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我们可以稍微停下来看看海峡的另一端。在诺曼底,北欧人已经建立了一个面积不大但势力强大的大公国。在那里,自公爵以下划分为一系列等级;关于土地和其他利益的分封被用来换取军事服务,且是严格实施的。而在英格兰,尽管理论上而言其制度是相似的,但松散得多,且在实际运行中效率也差得多。
由拥有广袤地盘的伯爵、修道士和较低爵位的世俗领主构成的军事机器的团结程度,远不如诺曼公爵控制下的军事机器。
在975年,阿尔弗雷德最后一个能干的后代埃德加死了,留下两个未成年的儿子。我们前面提过,那里没有正式的继承法则,君主大多是王室家族里选举出来的。就哪个孩子继任的问题,人们起了争执。爱德华获得了世俗领主的支持,而埃塞雷德(Ethelred)则获得了教会的支持。爱德华虽然当选为国王,但四年后被刺杀。
埃塞雷德接任,其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完全不适合当国王。
而且他那“零忠告”的外号也揭示了他得不到任何有用建议的困窘,尤其是当邓斯坦去世后。
总之,可能正是由于他控制力弱,导致了英格兰内部的虚弱。
984年,维京人(或说是丹麦人和挪威人)再一次攻击了英格兰。
这次,他们就是想洗劫而不想定居。曾几何时,阿尔弗雷德偶尔也会通过进贡来贿赂维京人,但这次的丹麦税赋(Danegeld)可是从先收保证金开始的。埃塞雷德支付给他们一万英镑,其购买力远远大过如今的一万英镑。此后,埃塞雷德时不时地就会被敲诈一笔。这一丹麦税(或说是对丹麦的贡金)具有深远影响。它是直接税的起源,让农民破产并恶化了农奴的境况,后来为了方便起见,领主充当了税吏的角色。最终意味着一个人拥有土地的明证就是拥有收税权。
丢掉王位且被赶出国的挪威国王和丹麦国王,加入了洗劫英格兰的行列,并率军队进攻伦敦。这也让混乱升级。伦敦虽然英勇奋起反抗并击退了进攻者,但经过在英格兰的烧杀抢掠之后,埃塞雷德给了他们一万六千英镑,但也只换来短暂的停战。丹麦的斯韦恩(Sweyn)复国之后变得比之前更可怕。可能是希望得到帮助,埃塞雷德与诺曼底公爵的妹妹成婚。自那以后,英格兰与诺曼人的联系就一直没断过,直到诺曼底的威廉征服英格兰并成为英格兰国王。
与此同时,斯韦恩一次次地回来攻击英格兰,以致软膝盖的英格兰人接受他为英格兰王;而埃塞雷德则逃到了诺曼底。英格兰的修道院被洗劫、毁掉,坎特伯雷的大主教被杀害,整个国家被蹂躏。斯韦恩最终在进攻贝里·圣埃德蒙兹的修道院后去世,他的追随者拥戴他的儿子卡努特(Canute)为他的继承人。后来,卡努特不顾英格兰人的反对,逼迫贤人会议(或说是撒克逊人的议会)选举他为王。于是,卡努特就成为全英格兰的统治者。
虽然这是贤人会议第一次在王室家族之外选择君主,但这个选择还是幸运的。我们还要指出,贤人会议这个机构并非由普通代表组成,也并非如很多19世纪德国的历史家们认为的是议会的前身。它实际上由世俗的和教会的权贵、王室官员组成。它虽然具有王政厅(Great Council)的功效,能够将领导人召集起来,但它不是后来的英国宪法的直接前身,其重要性之前也被高估了。
虽然卡努特更喜欢英格兰,但在他哥哥死后,他还统治了丹麦,不过后来都被挪威人征服。卡努特把英格兰治理得很好。在他巩固了王权后,并没有赏赐土地给下属,而是给他们丹麦税赋并将他们遣返丹麦。他年轻时并不信仰上帝,但后来成为一个坚定的基督教徒。他不仅让教会富裕起来,还提拔英格兰人担任要职,并从牧师和英格兰的世俗领袖那里挑选朋友和顾问。其中最主要的世俗领导要数威塞克斯的撒克逊伯爵戈德温(Godwin),戈德温也正是由此开始其职业生涯。法庭语言同时采用撒克逊语和丹麦语。在卡努特的统治下,极少存在甚至不存在习俗和生活方式的混乱。而在后来被威廉所领导的、讲法语的挪威人征服后,习俗和生活方式也发生了改变。
卡努特死于1035年,留下两个同父异母的儿子,分别是哈迪卡努特(Hardecanute)和哈罗德(Harold)。拥有巨大影响力的戈德温和大部分西部撒克逊人,宣称支持哈迪卡努特;而英格兰北部和中部则选择了哈罗德。这种分裂实际上为后来被挪威人征服铺平了道路。
随着卡努特的去世,其帝国也崩溃了。他的两个儿子和阿尔弗雷德(埃塞雷德被流放的一个儿子,后被谋杀)都在为得到王权而争斗。最后,英格兰人选择了埃塞雷德的另一个儿子——爱德华。
爱德华成长于诺曼底,这是一个比英格兰更文明的地方。爱德华不仅更喜欢法语,也更喜欢法国的诺曼人及其习俗,他还在宫廷里大量任用诺曼人。尽管戈德温拥有的权力要大过软弱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国王爱德华,戈德温伯爵甚至还通过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爱德华而成为国王的岳父,但由于其对诺曼人的厌恶及其嚣张蛮横的儿子斯维亘(Swegen)所犯下的罪恶,戈德温最终垮台并被流放。在戈德温缺席的时期,年轻的诺曼底公爵威廉到英格兰拜访了爱德华,而爱德华同意让诺曼人继承其英格兰的王位。
由于要职都由外国人担任,英格兰越发萎靡不振,且变得不受管束。这让戈德温觉得可以安全地结束流放并回国了。他以顺从国王为代价,恢复了原来的伯爵爵位。不过,大约在一年内,戈德温在接受国王宴请时死在了餐桌上。他有六个儿子,最年长且一无是处的斯维亘,很幸运地已经先死了。现存的最年长的儿子是哈罗德,他继承了父亲的财产和权力,并假借爱德华的名义实际上控制着英格兰。哈罗德很有才干,但国王更喜欢他最大的那个弟弟。不管怎样,爱德华对戈德温的儿子们实在是太慷慨了,不断地赐予他们各种头衔和土地;直至后来他们控制了最富裕也是人口最多的英格兰地区——南部和东部。另一个家族,麦西亚的利奥弗里克(Leofric)伯爵的后代,控制了英格兰中部和诺森伯兰郡的大部分地区。于是,就形成了两大家族瓜分英格兰的局面。
这两大家族还相互争夺英格兰的最高权力。
与此同时,由于爱德华国王无子,他去世后谁继承王位的问题也被提出来。埃德蒙德·埃隆赛德(Edmund Ironside)的一个儿子也叫爱德华,被流放到遥远的匈牙利,这时被召回并被认定为继承人。但他在即将抵达的时候死了,只留下一个婴儿。考虑到国王死后,诺曼底的威廉可能带来的危险,让一个小孩来执掌王权显然是极其愚蠢的。意料中的死亡和危机,终于在1066年发生了。
戈德温伯爵的儿子哈罗德,虽然没有王室血统,但已经证明自己具有非凡才干,并于不久前征服了威尔士。在爱德华去世那天即1月5日,哈罗德立刻被推举为国王,并在爱德华修建的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里加冕。
与此同时,通过征服法国的缅因省,诺曼底的威廉公爵的权势进一步增强。我们前面已经了解了在那个时期英格兰国王的挑选机制,而威廉虽然是英格兰王室亲属,但没有继承资格。他提出了几条理由以证明由他来继承英格兰王位是正当的,其中最动听的就是死去的爱德华曾向他许诺了继承权。不过,这种许诺无论是在英格兰的法律还是惯例中都是无效的。由于奖品实在是太丰厚了,所以尽管存在很多困难,威廉公爵还是通过许诺给予土地和掠夺品,说服了大量封建追随者与他一起冒险进入英格兰。
哈罗德相当清楚即将到来的风暴,但当威廉公爵及其军队在秋季到来时,哈罗德的军队还分散在各地进行秋收。那时的北方也出现了问题:哈罗德的弟弟托斯提格(Tostig)——曾在哈罗德同意的情况下被爱德华剥夺了其诺森伯兰郡伯爵爵位——将其所受的严厉惩罚归咎于当地民众,如今他加入了挪威王洗劫约克郡的行列。哈罗德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出发北上,并取得了北方的两个伯爵的帮助。这两个伯爵都是他的姐夫,分别叫埃德温和莫凯雷。不过当他抵达斯坦福附近的时候,得知约克郡已经被敌人征服。不过他还是在斯坦福德布里奇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挪威人,并获得了胜利,且杀死了自己的弟弟托斯提格和挪威王。
正当哈罗德庆祝胜利时,消息传来说威廉率领下的挪威人已经在海峡海岸边的佩文西登陆。哈罗德匆忙向南开拔对抗新敌人,但没有军队跟随他。在关键时刻,将王国的管理划分为几个大伯爵领地这个古老英格兰制度的缺点终于让英格兰人尝到了苦果。
我们前面指出,整个王国实际上是处在两个大家族的统治下,即戈德温的后代及其支持者和利奥弗里克的后代及其支持者。
在北方处于危险的时候,作为全英格兰之王的哈罗德获得了北方伯爵的支持和帮助。但当英格兰南方面临危险的时候,北方的伯爵拒绝为哈罗德提供帮助以保卫英格兰。的确有军队跟随哈罗德南下,其中包括必定会跟随的“家奴”。哈罗德还一路收编其他人,但当他最终在黑斯廷斯(Hastings)遇上威廉时,他仍然兵少将寡。哈罗德只有步兵,而且其中一大部分还是没有盔甲的“民兵”。他们的武器主要是老战斧。这些武器曾经实用,而今早已落后了。我们无法确认哈罗德究竟有多少士兵,但确定无疑的是,肯定比威廉的士兵少很多。
虽然威廉的军队的具体数目也不详,但好像有一万二千人左右,其中将近一半是骑兵。虽然其中有很多是威廉公爵的封建仆人。不过,他们仍然是一支由冒险家混合而成的军队。他们不是一支封建军队,而是由希望通过洗劫英格兰致富的一帮人组成的。
军队还有来自各个行省的贵族和骑士,他们都效忠于威廉。史学家特里维廉对这批入侵者的描述是最恰当的,他称之为“分享英格兰土地的合资企业”。最后,威廉军团实现了目的。不过,最令人惊奇的不是英格兰首次交战就落败,而是区区不过一万二千人的军队就征服、掠夺了一个拥有一百五十万至两百万人口的国家。
事实上,当时的英格兰虽然还不能算是一个国家,但最起码也已经实现了统一。而挪威人的这次入侵也是这个国家最后一次遭受外国人侵略——至于在1689年,另一个威廉“受邀”入主英格兰,那就不能算是侵略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英格兰之前的原始景色不复存在,变得让人难以辨认,基本变成了给所有外国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公园般的景致。如今,当你站在黑斯廷斯的斜坡顶端朝下望,能够看到郁郁葱葱的草地以及稍远处蜿蜒的小溪。谁曾想,这里曾发生过历史上最具决定性的战役呢?不过,面貌虽然有了变化,而地形则依旧。据此也很容易理解当年哈罗德为何选择那个斜坡的顶端,因为这样的话,诺曼人的骑兵要想与英格兰人交战,首先得爬上坡顶。
诺曼人发起了两次冲锋,但都被击退。但诺曼人左翼的佯败诱使一些英格兰士兵冲下斜坡。当敌人出乎意料地转身攻击斜坡上的英格兰人时,英格兰人陷入混乱,不过他们依然以紧锁封闭的栅栏为盾,稳住了阵脚,坚守阵地。威廉命令其弓箭手向天放箭,以让箭能够落在英格兰人的简易防御工事之内。当致命的箭雨停止后,哈罗德及其所有家奴都已中箭身亡,而那些普通士兵中的幸存者则趁黑逃入了黑夜中。
国王和军队都不复存在。那些在伦敦的领袖拥戴埃德蒙德·埃隆赛德的孙子埃德加为新王。不过,他们无法组织起统一的行动来抵抗入侵者。一心只想保卫自己领地的北方伯爵们逃回了北部。威廉的胜利之师洗劫了肯特、苏塞克斯和孤立的伦敦。
1066年,埃德加被推翻。在同一年的圣诞日,威廉在伦敦正式宣布称王。而他完成加冕的那个大教堂,正是一年前哈罗德加冕的那个。
这是英格兰历史上一个奇怪的现象,即英格兰的王室再也不具有纯正的英格兰血统。其中混杂着诺曼人和安茹人、威尔士都铎人、苏格兰斯图亚特人和如今温莎王朝中的德意志汉诺威人的血统,但就是没有英格兰人的血统。然而,如今的英格兰实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大一统。而且,随着获胜的诺曼军队及其跟随者这最后一支重要外来血统的注入,最终融合成现今的英格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