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巧处置恩威并济
明尊教!
听到这三个字,赵鼎顿时提起了十万分警惕。中原之地往往信奉佛道,因此旁门左道的各种教派大多被直接斥为邪教,而利用这些邪教作为名义举事造反的更是比比皆是。所以,寻常官员只要听到某某教聚集,都会采取异常严厉的措施。
赵鼎虽然自幼为寡母养大,也知道底层人的艰辛,但是,他骨子里依旧是一个士大夫。一个余杭县便有数千明尊信徒,这个消息对他来说不啻是当头一棒,倘若处理得不好而激起真正的民变,那么,说不定乱的便是整个江南!
“你既然说是官府中人砸了祠堂,那好,本官便把县衙中的所有差役都叫出来让你认一认!”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打定主意先以安抚为主,口气也稍稍温和了一些,“来人,把县衙中的所有差役都叫出来!”
不多时,数十个穿着整齐号衣的差役便从县衙中奔出,整整齐齐地在门前站成了一排。看到这个情景,人群中的议论声顿时更大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们聚众闹事,赵大人原本可以拿了他们,费那么多事干什么?”
“你懂什么,赵大人是好官,哪像那些糊涂官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知道拿人?”
“既然敢让他们认人,保不准事情原本就不是官府干的!”
“这可说不好,明尊教闹得太凶了,官府说不定就是给这帮泥腿子一个警告呢?”
听着耳边各式各样的议论,朱八的满心火气就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虽然没读过书,但是也知道聚众闹事是个什么罪名,怎奈刚刚遽然听到这个消息,然后又被酒气冲昏了头脑,他怎么也不会公然带人到县衙抗争。见四周众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只得一咬牙示意旁边的表弟上前认人。
那汉子上前仔仔细细辨认了半天。方才退了回来,脸色涨得通红。
“八……八哥,当时情急之下,我只看到那个领头的一脸横肉,眉心有一颗红痣,其他人都没怎么看清楚。这些官差,似乎像,似乎又不像。我……”
赵鼎听那汉子神情犹豫,不由微微皱了皱眉。这些靠种田做短工卖力气的苦力,若不是把他们逼急了,他们绝不可能冒险围堵官府,而那个刚刚出面认人的汉子明显只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这么看来,莫非是真地有人冒充官府?那些人的目的是什么,冒充官府乃是掉脑袋的罪名,难不成这些人有意激起民变?
民变两个字浮上心头时,他的脑际立刻闪过一丝灵光。近来的各种消息和端倪以飞快的速度串联了起来。他摆摆手示意一群差役暂且退下。这才背手上前一步,对所有围观的百姓说道:“本官自上任以来,处事从来都是依据朝廷律令。从来就没有胡乱派出官差扰民,这一点,想必各位也应该有目共睹。明尊教是否邪教还未有公论,在州府尚未有令传下之时,本官决不可能贸然派人砸毁祠堂!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不法之徒冒充官差,胆大妄为罪大恶极!倘若有人能提供这些人地线索者,赏钱二十贯!”
二十贯!
听到这样一份高额的赏钱,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惊叹。二十贯足可够三口之家吃上一年了,现如今只要能够提供线索便可得到。怎能不让人们意动。也不知是谁大声哄嚷了一句:“乡亲们,把那些家伙揪出来!”
“对!绝不能放过那些家伙!”
只是片刻的功夫,朱八等人便没有了起先的盛气,几乎个个耷拉着脑袋,尴尬的尴尬,畏惧的畏惧,除了朱八还勉强抬头看着赵鼎,其他人连和这位县尉对视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既然人家都已经明言乃是有人冲撞县衙,那么。自己这些人一个聚众闹事的罪名就决计难以逃脱。
一时间,人人的心中都是惶惶不安。
见自己的目地已经达到,赵鼎便把目光转到了朱八等人身上,语气也渐渐严厉了下来:“尔等身为本县之民,若有冤情自可到县衙陈述,呼朋唤友围堵县衙,此行径便是犯了律法!有冤本官可以为尔等做主,但是有罪却不可不罚!来人!”
朱八等人闻言都是心中一紧,此时,他们方才领会到官府威严,情不自禁地脚下一软,全都跪了。而本待散去地围观百姓又都好奇了起来,须知这罪过说轻则轻,说重则重,若是大老爷不高兴,定个重罪往上一呈报,最后定个死罪也不是没有可能。因此,场内忽然鸦雀无声。
等到十几个差役上前听命,赵鼎便沉声道:“念尔等乃是一时情急,又是初犯,因此本官从轻处置,为首者笞二十,其余笞十。尔等当引以为戒,今后不得再犯!”
居然只是笞刑!
闻听此判,别说朱八等人松了一口气,便是人群中也喧哗了起来。
折算下来,两者也不过臀杖七下而已,较之人们先前的想象已经是轻多了。原本行刑应当是在公堂之上,但赵鼎今次公断原本就是在门前,因此便顺势把行刑的地方改在了县衙之前。
领了赵鼎地眼色,一帮公人也不敢玩什么花样,老老实实地决杖完毕,便上前复命。而受杖的十几个汉子也先后爬了起来,虽然有些一瘸一拐,却都是一声不哼。此时,人群中便传来了几声“好汉子”的赞语。
气冲冲地进城讨公道,最后却是换来了一顿板子,朱八等人自然有些灰心丧气,正想走时,却不料背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慢着!”
朱八本能地回过了头,见说话的人是赵鼎,连忙喝令旁边的人停了步子。他也知道今次的事情其实已经算是侥幸,但心中那点怨恨却始终不去,此时的脸色自然难看得很。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朝廷虽然没有宣示明尊教是邪教,但是,尔等私自设祠堂却有所不妥。我朝无论是修道观还是造佛寺都须官府核准,所以说,倘若真的有人报知本官,本官也不得不派人去拆除。尔等都是穷苦人,积攒银钱殊为不易,平日在家供奉明尊也就罢了,似这种建祠堂之类的劳民伤财之举不可再复!有那些闲钱,不若用在家中妻儿老小身上!余杭孔庙已经倾颓,本官议择日由民夫修缮,尔等若是有意,本官可将此项差事交由你们去做,每人工钱两贯!”
朱八信明尊也已经有些年头,因此并不把开头的几句警告放在心上,但是其他几人却有些醒悟。及至赵鼎说了修缮孔庙地差事,一群人顿时喜出望外,连忙拜倒称谢,就连朱八也无话可说。等到人群散去的时候,竟是无人不称赞这县尉大人恩威并济治理有方。
赵鼎却没有这么清闲了,回到书房的他几乎不可抑制地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今天的事情能够这么快地弹压下去着实是侥幸,就他观察,人群中的明尊信徒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若是自己稍有不公,则势必激起民变。而朱八等小人物在朝廷官员面前的畏怯也帮了他的大忙,若是他们一再胡搅蛮缠,自己不见得能够从容应付过去。总而言之,明尊教在江南一带的广泛传播不可小视,若是真的被人挑唆利用,则后果不堪设想。
高俅收到赵鼎急奏地时候已经是当日夜深时分,看完通篇陈奏,他的所有倦意都消失得干干净净,脸上更是眉头紧皱神情凝重。他正想找人商量时,谁知大门被人一把推了开来,燕青大大咧咧地跨入门槛,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大哥,今日余杭可是上演了一场好戏。赵元镇翻手为云覆手雨,把一群明尊信徒收拾得服服帖帖!咦?”燕青这才看到高俅手中的札子,不禁笑了起来,“想不到他的动作比我还快,我把事情探明之后快马加鞭赶回来,他的东西居然已经到了!”
高俅闻言立刻神情一振:“这么说,小七你也在现场?”
“我当然在现场,旁边还有明尊教的圣母,我还有一个手下就在挨板子的人里头。看到赵元镇的那番手段,圣母的脸都青了。话说回来,赵元镇最后笼络人心的手段实在是高明,即使是寻常百姓,也对孔庙敬若神明,让他们几个去修庙,又给了高额的工钱,以后那些信明尊的都得掂量掂量!恐怕就是大尊也在那里跳脚了!”
“大尊圣母?”听到这两个指代意义很浓的名词,高俅本能地忽略了其他的句子,“你真的混进了那个邪教?”
燕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这年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捐了不少钱,又找了安溪镇一个富户作为掩护,他们还不把我这个富家子弟当作肥羊?只可笑那些明尊信徒辛辛苦苦建好了祠堂,谁知竟是被本教的大尊派人毁去的,要是他们知道,恐怕今生今世再也不会信什么劳什子明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