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杀了她。”
谢妄清一双漆瞳因妖化而转为朱色,右侧眼尾的红痣亦是泛着霞色。
他双唇抿出一笑,零落的发丝因寒风飘动,辅以白衣为衬,缓步而来,倒似凌然的天上仙一般。
“你你你!冷静!”
苏念栀抬手挡在自己的身前,转身而躲,想要避开谢妄清。
可谢妄清却一步一步直直向着她走来。
“谢妄清,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别乱来啊?”
“莺歌姑娘,我和他当真不相好,您放过我可好?”
苏念栀平生最怕疼,谢妄清那把剑若是刺入她这小身板......
想也不敢想。
她一孤儿,长大后成了社畜,猝死后穿来了书中做任务,怎么又遇上被人刀的时刻?
老天爷当真不让她好过。
苏念栀感受到那混杂着血腥气的松香离自己愈来愈近,直至将她整个人都圈围在其中后,竟觉脸颊两侧瞬时滚落了温热。
她很不争气地哭了。
系统告诉她,只有这一次机会,如若在任务未有完成之际便出事,则会被系统强制销毁。
幼年孤苦,长大社畜,死后还得再死一次?
苦情剧女主的命都比她长。
“好,就是这样......”
莺歌控制谢妄清的声音犹在耳侧,引惑着谢妄清渐渐举剑。
“刺向她的左心口!”
莺歌自喉间发出一道怒喝,而苏念栀亦在那一刹阖目。
“呲”声而起。
嫣红之色扑落在翠叶之上,染有鲜血,血渍零零,落于尘灰之中,凝成血块儿。
伴着四散的血珠,明尘亦蒙上了朱砂沉影。
“谢妄清!”
“你竟敢杀我?”
“杀的就是你。”
“莺歌。”
苏念栀并未察觉到那长剑钻心之感,唯有鼻尖洇开的腥气让她知晓有人受伤。
她愣然抬首,方才一直被莺歌控制而垂首敛眸的谢妄清,竟在此时,双目复归清明净澈。
而在谢妄清身后,则是面目可憎的莺歌。
花瓣碎裂,散为人之外皮,夹着血肉在空中飞舞。
伴着莺歌痛苦的嘶吼声,洞穴四壁的藤蔓亦在此时攒动。
“怎么?”
“你吓哭了?”
苏念栀被一道脆泠笑言给拉回了思绪。
她蜷坐于地面,四周的枯骨想要啃噬其肌肤,却遭来人以剑挑开。
女子水眸滑落一滴清泪,模糊了视线。
等水雾从眼前消散后,她才看清面前人的样态。
谢妄清屈膝俯身,靠立在苏念栀跟前,长剑顶端挑着枯骨。
他眸蕴浅笑,像是在欣赏苏念栀因恐惧而显露的慌态。
“你为何要哭?”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趣吗?”
谢妄清委实不解,那白缎虽然在莺歌的手中,的确可以伤他,可要想控制他的神思却并非是件易事。
他之所以会装作被控制的样子,也是想瞧瞧苏念栀的神情。
谁知她竟吓得落了清泪。
谢妄清当然不知苏念栀并非是因惧怕而落泪,反之,对于邪鬼,她算不上怕,只是自叹委屈,不甘命丧于此。
况且!
她好歹也为他上过药,转身便说要她的命!
这合理吗?
直到此时,苏念栀才知道谢妄清竟是将这场生死之战当作了戏谈,沉溺于这种生死一刻而带来的快|感。
谢妄清唇边笑意不减,哪怕身后的莺歌断裂的藤蔓又再次复原后,他也未有显出担忧之色。
“你居然体会不到其中之乐趣。”
“当真是可惜......”
能把生死当游戏的恐怕也只有谢妄清这类大反派了。
“我哭是因为你那长剑溅起的尘灰迷了眼。”
“至于你所说的乐趣。”
苏念栀颤着双腿,扶着挂有血皮的洞|壁艰难起身。
她正对上谢妄清略带轻笑的桃花眼后,正正而道:“我尊重你的个人兴趣。”
谢妄清闻声,眉眼间的笑意渐渐晕延开来。
他凝望着苏念栀,女子眉间的鸢尾花点落了鲜血的印记,翩红欲燃。
片刻后,他抿唇一笑。
“苏姑娘比我想的要更有趣。”
呃......
“我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苏念栀嗓音微滞,她话音既落,莺歌的藤蔓再次复生,瞬时便将谢妄清缠绕而起。
“你以为斩杀了我的藤蔓就赢了吗?”
莺歌泠笑轻语,纤长的藤蔓内钻出玄蟒无数,纷纷朝着谢妄清的方向而去。
谢妄清便是想要抵抗也无果,只因那白缎尚在莺歌手中。
即便莺歌不能控制他的心神,却也能令他无法施展妖力。
而莺歌放出的玄蟒,眸含朱色,猝然骤起,蛇口一张,毒牙便刺破了那人的白袍长衣。
迷蒙的血雾与尘灰交相融绕。
“谢妄清!”
苏念栀惊呼出声,想要唤醒谢妄清的神绪。
可谢妄清却仍由那玄蟒在自己的臂膀上啃咬。
谢妄清是狐,那可是蟒蛇,再等下去,只怕他会被其吞吃入腹!
“哟,倒是忘了你了。”
莺歌因苏念栀的一声高呼,目光又转而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既然这般担心他,便随他一道去了如何?”
“那你怎么不随你夫君而去?”
苏念栀回以莺歌冷笑。
莺歌似是被她华话语所惊,两叶之目略有怔松之迹象。
苏念栀察觉到莺歌的异常后,旋然转身,拿起谢妄清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以剑刺破自己的小指。
指尖血流于剑刃之上,缓然化开朦胧血影。
待那鲜血将长剑浸润其中后,苏念栀朝谢妄清高呼。
“谢妄清,用你的狐尾缠|住我,将我往高处送!”
此时的谢妄清被那藤蔓折磨得难以应声,只依照苏念栀之言,极不情愿地显露了自己的长尾。
长尾顺着苏念栀的脚踝而起,不断向上攀绕。
苏念栀忍住蔓延至全身的酥痒,等狐尾将她整个人都牢牢锁住后,立时将她向上而提旋。
莺歌半悬于空中,此时见着陡然而来的苏念栀,不免嗤笑道:“谢妄清都杀不了我,你还想杀我?”
苏念栀倒也不惧莺歌,纵使莺歌的脖颈后还环绕着一只玄蟒,她也只面露笑颜。
“莺歌姑娘,话可别说太早了。”
“哦?”
莺歌饶有兴致地动了动其藤蔓,粘腻的藤蔓缠有血丝,从苏念栀脖颈前划过。
“那你就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
女子垂眸而笑,语音轻软,在其眉心中的鸢尾花印记本是若隐若现的,却在此时散着妖异的绯色。
苏念栀不动声色地举起沾血的长剑,在莺歌朗声而笑的刹那间,长剑刺入其左心口。
“莺歌,你不应该轻敌的。”
女子沉声而言,长剑没入莺歌的心口,本该复原的藤蔓却因长剑上沾带的鲜血,而在碰到鲜血时归于灰烬。
“你!”
莺歌不可置信地看向苏念栀,她想要发声,却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被烈火焚烧。
“你怕我的血,对吗?”
苏念栀早就注意到了莺歌的藤蔓,在其藤蔓碰到她的鲜血时,便会像被烈火灼烧般,最后化为尘土。
而莺歌是山妖,其心脏也是藤蔓所幻化的。
只要将带血的长剑没入她的心口,莺歌便会化灭。
只是莺歌悬于空中,苏念栀只能借助谢妄清的力量才能上去。
“不......”
“我的脸,我的皮......”
莺歌声嘶力竭地干吼着却无济于事。
那把带血的长剑在划破莺歌心口的瞬间,便注定了她的结局。
“不——”
女子最后一道吼声消散之际,“铛铃”声起。
长剑落地,溅灰扬尘。
而四周由藤蔓造就的玄壁亦是慢慢松开,终见彩彻区明。
“呼......”
苏念栀在落地之后,怅然舒气,此时她才知此般世界是妖魔横生,危机四伏,稍有不慎,那化为尘灰的指不定是谁。
“谢妄清,你有没有......”
苏念栀本想对谢妄清表示友好的关怀,怎料转眸之时,只见本该喘|声呼气的谢妄清已然端身而立,手中正拿着沾带了苏念栀和莺歌之血的长剑。
“你没有受伤?”
苏念栀这时才注意到谢妄清臂膀被咬出的伤口全部愈合。
她忘了,谢妄清本就是以此来融合其他邪鬼妖魔之力,凡是有邪鬼妖魔伤了他,皆可被其吸走妖力。
“原来苏姑娘也会杀人呢。”
谢妄清右眉一扬,薄唇漾笑。
他目光自苏念栀微颤不止的双腿扫过,旋即停驻在其额前的鸢尾花上。
他将才看得仔细,苏念栀自个儿虽有些惧怕,可杀那莺歌时却毫不手软。
有趣......
没想到她的血竟有这般大的功效,看来......
谢妄清若有所思地盯着苏念栀被划破的小指,而苏念栀立时便知晓其是何意。
他在觊觎她的灵血。
原身之母乃是巫后,因此原身的血可斩杀妖物,这也是为何谢妄清在最初想要吸取她灵魄的原因。
“你别想吸我的灵魄。”
“否则,我也可以先用血将你......”
“噔”声一响,正站得端直的谢妄清竟蓦然便倒在了苏念栀身侧。
“你是何处伤着了?”
“我还没有对你动手啊。”
苏念栀目露焦急之色,她不过是警告谢妄清别再觊觎她的灵魄,怎知他便在自己跟前直直倒了下去。
她快步上前,小手在谢妄清的身前抚索了一番后,也并未找到伤处。
“苏姑娘!”
适时,只闻男女之声一同传来,苏念栀回眸一瞧,眼中便映入了陆明怀和扶翎的身影。
“扶翎姐姐,陆公子。”
扶翎与陆明怀朝二人奔来,在苏念栀和谢妄清身前站定。
扶翎一瞧便知发生了何事,她颇有些自咎道:“是我未有注意,才让你们二人身陷险境,我和师弟苏醒后才知这山妖已死。”
“谢公子如何了?”
苏念栀叹然摇头:“晕过去了。”
扶翎眸色一沉:“是否有一净化他半妖之力的物件?”
“净化妖力?白缎!”
“这个吗?”
陆明怀顺着苏念栀所指,将掉落在地的白缎拾起。
可陆明怀的指尖将将碰到这白缎之时,白缎立时散开月白明光,在其指尖灼下红印。
“嘶......”
陆明怀吃痛出声,眉显愁色:“这白缎有封印,你我都碰不得,便是以气法将它捡起,恐怕也不行。”
扶翎闻言眉眼间的忧色愈发明显。
“如果不能将这白缎给谢公子戴上,他恐怕是有生命之忧。”
“可我们都不能碰这白缎,一旦碰了这白缎,必遭业火吞噬,那山妖必定也是因为碰了白缎而灵力耗损,因此才未有大动静。”
扶翎面露愁容,陆明怀亦缄默而立。
大反派有生命之忧的话......
苏念栀的目光从谢妄清身前收回。
虽然谢妄清将才也算帮了她。
可苏念栀未来的任务还不见明光,若能提早解决了反派......
“唉,谢公子这么好的人,老天爷为何要这样对他?”
女子泫然欲泣,呜咽之声在四周蔓延开来。
苏念栀右手放于谢妄清的心口,左手攀住其衣襟,轻轻一绕,两眸间滑落的泪水,最后渗进了少年的衣襟之内。
“谢公子......你不能死呐,我......”
苏念栀泣泪而言,哽咽不止,扶翎亦目染悲色。
唯有陆明怀嘴角轻轻一抽。
“谢公子!”
苏念栀仰天而呼,凛风窜然,将白缎卷起,飘旋不定。
苏念栀情到深处,直接扑倒在了谢妄清的身前,滚烫的泪珠尽数滑进了其衣襟内里。
“谢公子,你救了栀栀一命,栀栀本想......唉,没想到你竟......”
女子愤然抬手,却在抬手之际,指尖落入了一层柔软,她借着那软布便往自己的脸上轻轻擦去,抹去眼角泪。
“苏姑娘......”
“翎姐姐不必劝我!”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内心有多痛苦?”
苏念栀继续以巾帕擦着眼泪,等她哭累了时,这才发现手中不知何时捏着一方月白色的白缎。
嗯?
白缎?
“苏姑娘,你......好像可以碰这白缎。”
“似乎是这样。”
苏念栀愣然颔首,两肩却猛然一抖。
“那便由你为谢公子覆上白缎可好?”
“我?”
苏念栀对上扶翎吃惊的神色后,指尖泛起凉意。
而亦是在此时,苏念栀的身侧却响起了熟悉的嗓音。
少年的话音清柔而冷冽,又夹带轻笑。
苏念栀缓然转身,只见一双笑眸盛有水波浅光。
“看来苏姑娘不太想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