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宿舍一直睡到下午,直到陈阳叫我和她一起吃晚饭。
吃着吃着,我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我反复斟酌着该怎样处理。事情已经发生了,总有一天会捅出来。
我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正想着,忽然听见陈阳叫我:“你怎么不吃了?”
我故意装出轻松的样子,和以前那样耍贫嘴:“你个没良心的,没发现我这是省给你吃吗?”
“胡说九道。”她好奇而关切地看着我,“有心事啊?”
恶作剧得逞,她眉开眼笑;“唔,真好吃。”
我也跟着笑了笑,心中的阴霾受她的快乐所感染,驱散了一些。现在的我惑觉自己和她之间多了层窗户纸,我怕看到她难过的样子,更怕看到那张纸捅破之后,她依然在笑、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陈阳又吃了一口包饭,说:“你今天和平时有点不一样。”
我内心登时慌乱起夹,故作镇定地反问她:“有啥大一样?”我琢磨着:她看出什么来了?还是赵倩倩跟她说了?
她嘻嘻一笑,说:“你天特别脑残!”
我松了口气,做贼心虚地反驳:“你才脑残呢。”
“哦对了,昨天是赵清倩的生日我打你们的电话怎么都没人接啊?”
我登时脑子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地打着哈哈:“啊,那个,应该是手机没电了吧?”
“两个人同时没电?好奇怪啊你们。”
见陈阳咬着勺子盯着我看,我心里更乱了:“巧合、巧合而已。”好奇怪,我出宿舍前手机电量明明满格,赵倩倩的手机也一直开着。
陈阳没有追根究底:“嗯,下次出门记得带充电器。”我心虚地点了点头。
饭吃完后,陈阳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红色小盒,递给我:“你俩这对儿重色轻友的,白瞎我准备礼物了。你替我转交给她吧。”
“你自己送吧。”我心里升起一股罪恶感,懊悔和排斥兼而有之。
但怕赵倩倩借机告诉陈阳昨晚的事,忙改口:“算了,还是我送吧。”其实想想自己蛮傻的。若赵倩倩真要告诉她,我怎么可能拦得住。幸好,赵倩倩没有说,我也没有说。这件事就像翻书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和赵倩倩发生了关系,但我丝毫没觉得和她的距离拉近了。加上本来和赵倩倩就不在一所学校,所以也没过多地黏在一起。倒是我和陈阳,由于在一个系,每天都能见到。
没有赵倩倩的日子,我还像从前那样和陈阳相处,嘻嘻笑笑,快乐无边。只是心里突然多了个黑洞,常常不经意间将快乐吸走。
我澳悔自己做了错事,懊海身体上的背叛。可是有什么用呢?一切发生了,无法更改。我没有时光机,没有后海药,所有后果都只能由我自己承受。
就这么患得患失地过了一个多月。
这个月我没有给陈阳送玫瑰花,也没有送诗。因为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已经配不上她了。
陈阳觉得很奇怪,还跟我嘟脓:“好奇怪,那人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涩涩地撒着谎:“可能是找到了更心仪的女孩子了吧。”
陈阳本不相信,但连看了好多新闻,也没听说学校包括别的学校有人出事,只好叹了叹气落寞地说:“难道这世界就没有我想要的爱情吗?那种包容理解、一心一意的爱情。”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想跟她说有的,你这么好的女孩子,总有一天会遇上的。可连我自己都这么差劲,我没办法给其他男孩子打包票。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希望能给予她安慰。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我哭了,哭得极伤心,哭着哭着我又觉得自己很可笑,忍不住又想笑。就这样,我神经失调似的,又哭又笑了很久很久。
除此之外,这个月还发生了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学校校庆,陈阳要在会上演《牡丹亭》里的丫鬟春香。另一件是有人在女生宿舍楼下摆心形的蜡烛向陈阳表白,还找了几个哥们拿着喇叭拉着横幅加油助威。
先说演春香这事吧。前面说过,陈阳唱歌像鬼哭,唱戏也一样,只是形象比较符合春香这个角色,又有点演戏的潜力,戏剧团的人便决定让她来演。团长计划着到时让她假唱,但平时还是要练,免得口型对不上。
于是我就成了听众。
回归理性的我本打算让陈阳找别人,但陈阳说她的室友说别人唱歌要钱她唱歌要命,我承受力最强,只好找我。
“我知道我唱得不好。不过看在多年朋友的分上,你就当成一种残缺的美吧。”
她真诚明亮的笑容,差点把我感动到把她五音不全、没有美感的嗓音美化到邓丽君的程度。我甚至忍不住安慰她:“也没多难听,只是你不懂技巧,多练练就好。”
这话一出,陈阳立马把我当知己,居然还得意扬扬了起来:“我就说嘛,还是你有欣赏水平。”
“那是。”我往自己脸上贴金。贴完我就后悔了,陈阳开嗓的那一刻,我更是差点崩溃。
“小春香,一种在认奴上。画阁里从娇养,伺娘行,弄朱调粉,贴翠拈花,惯向妆台傍。陪他理绣床,陪他烧夜香,小苗条吃的是夫人杖。”
她一遍通又一遍地唱词,仿佛蚊子嗡嗡,又仿佛指甲挠玻璃。我没怎么喝水,却焦躁得忍不住老想上厕所。
“这是个错误,美丽的错误。”在两只耳朵饱受摧残之后,我忍不住吐槽,“我忽然发现了个神话里的真相——水手根本不是被塞壬美妙的歌声迷惑。实际上,塞壬唱歌很难听,水手们不得不捂住耳朵。因为腾不出手去握舵盘,所以船才会触礁沉没。”
“有道理!”她笑眯眯地说,“所以我决定把你虐成崩溃的水手。”
陈阳知难而上,厚着脸皮继续在我面前练习。
你能想象到我被她满校园追着乃至回家了还是躲不过她魔音的情景吗?我一次又一次地求她:“陈阳,不是我打击你。你真的不适合唱戏,你唱歌都比唱戏好听。求求你放我一马,让我耳朵清净一下行吗?”
“不行。”她厚颜无耻地大言不惭,“谁让你是我哥们来着?我这么讲义气的人,当然要多给你点福利。”
……
有句话叫“底线是用来突破的”。
不得不说,虽然陈阳唱功实在不敢恭维,但动作表情经过调教练习后,一次比一次到位。次数多了,我竟然真的被洗脑了,觉得她演得还蛮好看,唱得也蛮好听。当校庆活动上,团长把配音带搞坏了,只好放她真唱、一群人被吓坏的时候,就我一个人鼓掌鼓得最厉害。
接着说陈阳被人告白的事。那男的之前就一直在追她。
起因是一次歌唱比赛。当别的女生在台上唱《甜蜜蜜》《挥着翅膀的女孩》《我心永恒》的时候,陈阳却在唱《大河向东流》。
起初陈阳选歌,跟我说她这是另辟蹊径,我不以为然。她唱歌不好听,再另辟蹊径也没用。
为了给她暖场,我特意找了一群小伙伴来加沺。结果,不知道是受气氛影响还是人的从众心理,那男的竟然跟着欢呼起来,不停地给她喝彩,乃至下了场还当面把她狂赞了一番。
陈阳当时很高兴,跟我说终于遇上懂欣赏的人了。我嘲笑说那人审美扭曲,她还不服气。结果事实证明,我的判断非常正确。那人不仅像个脑残粉一样花重金去买有陈阳签名的参考书,还像跟踪狂似的,不管上课下课还是参加活动,无时无刻不出现在陈阳周围。
陈阳和一般的女生不太一样,她是个很有勇气的人。以前在公交车上遇到流氓,她没有叫也没有躲,而是直接给了流氓一巴掌。
当觉得那男的干扰到她的正常生活之后,陈阳很果断地跟他说:“麻烦你不要出现在我周围了,我不喜欢。”
男迫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那男的大概觉得陈阳在跟他玩欲擒故纵的游戏,就说:“可能一开始你还不太习惯身边有我,但时间长了你就习惯了。”
陈阳说:“我有男朋友。”
那男的满不在怠:“没关系,我可以一直等,等到你们分手。”
陈阳翻白眼:“我是颜控。”
那男的更无所谓了:“我可以整容。”
陈阳语塞,只能一个劲地贬低自己:“我性格很差劲。”
那男的说:“我就喜欢你这样有个性的。”
“……我智商低会影响到你的生活质量。”
“傻人有傻福。”
陈阳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学校有那么多美女你不喜欢,为什么偏偏喜欢我?”
“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那男的做出一脸含情脉脉的深情模样“如果非要理由的话,那就是你在台上的那份自信深深打动了我。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就是不能没有自信。只要有自信,就一定能得到别人的认同。”
陈阳彻底服了!
陈阳让我帮她收了这妖怪。其实我很佩服那男的的勇气,虽然他老在陈阳身边晃来晃去,十分招人烦。
力了对付他,我开始想主意。和室友合计之后,我决定冒充陈阳的男朋友(陈阳和男友分手了)。我向陈阳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陈阳并没有很乐意,她有些为难地跟我说:“这不太好吧?毕竟你是倩倩的男朋友啊。”
“有什么不好的?倩倩才不会吃你的醋呢。”我拍了拍胸口,“何况我是你哥们,你觉得我像是那种重色轻友的人吗?”
陈阳见我如此诚意拳拳,便没再拒绝了。
于是,我以男朋友的名义警告那男的离陈阳远一点。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对我说:“我找师傅给你俩算过了,你俩有缘无分。”
那一瞬,我诧异至极,心像爆胎一样焉了下去。回过神,我气笑了。
我问他:“那你俩呢?”
他答:“我俩天作之合。”
我真想一脚端过去。为了跟他对抗,我也成了神经病人。
他想坐在教室里偷看陈阳,我就跟人围成一堵墙挡住他视线;他带了四个哥们在陈阳的演讲比赛上加油,我就带五个,把他们的掌声全盖住;他给陈阳送情书,我就把它贴到学校公告栏上;他送玫瑰花,我就把花做成花酱,给陈阳做鲜花饼吃。
到最后,我觉得我输了。也许应了那句话,“成功的关键,一是坚待,二是脸皮厚,三是坚待脸皮厚”。见他始终如真的勇士般一往无前,我钦佩之至。我突然很想看一下他追陈阳到底是什么结果,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他这样死缠烂打。
不过陈阳跟我完全不一个想法。因为追得太猛,陈阳很反感,看到那男的就转身走,能躲则躲。这次见他在公共场合搞得尽人皆知,更是连楼都没下,对外面的叫喊声充耳不闻。她一直在寝室里跟我通电话,东拉西扯。
谈着谈着,谈到那男的身上,她说:“你看,爱情里面持之以恒是没有用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陈阳称那男的是在利用舆论进行情感绑架,于是就任由室友给那人泼冷水,浇成落汤鸡。
“这次他该心凉了吧?”我想,又觉得有点可惜。因为我再也不能以她男朋友的名义,张狂地出现在她的周围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人承受得起失败,但承受不起羞辱,屡败屡战听上去不过是很美的传说。
当时我心里是有点庆幸的。因为我觉得虽然我和她交往的机会渺茫,但起码还可以陪着她,和她做朋友。起码她不会像拒绝其他男生一样将我拒之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