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帝是一国之君,他一变,整个国家的政局就有可能受到影响。事实上,随着独孤皇后去世,有两个人的处境马上变得尴尬起来了。一是宰相杨素,一是太子杨广。
先说杨素。独孤皇后去世后,最伤心的当然是隋文帝,但是要说张罗得最辛苦的其实是杨素。为什么辛苦?因为独孤皇后的葬礼由杨素经办。为了办得风光隆重,杨素也算殚精竭虑。
葬礼之后,隋文帝特地下诏褒奖杨素:
杨素经营葬事,勤求吉地,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可别封一子义康公,邑万户。并赐田三十顷,绢万段,米万石,金珠绫锦称是。
隋文帝讲的是:杨素办这件事费心费力,到处为独孤皇后选风水宝地安葬,要论他这份诚心,无与伦比,功劳也不是平戎定寇所能够比得了,就是比平戎定寇的功劳还大。我决定封他一子为义康郡公。另外,给他一万户的食邑,从此,一万户人家的赋税直接缴到杨素他们家。
办场葬礼,隋文帝居然认为比平戎定寇还重要,而且给了那么多赏赐,既说明隋文帝爱屋及乌,也说明杨素的用心程度。
但是,这次葬礼恐怕是杨素在隋文帝一朝得宠的颠峰了。就在此后不久,杨素在隋文帝心目中的地位就下降了,因为大理卿梁毗弹劾他。
仁寿二年(六○二年),梁毗上书隋文帝,说:
臣闻臣无有作威福。臣之作威福,其害乎而家,凶乎而国。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搢绅之徒,属其视听。忤意者严霜夏零,阿旨者膏雨冬澍,荣枯由其唇吻,废兴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子弟布列,兼州连县。天下无事,容息异图,四海稍虞,必为祸始。夫奸臣擅命,有渐而来。王莽资之于积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季孙专鲁,田氏篡齐,皆载典诰,非臣臆说。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未必伊尹也。伏愿揆鉴古今,量为外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轻犯天颜,伏听斧锧。
梁毗讲,我听说臣子是不允许作威作福的,如果一个国家允许臣子作威作福的话,那么必定天下大乱。现在我们国家有没有哪个大臣作威作福呢?有,就是越国公尚书左仆射杨素,他倚仗陛下宠幸,权力已经大得没边了,所有官员都要看他的脸色办事。如果他喜欢的人,对人家像春天般温暖;他不喜欢的人,就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无情。所以整个官僚系统其实都受他指挥。我觉得这样下去,有一天他会走上奸臣、权臣的道路。希望陛下能够预先留心这一点,鉴古知今,不要再给他这么大的权力,我知道我这话不中听,说出来也许您不喜欢,但是为了国家利益,我万死不辞。
当时,杨素可是炙手可热的人物,首席宰相,梁毗这样说不是找死吗?果然,隋文帝大怒,马上把他抓起来,亲自质问,怎么可以如此诽谤大臣。
没想到,梁毗毫不畏惧,当面对隋文帝说:
素既擅权宠,作威作福,将领之处,杀戮无道。又太子及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悚,惟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家有事以为身幸。
你审我吗?我不怕你审,我这些意见就是要当面对你说的,我确确实实认为杨素是个作威作福之人。我有充分的证据,证据是什么?陛下,请您想一想,当年您废掉太子杨勇和蜀王杨秀时,我们这些大臣,谁不觉得陛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是件非常让人震惊、让人恐慌、让人难过的事?唯独越国公杨素,表现得一副扬眉吐气、很得意的样子。为什么?他盼着国家有事,好抬升他的地位啊!陛下,这难道是忠臣应有的行为吗?梁毗这一点,说得一针见血。
这番话一说出来,隋文帝愣住了。确实,此前隋文帝一直觉得杨素是在忠实地执行自己的命令,替自己除掉两个不肖子,才把杨素视为心腹重臣。如果按照梁毗的说法,杨素有个人野心蕴涵其中,那自己岂不是成了为杨素做嫁衣裳吗?这让隋文帝不寒而栗。
另外,梁毗所说的臣子作威作福,必然危害国家,这也是隋文帝衷心认同的观点。把这两个因素加在一起,隋文帝对杨素的印象随之改变。按照《隋书·杨素传》的说法,“上渐疏忌之”,渐渐地疏远猜忌他了。
怎么疏远猜忌?隋文帝下敕杨素:
仆射国之宰辅,不可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度向省,评论大事。
仆射啊,你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大臣,怎么能操心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呢?以后你不用每天上班办那些小事,你三五天上一次班,大事你管一管就可以了。
这是“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也”。国家哪有那么多大事要办?人的权威是从日常工作中奠定起来的,现在隋文帝等于剥夺杨素办理日常事务的权力,剥夺他上班的权力,三五天你看看即可,实际上他真正能管的事情就很有限了,这是从杨素手里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