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君王只要看不到元老院和古老的都城,很容易忘记他们拥有的法定权力的来源和属性。像是执政官、前执政官、监察官和护民官等,基本上就是民选的官职,结合起来构成整体的权力,人民也通过这些职称看出共和国的由来。现在这些平民化的头衔弃而不用,如果还要用“统帅”和“大将军”等称呼,来表明所具有的崇高地位,就要将这个名词赋予更新颖和更庄严的释义,不再是指罗马军队里的将领,而是主宰罗马世界的皇帝。“皇帝”一词原来含有军事性质,演变成为使人卑躬隶属的意义。“主上”或“主子”这个称呼,最早所表示的隶属关系,并不是指臣民对国君或是士兵对长官,而是自己的家养奴隶对操有绝对权力的主人。如此令人厌恶的含意,难怪早期几位恺撒视为蛇蝎弃而不用。等到时日已久,后来的君王对这个称呼的抗拒缓和下来,听起来也不令人讨厌。到了最后,像“我主”和“皇帝”这些用语不但成为阿谀的口头禅,也渐渐用在法律的条款和纪念物的铭文中。
这一类崇高的称呼已足以满足最极端的虚荣心。而要是戴克里先的继承人还拒绝国王的称号,那倒不是真正的谦虚,只是感到有点难为情罢了。只要是使用拉丁语的地方(这是整个帝国的官方用语),罗马皇帝的头衔,比起无数蛮族酋长自称国王,可要尊贵得多。过去罗马的国王源于罗慕路斯,或是来自塔昆文地方的用语。但是,这个问题在东部的感受跟西部大不相同,在早期,亚洲的统治者习惯使用希腊语的头衔巴塞勒斯或国王,代表的意义是众人中最显赫者,而它立刻就为东部奴化很深的省民所引用,很谦恭地用它称呼罗马的君王。戴克里先和马克西米安甚至自认具有神明的属性,至少已僭用神明的称号,并且传给他们的继承人基督徒皇帝君士坦丁。不过这种过甚其词的恭维,由于并不代表特定的含义,也就谈不上亵渎神明的意思,只要习以为常,即使奉承过度得让人肉麻的用语,听起来也不过是含混表示敬意而已。
从奥古斯都时代到戴克里先,罗马皇帝会不拘形式地与市民交谈,这时市民为了表示敬重,所使用的礼节,与对元老院议员以及官吏没有多大差别。皇帝唯一特殊之处在于穿着紫色的长袍或军服,元老院议员的长袍用宽的绶带或袍边,骑士阶级比较窄,这些绶带和袍边都是尊贵的紫色。戴克里先出于自大的心理,或者是基于政策的考虑,这位手腕高明的君王把波斯宫廷的气派引用过来。他戴上皇帝的冠冕,并用这种服饰代表皇权,罗马人看到因而产生反感。卡利古拉戴上后,被人视为无可救药的疯狂行为,其实那不过是在白色的带子上面缀以珍珠再绑在头上而已。戴克里先和以后的皇帝全都穿着丝和金线织成的长袍,更让人气愤的是他们连鞋面上也镶上贵重的宝石。由于手续和仪式的增加,使得晋见皇帝极为困难。宫中各处通道全部派家臣严密把守,内部的寝宫由机警的阉人巡视,因而宦官的人数和权势日益增大,这是专制政体不可避免的现象。要是臣民终于可以面睹天颜,那么不论官职大小都应俯伏在地,仿照东方规矩口呼主上并顶礼膜拜。戴克里先是个非常理性的人,一生中对他自己以至整个人类,都有正确的评估和衡量,所以很难想象,他采用波斯的礼仪来取代罗马的成规,仅为了满足虚荣心而已。事实上,他自以为摆出高贵的气势就可杜绝一般人的非分之想。使公众难以见到君王,就可减少接触人民和士兵的机会,不会受到粗暴行为的伤害﹔而长期让人听命膜拜的习惯,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人们崇敬的心理。戴克里先就像奥古斯都假装谦卑一样,一直在演戏作秀。但我们必须承认,这两台喜剧表演,还是后者比前者高明,看起来奥古斯都也更有人情味。皇帝对罗马世界拥有无限的权力,奥古斯都的目的是要尽量遮盖掩饰,戴克里先是要全力展现,唯恐不被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