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皇九年(五八九年)平陈战争结束后,隋文帝的家庭开始出现一系列问题:太子杨勇被废,蜀王被废,秦王夭亡,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四分五裂。
事实上,在同一时期,不仅隋文帝的家庭出现问题,他在治国理政方面也同样出现了严重失误,隋朝初年那种君臣协力、奋发图强的局面也因此不复存在。
第一个问题是隋文帝开始骄傲自满,追求生活上的享受,最突出的表现就是兴修仁寿宫。前面提及太子被废时提到过仁寿宫。此一行宫是在开皇十三年(五九三年)修建的。当时,国内战争大致结束,财政上又出现几百年未曾见过的仓库皆满的喜人场景,国家一副太平景象,隋文帝都有点找不到奋斗的方向。再加上他年过半百,辛苦了这么多年,也想稍微享受一下。
正好,这一年年初,隋文帝到长安西面的岐州祭祀,觉得当地山长水阔,很适合生活,决定在此修一座行宫。这个想法其实非常合理,问题是找谁修呢?当时,杨素锋头正健,隋文帝便把这个任务交给他。
杨素适不适合完成这项任务呢?这就要分怎么说了。从能力来讲,杨素当然不容置疑,但是,杨素有个弱点,那就是喜欢奢侈。在隋朝,如果你想找出最有钱的官员,肯定非杨素莫属。杨素富裕到什么程度?按照史书记载,他有:
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
他们家家奴就有好几千,在后庭穿着绫罗绸缎的姬妾,就有一千多人,而且,他的房子修得富丽堂皇,比皇宫还好。可能有人会说,杨素怎么会这么有钱?因为他立下许多战功。
隋文帝是个能办大事的皇帝,虽然生性吝啬,但奖赏功臣从不含糊。而杨素在平江南、平突厥等大型战役中都立下了赫赫战功,当然赏赐极多,这样一来,杨素慢慢成了富翁,生活也极其奢侈。
让这样一个人主持修建行宫,自然有问题了。杨素眼光高,他按照自身标准设计仁寿宫,把仁寿宫设计得美仑美奂,按照史书记载,“夷山堙谷以立宫殿,崇台累榭,宛转相属。”削山填谷,整出一大块人造平地,好修建大规模的宫殿建筑群。工程这么浩大,当然得耗费大量钱财,远远超过预算。
光是奢侈也罢了,更要命的是,杨素还有个弱点就是暴虐。我们讲过,他在战场上每次都派敢死队冲锋,只要打了败仗回来,回来多少处死多少。
这样严明的军纪是杨素制胜的法宝,在战场上有其合理性。问题是,他拿这套作法对付服劳役的老百姓。这些老百姓在杨素的严厉监督下昼夜赶工,稍稍体力不支,马上就被视为无用之人。
怎么处理这些无用之人呢?在山里建行宫是填平山谷,创造更多的平地,用什么填?杨素下令,就用这些民夫去填,直接把他们推下山谷,上边再盖上土石,打成地基!在这样残酷的劳役下,两年下来,累死的民夫达一万多人。这是对盛世莫大的讽刺。
开皇十五年(五九五年)三月,仁寿宫终于修好了。当时高颎还是首席宰相,隋文帝派高颎去验收。高颎是和隋文帝一起开创节俭型政府的人物,和杨素的价值观大不相同,他一看这座宫殿如此豪华,马上开始心疼国库、心疼百姓,回来后如实汇报:“颇伤绮丽,大损人丁。”
意思是,建得倒是挺好,问题是好过头了,损失了好多老百姓。隋文帝是个节俭的好皇帝,一听高颎这样说,马上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坏印象。
三月底,隋文帝终于抽出时间亲自视察。这一视察,印象更坏了。他在沿途听到一些说法,说杨素为了赶工,累死了好多民夫,有些人死后填了山谷,还有些干脆就地焚烧了事,太不爱惜民力了!所以,一到仁寿宫,隋文帝怒气冲冲说了一句:“杨素竭百姓之力,雕饰离宫,为吾结怨于天下。”杨素这么做,不是给我招恨吗?
这话传到杨素耳朵里,吓得他大惊失色。本来竭尽全力想讨好皇帝,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怎么办呢?
这时,有人给杨素出主意了。杨素的侄女婿,也是仁寿宫的监工——封德彝对杨素说:咱们皇帝听皇后的,现在既然皇帝对你有意见,你不如先和皇后沟通一下,只要皇后认可,皇帝肯定不会责备你,说不定还有赏赐。
杨素一听,有道理,赶紧悄悄地拜见独孤皇后,对她说:“帝王法有离宫别馆,今天下太平,造此一宫,何足损费!”帝王按道理讲,本就该建离宫别馆,现在天下如此太平,我帮皇帝修这么一座离宫,这有什么不好呢?花那点钱算什么?这一句天下太平打动了独孤皇后。是啊,我们以前克勤克俭,不就是为了能够天下太平吗?现在既然已经天下太平了,何苦一直当苦行僧呢!
第二天一早,隋文帝召见杨素。杨素还是有点紧张,磨蹭了好半天才去。进入宫中,独孤皇后说:“公知吾夫妇老,无以自娱,盛饰此宫,岂非忠孝!”杨素知道我们夫妻年纪大了,也没别的爱好,为我们修了座好房子,让我们享受享受,是忠孝之臣啊!隋文帝一听,也面带喜色,连连点头。就这样,杨素靡费资财、草菅人命,不仅没受到惩罚,反倒赐钱百万、赐绢三千段。
那我们应如何评价修仁寿宫一事?这件事其实并不大,客观说来,做为一朝皇帝,兴修一、两座离宫别馆不算过分。问题是,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隋文帝夫妇的追求变了,在巨大的成就面前,他们不再愿意自我约束、自我克制。而隋文帝的自我约束、自我克制,其实正是隋朝在魏晋南北朝的乱世中脱颖而出的法宝。现在,在生活上,隋文帝已经露出放纵的苗头,那么,在其他方面的任性和放纵也为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