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农民战争,在本来意义上不仅包括了起自陕西的农民大起义,也包括了这一时期各地人民反对封建统治的斗争。当李自成、张献忠领导的农民军为推翻明王朝而大显身手的时候,许多地方性的农民起义也风起云涌,充分体现了明末农民战争的广度和深度。
从总体来看,明末农民战争在南方和北方的发展是不平衡的。北方的农民起义经历了一个由星星之火到燃成熊熊之焰的全过程。在明末农民战争进入高潮的时候,不仅形成了以李自成、张献忠为首的两大主力军,而且地方性的农民起义也多得很。在河南,几乎到处都有所谓的“土贼”,出现了所谓“流土交讧”的局面。在山东济南、兖州、东昌三府,到崇祯十四年已经是“无民非贼”,“势成燎原”,使明朝廷同东南地区的联系往来不得不改道青州府。梁山山区李青山的起义具有相当的规模。这支队伍在崇祯十四年十月间曾一举攻克东平和张秋,缴获漕粮数万石,切断了沟通南北的运河。直到次年正月,才被统治者用狡诈的手腕镇压下去。此外,在山西、河北、江苏北部,都爆发了农民反政府的起义。在大顺军占领整个黄河流域以后,就根本改变了当地阶级对抗的局势,小股的农民起义,象江河入海一样同大顺农民革命汇合在一起。南方的情况则有所不同。这里发生的起义一般都比较分散,规模也比较小,特别是在时间上晚于北方的农民起义。大约在崇祯十年以后,南方的农民起义才有逐渐增多的趋势。例如,湖南有临武、蓝山的所谓“矿贼”,声势最盛时曾达到“残破三湘、直至洞庭”的规模;广东有“阎罗总”等山寇;福建有姜世英起义,“纠众数万”,攻入广东饶平、大埔地区,一度包围了潮州;江西有吉安的吕疲子起义以及万载的丘仰寰领导的棚民起义,等等。这些起义都打击了当地的明政府和乡绅势力,但在规模和作用上,毕竟不能同起自陕西的农民军相比。
其次,在南方,利用宗教组织群众展开斗争还比较常见。明后期,随着社会矛盾的激化,人民群众利用秘密结社进行反政府的活动是非常普遍的,无论在北方还是在南方都是如此。然而,北方农民在宗教掩护下举行起义一般是早期的现象,如著名的徐鸿儒、于弘志起义,便是在天启年间爆发的。到崇祯年间,河南杞县还爆发过白莲教起义。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起义群众已经不需要借用宗教的说教,而是鲜明地提出了自己在经济上和政治上的主张;起义的领导者也不再需要利用秘密结社的方式来组织群众,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在群众的自发的武装斗争中涌现出来的。所以,尽管有确切的材料证明各种秘密结社在北方各地进行过长期的活动,拥有大量信徒,但在农民起义进入高潮以后,秘密结社却成了一种过时的形式而被淘汰了。南方的阶级矛盾虽说也尖锐,但相对而言不如北方,披着宗教外衣进行反抗活动,仍有其存在的客观必要。崇祯十一年二月,江西有“铅山妖人张普微,倡无为教聚众起兵。”崇祯十六年,江西龙南、定南又有“密教杨细徕以妖言惑众”。史载:“细徕系定南何氏家奴,流浪外乡数载。突归,自称遇师指引,今当弥勒下界,谬以天翻地覆、铜风铁雨恐吓愚民,必入其教始得免劫。因是煽惑男妇以千万计,立教堂于定南县樟田,密约从教者俱于本年六月初一日齐赴龙华会。一时愚民哄动,有弃其父母妻子产业而不顾者。至晚,细徕密谕腹徒,各选精丁,授以兵具,诡云至下历司踏胜地举刃疾呼,其城自崩。至司试其术不验。营兵发炮伤数人,众悉奔溃。”杨细徕也被俘杀。
在指出南方的农民起义相对落后于北方的同时,也应当看到随着明末农民战争的迅猛发展,明王朝统治危机的全面加深,南方同北方的差距在不断缩小。这首先表现在,崇祯后期爆发于南方的一些农民起义,提出的口号和斗争目标具有鲜明的革命性;其次也反映在明王朝覆亡后,南方各地奴变、佃变的广泛发动方面。
先说第一点。崇祯末年,南方的某些农民起义提出的口号很值得注意,它们往往体现了农民们在政治上已经达到相当高的觉悟水平。崇祯九年,湖南临武、蓝山的农民和矿徒起义,领导人郭子奴自号铲平王。在一两年之内,他们向北连克湘潭、湘乡等县;向南进逼广东乳源、韶州;西出永州,围困广西全州;一时兵威大震。明朝廷被迫在崇祯十一年,诏令两广总督张镜心,会同偏沅巡抚陈睿谟、虔南巡抚王之良、江右巡抚解学龙、粤西巡抚林贽,组织四省官军围剿。从三月到八月历时半载,官军才依仗优势力量,把这次起义镇压下去。这次起义虽然失败了,影响却是深远的。过了六、七年,江西的农民又举起了铲平王的旗帜,要求铲除社会地位和财富占有上的不平等现象。有的起义一开始就提出了明确的斗争目标,具有重大的政治意义。如崇祯十六年十二月,浙江奉化县胡乘龙,领导当地农民在雪窦山起义,“自称天萌国大将军”,“改元宗贞,谓于崇祯去其头、剥其皮也”。所谓“天萌国”估计具有压倒“大明”的意思。胡乘龙的起义虽然很快就被封建官府所扼杀,但他们斗争的矛头,一开始便直接指向了明帝国和它的最高统治者,没有经历一个“只反贪官,不反皇帝”的幼稚阶段。同年三月,湖南武岗州农民的抗暴斗争,更是震惊一时。武岗是明代岷王分封的地方,由于“藩禄日增,厘饷岁益”,农民们已经被压榨得喘不过气来。岷王朱企钅豊骄奢淫佚,早就“蓄怨于远迩”。当农民起义席卷神州大地时,他惟恐失去自己的天堂,强迫附近农民修筑州城,结果是“筑城筑怨,遂不堪命。”崇祯十六年三月,武岗四乡农民一万余人起兵黄桥铺,一举攻克州城。朱企钅豊被活捉处死,宫室也化作一片灰烬。这次起义经过了五个月才被官军扑灭,先后遭到屠杀的群众有一万多人。同年七月,由于岷藩祁阳王朱禋鉒“为虐地方,人心怨恨”,祁阳县农民也聚众起义,清算朱禋鉒的罪恶。朱禋鉒被吓得星夜逃往广西避难。
起义中提出的斗争口号和斗争目标,不仅是检验参加者觉悟水平的重要标志,也可以衡量当地阶级冲突深化的程度。上面列举的事例清楚地反映了,江南各地阶级斗争的形势已经达到爆炸的临界点,农民们再也不能忍受明王朝的暴虐统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