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大马士革的宫廷而言,比起国内一位竞争者的崛起和发展,在西方世界丧失一支军队或一个行省,这点痛苦真是算不了什么。倭马亚家族除了在叙利亚以外,从来得不到臣民公开的支持。穆罕默德的圣传记录他们坚持偶像崇拜和阴谋反叛。他们改信伊斯兰教极其勉强,人员的擢升不合常理而且是党同伐异的结果。他们的宝座与阿拉伯人中最神圣和高贵的血统结合在一起,即使是这个世系之中最杰出虔诚的欧玛尔,仍是不满足于自己的头衔。他们个人的德行不足,无法使继承次序的改变被视为正当的行为,教徒的眼光和意愿转向哈希姆世系以及真主的使徒穆罕默德的亲戚。法蒂玛系就这方面来说妄自菲薄或是怯懦退缩,但是阿拔斯的后裔勇气百倍而且小心谨慎,对于日渐高升的运道满怀希望。他们从叙利亚一个位置偏僻的居处,秘密派遣代表和宣传人员,在东部行省借着传道向民众呼吁他们具有无法取消的世袭权利:穆罕默德是阿里的儿子,阿里是阿卜杜勒的儿子,阿卜杜勒是阿拔斯的儿子,而阿拔斯是先知的叔父。穆罕默德接受呼罗珊代表团的觐见和自愿奉献的40万枚金币的礼物。等到他过世,众多的信徒向他的儿子易卜拉欣宣誓效忠,他们只期望一个信号和一个领袖。呼罗珊总督看到态势有变,继续苦谏还是毫无效果,大马士革的哈里发陷入昏睡之中,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直到阿布·穆斯林的部队叛变,将呼罗珊总督和他的追随者全部逐出梅鲁的城市和皇宫。
阿拔斯王朝通常将阿布·穆斯林称为“国王的制造者”,感激的宫廷终于对这位始作俑者僭越的功绩做出了奖赏。阿布·穆斯林出身低贱,或许有异国血统,但还是难以压制他那渴望权势的精力。除了对自己的妻室忠诚,对自己的财物慷慨处理,对自己和别人的生命毫不珍惜以外,他能用愉悦的口气向人吹嘘的事情,就是已经消灭了60万名敌人,这话可能有几分真实。这时他的心性和面貌都表露出无畏的庄严神色,除了上战场的日子,从来没有看到他面带笑容。阿拉伯人为了能够辨识清楚各种不同的派别,神圣的绿色被授予法蒂玛派,倭马亚派用显著的白色,最不吉利的黑色自然被阿拔斯派采用。他们的头巾和长袍都染上这种阴郁的颜色,两面黑色的旗帜装在长矛的横杆上,有9肘尺那么长,被阿布·穆斯林的前锋高举起来迎风招展。他用“黑夜”和“阴影”这种具有象征性的称呼,很隐晦地表示要与哈希姆家族精诚团结并永恒传承。从印度河到幼发拉底河,整个东方为白和黑两个派别的斗争而骚动不安,阿拔斯派经常获得胜利,然而公开的成功因领导者个人的不幸,使整个派别的前途暗淡无光。
大马士革宫廷从长期的昏睡中惊醒,决定要对麦加的朝圣采取防范措施。易卜拉欣带着阵营盛大的随员队伍,想要使自己立刻获得先知的喜爱和人民的支持。哈里发派遣骑兵部队阻截他们的行军,逮捕他们的人员,命运乖戾的易卜拉欣被抓走,他们丝毫不顾虑他的王室身份,他戴着脚镣毙命在哈兰的地牢中。他那两位年轻的弟弟萨法赫和曼提尔逃避了暴君的搜寻,藏身在库法,直到民众激起狂热的情绪以及东部朋友的到达,他们才在失去耐心的公众面前现身。萨法赫在星期五那天穿上哈里发的服饰,使用己派的颜色,摆出宗教和军队的盛大排场前往清真寺,穆罕默德合法的继承人登上讲坛,开始祈祷和讲道。在他离去以后,他的亲戚用效忠誓言来约束一个愿意追随的民族。然而在扎卜河的两岸,而不是库法的清真寺,无法和解的争执获得决定性的结果。白派的阵营显然具备所有的优势:现任政府的职责和权力;一支12万士兵的军队,所面对的敌人的数量不过是他们的六分之一;哈里发穆万的亲征和他的功勋,成为倭马亚家族第十四任也是最后一任的君主。他在登上宝座之前,在乔治亚战争中赢得光荣的绰号“美索不达米亚之驴”。就像阿布尔菲达所说,要不是永恒的命令在那一刻让他的家族遭到绝灭,他也能进入伟大君主之列。
人类的智慧和毅力要是与天命对抗,一切努力终将归于徒劳。穆万的命令发生错误或是没有人服从。他的坐骑单独归来使人产生错误的认知,以为他已经阵亡,哪里知道他在必要时下马步行。阿卜杜勒是竞争者的叔父,有能力领导这批狂热的黑色骑兵部队。哈里发在遭到无可避免的败绩以后逃到摩提尔,可是这时阿拔斯的旗帜已经在防壁上招展。他在紧张之际渡过底格里斯河,对于哈兰的宫殿投以忧郁的回顾,接着横越幼发拉底河,放弃守卫森严的大马士革,也没有在巴勒斯坦稍作停留,最后把他的营地设置在尼罗河岸的布西尔。快速的奔逃使得阿卜杜勒在后面紧跟不放,追击行动的各个阶段都使他增加实力和获得名声。白派的残余人员最后在埃及一战而溃,穆万被长矛结束性命也免除了他的焦虑,不幸的战败者比起光荣的胜利者更乐于获得这种下场(公元750年2月10日)。征服者用严酷的鞠讯手段要根除这个敌对家族最偏远的旁支,他们的遗骸被挖出来挫骨扬灰,他们树立的事迹和纪念物全部受到诅咒和摧毁,侯赛因的殉难全部报复在暴君的子孙身上。倭马亚家族80名重要人物屈从于仇敌的仁慈或信用,受邀前往大马士革参加宴会,一场不分青红皂白的屠杀完全违犯“待客之道”,餐桌上倒卧着气绝的尸体,客人垂死的呻吟作为音乐为这场盛宴助兴。血腥的内战使阿拔斯王朝能够稳固建立,穆罕默德的门徒相互之间的仇恨和同样重大的损失,使得基督徒只能在这方面获得胜利。
只要萨拉森帝国不会因革命的结果造成权力的丧失和联盟的解体,即使战争之剑使数以千计的人员身首异处,后续的世代也很快会补充人力。倭马亚家族受到“公敌宣告”的惩处,只有一位名叫阿卜杜勒·拉赫曼的皇室青年逃脱了仇敌的魔掌。从幼发拉底河的两岸到阿特拉斯山的谷地,到处都在捕杀这个在荒漠游荡的流亡人员。阿卜杜勒·拉赫曼在西班牙的邻近地区现身,恢复白派的狂热激情。阿拔斯派的名号和事业最早是波斯人出面为之辩护,西方对于萨拉森内战的大动干戈完全置身事外,退位家族原来的家臣和下属,现在处于任期不稳的状况,却依然掌控着政府的土地和职位。受到感恩、义愤和畏惧的强烈刺激,他们恳请哈希姆哈里发的孙儿登上祖先的宝座。他已经处于绝望的状况,只有把鲁莽和谨慎全部置之不顾。他在安达卢西亚海岸登陆时受到民众热烈的欢迎,经过不断的奋斗和努力,阿卜杜勒·拉赫曼在科尔多瓦建立政权,成为倭马亚王朝在西班牙的始祖,统治从大西洋到比利牛斯山之间的地区达250年之久。
阿拔斯王朝派来的部将阿拉率领一支舰队和军队,在侵入阿卜杜勒·拉赫曼的领域时被他在战场上杀死,头颅经过盐和樟脑防腐以后,派出一位大胆的信差将它挂在麦加的皇宫前面。曼提尔哈里发为自己的安全感到庆幸,能与这位可畏的敌手隔着遥远的大海和陆地。双方都有意向对外公布发起攻势的通告,后来全部无疾而终。西班牙脱离王国的母体,没有成为征服欧洲的门户。阿卜杜勒·拉赫曼始终对东方保持永久的敌对态度,转向君士坦丁堡和法兰西的统治者寻求和平与友谊。阿里那些无法辨识真假的后裔,像毛里塔尼亚的伊德里斯家族,以及阿非利加和埃及更有势力的法蒂玛家族,他们被倭马亚王朝的先例激起仿效的决心。在10世纪时,3个哈里发或教徒领袖争夺穆罕默德的宝座。他们分别在巴格达、凯罗安和科尔多瓦进行统治,相互之间把对方革出教门,只有争论的原则获得一致的同意,那就是不同派别的教徒比起不信正道的人员更可恶、更罪恶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