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都的雾气弥散于永夜的黑暗中,微风裹挟着刺骨凉意拂过寂静的府院。
离渊站在郁郁葱葱的树下,看着乱土中石碑的字出神。
他的故友天昀子已经故去许多年。他原身为三足金乌,生于天地灵气,死后便消弭于阳光雨露中,不会留下半点尘埃,此处留下的坟墓也不过只是个摆设而已。
但天昀子死前偏生嘱托他,要将他葬在这棵树下,即使只是立一块简单的碑。
就好像一定要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一样。
离渊对于这种行为很不理解,即使已经过了百余年他也没想明白。风过,一片落叶忽的飘落在额前,遮挡了视线。
青年伸手取下,捏在指尖,半颗心形状的叶子,这种奇特的树在修真界确实少见。
空气中似有法力波动。
离渊剑眉一凛,迅速回到明月院中。
此地所有弟子已经撤离,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情况,仅有他守在这。
空中传来一阵细微的震动,这种力量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像是包容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天地之力,甫一碰触便令人心生畏惧。
白光一闪后,空地上凭空出现一个白裙女子。
她浑身魔气萦绕,缓缓睁开眼,暗红色眸子流光逸动,似是有些不解与疑惑,抬手扶了下昏昏的额头。
似乎做了一场长梦,忆回许多往事。
……梦?
破月察觉到不对迅速回神,立刻发觉出周围的情况异常,她的结界已破,血炁阵已解。
她抬眼,对上青年的视线。
她一眼就看出离渊修为在她之上,这么一想就说的通了,让她毫无察觉的陷入沉睡,趁机解除血炁阵,显然是他的手笔。
见她看过来,离渊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他目光定定未从破月脸上移开,墨眸中似有若无划过一丝怀念,淡声开口。
“好久不见,姑娘。”
“唔,好晕。”
脑袋昏昏涨涨,宁枝缓了一下后扶着树干站起身。
系统告诉过她在使用能力之时时间流速会变缓慢,此刻距离先前不过只过了一刻钟,算算,她的便宜师父离渊剑尊应该还没到场。
她还要赶紧带着男主去解开血炁阵救人呢!
“应迟宴,我们去……”
大概是金手指所耗费的力量太多,宁枝浑身无力,才刚迈了一步身体便摇摇欲坠,一下向后倒去,她下意识抓住了应迟宴的衣袖稳住身形。
应迟宴见她欲倒本想伸手扶一下,没想到宁枝的手更快,措不及防被她一扯,衣带一下被扯开,衣领瞬间松散开来,歪歪斜斜露出如玉的锁骨和一小片晃眼的冷白。
“?!”
宁枝人都傻了,没想到会这样,一时呆住了,愣愣看着他。
少年一头乌发只用了一根红绳简单束起,发丝慵懒散漫铺撒于那片冷白上,遮住了小片风光,但却更加诱人,撩拨人想要捏起那缕发丝绕在指尖。
他定定垂眸看着她,纤长的眼睫轻颤,瞳眸如同浸了墨的黑曜石坠落地面微微晃动,泛着微光。
比之先前融星的清秀,少年的容貌极尽昳丽漂亮。
宁枝思维忽然劈了个叉,她好像理解云破月说她没见过世面的意思了。
不愧是主角,长得是真好看啊。
“……”
沉默片刻,少年嗓音冷淡,“松手。”
“啊?噢!”
宁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抓着人衣袖,而且还直勾勾的盯着看这么久,赶紧撒开爪子,吞了吞口水,此刻的解释多少有些苍白无力。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到这衣服这么容易掉……”
眼见着黑衣少年缄默不言,默默走远,背对过她将衣领拉好,宁枝忍不住捂脸。
这下好了,她在男主眼里的印象标签除了变/态外,大概又要多一个流/氓了。
心累。
等少年整理好衣服,宁枝揪着手指,红着耳根凑过去提醒他:“应迟宴,我们还要去救人呢。”
黑衣少年淡声开口:“他们已经被救走了。”
“欸?”宁枝眨眨眼,“什么时候的事?”
应迟宴眉眼微垂,她这么惊讶,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就在你,”少年忽的停顿了下,换了个说法,“我们进入云破月的幻境后,结界与血炁阵没有魔力支撑,早便已经破了。”
“目前整个清都仅剩四人,云破月,你我,还有……”
还有离渊。
宁枝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战局已经将要结束了。
此刻院内剑气凌冽交错,离渊手持承影剑,动作飒沓,剑剑直指云破月隐藏的死穴,音修不擅长近战,云破月捉襟见肘难以防范。
云破月虽已是合体期魔修,但离渊早在百年前就已经是单枪匹马击败了魔将危尧的人,高手之间过招不过在瞬息之间,胜负很快便会分晓。
宁枝心生不忍。
这是剧情中的一环,她只能旁观。此刻她反而有点后悔用了能力,回顾了云破月的过去。
百余年前她意外放出了魔将导致魔潮降临,此后便落到了众叛亲离无家可归的地步,世人皆恨她骂她,却没有人想过她也只是被别人利用了。
南河的水寒意渗骨,没有人关心她心口的伤到底疼不疼。
少女视线直直看着云破月,澄澈通透的眸子安安静静。
“你想救她?”应迟宴问。
宁枝迟钝了下,摇了摇头。
宁枝不是修真界土生土长的人,其实对于仙魔两道冲突认知的并没有那么深刻,她不会说因为云破月是魔修就下意识的厌恶她。
反而,她觉得云破月堕入魔道是有原因的,她会细想,云破月又何其可怜。但修真界的正派修士却不管这个,只要她是魔修,便会遭万人唾弃。
此次虽玄凌宗的弟子都没出事,但她起了杀心是事实,玄凌宗的人必然不会放过她,而且她是魔修,也没有理由放过她。
如果不是出了些意外,在剧情中,今日会有数名无辜弟子惨死在她手中,可能会是游阳,也可能也会是她。
宁枝同情她,却并没有丧失理智。
虽然她这么说着,但还是忍不住郁卒惋惜,“好好的人怎么就堕入魔道了呢。”如果她没有堕入魔道,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发生了。
“她本就是魔族。”少年语气轻淡。
剑铮鸣声太响,宁枝没听清,“你说什么?”
应迟宴还未回答,那边的战局已经结束了,云破月堪堪倒在地上,离渊冷然而立,凌冽剑尖直指脆弱的咽喉。
直至下一秒便要落下时——
一道白光忽然冲出,“铮”的一声脆响,将这一剑挡了下来。
半月型的纯粹玉石经这一遭磨难瞬间碎成两半,安静的躺在地上,像要与尘泥融为一体。
天昀子的法力……?
离渊被这一变故分了神,微怔了下,回过神来面前的云破月已经消失不见。
跑了。
宁枝也愣了。
剧本好像不太对的亚子,云破月就这么被放走了?
宁枝不知所措的低头摸寻,刚刚那白光从她储物袋里跑出去的,啊,好像是……邵青澜的那块玉佩?
也就是说是邵青澜救了她?
离渊早就发觉了有人过来,因了先前那名哭哭啼啼的弟子所说的宁枝扮作试炼角色的话,离渊特意探查了一下,修为确实符合,但是数年未见他也不太确定。
“宁枝。”他收了剑,捡起碎裂的玉佩,面色冷淡,略有些停顿,声音有些滞涩的唤她。
宁枝忽然被叫,突然紧张起来。
阿西,原主的师尊不会要把放走魔修的锅扣在她头上吧。
宁枝硬着头皮跑过去,“弟子在。”
这下确定了。离渊松了口气,面色不显,还是十分平静,“这玉佩是你的?”
“是的师尊。”宁枝点点头,开始装无辜,“这枚玉佩是一名新生在清都试炼过程中击败鬼怪得到的,弟子也不知为何玉佩会自己飞过去挡下那一剑。”
宁枝一边说一边看他,只觉得这人好高冷,只是站在那就像个冰山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离渊若有所思,不过没有深究这个问题,把碎成两半的玉佩还给她,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那魔修先前与你们一同消失,是做了什么?”
骗人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宁枝瞥了眼不远处的少年,轻咳一声,把给男主的那套说辞原封不动给离渊讲了一遍。
“记忆幻境……”听宁枝说完,离渊顿时了然。
修真界善用幻境的修士不少,这便能解释得通了,云破月许是修炼了什么秘法罢了。
“嗯。你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这倒没什么好隐瞒的,宁枝老老实实把看到的说了一遍。
过程有点长,宁枝说着说着便发现一个问题。
这个师尊自从把玉佩还给她后离她至少三米远,期间面对她好像还一直紧绷着身体,神色也有些拘谨,没正眼看过她,双手牢牢背在身后。
她悄悄瞥了一眼他背后,发现他正偷偷掐着自己的手指头。
宁枝:?
刚刚打架时她好像没见他受伤啊,她仔细嗅了嗅,也没有血气。
这幅样子倒让她想起来她从前在社团的时候了,一个社恐小学妹被人搭讪聊天时也是低头抠手装死,跟离渊现在一模一样。
“……”不会吧。
宁枝忽然沉默了一下,犹豫着,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师尊,您有多久没和人面对面谈话了?”
离渊似乎是没想到话题怎么忽然从云破月扯到了他身上,愣了一下,回道:“记不清了,约莫有个数十年吧。我不太习惯与修士交流,怎么了?”
宁枝:“……”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数百年前他这么厉害还是个散修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我以为我的师尊高冷不理人但实际上他只是社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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