的脸茫然的望向众人,一双眼睛乌黑肿胀,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赵彻铿锵一声翻身下马,大步走上前来,对着地上的男人行礼道:“太子殿下,本王御下不严,得罪了。”
说罢,一把抓住楚乔的手臂,将仍旧骑在唐太子身上的她拉了下来,扯到自己身后。
少女已经目瞪口呆,望着卞唐使者们哭天抹泪狂奔而至的身影,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
这,就是卞唐皇室的独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可理喻好色成性的太子李策吗?
她还真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