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前面在讨论英格兰命运的时候,已经提到过威尔士、爱尔兰和苏格兰。从现在开始,它们将在我们的故事里占据更重要的位置,因为它们与英格兰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重要,更具连续性。它们都为后来的帝国贡献了自己的元素,尤其是苏格兰,但我们并没有详细地讨论它们的历史,这是因为大英帝国最终还是英格兰这“半个岛屿”扩张的结果。正如伦敦是帝国的首都,英格兰也是帝国的心脏。
我们前面已经提到,继承王位的爱德华一世在其父亲亨利三世于1272年去世时,并不在英格兰。事实上,他在回家路上优哉游哉、不慌不忙,直到1274年才回到英格兰。爱德华继承王位虽然一帆风顺,但英格兰却远未能够实现和平与稳定。
在亨利三世的葬礼当天,爱德华一世继任王位。大贵族们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祭坛上向未到场的国王爱德华一世宣誓效忠。
直到如今,他们依然要在每个新国王的加冕礼上宣誓效忠。虽然爱德华是依照“继承权和权贵们的推举”获得王位的,但王位平稳地移交给不在场的继承人这一事实,强化了“继承权”这个原则——尽管“推举”还没有完全消失。关于推举,我们在后面还有机会提到。此外,父亲的葬礼日被视为新朝代的起始日的计时法,同时也可以说是下述观念的起始点,即国王永垂不朽。这里的“国王”,指的是作为象征和宪法体系的构成部分的王权,而不是指具体的某个君王。不过,这个观念也是要到爱德华四世时期才最终确定下来。
这个新国王被证明是英格兰历史长河中最伟大的国王之一。
尽管爱德华体格强健,爱好狩猎、比武和其他户外运动,性情急躁,但他忠于配偶、忠于婚姻——这在当时可是个相当罕见的品质。除此之外,他还有点冷酷。但作为一个政治家、组织者和立法者,几乎没人做得比他更好。他其中一个值得注意的行为就是接受了约翰一世《大宪章》里的条款——而他的父亲是拒绝接受《大宪章》的。依照《大宪章》,国王只有在王政厅或议会的同意下才可以开征免服兵役税和补助金。我们先简短地讨论下爱德华一世统治期间的外交关系和战争,而后再讨论法律和议会等。
与此时英格兰相当成熟的民族主义相比,威尔士、苏格兰和爱尔兰的组织程度落后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基本上还处于宗族阶段——尽管也已存在具有些许模糊权利和权力的最高领主。我们在前面已经指出英格兰的土地相对平整,而威尔士和苏格兰则属于山地。在威尔士和苏格兰,定居生活方式的发展都相当慢。
事实上,威尔士在一定程度上已从放牧转向了农业,但还没有城镇,村庄也很少。由于道路匮乏,数不清的山谷里的领袖们彼此隔绝,彼此间的战争也是局部性的,他们还掠夺边界附近更加爱好和平的邻居。
在定居的英格兰人和未开化的威尔士人之间,是贵族们如莫蒂默家族(Mortimers)的庄园。这些居住在边境附近的人,领先于威尔士人却落后于其他先进的英格兰人。威尔士自身实际上还处于混乱之中,其边境附近也时常被掠夺。且不管是战争还是掠夺,威尔士人通常都喜欢团结起来反对英格兰人。威尔士亲王,尽管被英格兰国王视为封臣,但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独立的。爱德华一世继任后,威尔士亲王卢埃林(Llewelyn)在四年内都拒绝效忠。
终于,他和他的兄弟大卫于1282年发动了战争。爱德华率军进攻,并于当年杀死了卢埃林。次年,大卫被俘并被处死。
如同他们的军事组织之不规范,威尔士人发明了异乎寻常的“长弓”。爱德华明智地采用了这种新武器,这也让英格兰的弓箭手闻名于世,最后还对战争和社会生活都产生了重大影响。有人说,威尔士人的长弓射出的箭,能够“穿过骑士裹着盔甲的大腿并将他钉在马鞍上”。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很低,不管怎样,长弓还是一种强有力的武器,它在战争中产生的巨大影响几乎可以和后来的火药相比。英格兰人采用了长弓,而法国人没有采用,这也部分解释了英格兰为什么能够取得惊人的胜利——我们稍后就会谈到。苏格兰人和北部的威尔士人也没有采用长弓,他们还在使用矛。南部威尔士人无疑是长弓的发明者。
新武器具有深刻的民主化效应。那些将要摧毁法国骑士制度的英格兰弓箭手,来自各个阶层,自耕农的儿子如今都能打败身穿盔甲的骑士。通过在军队里面引入固定工资制,爱德华在提高效率和使战争大众化上又迈进了一步。封建制度倾向于废除步兵,而无论如何,封建兵役的作战天数也不能超过四十天。于是在以前就有了被普通民众所瞧不起的、领薪的外国雇佣军。而爱德华一世通过支付工资创造了一个战争机器,并组成了一支由英格兰人所组成的军队。英格兰也正成长为那个时代最为强大的军事强国。
卢埃林和大卫死后,威尔士就完全处于英格兰的统治下。至今如屹立在康韦和卡那封等地的大城堡,就是当初建来保护新领地的。国王的第二个儿子,由于他的哥哥先死了因而后来继位成为爱德华二世,就出生在卡那封城堡。在他的哥哥去世后,这个地方就被正式封赏给他,封号是“威尔士亲王”。自那以后,威尔士亲王这个头衔,几乎一律授给国王最年长的儿子。温莎公爵也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在这个卡那封城堡里得到他的这个最著名的头衔的。征服威尔士之后,爱德华一世准许威尔士保留自己的法律,认可他们拥有自己的财产并建立一个主要由本地人组成的管理层。
所有这些都很好地展现了爱德华一世的政治家才能。
爱德华还设法解决爱尔兰的问题。爱尔兰,就好像被诅咒了一样,一直都是大英帝国统治上的大败笔。一个世纪前,在亨利二世统治期间曾经实现了部分征服。但这并不是英格兰的兴趣,而只是亨利二世个人的冒险活动的结果。就如我们已经揭示的,在爱德华一世时代,爱尔兰就有了社会阶层分化。当时爱尔兰的社会阶层分化,要比英格兰的封建,但也没威尔士的那么混乱,也没那么宗族化。早在亨利二世时代,爱尔兰人已经基本自成一个民族,它实际上是诺曼人、英格兰人和威尔士人的混合体。
爱尔兰境内还生活着多个民族。在较为荒凉的西部地区,大部分是纯种凯尔特人,或称为早期英国人甚至其他你喜欢的称谓;东部则是以杜林为中心的英格兰人的定居点或称“围场”(Pale),这里还生活着挪威人和丹麦人这些入侵者的后代。爱尔兰人被视为野蛮人,甚至连初期的文明化进程都还没经历过。他们远离欧洲主流,一直处于半野蛮状态。
威尔士的冒险家,在彭布罗克(Pembroke)伯爵克莱尔的率领下,带着他们的长弓远征爱尔兰。他们使用长弓可比英格兰人要早得多。克莱尔的外号是“强弓”,他也正是因为所使用的长弓而得到这个绰号。在当时的爱尔兰,人们还没有民族观,征服者威廉一世没有,亨利二世也没有。因此,人们能够接受亨利创建的、甚至是由外国人领导的联合政府。爱尔兰人认为,只要能够带来和平与正义就行。爱德华接管爱尔兰时,那可真是一团糟。各个盎格鲁-诺曼-威尔士的贵族不仅与爱尔兰人相互开战,这些群体内部也时常爆发争斗。在爱德华一世的治理下,虽有明显改善,但也只是暂时的。不幸的是,爱尔兰长时期的不幸故事也由此开始。虽然秩序得到较好维持,城镇、农业和商贸因而也得以在这片寂寞的大地上繁荣起来。不过,这都只是一场空。
爱尔兰一直未能和英格兰结盟,但在历经大约三个世纪的战争后,苏格兰倒是差点和平、快乐地与英格兰结盟。不过,爱德华在处理苏格兰问题上并没有很好地展现出其政治才能。
1290年,两国本来极有可能结盟,却被偶然事件阻止了,而且这次还是个人生活改变了历史进程——尽管这完全违背了“历史是强大社会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这一观点。正如我们前面已经指出的那样,英格兰南部完全不同于苏格兰高地,这两个国家也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但两者还是存在关联纽带的,也正是这种关联纽带最终带来了比想象中更快、更正式的联盟。北部英格兰人民和苏格兰低地人民间也存在很大的差异。此外,与英格兰一样,苏格兰的贵族阶层几乎也都具有诺曼人血统。如同很多英格兰贵族在欧洲大陆拥有封建领地一样,苏格兰贵族也在英格兰有众多领地。
爱德华一世最渴望的就是实现苏格兰和英格兰之间的结盟。
作为实现结盟的一个步骤,他要求苏格兰国王再次效忠于英格兰国王——之前“狮心王”理查德为了金钱,已经把苏格兰国王的效忠给卖了。不过苏格兰国王亚历山大拒绝了爱德华的要求。但当这任苏格兰国王骤然去世后,年幼的外孙女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她是亚历山大和挪威国王的女儿。人们认为,这个女孩应该和威尔士亲王结婚。这样的话,毫不相关的两个国家最终就有可能实现统一。不幸的是,这个“挪威少女”死于前往苏格兰的路途中,而实现和平联盟的计划也就随之流产了。
接下来有三个人宣称有权继承苏格兰王位,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拥有一定的继承权。他们分别是约翰·巴利奥尔(John Balliol)、罗伯特·布鲁斯(Robert Bruce)和约翰·黑斯廷斯(John Hastings)。
为了避免内战,他们请求爱德华一世来仲裁,而且他们都表示一旦当选将会效忠爱德华。爱德华最后挑选了巴利奥尔。如果爱德华只是满足于最高领主的地位,那么一切都可能进展顺利,但爱德华却坚持要求法律案件的上诉地点要从苏格兰法庭转移到威斯敏斯特。这个讨厌且昂贵的诉讼程序也立即激起了苏格兰的反对。
这一失策导致的第一个后果就是爱德华和法国国王腓力四世间的冲突。而此时,法国和苏格兰之间已建立联盟关系达三个世纪之久。两个如此不同的民族间的友谊(因为这已不只是条约了),被证明对不列颠命运都很重要。在接下来的故事中,我们还将多次提及。
爱德华一世决定发动战争,并于1296年派遣一支军队跨过苏格兰边界。而巴利奥尔则马上宣布不再效忠于英格兰国王。而在他被英格兰国王选为苏格兰王的时候,他曾宣誓效忠。不过,他在邓巴战役中被彻底打败,并被虏往英格兰。爱德华离开苏格兰时还带走了著名的斯昆之石(Stone from Scone),即苏格兰国王接受加冕时所坐的那块石头。古老的传说预言,斯昆之石去到哪儿,苏格兰国王就会统治到哪儿。斯昆之石一直放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里的加冕宝座之下。不过,这个预言要直到超过两个世纪后斯图亚特家族统治了大不列颠王国时才得以实现。
现在,爱德华一世开始奉行封建制度了。作为苏格兰的最高领主的他,在其封臣巴利奥尔背叛他时,他能够将封地收回,并宣布自己就是苏格兰的最高统治者。苏格兰的贵族也接受了爱德华的这种行为,但他指派的代理人却未能治理好整个国家。不仅有很多人质疑爱德华一世的封建主张,而且部分由于受征服和压迫的影响,苏格兰人还发展出强烈的民族主义感——这是爱德华没有考虑到的。
1297年,在英雄华莱士(Wallace)的领导下,苏格兰人取得了暂时性的伟大胜利。华莱士及其部属在斯特灵附近击败了英格兰军队,并袭击了英格兰北部,洗劫了那里的村庄。当时正在欧洲大陆与法国交战的爱德华,匆匆休战并急忙返回,且率军亲征华莱士。最终爱德华在福尔柯克击败了华莱士,镇压了起义。苏格兰人的领袖华莱士逃亡法国,但几年后又返回苏格兰。尽管华莱士并没有参加1304年的那次起义,但他仍被卑贱地出卖给了英格兰人,最后在伦敦的泰伯恩行刑场被吊死。
爱德华一世再次征服了造反者,并对所有曾经反对他的人征收大笔罚金,要求苏格兰城堡投降,建立了英格兰政府。不过,旧的苏格兰法律仍然有效。在爱德华看来,他对苏格兰还不算严苛。由于苏格兰人强烈的国家独立和民族主义感,以致他们不可能接受外国人的统治。苏格兰人后来找到了一个新领袖罗伯特·布鲁斯。布鲁斯获得了普通百姓和大部分贵族的支持。虽然布鲁斯后来被打败并被迫逃亡,其逃亡经历还被编成一部伟大的浪漫故事,但他也迫使爱德华不得不放弃统一两个王国的梦想。考虑到两个民族的特性,如果他们不是心甘情愿,那是根本没办法实现统一的。
如果爱德华一世不是在1307年就死了,他很有可能赢得对法国和已被征服的苏格兰的更大胜利。但与他在英格兰国内所取得的成就相比,这些都可算作是只开花不结果了。爱德华在英格兰很好地展现了他的政治才能,以及对国内外形势和人民的理解——这些正是他在处理与苏格兰人和爱尔兰人的关系时所缺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