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电子音疯狂在脑中拉响警铃,陆菡羞无法控制的浑身僵重。闻衍璋深碧色的眼眸霎时黝黑一片。
袖中的匕首已然滑至掌心,周遭暂且无人,若在此地杀了她分尸应无危险。只是还需…耐心等上一等。
还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模样,睫羽微动,缓缓垂下。眉眼间蒙一层黯,隐隐蓄势待发。
陆菡羞霍地揪住心口衣领,粗喘着气噗通跪倒。颤抖的手本能地紧紧抓上闻衍璋的衣摆,殷红的唇大口大口呼吸,白皙的脸上汗如雨下,额间隐浮青筋。她皱着细细两条柳叶眉,只顾着咬牙:
痛,“痛!”
菡羞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自头到脚火燎般的疼痛仿佛通过血液烧进心脏。
眼前是黑白交错的乱码,系统混乱的电子音不断重复:
【触发惩罚,火焚心。触发惩罚,火焚心。为时五分钟,为时五分钟——】
她疼地禁不住落泪,难受地逼着自己蜷缩成无助的白团儿。
菡羞说不出话,衣衫于扭动中尽乱。
她紧闭着眼,不住地抖。
救她,救救她。
闻衍璋神色难明。
陆菡羞突如其来的异样全然超过预料的发展。他垂眸,见她那手力道大地筋脉暴起,竟是要把他衬裤都拽破的架势,不免挪了挪腿。
匕首收回袖上,闻衍璋静静看着陆菡羞咬着唇瓣疼地打滚,浑身沾满泥灰。白嫩的脸蛋上灰扑扑一片,泪湿衣襟。
方才慢斯条理半蹲,覆上陆菡羞的手,虎口处大力捏动,将她那手毫不客气甩打在地上。这才去捏她人中,淡声:
“陆姑娘?”
陆菡羞满面苍白,几近虚脱。闻衍璋又唤几声,她才发觉疼了,迷茫睁开眼。
眼前的少年黑了又白,半晌才有了具体的人形。
菡羞哑了嗓,声若蚊嘤:
“小…彰子?”
她发鬓紊乱,慌张无措,没了傲气与狡黠的眼这时同孩童似的澄澈。
闻衍璋敛眸,收手,做出一分关怀模样:
“姑娘怎会…”
菡羞哗一下坐起来,攀住闻衍璋的大腿猛摇摇头:
“我…我这不是病。我是,突然心绞痛。”
她蓦地抬脸,眼里尚还有疼痛激出的莹亮残泪,碧波两潭,一下照地闻衍璋削瘦的一张脸倒映其中。
闻衍璋竭力忍下腿上那双手,不着痕迹试探:
“姑娘以前有过么?”
菡羞瘪嘴,乱蓬蓬的发晃两晃。
“没有的。”
他浅嗓:“奴才听闻心绞痛这病,是受了刺激才发。姑娘方才被什么吓到了?”
陆菡羞低下的脸一僵,咬咬牙,慢慢抬眼,犹豫不决了会,才不怎么高兴地看他眼:
“我被你吓到了。”
闻衍璋似乎微诧:“…缘何?”
面前的姑娘揉揉心口,终才放开他的腿,撑住地坐起,用袖子扑一扑脏兮兮的脸。哼一声:
“我这几日一直做噩梦,梦到我腿被打断了。我说是谁害我断腿。”
菡羞瞪他眼,愤怒异常:
“原来是你!”
…无理搅三分。
闻衍璋眯眼,静静看她耍把戏。
陆菡羞坐了会爬起来,狠狠一跺地:
“都怪你,本来我就害怕那个无脸尸,又梦见你惹了昭阳公主的罚!我瞧你可怜去帮你,被你连累一并挨打!我小时候没有心绞痛的,想来当时听你挨训吓到了,又因为你那破地方地滑伤了脚才惹了梦魇导致今日发作!
你那老爹给的香包半点用也没有!”
闻衍璋缓缓皱眉,陆菡羞又想起什么,气地发颤:
“指望你将来有出息,帮我挣前程,没想到头来还是被打死了。你可知我晕去前瞧见什么,我瞧见你被吊上了城门!那舌头伸地老长,同无脸男尸一样骇人!”
她叉腰,指着面色陡寒的闻衍璋怒道:
“定是你身上那股要死不活的阴损气吹没了我的精气!我将来是要飞黄腾达的,不是同你一样做死木头的!”
此地讲究阳气,敬畏鬼神。
陆夫人骂陆菡羞时多少兼带点此类话语。
陆菡羞刚从系统的惩罚中脱离,直接烧醒了她那愚蠢的自以为是。
系统很认真:【宿主,你与人设背离太大,会造成支线的动乱,请不要再犯。】
于是她抓住闻衍璋的腿松气那会,脑子飞速转,索性决定趁这机会打消闻衍璋对自己的疑虑。
即使知道这样做理由不充分,可菡羞暂时想不到别的办法。
种种条件,即使在原身这个爱慕虚荣的性格加持下,也很难完全成立。
所以她扯上了女主和无脸尸,戚云月的跋扈举国闻名。而她被无脸尸吓到,是闻衍璋也知道的事。
菡羞委屈地噘嘴:“我当时听见老太监说你无父无母可怜,心软了软。可没想你这么晦气,我怜惜你可怜不提这些还想帮你出气,你却不能帮我忙。”
顶着闻衍璋探究的眼神,她忽地抱腿在地,难过地抽噎起来,真正像个迷了路的孩童:
“谁都不喜欢我,我知道你也敷衍我,你暗地里瞧不起我地很吧!我刚刚晕过去你都没来把我摇醒,我给你那么多好东西,你就回我一个破平安符!”
她红通通的狐狸眼愤怒地瞪他:
“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当冤大头!我只能拿你一个奴才当友人,你得意的很吧!谁叫你现在被调到瑞王府了,你倒是先我一步飞上天了!”
气愤,无奈,自卑又自大。
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蠢笨无脑。
不错,这很符合人设。
不过面前的是反派,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菡羞把眼睛瞪地更大,红眼红鼻尖,这回倒真像极了急眼的狐狸。
闻衍璋的目光在她毫无章法的指责中慢慢淡下去。
陆菡羞气急败坏的模样,一瞬与腊八节那晚的惊恐有了重合。
旁的他自动忽略,倒是昭阳公主…确实给了闻衍璋一丝提点。
当日她趴入雪中抖成筛子,他是知道的。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审视完毕,飞黄腾达。
陆家二女从前爱攀权富贵一事,打听打听便能一清二楚。瑞王府郡主与她…好似有过照面。
是以,她愤恨一个奴才。
可依然不合理。
秋猎初遇的陆菡羞分明有意找他攀谈。她存心盯着他,后来甚至时而变相讨好,逾矩的诸多关怀。
闻衍璋没忘。一个势利眼,如何就能因为救命之恩对他称友?
何况他还是晦气的“阉人”。
此女的脑子并不似那般机灵的。
少年许久未语,目光清冷,陆菡羞心底越来越紧张。
果然。
她初见时急于求成,举动太过于出格,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身份,认为他有利可图,根本毫无逻辑可言。
他不信她的。
事到如今,她只能…摊牌了吗?
不,陆菡羞闭了闭眼,蓦地扬声:
“我要嫁进东宫。”
闻衍璋轻滞。她抿唇,目光如燎原之炬,一字一重,坠千金,掷地有声:
“我要嫁地比我姐姐好千倍万倍,我要比昭阳公主还尊贵。我只嫁太子。”
“我帮了你这么多,你也要帮我。”
太子,可以有很多。今朝的,前朝的。
而今朝的,根本未定。谁都有可能是。
前朝的,就在眼前。
陆菡羞呼吸沉重,与一语不发的闻衍璋对视。
她知道,他一定听得懂她的画外音。
不需要去解释什么,只要他不挑破,她可以继续装傻。
闻衍璋无波的眼里终于浮了一簇诡谲的光。半晌,他面无表情:
“姑娘心比天高。”
命,却不知有没有纸薄。
这明明白白的讽刺却不叫陆菡羞退缩,反而昂首,不由分说的娇纵,不掩野心一笑:
“若什么都不敢想,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言岂不是笑话,又哪里来的朝代更迭?奴役还是奴役,阶层永无改变。”
菡羞贫瘠的知识库一时半会只能拽出这句名言。
虽壮志豪情,可她忘了,这话从一个姑娘口中说出,却未免太胆大包天。
闻衍璋眼尾瞬时挑起。看着这不知何处窥知他秘密的女子,凤眸绀青,难觅心绪。
春风拂面,送暖入怀。指尖按下飘来的碧叶,良久,向来寡淡冷情的少年温和微笑:
“菡羞率真,出乎意料。”
清幽的杀意不见。陆菡羞乱跳的心终于悄悄放下,满背冷汗浸湿衣衫,却也顾不上了。
两人达成了只有彼此之间明白的合作。
她不知是福是祸,只是,现下已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菡羞表面投诚:“既如此,我送你的东西,给你的吃食,你都要好好存着。你若是需要书本笔墨,我这里都有。”
闻衍璋轻轻颔首:“…好。”
二人对视,不知算不算电光火石,良久才罢。
小荷贴水点横塘,蝶衣晒粉忙。
一晃卸了袄裙,三月过,六月至。这一年的春天,过的极快。
陆菡羞换上了轻袅的夏装,早早抱着食盒在约定好的巷子里等人。借榕树挡着,热气烧减。
她肩颈上还是出了薄薄一层汗,纱衣贴上肌肤,好不难受。
正臭着小脸,那久等之人终于轻唤她:
“菡羞,今日怎来得这么早。”
陆菡羞唰一下回头,耳上的荷花坠子叮当晃悠,尽是俏皮灵动。
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送,身量又拔高许多的少年双手接过。
“多谢。”
她懒懒嗯一声,盯着闻衍璋那张漂亮了许多的脸,挺拔的身姿好一会才默默收回目光。
直到闻衍璋将怀里的新鲜果子递去,菡羞哼唧:
“亏得你没忘。”
他弯眸:“你喜欢的,我自然不忘。”
她脆生咬一口,笑:
“后日我姐姐要出嫁了,我不来。让攀儿给你送饭。可别忘了。”
闻衍璋顿,并不在乎,倒是觉着麻烦。淡淡思忖着此情此景下该回的话,随后照葫芦画瓢做出认真的模样,回答道:
“好,你且休息休息。这野果到时让攀儿带回。天热,不来也对,莫把人晒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追妻前
小璋子:想嫁我?不知死活,马上杀了你。
菡羞滑跪:对不起,我不该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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