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当亡不当亡 面对面角逐

长沙告急的时候,曾国藩还在湘乡守孝,而他当年认为前途无量的江忠源已经赶到了长沙。

此时长沙的攻守战甚是激烈,但江忠源不看这个,他观察的是长沙城外的地形。一看,糟了,作为制高点的天心阁被太平军占领了。

鸦片战争以来,据高建立火炮阵地的打法已渐为人知,当然也有无师自通的。按照江忠源素来的军事理论,地利为第一重要,须寸土必争,桂林之战为什么要驻扎城外,就是要抢一个好地形,而蓑衣渡一战也完全是借了地势的光,否则几千人哪里是几万人的对手。

江忠源立即组织敢死队,与太平军争夺天心阁。

初战虽曾夺得一面大旗,但终究没有能够攻克对方营垒。既然已认准天心阁是固守长沙的关键,江忠源哪里肯舍,他索性挨着太平军扎营。两军大营相距仅数十米,咳嗽一声都听得见,而且还同饮一口水井——在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很自觉,没有敢朝井里下毒或吐口唾沫什么的。

靠着人贴人的战术,江忠源一步步进行挤压,终于把太平军的防区挤得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背水临城的不利态势。

长沙之战,杨秀清、石达开都参与了指挥。作为太平军前期最出色的将领,他们都很年轻,杨秀清三十一岁,石达开才二十一岁,与赛尚阿、向荣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头形成明显反差。战场上的淘汰率是最高的,老头们已经或正在退出舞台,在长沙城外与杨秀清、石达开角逐的是四十岁的江忠源。四十岁,更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经验、能力、动力都近于完美。

面对面角逐,年轻的一代并没有能够战胜成熟的一代。经过三个月的围攻,太平军不仅没有找到入城的空隙,还蒙受了较大伤亡,位于太平天国领导层第四把交椅的西王萧朝贵被火炮炸死。

固守长沙的把握越来越大,但是城中文武百官仍然不敢松懈,只有江忠源语出惊人:“太平军锐气已挫,可能要撤退了。”

他这么说是有依据的。根据江忠源的观察,长沙四面布满官军,只有湘江西岸空虚,现在一部分太平军已经渡江到了西岸,为的就是收割岸上的稻谷,以便补充军粮。

这说明什么,说明太平军所携粮草将尽,倘若再攻不下长沙,就一定会撤退。江忠源的想法是,乘太平军撤退,在他们必经的回龙塘水道设伏,再次复制一个蓑衣渡之战,但鉴于太平军力量大大增强,楚军不可能独当其任,江忠源希望大家一齐上,他当先锋,全军设伏。

方案一拿出来,除了湖南巡抚表示赞同外,底下诸将都变成了缩头乌龟,谁也不敢到城外去与太平军一决雌雄。

巡抚是一方大员,但聚集长沙的多为外省军队,这些军队不愿意去,他也没办法。江忠源见状,决定亲自去湘潭找接替赛尚阿的钦差大臣徐广缙。

徐广缙初来乍到,对前线的情况不了解,何况他也只是个文臣,缺乏江忠源那样的名将眼光,他认为长沙驻军的主力若是出城设伏,风险太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战机全给浪费得一干二净,江忠源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对战场上的风云变幻,江忠源一向算得很准。太平军撤了,而且一丝不差地是沿回龙塘撤走的。长沙诸将闻之愕然,没有敢鼓掌相庆的,他们都被这个官职不大但料事如神的江忠源给比了下去,当战机失去,只有懊悔和沉默的份儿。

事后有人还怀疑这些将领是收了太平军的贿赂,所以故意纵敌,其中一名将领只好红着脸辩解道:“贼(太平军)都不怕我们,人家凭什么要出钱贿赂我们?”

照例,太平军走,官军是要跟着追的。江忠源意冷心灰,打死也不肯再与这些笨蛋同僚为伍,而宁愿留在湖南“剿匪”。

只有赫赫战功和过人的军事才华是遮掩不住的,短短几年时间里,江忠源由知县升知府,由知府升巡抚,成为湖南士子中投笔从戎并崛起于官场的第一人。

江西巡抚张芾久闻其名,对于他来说,只有江忠源把守南昌,才是最让他放心的。江忠源正奉旨到江南大营报到,途经九江,就接到了张芾的告急文书,他立刻星夜兼程赶往南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