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威廉一世被冠以“恶人”的绰号,但他至少还给国家留下了继承人。曾几何时,南意大利的诺曼人活力衰减。威廉一世的父亲和祖父育有32个子女,而威廉一世膝下子女只有4人,但至少王位传承毋庸置疑。年幼的威廉二世还不情愿度过13岁生日后便在奢华的仪式上加冕,理论上说他要开始照料接近200万臣民。人人都说他是不同寻常的青年。他身材高大、黑眼睛,继承了诺曼人的金发和身高,看起来兼具活力和严肃,超出了他的实际年龄。据一些目击者所说,他的臣民们在巴勒莫大街上第一眼看到他,便一见倾心。
然而,威廉二世成年之前,人们并没有感觉到被他统治的快乐。与此同时朝中成立了摄政委员会,由其母玛格丽特和三位显贵领导。很难找出比他们更不合适的政府管理团队了。这三位摄政顾问分别是宦官彼得、公证官马修和大主教理查·帕尔默(Richard Palmer),他们大多时间都在想方设法地互相谋杀。玛格丽特很快意识到她必须赶在这三人除掉自己之前,先除掉他们。因此她提拔威胁最小的彼得,把他的地位置于另外二人之上,暂时把这个最富裕、影响力最大的基督教国家交给了一个穆斯林宦官。
彼得是一个阴谋家和公务官,熟知官僚体系的复杂精巧,乐于做一名幕后人士。他被推到政治舞台中央后,局势很快失去了控制。不过数月西西里便陷入混乱,彼得害怕遭到谋杀,于是逃往北非。为了恢复局势,玛格丽特从法兰西请来了表弟佩尔什的斯蒂芬(Stephen du Perche)。即便此人称不上聪明,但至少坚定强势。
这一选择很快引发了争议。把最好的职位赐予外国人本就足够糟糕,而自彼得逃走后首席大臣一职便空缺,其薪俸被本地贵族瓜分,可想而知他们多么憎恨玛格丽特——任命斯蒂芬意味着贵族们同时损失了地位和收入。
然而,就在紧张局势一触即发之际,新的灾难爆发,令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可怕的德皇腓特烈一世跨过阿尔卑斯山,直奔意大利。王国的生存受到威胁。
西西里王国自成立之日起,便成为德意志的眼中钉。历代诺曼国王向教皇及北意大利城市提供援助和保护,屡次挑衅腓特烈。他数次试图派兵平定意大利,但每次离开后,西西里的黄金和教皇的祝福都引起了叛乱。显然,在腓特烈一世看来,解决问题要双管齐下。在罗马扶植一个听话的教皇,扫平西西里。
巴勒莫城内很多人把德意志来犯的坏消息归咎于去世的国王。腓特烈一世曾在春天发起进攻,并明确表示他要阻止“恶人”威廉多管闲事,彻底消灭这个诺曼王国。尽管彼时威廉一世刚刚去世,继承人只是个小男孩,但这些也都无关紧要了。
七年前教皇国的选举是历史上最怪异的一次,而威廉一世在那次选举中的所作所为激化了亚琛和巴勒莫当局的矛盾,最终促使德皇采取行动。当时教皇之位空缺,腓特烈一世明确支持容易摆布的枢机主教屋大维(Octavian)。然而,参会的教士厌恶德意志皇帝的干预,对诺曼人的支持充满信心,他们一致投票推选一个名叫亚历山大的人。问题本该就此解决,但屋大维完全相信自己才是教皇,绝不会让一次选举阻碍他。在加冕仪式上,当教皇当选人亚历山大低头接受教皇礼服时,屋大维突然跳上台将其猛然拽走,吓坏了在场的枢机主教。一片骚乱中,手舞足蹈的屋大维没有拿住礼服。随后他做了一件一样的礼服,以应对情况变化,并披在身后,然后冲向教皇宝座。教士们全都惊呆了,在他脚下哀号。
屋大维当着支持者的面坐上教皇宝座,自称“教皇维克托三世”。正好他雇用的打手及时赶到,这位新任教皇要求所有人称颂他。他的对手诺曼人支持的教皇亚历山大被送到附近的城堡囚禁,屋大维则坐享教皇之位。
尽管屋大维得到德意志使者的重金贿赂,但随着他那令人震惊的举动传遍罗马,他的个人声誉一落千丈。只要他出现在公共场合,迎接他的不是嘘声就是更糟糕的东西;暴民们聚集在宫外,不断地嘲讽侮辱他。两个星期后,他再也无法忍受辱骂,便逃出罗马。
腓特烈一世在罗马扶植自己的教皇不成,本已十分恼人,但这个教皇被逐之后的举动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屋大维被拒绝进入罗马,于是在西北部城市卢卡(Lucca)周边的山区暂居。这位自称基督教精神领袖的人变成了强盗,专门抢劫途经托斯卡纳(Tuscany)的朝圣者。
如果西西里采取更加圆滑得体的方式,或许可以避免与受辱的德皇交战,但“恶人”威廉决定派荣誉卫队,护送他们支持的亚历山大返回罗马。这等于公开表示腓特烈一世实力虚弱,无法在意大利贯彻自己的意志。之后“恶人”威廉去世,冒犯腓特烈一世的后果就需要他的继承人来承担。
诺曼人和意大利人组成联军,试图延缓德意志的步伐,但此举进一步激怒了德皇。他消灭了这支小股部队,扫平了一些城镇,将所有居民驱逐至乡村。通往罗马的道路挤满了难民,他们都寄希望于这座城市的神奇能够阻挡侵略者。然而,他们的命运早已注定。公元1167年7月29日,德意志军队猛攻罗马,将他们压抑已久的情感发泄得痛快淋漓。他们推倒雕像,砍掉配件上的大理石板,掘墓夺宝。他们甚至连巴西利卡式的圣彼得大教堂都不放过。各路士兵破门而入,屠杀惊慌失措、紧靠圣坛(显然都是徒劳无益)的教士。
战斗结束才第二天,腓特烈不等尸体和血腥的臭味清理干净,便迫不及待地为另一位听话的伪教皇加冕,并严酷地表示,任何反抗者都会遭受同样的命运。他的这番话令巴勒莫陷入恐慌。西西里实际上放弃了抵抗,贵族们纷纷携财产逃跑。看起来西西里失败的命运已经注定。全城动荡不安,统治者又是不受欢迎的女人和没有经验的外国人。他们甚至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军队来抵抗德意志。只有天灾降临,才能拯救诺曼人。
幸运的是,上帝真的帮助西西里了。腓特烈一世给他的伪教皇加冕两天后,瘟疫暴发,击垮了德意志军队。罗马潮湿的气候和反常的炎热更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腓特烈一世下令撤军,但他也被瘟疫缠身。到阿尔卑斯山时,德意志已经溃不成军。人们不再惧怕腓特烈一世,反而竞相嘲讽他。北意大利甚至不等他离开便正式宣布独立。更残酷的是,他们还封锁了所有经过阿尔卑斯山的通道。腓特烈一世只能忍辱负重,乔装成用人,方才逃回德意志。
这场奇迹般的胜利传遍了西西里,大大提高了玛格丽特和斯蒂芬的声望。尽管民众仍然憎恶斯蒂芬带来的法兰西侍卫,但他本人的确足以胜任行政长官。然而,斯蒂芬的改革大多牺牲了贵族的利益,遭到他们的敌视,因此后者多次密谋将他暗杀。而玛格丽特完全支持斯蒂芬。显然,只要他在位一天,贵族便无法分享权力。之后两年,斯蒂芬机智地避开贵族的谋杀,抑制了公众的不满,西西里局势平稳。
假如玛格丽特维持现状,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但她任命斯蒂芬为巴勒莫大主教,激发了民众的敌意。暴民袭击王宫,斯蒂芬和法兰西侍卫仓皇逃走,躲进教堂。为了避免流血,斯蒂芬只得同意离开西西里,永不返回。民众允许他和侍从走到海边,乘船前往圣地。
随着宠臣的失败,玛格丽特的执政生涯就此结束。尽管威廉二世还有三年才成年,人们口中的这个“西班牙女人”已经无力支撑。她保持摄政地位,但实权转移到威廉的导师——英格兰人沃尔特·奥普哈密尔的手上。沃尔特野心勃勃,不讲道德。他攀升到主教的高位,并在未来10年实际上垄断了内政大权。
公元1171年,威廉二世年满18岁,正式亲政掌权。尽管他深居宫中,与世隔绝,但志向远大。威廉二世试图恢复西西里地中海霸主的地位。在威廉二世的臣民看来,他是独一无二的合适人选。威廉二世身材高大、英俊潇洒、面相圆润、眼神深邃、胡须修剪整齐,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国王。他至少精通5种语言,宗教信仰根深蒂固。威廉二世也非常幸运,斯蒂芬的失败是他在位期间最后一次动乱,此后西西里进入了和平繁荣的黄金时代。
西西里的贸易日趋兴旺。这里制铁、制盐和硫黄等行业蓬勃发展。君士坦丁堡丝绸生产秘诀的传出,进一步丰富了西西里的产业。西西里人从海里收获珊瑚,将金枪鱼出口到地中海地区,农民生产的小麦、橙子、柠檬、甜瓜和杏仁广受欧洲和北非地区欢迎。就连西西里的森林也产生了价值。西西里的木料材质优良、闻名欧洲,不止一位教皇指定使用这种木料修缮拉特兰教堂的屋顶。
尽管“恶人”威廉时期的动荡影响了这些产业的发展,但西西里的奢华和实力并未因此削减。年轻的威廉二世刚刚成年,各国求婚邀约接踵而至。率先行动的是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科穆宁,他提出将15岁的女儿玛丽亚嫁给威廉二世。这份邀约颇有吸引力:曼努埃尔膝下无子,意味着威廉二世的孙辈有望同时继承西西里和拜占庭帝国的大位。德皇腓特烈一世不甘人后,向威廉二世提出嫁女。此外,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也提出将三女儿、“狮心王”理查的妹妹琼许配给威廉二世。
根据英格兰人沃尔特的建议,威廉二世倾向于选择琼。这一选择合乎自然,毕竟这两个诺曼王国地处欧洲两端,应该正式结合。两国本就具有文化和家族血缘的联系;背井离乡的诺曼人也把彼此视为旅途的目的地,巴勒莫的贵族们大都在伦敦有亲属。
然而,威廉二世正准备接受这桩婚事,亨利二世手下四个骑士杀死了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马斯·贝克特(Thomas à Becket),掀起轩然大波,这桩婚事只得取消。曼努埃尔一世再次提出嫁女,这一次威廉二世同意了。然而,就在公主应如期抵达的那一天,拜占庭的船只并没有出现在西西里。显然,曼努埃尔一世认为德意志帝国是更合适的联姻对象,于是改变计划,但并未告知西西里。威廉二世庄重地来到港口迎接,但等待一天无果。这是公开、彻底的羞辱,威廉二世只能返回宫中。他绝不会忘记这次受辱。
此后数年,威廉二世的婚事不再提及,直至沃尔特再次建议他与英格兰联姻。意想不到的是,这也得到了教皇的支持和帮助,因为他害怕威廉二世和腓特烈家族联姻,从而促成罗马南北两大强国的联合。随着时间流逝,民众对于谋杀贝克特的愤怒情绪逐渐平息,威廉二世向英格兰提出联姻。亨利和妻子埃莉诺欣然接受。公元1177年,23岁的威廉二世和12岁的琼在巴勒莫完婚。
这次联姻标志着威廉二世走上政治巅峰。他正值青春韶华,甚至开始摆脱沃尔特的控制。三年前他已经开始在蒙雷阿莱建造大教堂,表面上旨在纪念祖父罗杰二世的荣耀,真正目的却在于削弱沃尔特的权力。教堂竣工后,威廉二世亲自任命大主教,当即扶植了一位与权臣沃尔特平起平坐的对手。沃尔特愤怒地表示抗议,但却无能为力。
这是非同寻常的时期。威廉二世广受欢迎、富可敌国、年轻有为,国际形势似乎也对他有利。在意大利,日渐衰老的腓特烈一世最终放弃了完全征服半岛的希望,决定尝试外交手段。他向西西里提出永久休战。对威廉二世来说,现在和德意志皇室联姻为时已晚,但腓特烈一世提出了新的联姻请求。他的儿子和继承人亨利至今未婚;如果威廉二世能为亨利找到合适的新娘,这两大王国将会和平共处,走向联合。
威廉二世热切应允。他的祖父罗杰二世有一个遗腹女康斯坦丝,比威廉二世小一岁。由于威廉二世没有子嗣,他的姑母康斯坦丝成了西西里的王位继承人。这一点非常明确:西西里的所有贵族都曾宣誓,如果威廉二世死后无子,就承认康斯坦丝为王位继承人。随后威廉二世陪同康斯坦丝来到港口,亲自送行,将她交给了德意志帝国的皇子。
民众对此并不满意,就连威廉二世的崇拜者也认为他的决定荒诞透顶。尽管他有大量时间培育继承人——威廉二世刚到30岁,妻子只有18岁,但这个决定赋予劲敌合法继承西西里王位的可能性,实在是可怕的冒险。如果威廉二世或妻子早逝——中世纪世界充满不确定性——西西里将会落入德意志皇帝的手中,而后者在过去25年极力试图毁灭西西里王国。
威廉二世认为这场冒险是值得的,原因很简单:他可以就此专注于实现征服海外的梦想。他从小听着祖父战无不胜的故事长大,也曾对父亲放弃非洲感到震惊。现在他打算重建西西里的海外帝国。
他的第一次试探简直是一场灾难。北非团结在强大的穆瓦希德王朝(Almohads,又称“阿尔摩哈德王朝”)旗下,轻松击退了诺曼人的入侵。第二次他派出3万大军进攻亚历山大港,希望遏制耶路撒冷的威胁、穆斯林新兴的强人萨拉丁(Saladin)。未等诺曼人登陆,萨拉丁大军出现,兵不血刃地击溃了散漫无序的西西里军队。尽管多数将士安全登船,但他们一无所获、空手归来。然而,威廉二世决心坚定,同时地中海东岸形势大好,其中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君士坦丁堡。
公元1180年,地中海世界局势剧变。曼努埃尔一世去世,结束了长达36年的统治,留下了年仅11岁的幼主阿历克塞,还有不得人心的摄政大臣。新政权维持了两年,但公元1182年曼努埃尔一世的表弟安德洛尼卡(Andronicus)起兵叛变。
安德洛尼卡是一个非比寻常的人物。他继承了家族一切优点,但丝毫没有其家族的局限性。1182年他已年过花甲,但看起来比实际年轻20岁。他在战场和情场都留下了一段传奇。在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上他曾诱使三位表亲归顺自己,也曾两次遭到驱逐,获得了“革新将军”(听起来有些奇怪)的称号。他无论去哪里都受到热情欢迎。本应和他交战的军队纷纷投降。他到达君士坦丁堡城下后,欣喜若狂的民众护送他穿过金色大门。
然而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到一个月,安德洛尼卡杀害了皇族所有成员。年轻的皇帝阿历克塞被迫签署处死生母的命令,之后他自己也被勒死。安德洛尼卡霸占了阿历克塞12岁的遗孀,开始有计划地铲除同情旧政权的人。
而在西西里,威廉二世发现这是天赐良机,可以向公开羞辱自己的拜占庭复仇。西西里内部事务得到小心打理,井然有序。他们与北非缔约,确保后方不会遭到威胁。德意志帝国也随着康斯坦丝的远嫁而中立化。他找到一个西西里希腊人,声称此人是遭到谋杀的阿历克塞二世,真诚地宣布将恢复幼主的皇位。西西里召集了有史以来最庞大的军队。公元1185年,255艘战舰满载8万大军,从巴勒莫出发。
当年7月,他们抵达达尔马提亚海岸的港口城市都拉斯,仅用13天便攻占了这座城市。这样他们便可以进入厄纳齐雅大道,沿着这条古罗马大道横跨巴尔干半岛,抵达塞萨洛尼基,最后兵临君士坦丁堡。
由于诺曼人在出发之前有效地封锁了消息,他们得以出其不意地拿下都拉斯。但塞萨洛尼基是更强大的阻碍。它是拜占庭帝国第二大城市,驻守的军事长官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得到警告,准备防御。
不过诺曼人应该感到幸运。除了关闭城门,这位长官甚至没有一个初步的计划。没过几天他手下的弓弩手就用完了所有的箭,弩炮也打光了所有的石头。更糟糕的是,他甚至都不了解水源供应的情况,后来才发现一些半满的水箱漏水严重。他没有汇报这些情况,而是从中渔利,大大提高个人的物资配给。军中士气跌落,不久一位绝望的守城士兵打开了城门。
这场战役损伤惨重。诺曼人清早进入城内,到了中午已有5000市民死亡。第一天晚上将军们重新控制了局面,但塞萨洛尼基成为一片废墟。诺曼人永远都是机动部队。那时粮食和水短缺,即便在形势最好的时候,也没有城市能够解决多出8万人的问题。西西里人留下了一小股守城军队,然后迅速向君士坦丁堡进军。只要运气好,他们便可以在拜占庭皇宫享用圣诞大餐。
看起来拜占庭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安德洛尼卡精神状态不稳定,他的统治变成了一场屠杀。正如一位史学家的描述,“他一天不杀人,就觉得是浪费时间”。前一秒他还看着手上的鲜血似乎有些懊悔,但下一秒他又走上杀人的极端。他害怕遭到暗杀,在宫外设置路障,整天忙着铲除反对他的或者假想中的阴谋家。诺曼人进军的消息传来,他派兵阻截,但由于他无法相信任何人,于是将军队一分为五,各由一位级别相当的指挥官率领。不久这五位指挥官开始争吵不休,无法统一行动路线。其中有人沿着西西里进军的路线活动,其他人则一路保持防御的态势。
几周后的一天,君士坦丁堡人刚从睡梦中醒来,便看见诺曼舰队来到了港口。此时暴民们猛攻皇宫,可怕的安德洛尼卡在绝望中去世。他死后,拜占庭的命运迅速扭转。新皇帝伊萨克二世(Issac Ⅱ)把四分五裂的帝国军队团结起来,由才能出众的将军阿历克塞·布拉纳(Alexius Branas)指挥。随后他率军进军200英里,与诺曼人正面交锋。威廉二世的部队过于自信、丧失警惕,在渡河时遭到布拉纳的伏击。
尽管诺曼的人伤亡相对不大,但士气严重受挫。他们本来期待着轻松获胜,但显然通往君士坦丁堡的道路本就漫长而艰巨,更不要说最终的围攻了。布拉纳聪明地等待了数月,待到诺曼人士气继续跌落,然后提出停战。西西里正犹豫不决时,布拉纳突然发动袭击。诺曼人毫无防备,更糟糕的是他们的船只都在君士坦丁堡,结果无处可逃,几乎全军覆没。幸存者试图前往塞萨洛尼基避难,但遭到当地居民的袭击,因为后者高兴地发现他们可以借机报复这些洗劫全城的强盗。彼时正值寒冬,只有寥寥数千将士设法躲进山道里,随后借机返回意大利。
这场惨败严重打击了威廉二世的威望,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的海军依旧不可战胜;他们轻而易举地攻占了数个岛屿,剿灭了拜占庭舰队。这场战争让世人知道了一位天才将领马加里塔。到了公元1187年,整个基督教世界都需要他的帮助。
当年深秋,一艘热那亚商船沿着台伯河航行,驶入特拉斯提弗列(Trastevere)。不等正式邀请,船上的两位使者匆忙走进拉特兰大教堂,要求面见教皇乌尔班三世。他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消息。撒拉逊人占领了耶路撒冷,而基督教圣物真十字架也被抢夺。年事已高的教皇无法承受这一切。乌尔班三世在震惊中回到自己的私人住处,几天之后便离开人世。
西方世界很快做出回应。乌尔班三世下葬第二天,继位的教皇颁布了教皇诏书,号召十字军东征。当诏令传达至西西里时,诺曼人已经开始行动。巴勒莫已经知道了这一可怕的消息,威廉二世抓紧一切时间备战。他穿上驼毛制的粗布衣衫,脸上抹灰,下令哀悼四天,并当即发誓支持东征。集结军队需要一些时间,但为了表明心志,他派天才将军马加里塔前往巴勒斯坦,命其袭击撒拉逊人。
教皇本来苦于找不到十字军东征的发言人,但现在他看到了最理想的人选。威廉二世举止温和,对基督教虔诚狂热,在国内深受欢迎,国外关系广阔。正如他的父亲和祖父那样,威廉二世精通西西里的三种主要语言,愿意接纳伊斯兰教、东正教和犹太教信徒。他适合在重大行动中担任主角,也因相貌出众而出名——不止一位观察者把他比作加冕礼上的天使。彼时他正30出头,奥特维尔家族血统展露无遗,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然而在教皇眼中,最重要的一点或许在于他继承了家族好战的特质。如果说他还没有展现出相应的个人魅力或战略意识,也不过是因为他还年轻,尚未经受检验。这种担心都是次要的;这位国王的作用不过就是华丽的摆设。
至少就这一点而言,他表现得足够出色。他先后致信英格兰国王亨利二世、法兰西国王腓力二世和德意志国王腓特烈一世,说服他们亲自率军夺回耶路撒冷。然而,威廉二世执笔写信的动力不只出于对基督教的虔诚。如果十字军转向西西里,那么西西里的商人将会收获飞来横财。威廉二世不仅在心中呼吁各国君主承担宗教义务,而且极力强调西西里舒适的气候,以及由海路前往巴勒斯坦的诸多好处。
马加里塔在圣地的表现有力地支持了威廉二世的呼吁。他率领60艘战船组成的小型舰队打开了十字军的海上航线,持续对当地海岸施加压力,挫败撒拉逊人攻占拉丁港口的尝试。到了公元1188年夏天,他已经获得了“新海神”(Neptune,罗马神话中的海神尼普顿)的称号,令整个地中海东海岸胆寒。随着他逼近的黎波里海岸的消息传出,穆斯林被迫围攻附近的骑士堡。第二年,马加里塔出现在提尔(Tyre),令撒拉逊人匆忙撤退。他开疆拓土唯一的障碍在于缺少骑士——他只带来了不到200名骑士,但十字军主力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然而11月中旬,一个可怕的消息导致形势大乱:奥特维尔家族最后的国王——威廉二世驾崩。
他的死因至今不明。当年的消息只说他的去世匆忙而安详。威廉二世统治期间国内和平繁荣,被后人视为黄金时代。人们对他的悼念胜过西西里其他任何一位君主。数百年后但丁甚至将他放入代表作《神曲》中的《天堂》部分,把他描绘为理想的国王。然而,他根本配不上这样的荣誉。与其说威廉二世是个好国王,倒不如说他的运气好;他的时代正好是西西里非常稳定的时期,因此他的统治看上去更加理想。他的父亲不断遭受叛乱侵袭,而他死后国家又陷入内战。如果说他在位期间国家和平繁荣,也不是因为他治理有方。相反,他是非常不负责任的君主。他不仅把西西里的资源大量投入到考虑不周、损失惨重的对外战争中,而且为了一时和平,将国家的未来轻易交给头号劲敌。他的前辈们不惜一切地阻止德意志帝国对西西里的图谋,就连“恶人”威廉也不例外,但他却自愿将其拱手让出。然后,像所有不负责任的领袖一样,他让自己的继承人承担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