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家事更比国事烦 太子党风云

康熙对儿子们,尤其是对太子的爱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爱一旦过头就会变成溺爱,反而会对孩子的身心不好。

康熙十七年(1678年),太子五岁,康熙正忙于平定三藩。在这期间,太子出痘了,康熙非常着急,抛开军务,陪了太子十二天,直到太子没有大碍。之后,康熙还在太庙里祭奠,感谢上天和祖宗保佑太子平安无事,并重赏治疗太子的人。

康熙四十一年(1702年),他带着太子、四阿哥胤禛、十三阿哥胤祥南巡,到达山东德州时,太子突然生病。康熙立即改变南巡计划,在德州停留十几天,专门照顾太子,还让太子的叔外公索额图过来陪太子。

当然,对于其他皇子,康熙也表现出了父爱滔滔的一面。

康熙的溺爱导致了太子的骄纵,在恭顺一面之外,太子还有暴戾的一面。谁只要违拗了他,他就会显得暴躁无比。康熙虽然节俭,但太子非常奢侈,在跟随康熙南巡的过程中,太子向地方官员狮子大开口,康熙就算惩治贪官,也没法惩治太子啊!地方官谁敢得罪这个未来的皇帝啊?还不得乖乖拿出银子。在江宁的时候,就因为清官陈鹏年不配合,太子就差点要把这个人处死,幸亏康熙还算明智。

太子的骄纵是一天天养成的,在宫里宫外他的口碑并不好,熟悉的人说太子刚愎自用好杀人,喜欢虐待下人。连皇室宗亲和朝中大臣,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太子曾经亲手打过平郡王纳尔苏和海善,对朝鲜的使者也非常傲慢,以至于朝鲜的使者回去说:“如果太子当政,清朝必亡。”

康熙在亲征噶尔丹的时候中途生病,特别想念太子,让他过来探望。当时太子只有十六岁,还没有脱掉贪玩之心,来了之后,看到生病的父亲,丝毫没有忧虑之色,反而喜形于色。康熙很吃惊很生气,觉得太子不孝,就把他打发了回去。

回京后,康熙找借口杀了几个太子身边的人,想以此给太子敲敲警钟,不要听小人的话,别在外面乱搞,太子曾经和几个人搞同性恋,康熙也知道这事。

可惜,康熙的敲打并没有起到作用。太子依旧我行我素,性情乖戾,康熙很寒心,以至于他愤愤说道:“隋文帝就是因为不能预知到儿子隋炀帝的罪恶,才不得善终;我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容忍太子做出不忠不孝的事情。”

从这时起,康熙心里就产生了废太子的想法。可惜,康熙实在没法对太子下手,每每想起过世的皇后,他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陷入对太子的溺爱中,尽管他给了太子许多机会,但太子从来就没有珍惜过。

康熙对太子不满,太子对康熙更不满:你这皇帝要做到什么时候啊?

太子曾经公开对别人说:“纵观古今,有坐过四十年的太子吗?”

太子等得花儿都谢了,开始失去耐心了。确实如此,再等下去,当上皇帝也是个老头了。但是太子这种话毕竟是大不敬,对康熙的心理冲击可想而知。

还有一件事情让康熙对太子很失望。

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五月,北京的天气非常炎热,康熙带着儿子们离开北京,前往热河行宫避暑,热河行宫也就是现在的承德避暑山庄。康熙这次去承德带了八个阿哥,其中有皇太子胤礽和十八阿哥胤祄。这个十八阿哥还不到八岁,就跟着康熙来这里避暑打猎。

他们先在热河住了一段时间,接着便继续往北,带着大批人马围猎。就在大家玩得正高兴的时候,十八阿哥突然病倒。开始还只是发烧,康熙以为不是什么大事,把十八阿哥留在驻地,带着部队继续前行。走着走着,照看十八阿哥的人忽然快马加鞭赶过来报告康熙,说十八阿哥病情加重,非常危险。

康熙一听,立刻回到十八阿哥的身边。赶回驻地后,发现十八阿哥的情况果然不太好,两腮红肿,高烧不退。可惜驻地缺乏医药,康熙心急,派人去宫中接御医来诊治。

十八阿哥病重的时候,康熙经常把他抱在怀里,喃喃自语。幸亏御医赶到,小阿哥的病情终于得到好转。康熙很高兴,给坐镇北京的胤祉和胤禛发了一份手谕:“十八阿哥现在已经好转,想是没有大碍了,你们可以放心了。朕一个年迈的人,也仿佛获得新生一样。”

康熙对十八阿哥如此重视,可见他老年得子,舐犊情深。为了十八阿哥,康熙放弃狩猎,带着队伍回京城。但是在半路上,十八阿哥又发病了,而且这次病情更重,跟上次的症状还有一些不一样。即便是御医,也毫无办法,最终,还没到京城,十八阿哥就染病身亡。

失去胤祄那一年,康熙五十五岁。人生有三大不幸,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康熙虽然是一个雄才大略的皇帝,也经不起老年丧子这样的悲痛。十八阿哥之死让他痛不欲生,然而,让康熙更加气愤和不解的是:随行的其他皇子对十八阿哥之死根本无动于衷,尤其是太子,对小弟弟的病情丝毫不关心,小弟弟死后,在他脸上根本看不到任何悲伤的神色。

康熙很难理解,这些儿子个个能文能武,自己对他们个个都不错,给了他们应有的父爱,但为什么他们居然毫无手足之情呢?自己并不是一个冷漠的父亲,他们没理由冷漠无情啊!再说了,太子当时已经有子女了,难道他体会不到我的痛苦?

由于太子的特殊地位,时间一长,在他身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这是古今的通例,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当然会有很多人向他靠拢,以便取得政治利益。康熙也确实是把太子作为储君来培养的,在出征或者出巡的时候,康熙一般会让太子代理朝政。太子接触权力多了,自然会上瘾,当太子还是不如当皇帝好啊,问问历史上所有的太子,估计都是这种感受。

索额图是太子的叔外公,他是索尼的儿子,不仅跟太子的关系密切,跟康熙的关系也非常好。康熙在擒拿鳌拜之前,屡次召索额图进宫商议对策,最终铲掉了鳌拜及其党羽,实现了亲政的愿望。索额图因此飙升到国史院大学士,一年后加封保和殿大学士,权倾一时,地位相当于宰相。

康熙朝中最有权力的两个人物,第一是索额图,第二是明珠。明珠是康熙惠妃那拉氏的堂叔,地位当然不如索额图尊贵,但也是皇亲国戚,再加上有能力,在康熙朝相当红。当时,京城流传一句谚语:“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

索额图和明珠的关系非常不好,两人不仅政见不同,而且互相争宠,积怨很深。在朝廷上斗来斗去,这一切康熙都看在眼里,但最高领导者就喜欢保持这样的平衡,防止某个人独大,造成鳌拜那样的权臣局面。索额图和明珠虽然关系不好,但两人还是有相似的地方,都喜欢擅权。索额图在擅权这块过于嚣张,而明珠则相对阴险。京城里还有一则顺口溜:“天要平,杀老索;天要安,杀老明。”可见,百姓对这两人是恨之入骨的。

刚好索额图、明珠属于两个敌对的派系,索额图是太子党的领袖,明珠是皇长子胤禔的外叔公。而且,胤禔比太子大两岁,是太子的兄长,只不过是庶出,地位低于太子。胤禔本人心里也不服,只是不好表现出来而已。再加上胤禔这个人常年征战,在众兄弟中威望最高,见识和阅历都比其他人要高。

明珠纠集了一帮人围绕在皇长子周围,形成了“皇长子党”的雏形,与太子党形成对峙之势。对索额图和明珠之间的明争暗斗,康熙本来是不想干涉的,但是现在他们把太子和皇长子也卷了进来。康熙不能坐视不管了,经过认真的考虑,康熙选择保护太子,遂严厉打击皇长子党,将明珠罢免。

明珠失势后,太子一党势力更加庞大,俨然形成了一个小朝廷。大臣们为了将来的前途,蜂拥聚拢在太子身边,这是一本万利的投资,而且保险系数很高。康熙皇帝已经是老人了,终有归西的一天,将来的朝政还是这个未来的储君说了算,现在正是最好的投资时刻。

作为太子党的首领,索额图更是上蹿下跳,四方奔走,竭力提高太子的地位和威望。为太子制定礼仪的时候,索额图授意太子的服饰一律用黄色。每年的三大节日,太子接受百官朝贺,一律行两跪六叩之礼,与皇帝的三跪九叩之礼只差一个档次。索额图的这些措施无疑把太子抬到跟皇帝差不多的位置,引起了康熙的不满。康熙责备说:“太子所用的仪仗和礼仪,有些过分,几乎与朕相同。”

这件事激化了康熙和索额图的矛盾,很早的时候——亲征噶尔丹之时康熙就对索额图不满。康熙的中路军逼近噶尔丹的军队,但是费扬古的西路军还没赶到。噶尔丹散步谣言说俄国的六万鸟枪兵会过来一起打清军。索额图是胆小怕死之辈,一再要求康熙后退。

每逢战争,索额图总是慌里慌张,贪生怕死。后来,征讨噶尔丹胜利后,康熙回京,把索额图大骂了一顿。自此,索额图觉得颜面尽失,没脸继续坐在位子上,便提出了退休。尽管如此,这不代表索额图真心认错,他心里其实对康熙怨言颇多,尤其是他没想到康熙并不挽留自己。所以,勾结一众人,紧紧抱住太子这棵大树。

在德州时,太子病重,康熙叫索额图过来陪他。但索额图不懂规矩,骑马直接到太子门下,视皇帝如无物。索额图与太子一起,做了许多让康熙不高兴的事情。

康熙终于发作了,以“结党营私,议论国事”的罪名将索额图抓捕起来,康熙指责索额图:“你做大学士的时候就贪污行贿,我把你革职了。后来又起用你,没想到你不思恩,就是养一条狗,也懂得主人的恩。像你这样的人真是不知好歹,我本来想派人去抄你的家,搜罗证据,但担心牵连的人太多,闹得举国不安,所以才没这样做。我若是不先制住你,你反倒会先发制人,对你这么做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可以就地正法。”

从康熙的话中,我们能发现康熙这么做显然是怀疑索额图跟太子密谋篡位,而且康熙也深知太子党人多势众,盘根错节。康熙不想把这事办得举朝震动,只是将索额图和他的家人全部软禁起来,并拘留索额图的同党额库礼等人,将索额图及其同党在朝做官的子孙全部革职。

据说索额图被囚禁之后,大臣们依旧怕他,很少有人敢检举揭发他。这种心理也可以理解,索额图虽然被囚禁,毕竟位高权重,只要没处死,说不定哪天就会得势。至少太子一旦登基,索额图肯定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看到大臣们无人敢检举索额图,康熙更加气愤,他感觉自己被架空了,所以下了狠心,处死索额图及其两个儿子。

对处死索额图,康熙丝毫也不后悔,多年后他还愤愤不已地说:“索额图实为本朝第一罪人。”这是帝王的思维方式,凡是威胁到他权威的人,一定要抹黑丑化打倒。这时的康熙早已忘记索额图是帮助他铲除鳌拜的第一功臣,当年康熙经常说“索额图是本朝第一功臣”,前后对比,我们能看出权力的冷酷无情。

索额图之死,对于太子和太子党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康熙没有对太子怎么样,但危险已经来临。太子的地位开始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