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次交涉过程中,张喜所见到的英军舰船规模,较定海时又有不同,其数量和规模,若用《三国演义》中的语言来形容,称得上是遮天蔽日,说是“旌旗十万”,也不会没有人相信。
交涉主要由璞鼎查手下的一批文官先与张喜过招。当首之人是璞鼎查的秘书马儒翰,张喜把带来的照会递给他看。这份照会是伊里布所写,马儒翰看了之后发现上面并没有实质性的让步,马上翻了脸:“这都是空话,能顶什么用?”
接着他又气势汹汹地说:“今日之事非昔日可比,我们这次不光要攻下南京,还要北上天津,攻到你们的北京皇城去!”
怕张喜不信,他取出一张地图,上面标明了英军的进攻路径。张喜感到不能示弱,也立刻对马儒翰进行回击:“你别动不动就打啊打的,你以为北京就那么好攻吗?我可以明白告诉你,京城满蒙八旗及绿营有二十万,这还不包括关外蒙古、东北的八旗劲旅,加起来总有几百万,你们就算有百万大军来袭,也未必就一定能赢。”
马儒翰刚想论证英国的“百万”能不能打赢中国的几百万,张喜又紧接着言道:“退一步说,就算我们守不住,难道皇上不能迁都吗,难道我国人民就会心甘情愿地奉你们为中华之主?”
连珠炮一样的几句话把马儒翰给说得一愣一愣的,中国皇帝会不会迁都他不知道,他们英国人要做“中华之主”这一点,他还真没想那么远。
张喜只要一张嘴,就不会给辩论对手任何一点空隙:“我还可以透露一个小秘密给你,北京皇城坚不可摧,很难攻啊,你别看你们已经攻占了那么多城池,没用。”
皇城在,心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我们只不过是从头再来!这是嘴皮子上的战争,没有任何消耗和损伤,只要敢吹能吹,尽管放开缰绳。张喜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能准确把握分寸,吹到极致就马上收住,回到正题。
吹到末尾,张喜带了一句:“你们得知道我们伊中堂为国为民的一片苦心。”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大家都退一步,我们还是肯跟你们谈的。
因为伊里布在浙江时善待俘虏,与杀俘的裕谦形成鲜明对比,所以英国人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在张喜说到“伊中堂”的时候,马儒翰的脸色已经明显缓和下来。
张喜海阔天空的时候,马儒翰连一句嘴都插不进来,等他歇下来,这才找到说话的机会:“你们的伊里布大人并不是钦差大臣,而且即便是钦差大臣耆英,我们也不认同,只有全权大臣才能与我们谈判交涉。”
事实也是如此,在张喜南下之前,耆英之所以难以与英方沟通,被卡住的一个重要环节就在“全权”两个字上,按照西方的观点,全权大臣才有权谈判。
张喜对此早已有备:“不过是翻译不一样罢了,我国所讲的钦差就是你们英国所说的全权,伊中堂奉旨与耆将军(指耆英)会办,他们都是钦差,都有资格负责谈判。”
给张喜这么一说,英国佬颇有恍然大悟状。既然有资格谈判,那就可以进入正题了,马儒翰把包括“赎城费”在内的谈判条件列了一堆,然后说:“你回去告诉你们大人,答应这些条件便罢,不答应,即刻攻城。”
说到要攻城,张喜硬不起来了,只得回了一句:“何必呢,你们到处攻城,得毁掉多少生命啊。”
马儒翰在前面一直得不到发挥,此刻又变得神气活现起来:“就要攻,就要攻,谁让你们办事反复,一会儿谈一会儿打的,活该。”
马儒翰的话很不入耳,特别是触到了张喜内心的痛处,他一直认为,如果当初朝廷能容许琦善、伊里布谈下去,纵使吃点亏,不至于弄到现在这样的境地,他们主仆为此还受了冤枉,吃了官司,找谁说理去?
我已经够委屈了,你还要添油加醋,张喜腾地来了火:“本人这次来,不是光为送照会,拿回文,还另有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