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顾怀柔转眸朝身旁望去,却不想少年早不见了踪影。
她眸色一黯道:“刚刚他还在这儿呢。”
“许是人家不稀罕这点儿谢礼,不知是谁家公子,竟这般心善。那些刺客来势汹汹,若非公子所救,柔柔八成已经……”
杜若允心生后怕,低头试了试眼泪道:“不过咱们顾家向来与人为善,刺客为何要掳走柔柔呢?”
“这倒是个问题。”
顾修云神色凝重无比,幽幽望着空中道:“待烨儿回来了,我需同他好好商量商量此事。
来人,速去东宫告知太子,道柔柔已经回来了,让太子命人收兵,不必再寻柔柔了。”
顾修云他们又问顾怀柔一些事儿,便命雁儿扶她回梓阁歇息了。
顾怀柔刚刚回梓阁,东宫便来人问顾怀柔,打听有关刺客的身材特征等事,顾怀柔只道她过于恐慌,未曾看清,将其糊弄过去了。
她并给有意袒护谢昭堔。
其一,她还在考虑是否要和谢昭堔合作。其二,她怕实话实说,谢昭堔会直接宰了她,也怕她和谢昭堔同宿山洞的事传出,于她名声不利,便只能说一说慌了。
顾烨和容卿两人前来问候顾怀柔后,雁儿便鼻子泛酸,轻轻关上了房门道:“小姐不在这几日,容卿他们心急如焚,绕着皇城寻了三大圈儿,奴婢更是整晚没睡着。
小姐若真有什么事儿,让奴婢怎么活?奴婢和霜儿并未泄露,小姐傍晚离开偏殿之事,也不问小姐离殿作甚。
只是小姐日后行事……务必带上奴婢罢,奴婢虽没什么本事,却是能帮小姐挡剑的。”
雁儿嘟嘟囔囔说了许多,又给顾怀柔倒了一杯茶道:“落家大小姐刚刚还来了顾家,打听小姐安危呢。
待会儿奴婢去落家一趟,告知落大小姐您无恙了罢?”
“你先回去歇息罢,待会儿我亲自去落家拜访。”
顾怀柔心疼拍了拍她的手背。
“是,对了,霜儿右臂骨折了,现在偏房养伤呢。”
“她可曾说什么了?”
“从出宫后便一言不发。”
“知道了,我待会儿去看看她。”
顾怀柔眸色一动道。
看来,霜儿并未四处散播,她看见了谢昭堔的事儿。
她正要起身寻霜儿,落雪痕便已带着桃酥等吃食,慌乱来顾家看望顾怀柔了。
她坐在顾怀柔床边,眼眶泛红,握紧她的手腕道:“柔柔,那刺客……刺客可曾对你行不轨之事?还有你可曾受伤?你……”
“雪痕姐姐,你放心,我没什么事儿。倒是你,身体本就不好,还亲自来顾家作甚?”
顾怀柔嗔怒望了她一眼。
落雪痕没好气地道:“这不是担心你么?”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落雪痕才起身离开,顾怀柔则去偏房寻了霜儿,嘱咐她好好养伤,留下了许多伤药。
她准备离开时,脚步一顿,低声道:“霜儿,你都看见什么了?”
“无论看见什么,只要小姐不允,奴婢便不会说。”
霜儿清冷开口,敛眉道:“小姐,他不是好人,您莫同他离太近了。”
“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顾怀柔眸底掠过一抹幽芒。
她话罢,便前往顾修云的书房内,屈膝朝顾修云行了一礼,语气凝重道:“爹爹,女儿在东宫时……看见太子殿下,召见了一个男子。此人……前几日来过爹爹的书房。”
她深深望着顾修云复杂的眸,小心翼翼地道:“爹爹可要听听,太子同他说了何话?”
“柔柔,你故意在东宫落水,便是为了探听此事的罢?看来爹爹预感没有错,你果真同以前大不相同了。”
顾修云端坐在太师椅上,右手轻叩桌面,眸色晦暗不明。
顾怀柔敛眉不语,并未多做解释。
“来爹爹这儿,说一说太子殿下的想法。”
顾修云朝身旁拍了一拍。
顾怀柔莲步轻移,同顾修云相对而坐,神色认真道:“太子道……爹爹若再不给他兵符,他便要对顾家和苏家动手了。例如……屠族强抢,将罪行推到南王身上。”
顾修云心中一紧,眸底带着红血丝,苦笑望向窗外道:“爹爹早知太子会起杀心,只是未曾想到……这日竟来的这般快。
先帝临终前,曾嘱咐过爹爹,兵符是昭国出现叛乱、亦或外敌入侵时,最后一道保障,万不能为皇子夺权所用。
爹爹尽忠于先帝和太子,如今陷入两难境地,只能舍身求义了。明日爹爹便将你和你母亲大哥,偷偷送入皇城,一人应对太子殿下。”
顾怀柔眸色一沉,突然想到前世顾家出事前,顾修云也曾以祭奠先祖为由,想将他们送出皇城,奈何还未到城门口,便被一支兵马拦下了。
现在想来,爹爹前世便想以此护他们周全,不料失败了。那支拦他们的兵马,定然是太子的人。
“太子怕早有防备,我们走不了。就算走得了,我也不能留爹爹一人涉险,不能耽搁大哥的锦绣前程,让母亲颠簸一世。除了舍身求义以外,万一还有其他出路呢?”
顾怀柔蹙眉道。
“又能有何出路呢?”
顾修云一脸沧桑。
“太子因兵符之事,屡次对顾家施压,就算顾家将兵符给他,待他上位后,他也会怕此事泄露,于他名声不利,伺机整治顾家。
父亲效忠太子,只是因太子是未来君主,既太子不仁,父亲大可效忠其他皇子,求其庇佑,太子定不敢再动顾家。”
顾怀柔眸底似含潺潺清泉,令人心神宁静。
“如今朝中堪当大任之人,除了太子以外,便只有南王了。南王因他母妃之事,一直针对顾家,又怎肯……”
“南王母妃过世之事,当真同顾家有关?”
“有,但爹爹也只从你祖父那里,听说两三分罢了,当年好似是你祖父亲自给郦妃灌的毒药,其中恩恩怨怨……爹爹也不清楚。”
“说不定祖父也是奉命而为,可惜祖父已经过世了,否则说不定能解开顾家同南王的恩怨,扶持南王登基。”
“唉,可惜世事难两全啊。”
“若是……有一位心机手段堪比南王的皇子,愿意同顾家合作,一道对付太子,护顾家无恙的话,爹爹可愿辅佐他?”
“你说的是四皇子?还是五皇子?亦或者……”
“爹爹先不必问这般详细。”
“若有能挑起大梁的皇子,爹爹愿意辅佐。”
“那位皇子的条件……是要岭南军兵符。”
“这不可能!将兵符给他同送予太子,又有何区别?”
“太子登基会忌惮顾家,他登基会感念扶持之恩,护顾家百年无恙,这便是其中区别。”
“柔柔,你左右都想让爹爹背叛先帝,陷爹爹于不义啊!”
顾修云面色苍白,缓缓摆了摆右手,神色疲惫道:“不必再言,回去歇息罢,爹爹会同你大哥商谈此事的。
你身为女儿家,只管练好琴棋书画,等待许配人家便是,不必这般处心竭虑。大不了爹爹让你母亲改嫁,再将你嫁一个好人家,让你们远离顾家是是非非。”
“母亲待爹爹情深意切,爹爹让母亲改嫁,岂不是要母亲的命?既要远离是非,我便不能再嫁予尚卿哥哥,且一家骨肉分离,我余生有何意义?
先帝屡次怀疑父亲结党营私,不下两次将父亲革职查办,父亲还曾在狱中患上重疾,险些丧命,他岂配父亲舍生取义?
父亲不能因他一句话,便断送整个顾家,这是愚忠。”
顾怀柔眼眶泛红,步步紧逼道:“交出兵符,另寻皇子结盟,以求自保是最好的选择。交出兵符并不代表南岭大军不存在了,只是换一个主人罢了,外族入侵时大军依旧能……”
她话未说罢,顾修云便沉着脸庞道:“住口!柔柔,顾家祖祖辈辈忠于陛下,岂能违背陛下遗愿?你若再胡言乱语,明日爹爹便将你嫁予东璟王世子。
今日爹爹劝当你未来过书房,你也将此事烂到肚子里,莫要同你母亲讲,可曾听懂了?”
顾怀柔知顾修云是个老顽固,却未想到他这般愚忠,一时深感无力。
“女儿……女儿知晓了。”
她微微屈膝,便转头离开了书房。
她望着还未消散的晚霞,一步步踉跄朝前走着,眸底尽是苦涩笑意。
爹爹执意如此,多说无益。
即使她费劲千辛查出凶手,也无法改变顾家的结局吗?
她突觉天地之大,她渺小的可怜。
顾怀柔殊不知,谢昭堔一直跟在她身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少年长身玉立于树杈上,披肩墨发不时撩过黑色长袍,若踏风而来的修罗公子,风华惊世。
他回忆着顾怀柔同顾修云据理力争的模样,见她步履沉重万分,肩膀不时颤抖几下,似是哭出了声,微微歪头,阴鸷眸底掠过一抹诧异。
这个遇事淡然的小丫头,竟也会如此无助?
啧。
他见夜间风大,扯了扯唇角,便将外衣脱下,身影一闪,掠过顾怀柔身旁,将外衣丢在她肩上,不见了踪影。
外衣上残余少年的温度,纵风声太大,似也没有这般冷了。
顾怀柔愣了一愣,朝四周望了过去,蹙眉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