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1年10月9日,英军舰队进至镇海。早前一天,裕谦遣退了身边的幕僚,让他们先走,并且嘱咐说:“我明天会在镇海城头亲自指挥,你们在离城池数里的地方观战,如果我赢了,就可以给我写捷报。如果败了,不要管我,你们自己逃命去吧。”
幕僚们悲戚不已,裕谦还不忘给大家打气:“东南尚可为,勉之。”不要怕,朝廷很快就会再派大将镇守曹娥江一线,大局还是有希望的,好好努力吧。
10月10日,英军发起登陆行动,裕谦闻讯,立即登上城墙进行指挥。这时由于战事不顺,浙江巡抚余步云登城面见裕谦,请求“暂事羁縻”:实在顶不住了,就服一下软不行吗?
余步云并非一般武将,他曾跟着杨芳参加张格尔之役,立下殊勋,画像还上过紫光阁,在幸存的纯武职官员中,论名气和功绩,杨芳以下就轮到他了。这使得他平时颇有些倚老卖老,对裕谦这位上司也瞧不上眼,但是当大难临头,看似文弱的裕谦又显然要从容镇定得多,余步云的请求被一口回绝。
第二次,余步云又回来了。这次他要求撤退到宁波,理由则冠冕堂皇,声称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镇海百姓遭殃。
此时炮声震天,声音小了对方都听不见,裕谦大声对余步云说:“你如果要撤到宁波,那你到时自行上奏,我不能下这个命令,而且我是不会走的,如果镇海沦陷,我会即刻殉节。”
余步云见裕谦毫不动摇,有些急了,索性把话挑到了明处:“这样打下去,无非死路一条。我死就死了,只可怜了剩下的一家老小。大人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女儿,正好今天出嫁,我都看不到了!”
裕谦当初连英国俘虏都杀,看上去何等绝情狠辣,但听余步云说到此处,亦不免黯然神伤:“我知道,儿女情长,谁都免不了,可是忠义事大,我们都对着关二爷发过毒誓,谁不遵守自己的诺言,必受惩处。”
余步云发现不可能再让裕谦改变主意,于是回营后就自顾自地跑了。当然他跑不跑,对战局而言关系都不大,只是跟他个人有关——一年后,余步云被问责处斩,成为鸦片战争中唯一被判处极刑的高级官员。
当镇海陷落的那一刻,裕谦来到学宫前的那座池子旁,他先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完了纵身一跃,跳入池中。
一旁的随从急忙将他救起,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昏死过去,但还有一口气,接着送往余姚,半路上即气绝身亡。
1841年10月18日,道光收到了裕谦殉难、镇海失陷的奏折,裕谦自杀的细节,让他忍不住落泪,而英军的逢城必拔,则令他“愤恨之至”。
道光随即任命奕经为扬威将军,并从内陆八省调集一万多兵勇赶赴浙东参战。这完全可以被看成一个复制了的“张格尔模式”:在征讨张格尔一战中,道光就将扬威将军授予长龄,而调兵一万之举,同样可类比于当时大规模的调兵遣将。
你可以说这是在重拾梦境,当然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黔驴技穷。因为道光手里能打的牌实在已没几张了:海战打不过,陆战更够呛;一线的能臣用完了,二线的也基本出尽。
面对“有将不可恃,有兵不可用”的困境,道光只能勉强再搏这一把,至于结果如何,他已不敢去多想了。
作为皇室成员,新任扬威将军奕经比奕山更为显贵,他是雍正帝的四世孙。到雍正立嗣时,皇子们之间的权力争夺已不像康熙时那么激烈了,一方面是前面的骨肉相残,把后面的人都给吓得不行,另一方面则是雍正设计了“秘密立储”制度,大家都不要抢,到时打开匣子就知道谁能当皇帝了。
皇位争不了,众人都变得本分起来,奕经的爷爷就是个很有名的书画家,一辈子跟笔墨丹青打交道,从没有扛过枪拿过刀。到了奕经这一辈,才开始拿刀,不过是拿的小刀,也就是像奕山一样做宫廷侍卫。
奕经虽说曾外放担任过黑龙江将军,还曾跟着长龄出征南疆,但他似乎继承了书画家爷爷的血脉,性格偏软,适合从文而不是从武,对征战杀伐这套学问也始终没能真正领会。
要论兵略,奕经都不如奕山。这么说吧,奕山算是皇室成员中的一线能臣,奕经至多排在二线,皇室成员与满汉大臣在能力方面又差着档次,因此奕经的实际水平只能到三四线外面去找。道光也不是不知道奕经有几斤几两,只是他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