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黄金时代 七世纪 四〇年代（六四〇—六四九年）

最初十年，隋王朝宫廷政变，一直没有安全感的皇帝杨坚，被他的儿子杨广谋杀。杨广是中国历史上昏暴君王之一，奢侈淫虐，一意孤行。他大规模侵略高句丽王国，引起国内遍地民变。第二个十年末期，他终于被叛军绞死，隋王朝也告灭亡。

唐王朝兴起，李世民大帝使长期苦难中的中国人民迅速复原，并击败骚扰中国的所有蛮夷，被尊为“天可汗”。中国进入第二个黄金时代，强大繁荣，受万邦崇拜。

直到九〇年代，一个妃子出身的美女武曌夺取唐王朝政权，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唐王朝

• 唐灭高昌王国。
• 文成公主嫁吐蕃国王弃宗弄赞。
• 薛延陀汗国亡。
• 唐帝李世民画功臣像于凌烟阁。
• 太子李承乾被废·立李治当太子。
• 李世民东征高句丽·败回。

东西方世界

• 印度摩揭陀国王尊中国高僧玄奘，开讲经大会。戒日王开“无遮大会“。
• 阿拉伯军攻占埃及。
• 日本“大化改革”。

六四四年（甲辰）

唐·贞观十八年

1、春季，正月二十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二任太宗）李世民（本年四十七岁）前往钟官城（陕西省户县北）。

正月二十五日，李世民前往鄠县（陕西省户县）。

正月二十七日，李世民前往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东南）。

2、出使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的使节相里玄奖（参考去年〔六四三年〕九月），抵达平壤，高句丽中央执政官（莫离支）渊盖苏文（渊盖，复姓）正率军攻击新罗王国（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已占领两个城池。高句丽国王（二十八任宝藏王）高藏派人召他回军，渊盖苏文才返。相里玄奖吩咐他不要再进攻新罗，渊盖苏文说：“从前，隋朝侵略我们（指隋王朝时代三次东征），新罗乘机下手，占领我国领土五百里，除非归还土地，恐怕战争不能停止。”相里玄奖说：“过去的事，怎么可以追究！辽东（辽宁省）各城，本来都是中国郡县（参考六一〇年十二月注），被你们并吞，中国尚且不说话，你们又怎么可以一定要追回失土？”渊盖苏文终不接受。

二月一日，相里玄奖返抵首都长安，据实报告。李世民说：“盖苏文（渊盖苏文）谋杀他的君王，残害他的僚属，虐待他的人民，而今又违抗我的命令，侵略邻国，不可以不加讨伐。”高级顾问官（谏议大夫）褚遂良说：“陛下手指一挥，中原就清静太平；向四方转头察看，四方蛮夷就全都臣服；声威德望，达到巅峰。而今渡海远征一个小小蛮夷部落，如果马上攻克，传出捷报，当然很好。万一受到挫折，伤害威望，迫使大唐再度出动愤怒之师，国家安危，就难以预测。”（杨广三次东击高句丽，全是愤兵，褚遂良担心重蹈覆辙。）李世勣（徐世勣）说：“前些时，薛延陀侵入国土（参考六四一年十二月），陛下打算出军穷追猛打，魏徵劝阻，才算停止，以致留到今天，仍然在边疆制造灾难。当时如果用陛下的策略，北方早已平安无事。”李世民说：“果然如此，这是魏徵的失算，我不久就感到后悔，但不愿出口，恐怕阻吓别人呈献良谋好计。”

李世民打算亲自率军攻击高句丽，褚遂良上疏，说：“天下犹如一个人的身体，两京（长安及洛阳）犹如心脏，州县犹如四肢，四方蛮夷乃身外之物。高句丽罪恶重大，诚然应该讨伐，但是派两三位猛将，率四五万兵马，仗恃陛下的声威，击败它易如反掌。而今，太子（李治）刚立，年龄还小（本年李治十七岁），其他担任屏藩的亲王，陛下更都了如指掌（他们的年龄比李治更小），一旦离开金城汤池的京师（首都长安），冒着横渡辽东大海的风险，以天下万王之王的尊贵，轻率地发动绝域战争，实在使我们担忧。”李世民拒不接受。当时，文武官员很多人劝阻讨伐高句丽，李世民说：“八个伊祁放勋（尧）、九个姚重华（舜）以及再多的神圣君王，在冬天都不能耕田播种，可是一个荒村的农夫或孩童，却能在春天耕田播种，使它们生长；什么原因？在于他们掌握恰当时机。上天有一定的运转法则，人的行为符合这个运转法则就能成功。盖苏文（渊盖苏文）欺凌元首，虐待文武百官，人民伸长脖子，盼望有人援救，这正是高句丽亡国的时机，大家议论纷纷，只是看不到这一点。”

3、二月五日，李世民前往灵口（陕西省临潼县东北零口乡）。

二月十一日，李世民回宫。

4、三月十七日，李世民任命左卫军（卫军第一军）将军薛万彻担任右卫军（卫军第二军）大将军。李世民曾经告诉侍从官员说：“当前著名将领，只剩下李世勣、李道宗、薛万彻三人而已，李世勣、李道宗打仗时，不会有惊天动地的胜利，也不会惨败，薛万彻如果不是获得惊天动地的胜利，就一定溃不成军。”

5、夏季，四月，李世民登两仪殿，皇太子李治在旁侍奉。李世民对文武官员说：“太子的性情作为，外面的人知不知道？”司徒（三公之二）长孙无忌说：“太子虽然不出宫门，但他的圣贤品行，天下无不钦敬。”李世民说：“我在李治这样年龄时，相当调皮捣蛋，李治从小宽恕敦厚，俗话说：‘儿子性情像狼，犹怕他像羊。’（班昭《女诫》：“生男如狼，犹恐其羊；生女如鼠，犹恐其虎。”重点在于训诫妇女越卑屈越好。）希望长大成人后，能有改变。”长孙无忌回答说：“陛下神明英武，是扫平祸乱的天才；太子仁爱宽大，具有保护帝国安全的美德。个性志向虽然不同，但分别适合所担任的角色，这正是上天为了爱护唐王朝而降给人民的福分。”

6、四月八日，李世民前往九成宫（陕西省麟游县境）。

四月九日，李世民前往太平宫（陕西省户县境），对侍从官员说：“臣属听话的多，直言冒犯的少。我今天打算听一听我有什么过失，各位实话实说，不要隐瞒。”长孙无忌等都说：“陛下没有过失。”监督院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刘洎说：“最近有人上疏，稍微不合陛下意思的，陛下就当面盘问到底，没有一个人不惭愧惶恐，狼狈退出，恐怕不能鼓励直言无隐。”立法院副立法长（中书侍郎）马周说：“陛下最近所作的赏罚，有一点点以自己喜怒作标准的倾向，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过失。”李世民全都接受。

李世民喜爱文学，而又口才敏捷，和文武官员讨论政治事务时；李世民常常引古援今，折服他们，很多人无法回答。刘洎上疏劝阻说：“帝王与平民，圣贤跟愚昧，上下差距太大，无法相提并论。我们可以了解，最愚昧的人面对最智慧的人，最卑贱的人面对最尊贵的人，前者即令竭力保持心理平衡，事实上却做不到。陛下纵然颁下温和的圣旨，和颜悦色地谛听臣属陈述，虔敬谦虚地接受部下建议；臣属部下的回答，还不见得有条有理。何况陛下显示神奇的机智和天赐的口才，用扭曲的理由堵对方的嘴，引用古人的事迹排斥对方的建议；这种情形下，愚昧平民怎么敢回答陛下的问话！而且，记忆太多伤害心神，说话太多伤害原气，心神原气受损，身体和精神自会因外在压力太重而过度疲劳，最初或许没有感觉，到了后来，定会累倒。陛下须为国自爱，为什么纵情任性，自己伤害自己！嬴政（秦王朝一任帝）强词夺理，自我膨胀，结果失去人心；曹丕（曹魏帝国一任帝）博学多才，因为说了太多虚无浮华的言语，使声望降低，这都是逞口舌之快的毛病，至为明白。”李世民随手用草书写一封信回答，说：“没有思虑，就不能管理部属，没有言语，就不能传达我的思虑，所以最近以来，发言较多。轻视别人，自觉骄傲，恐怕原因在此，但身形精神和心境气息的疲累，却与此无关。今天听到你坦诚直言，当虚心改正。”

四月十六日，李世民前往安仁宫（陕西省眉县境）。

7、李世民将向高句丽王国发动攻击。

秋季，七月二十日，李世民下令建筑部长（将作大匠）阎立德等前往洪州（江西省南昌市）、饶州（江西省波阳县）、江州（江西省九江市），建造运输船舰四百艘，装载军粮。

七月二十三日，派营州军区（总部设辽宁省朝阳市）总司令（营州都督）张俭等，率领幽州军区（总部设北京市）及营州军区的军队，并动员契丹部落（辽河上游）、奚部落（滦河上游）、靺鞨部落（黑龙江下游），先在辽东（辽宁省）发动攻击，试探高句丽王国的反应。命祭祀部长（太常卿）韦挺当后勤运输司令（馈运使），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民部侍郎）崔仁师当后勤运输副司令，黄河以北各州，都受韦挺指挥，加授韦挺可斟酌事势所宜，自行处理，不必请示。又命畜牧部副部长（太仆少卿）萧锐，负责把黄河以南各州粮食由海道运往北方。萧锐，是萧瑀的儿子。

8、八月十一日，李世民对司徒（三公之二）长孙无忌等说：“人，最苦的是不知道自己的错误，你们要明白见告。”长孙无忌说：“陛下的战功和恩德，我们连崇拜都来不及，怎么会有错误！”李世民说：“我请你们批评我的过失，你们却曲意地拍马屁，说些使我高兴的话！我打算当面说出你们的长处和短处，用来互相劝诫改正，各位认为如何？”大家叩拜感谢。李世民遂说：“长孙无忌动不动就避嫌疑，反应敏捷，决断迅速，连古人都赶不上；但率军作战，不是他的专长。高士廉博古通今，心地光明，再大的灾难都不能使他改变节操，担任官职，从不结党营私；但他的缺点是没有勇气对长官批评建议、提出意见。唐俭有辩才而思虑周到，能够调解人们的纠纷；但侍奉我三十年，却没有一句关于国家大计方针的建言。杨师道性情温和淳朴，不会有什么差错和冒犯；但也因为他天生懦弱胆怯，在急难的时候，得不到他的帮助。岑文本个性忠厚，文章华丽，立论正确，不离正道，不会使人失望。刘洎性情坚定笃实，忠贞不移，言行对政府都有贡献；然而重视信义，坚守承诺，偏袒亲友。马周对事情分析十分快捷，忠贞端正，对人的批评从不忌讳，每次派他办事，多使我满意。褚遂良学问比别人稍好，性情坚定严正，每次上疏规劝，对我的亲切和关心好像飞鸟投入怀抱，人自怜爱。”

9、八月二十三日，李世民返京师（首都长安）。

10、八月二十六日，任命监督院最高顾问官（散骑常侍）刘洎当最高监督长（侍中）；代理副立法长（行中书侍郎）岑文本，实任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太子宫政务署长（左庶子）副立法长（中书侍郎）马周，暂任最高立法长（守中书令）。

岑文本就职后，回到家里，满面愁容，娘亲问他缘故，岑文本说：“我既不是功臣，又不是皇上的老友旧部，却蒙受宠爱荣耀，地位高而责任重，所以忧虑恐惧。”亲戚朋友宾客有来贺喜的，岑文本说：“我今天只接受哀悼，不接受祝贺。”

岑文本的老弟岑文昭，当皇家图书院校勘官（校书郎·正九品上），喜爱结交宾客朋友，李世民听到消息，十分不高兴，曾经在闲暇时从容地对岑文本说：“你老弟结交朋友，远超过你，恐怕将来连累你，我打算派他出京当官，你认为怎么样？”岑文本流泪说：“我老弟小的时候，老爹去世，所以老母对他特别疼爱，从没有一连两天离开过她身边。今天如果把他放逐到外地，娘亲一定忧愁憔悴。倘若没有这个弟弟，也就等于没有娘亲。”呜咽流涕，不能自止，李世民怜悯他的孝思，停止行动，而只召见岑文昭，当面严厉告诫，岑文昭也一直没有出事。

11、九月，李世民任命高级顾问官褚遂良当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实质宰相（参预朝政）。

12、焉耆王国（新疆焉耆县）背叛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西突厥强人、指挥官阿史那屈利给老弟迎娶焉耆王龙突骑支的女儿（龙，姓），于是焉耆再转向西突厥，而对唐朝的朝贡却开始短缺。安西总督（总督府设交河〔新硗吐鲁番市〕）郭孝恪向中央请求出军攻击，李世民批准，下诏命郭孝恪当西州兵团总司令（西州道行军总管），率步骑兵混合兵团三千人，从银山道（新骑托克逊县西南）进军。正巧焉耆王龙突骑支的老弟龙颉鼻兄弟三人前来西州（新疆吐鲁番市东），郭孝恪命龙颉鼻的老弟龙栗婆准当向导。

焉耆王国首都焉耆城四面环水，焉耆军仗恃这种天险，所以没有戒备。郭孝恪急行军以加倍的速度前进，夜晚，抵达焉耆城下，命官兵武装游泳渡河，等到拂晓，唐朝军队已攀上城墙，生擒国王龙突骑支，另逮捕及斩首七千人，命龙栗婆准管理国事，而郭孝恪率军凯旋。三天后，西突厥指挥官阿史那屈利率军援救焉耆，已来不及，于是囚禁龙栗婆准，另派精锐骑兵五千人，追击郭孝恪，追到银山，郭孝恪反击，把西突厥军击破，并追击数十里。九月二十一日，李世民对侍从官员说：“郭孝恪最近奏报：八月十一日前往攻击焉耆，二十日一定可到，二十二日一定可攻破城池，计算道途远近，告捷使节，今天应该抵达。”话还没有说完，驿马车及时赶到。

西突厥汗国另一指挥官阿史那处那，命他的一位将领当焉耆总督，派使节前来唐朝朝见进贡。李世民责备他说：“我出军攻击焉耆，你们是什么人，却去占领？”焉耆总督大为恐惧，放弃焉耆，返西突厥。焉耆拥护龙栗婆准的堂兄龙薛婆阿那支当国王，仍臣服指挥官阿史那处那。

13、九月二十五日，藩属事务部长（鸿胪卿）奏称：“高句丽中央执政官（莫离支）盖苏文（渊盖苏文）进贡白金。”副监督长褚遂良说：“盖苏文谋杀他的君王，九夷部落群（东方九种蛮夷）都不能容忍。而今，又要出军讨伐，却先接受他的白金，这是‘郜鼎’事件的重演（郜，音gào〔告〕。宋国〔河南省商丘县〕灭郜国〔山东省成武县〕，把郜国大鼎运到宋国。鲁国十五任国君〔桓公〕姬允攻击宋国，夺走郜国大鼎，再运到鲁国皇家祭庙。参考《春秋》〈前七一〇年〉），我认为不可以接受。”李世民同意，对高句丽使节说：“你们侍奉国王（二十七任荣留王）高建武，都在他驾前当官受爵。盖苏文叛逆，谋杀国王，你们不但不能给国王复仇，反而出面替盖苏文游说，欺骗大唐，这个罪状严重。”把他们全部交付最高法院（大理）。

14、冬季，十月一日，日食。

15、十月十四日，李世民前往洛阳（河南省洛阳市），命司空房玄龄留守京师；右卫（卫军第二军）大将军兼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李大亮当副留守官。

16、安西总督（总督府设交河城〔新疆吐鲁番市〕）郭孝恪用铁链锁住焉耆国王龙突骑支，连同他的王后、儿女押解到皇帝行宫（时李世民在赴洛阳途中），李世民下令赦免释放。

十月十七日，李世民对太子李治说：“龙突骑支不知道任用贤明的辅佐，不接受忠良干部的建议，自己寻找灭亡；铁链拴住脖子，械具铐住双手，漂泊一万里之遥（长安、焉耆二地航空距离二千一百千米）。人们在这件事上能够警惕的话，就应心怀畏惧。”

十月二十九日，李世民在渑池县（河南省渑池县）的天池打猎（此天池在熊耳山下，当地人称渑池，渑池县因此得名）。

十一月二日，李世民抵达洛阳。

前宜州（陕西省宜君县）州长郑元璹已经退休，李世民知道他曾经随隋王朝二任帝杨广出击过高句丽（郑元璹在隋王朝时，当右武候〔禁军第六军〕大将军，率军东征），特别把他召唤到行宫，问他当年出击情形，郑元璹回答说：“辽东（辽宁省）道路遥远，粮秣运送艰难危险。东方蛮夷（指高句丽王国）精于防守城池，没有办法马上攻下。”李世民说：“今天已不是隋政府时代，你且等待佳音。”

营州军区总司令张俭等因辽河涨水，大军很久不能渡河，李世民认为张俭胆小懦弱，召唤他返回洛阳。张俭抵达洛阳后，向李世民详细陈述山川情势的险易和水源野草的美恶；李世民大为高兴。

李世民听说洺州（河北省永年县东南旧永年镇）州长程名振是一员战将，召见询问方略，嘉许他的才华敏捷，慰劳勉励，说：“你有元帅、宰相的气度，我正要交给你更重大的责任。”程名振怔怔的没有立即叩头谢恩。李世民假装不高兴，满面怒容地责备他，观察他的反应，说：“山东（崤山以东）一条粗汉，好不容易当上州长，难道就认为富贵已到极点？竟然胆大包天，在天子面前，说一些不照路的话，而又不向天子下拜！”程名振请求宽恕，说：“我来自遥远简陋的地方，从来没有被皇上亲自询问过，刚才心里正在思考如何回答，竟然忘记叩头谢恩。”言谈举止十分安详，回答皇帝的问话，更流利清晰，李世民感叹说：“房玄龄在我左右二十余年，可是每看见我责备别人，他就面色惊慌，六神无主。程名振一辈子没有见过我，我突然向他发怒，他竟然一点也不震恐，言辞条理分明，真是奇士！”当天，任命程名振当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将军。

十一月二十四日，任命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张亮当平壤兵团总司令官（平壤道行军大总管），率江淮（华东地区）、岭南（南岭以南）、三峡地区士卒四万人，又在长安、洛阳招募士卒三千人以及战舰五百艘，从莱州（山东省莱州市）出发，横渡黄海，直击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又命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兼太子宫左翼侍卫军司令（左卫率）李世勣当辽东兵团总司令宫（辽东道行军大总管），率步骑兵六万人及兰州（甘肃省兰州市）、河州（甘肃省临夏市）二州归降的蛮夷，向辽东城（辽宁省辽阳市）进发。海陆两军，分道同时并进（以上“平壤”“辽东”之名，是以敌国城池作军号，与两城人民没有关系）。

十一月三十日，远征军陆军各军在幽州（北京市）集中。李世民派兵团总司令（行军总管）姜行本、宫廷供应副总监（少府少监）丘行淹，督促工匠在安萝山（辽宁省朝阳市东南）制造各种攻城高梯。当时，远近各地投军当兵的勇土以及呈献所发明攻城武器的人，多到无法计数，李世民都亲自审查，挑选使用方便、制造容易的；又亲写诏书，向天下解释远征的意义，说：“高句丽盖苏文谋杀君王，虐待人民，这种情形不能再忍。我现在准备视察幽蓟（河北省北部），讨伐辽碣（辽宁省），所经过驻扎之地，地方政府不必供应。”并且强调：“从前，杨广（隋王朝二任帝）残酷虐待他的部属，高句丽王（二十六任婴阳王高元）爱护他的人民，用渴望叛乱的军队，攻击团结和睦的部众，所以不能成功。今则大不相同，简单的说，至少有五个必胜的因素：一是大国攻击小国，二是正义讨伐叛徒，三是安定征服混乱，四是精力充沛克制筋疲力尽，五是快乐欢欣对付怨声载道，为什么还忧虑不能攻克？通告全体人民，不要怀疑恐惧。”于是，地方供应的费用，减少超过一半。

17、十二月一日，左卫（卫军第一军）大将军、武阳公（懿公）李大亮在首都长安逝世（享年五十九岁），遗留奏章，请李世民撤回东方远征大军。李大亮家境清贫，身后只留下米五斛、布三十匹。亲戚中早年丧父的孤儿，被李大亮收留抚养，以丧父的礼节为他服丧三年的有十五人。

18、十二月二日，故太子李承乾在黔州（重庆市彭水县）逝世（本年二十六岁）。李世民得到报告，停止朝会，用封国级公爵的礼仪把李承乾安葬。

19、十二月十四日，李世民下诏，命远征各军及新罗王国军（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百济王国军（首都泗沘〔韩国扶馀市〕）、奚部落军（滦河上游）、契丹部落军（辽河上游），分道前进，进攻高句丽王国。

20、最初，李世民命东突厥俟利苾可汗（十六任大可汗）阿史那思摩（李思摩）渡黄河北上时（参考六三九年六月），薛延陀汗国（蒙古国西南部）真珠可汗（二任大可汗）薛夷男恐怕所属部落投奔东突厥，所以大为厌恶，遂在瀚海沙漠群以北，秘密集结轻装备骑兵，准备攻击。李世民派使节传达手令，禁止薛夷男行动，薛夷男回答说：“皇上的命令，怎么敢不服从！可是突厥人反复无常，不能对他们抱太大希望。他们亡国之前，每年侵犯大唐，杀人千万。我认为皇上既把他们制伏，就应教他们男当奴、女当婢，赏赐给大唐人，想不到反而像养育儿子一样养育他们，恩德太过深厚，可是阿史那结社率竟然叛变（参考六三九年四月），人面兽心，怎么可以把他们当人看待。我蒙受皇上太多恩典，无以为报，愿意为大唐效劳，诛杀突厥。”从此，两汗国互相不断攻击。

阿史那思摩渡黄河北上时，部众有十万人，胜兵有四万人；但他没有统御才能，以致人心不服。

十二月十八日，所属军队霎时叛变，抛弃阿史那思摩，全体渡黄河南下，请求唐朝准许他们居住胜州（内蒙古托克托县）、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之间（黄河河套跟陕西省北部）；李世民允许。文武官员一致反对，认为：“陛下正要远征高句丽，却把突厥人安置在河南（黄河河套），距京师不远（夏州、长安航空距离四百千米），怎么能保证没有后患？盼望陛下留在洛阳镇守，只命各将领东征。”李世民说：“蛮夷也是人，性情跟大唐人没有两样，君王只害怕待人的恩德太少，不能因对方跟我们不同种族就盲目猜忌。只要恩德深入人心，四方蛮夷同样可成一家，盲目猜忌太多，至亲骨肉也会变成仇敌。杨广淫乱暴虐，早已失去人心，辽东之役，人民都自己砍断手脚，逃避入伍当兵，杨玄感发动运输部队在黎阳（河南省浚县）叛变（参考六一三年六月），这都不是蛮夷制造的灾难。我今天讨伐高句丽，用的是志愿军士卒，招募十个人，竟有一百人报名，招募一百人，竟有一千人报名；没有被录取的，愤怒悲叹，形于脸色，隋政府那种天怒人怨的情形，怎能相比。突厥人贫苦，我收留养育，可以想象到他们的感谢之情已深入骨髓，怎么会伤害大唐！而且突厥人跟薛延陀人，风俗习惯大致相同，他们不北上投奔薛延陀，而南下投奔大唐，心意如何，可以一目了然。”因而告诉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褚遂良说：“你代理皇家生活记录官（知起居），把我这段话记录下来，从今以后十五年，我保证没有突厥灾难。”

阿史那思摩丧失军队后，只好带着简单的行李及侍从重回唐朝。李世民命他当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将军（重建不久的东突厥汗国瓦解，自六三九年七月起，历时六年）。

六四五年（乙巳）

唐·贞观十九年

1、春季，正月，唐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远征军后勤运输司令（馈运使）韦挺（参考去年〔六四四年〕七月）因没有先行视察运输河道，以致六百艘粮船抵达卢思台（辽宁省朝阳市南）后，因为河床太浅，船只搁浅，不能前进。韦挺被带上械具，押送洛阳（唐帝李世民所在·河南省洛阳市）法办。

正月二十八日，开除韦挺官籍，命建筑部副部长（将作少监）李道裕接替韦挺职务。后勤运输副司令（馈运副使）崔仁师也因同一原因免职。

2、沧州（河北省沧州市东南）州长席辩被控贪赃枉法，二月二日，唐帝（二任太宗）李世民（本年四十八岁）下令所有地方政府进京朝贡特使（朝集使），都亲往刑场参观斩首。

3、二月十二日，李世民亲自率领远征各军，从洛阳出发，任命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萧瑀当洛阳宫留守长官。

二月十七日，李世民下诏：“我自定州（河北省定州市）出发后，命太子（李治）监督国政。”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退休的尉迟敬德上疏说：“陛下亲征辽东（高句丽王国），太子驻扎定州，长安、洛阳心脏地带，守卫空虚，恐怕发生类似杨玄感兵变（参考六一三年六月）。而且边陲一个小小蛮夷部落（指高句丽王国），不值得劳动御驾，请派一支军队前去讨伐，指定日期，就可消灭。”李世民不接受，反而任命尉迟敬德当左翼第一骑兵总司令（左一马军总管），命他随军出发。

4、二月十九日，李世民追赠商王朝太师子干（比国国君）谥号“忠烈”，命有关单位整修他的坟墓（子干墓在河南省卫辉市境，参考四九四年正月注），春秋二季，用少牢（羊猪各一）祭祀；并免除附近五户人家的捐税差役，由他们负责子干坟墓清洁洒扫。

李世民从京师（首都长安）出发时，命房玄龄当留守长官，全权代表皇帝行事，不再奏报请示。有一个人前往留守长官府（留台）声称告密，房玄龄问告谁的密，那人回答说：“告你的密。”房玄龄立刻把他用驿马押送行宫。李世民听说京师留守长官用奏章解来告密人，大怒，命刽子手携带长刀侍候，然后出来接见，问告的是谁，那人回答说：“房玄龄。”李世民说：“果然不错。”喝令把他腰斩。下诏斥责房玄龄不够自信，说：“再有这种举动你可独断专行。”

二月二十五日，李世民抵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亲写祭文，祭祀东汉王朝丞相曹操，说：“阁下面对危机，随机应变，料敌如神，出奇制胜，当一个元帅，智慧绰绰有余，但当一个皇帝，才干不足。”

本月，远征军辽东兵团总司令官（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徐世勣）率军抵达幽州（北京市）。

三月九日，李世民抵达定州。

三月十九日，李世民对左右官员说：“辽东本是中国领土，隋王朝政府四次出击（五九八年、六一二年、六一三年、六一四年），都不能取胜；我今天东征，打算为中国报子弟被杀之仇，为高句丽雪君王（二十七任高建武）被杀之耻。而且天下一统，四方安泰，只有这个角落，还未平定，所以在我还没有太老之前，用知识分子剩余的精力把它制伏。我自离开洛阳，只吃肉和饭，连春天出产的蔬菜都不准供应，恐怕扰民！”李世民看到患病士卒，召唤到御座之前，安慰勉励，交付给州县政府负责医疗，士卒没有人不感动喜悦。有些人姓名没有列入远征军名册中，却携带铠甲武器，自愿从军的，数目以千为单位计算，他们说：“不要求皇上赏赐官爵，只盼望为帝国战死辽东。”李世民不准。

李世民将从定州出发，太子李治数日以来，都悲伤哭泣。李世民说：“今天留你镇守定州，特别遴选俊杰良才，做你的辅佐，打算使天下知道你的风采。治理帝国最重要的事，是擢升贤能、淘汰堕落分子，奖赏善良、惩罚罪恶，凡事都要大公无私，你当努力实践，悲伤哭泣干什么！”命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高士廉摄理太子太傅（摄太子太傅·太子三师之二），和最高监督长（侍中）刘洎、暂任最高立法长（守中书令）马周、太子宫副总管（少詹事）张行成、太子宫事务署长（右庶子）高季辅一同负责机要，辅佐太子李治。司徒（三公之二）长孙无忌、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岑文本跟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杨师道，随李世民御驾出征。

三月二十四日，李世民从定州出发，身上佩挂弓箭，亲手把雨衣绑在马鞍之后。命长孙无忌摄理最高监督长（摄侍中），杨师道摄理最高立法长（摄中书令）。

辽东兵团总司令官（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率军从柳城（营州州政府所在县·辽宁省朝阳市）出发，虚张声势，声称要穿过怀远镇（辽宁省辽中县），却秘密向正北挺进，直指甬道（隋王朝远征军在辽河上搭浮桥，称“甬道”，参考六一二年三月），完全出高句丽军意料之外。

夏季，四月一日，李世勣从通定镇（辽宁省新民市东）渡过辽河，挺进到玄菟（辽宁省沈阳市）。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大为震骇，境内所有城池全部关门固守。

四月五日，唐朝远征军辽东兵团副总司令官（辽东道副大总管）江夏王李道宗，率士卒数千人，抵达新城（辽宁省抚顺市北），平民征兵府司令（折冲都尉）曹三良率十余位骑兵，直抵城门之下，城中高句丽守军惊恐骚动，没有人敢出来应战。营州军区（总部设辽宁省朝阳市）总司令（营州都督）张俭，率蛮夷部落军当前锋，渡过辽河前进，直向建安城（辽宁省盖州市）进发，击破高句丽军，杀数千人。

5、太子李治邀高士廉同坐处理公事，又下令在御座旁为高士廉设置桌案，高士廉坚决辞让。

6、四月十日，李世民从幽州出发。

李世民把军中物资、粮秣、武器以及文书工作等，全都交给岑文本。岑文本夜以继日全心投入，亲自处理细节，手中不离算盘笔墨，体力耗尽，以至说话举止都跟平常大不一样。李世民看到，十分忧愁，对左右官员说：“文本跟我一起出来，恐怕不能跟我一起回去。”当天，岑文本突然得病，立即逝世（享年五十一岁）。晚上，李世民听到军中击鼓声音，说：“文本死亡，不忍再听，教他们停止。”当时，太子宫事务署长（右庶子）许敬宗留在定州，跟高士廉等一同负责机要；岑文本逝世后，李世民召唤许敬宗，命他保留本职，摄理立法院副立法长（检校中书侍郎）。

四月十五日，李世勣、江夏王李道宗，联军进攻高句丽王国盖牟城（辽宁省抚顺市）。

四月二十日，李世民抵达北平（即平州·河北省卢龙县）。

四月二十六日，李世勣等攻陷盖牟城，俘虏二万余人、粮食十余万石。

唐朝远征军平壤兵团总司令官（平壤道忏军大总管）张亮，率舰队从东莱（即莱州·山东省莱州市）开航北上，横渡渤海海峡，袭击卑沙城（辽宁省大连市），卑沙城四面悬崖绝壁，只有西门可以攀登。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将军程名振率军于夜晚抵达，副总司令（副总管）王文度首先爬城。

五月二日，攻陷卑沙城，俘虏男女八千人。张亮派总司令（总管）丘孝忠等进抵鸭绿江口，炫耀军威。

李世勣南下抵达辽东（辽宁省辽阳市）城下。

五月三日，李世民抵达辽泽（辽宁省辽阳市西），进入广达二百余里的泥沼地带，人马无法通过。建筑部长（将作大匠）阎立德运来干土，铺出一条道路，大军丝毫没有受到阻留。

五月五日，李世民穿过泥沼地带，抵达东岸。

五月八日，高句丽步骑混合兵团四万人，援救辽东，江夏王李道宗率骑兵四千人截击；军中都认为兵力悬殊太大，不如挖深壕沟，增高营垒，等候皇上驾到。李道宗说：“盗贼（高句丽军）仗恃他们人多，对我们有点轻视，而且远道而来，身心都疲倦不堪；如果迎击，他们一定失败。我们担任前锋，应当扫清道路，等候皇上驾到，怎么能把盗贼留给君王！”李世勣同意，平民征兵府副司令（果毅都尉）马文举说：“不遇到强大敌人，怎么能显示壮士的勇敢！”说完鞭打战马，直冲高句丽军营阵，所到之处，敌人纷纷栽倒，远征军人心稍微安定。霎时间，两国大军开始会战，兵团总司令（行军总管）张君乂后退，远征军形势不利。李道宗集合残兵败将，登上高处眺望，发现高句丽营阵大乱，李道宗急率精锐骑兵数十人，奋勇杀入，左冲右突；李世勛率军支援，高句丽兵团溃败，阵亡一千余人。

五月十日，李世民渡过辽河，撤除桥梁，表示不胜不归，用以激励士气，在马首山（辽宁省辽阳市西）扎营，慰劳赏赐江夏王李道宗，越级擢升马文举当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斩张君乂。李世民亲自率骑兵数百人，抵达辽东城下，看到士卒背负泥土，填塞壕沟（护城河），李世民命一位背负最多的士卒分一部分给自己，载在马上，随从官员于是抢着背负泥土，运到城下。李世勣下令猛烈攻击，日夜不停，历时十二天，李世民亲自率精锐士兵增援，把辽东城包围数百里，战鼓声、呐喊声，声震天地。

五月十七日，南风大起，李世民派勇士爬上冲竿顶端，纵火焚烧西南城楼，大火蔓延到内城，远征军将士遂攀登城墙，高句丽军竭力抵抗，但不能阻挡，遂告陷落。高句丽军一万余人被杀，全副武装士卒一万余人及平民四万人被俘。唐朝政府在辽东城设置辽州。

五月二十八日，远征军进抵白岩城（辽宁省灯塔市西）。

五月二十九日，右卫（卫军第二军）大将军李思摩（阿史那思摩）中箭，李世民亲自为他吸出淤血；将士们听到这个消息，没有人不感动。高句丽乌骨城（辽宁省凤城市）派军一万余人，北上救援白岩城；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大将军契苾何力率骁勇骑兵八百名迎击，契苾何力冲锋陷阵，腰部被长矛刺中，宫廷总管府车轿管理官（尚辇奉御·从五品上）薛万备，匹马单枪，杀入敌阵抢救，在千军万马中把契苾何力救出。契苾何力火冒三丈，把伤口裹住，翻身上马再战，随从的骑兵奋勇进攻，遂击破高句丽援军，唐朝远征军追逐数十里，杀一千余人。正巧天黑，两国各自收兵。薛万备，是薛万彻的老弟（薛万彻，参考六一八年十二月十三日）。

六月一日，李世勣进击白岩城西南城，李世民亲到西北观战。白岩城城防司令（城主）孙代音秘密派出心腹使节，请求投降，唐朝远征军抵达城下时，孙代音把刀斧投下来，作为信誓，并且说：“我愿意投降，但城里有人不肯。”李世民把唐朝远征军旗帜交给使节，说：“一定投降的话，把它插到城墙上。”孙代音照办，城中守军认为唐朝军队已经登城，遂全体追随城防司令投降。

李世民攻陷辽东城时，白岩城首先请求投降，可是不久就又后悔。李世民对这种反复无常的行动大为愤怒，下令说：“攻破城池，男女老幼、生命财产，全部赏赐给战士！”可是后来，李世民仍是接受他们投降，李世勣率数十位将领请求说：“士卒所以争先恐后，冒着乱箭飞石，不顾死活，冲锋陷阵，为的是抢夺男女和金银珍宝，而今，城池眼看就要攻克，为什么还要接受他们投降，使战士们失望！”李世民下马道歉说：“将军的话很对，然而，放纵士卒杀人，掳掠他们的妻子儿女，我于心不忍。将军部下有功的，我用国库里的东西赏赐，希望因将军的宽恕，饶过一城生灵。”李世勣才告退。白岩城男女一万余人，李世民在河旁设立篷帐，接受投降，供应饮食，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更分别等差，赏赐绸缎。其他各地派到白岩城协防的高句丽军队，李世民都一一安慰，向他们解释唐朝远征军的任务，发给他们粮食、工具，随他们的意散去。

最初，辽东地方政府秘书长（长史）被部下谋杀；他的侍从官（省事）保护秘书长的妻子儿女逃奔白岩。等白岩城投降，李世民怜悯秘书长的遭遇，敬重侍从官的道义，赏赐给他绸缎五匹，并给秘书长制造柩车，送回平壤。在白岩城设置岩州，命孙代音当州长。

契苾何力伤势严重，李世民亲自给他敷药，在俘虏中找出刺伤契苾何力的高句丽战士高突勃，交付给契苾何力，让他亲自动手报复。契苾何力说：“他为他的国家冒犯刀锋作战，把我刺中，乃是忠勇之士，我们互不相识，并不是出于私人怨恨。”遂将高突勃释放。（像契苾何力，才是英雄！）

最初，高句丽王国中央执政官（莫离支）渊盖苏文派加尸城（朝鲜平壤市西南）民兵士卒七千人，驻防盖牟城，李世勣把他们全部俘虏，他们请求参加唐朝远征军，李世民说：“你们家人都在加尸城，如果为大唐效力，盖苏文（渊盖苏文）一定屠杀你们的妻子儿女，得到一个人的服役，而毁灭一家人的性命，我不忍心。”

六月二日，李世民送给他们粮食，全体遣送回国。

六月三日，李世民在盖牟城设盖州。

六月十一日，李世民从辽东城南下。

六月二十日，李世民抵达安市城（辽宁省海城市），挥军攻城。

六月二十一日，高句丽王国北部总督（耨萨）高延寿、高惠真率领高句丽军及靺鞨部落军（黑龙江下游）十五万人，向安市城增援。李世民对侍从官员说：“高延寿有三种选择：一是率军一直前进，和安市城联结营垒，据守高山险要，依靠城里的粮食供应，放出靺鞨部落军掠夺我们的牛马。我们进攻不能立即攻克，撤退又受泥沼地带阻隔，势将坐在这里受困，这是上策。其次是救出城中军民，一起撤退，这是中策。如果不衡量自己的智慧能力，打算跟我们在战场上见一高下，将是下策。你们可以观察，他们一定使用下策，我已看见他们被生擒活捉。”

高句丽军的一位行政官（对卢），年纪很老，经验丰富，警告高延寿说：“李世民对内像割草一样，割除群雄，对外使四方蛮夷信服，独立为帝，是一位盖世英才，而今又倾全国之力而来，我们无法抵御。依我的建议，最好是固守阵地，避免会战，等拖延一段时间，分别派出奇袭部队，切断他们的运输线，粮食一旦吃光，想作战没有人跟他作战，想退走又没有道路，我们才可以获胜。”高延寿不接受，率军前进，距安市城四十里。李世民仍恐怕他逡巡逗留，命左卫（卫军第一军）大将军阿史那社尔，率突厥骑兵一千名前往诱敌，两军刚刚接触，突厥骑兵即向后逃走。高句丽军互相说：“太容易对付了！”争先恐后乘胜追击，直抵安市城东南八里，紧靠山麓，筑营结阵。

李世民举行扩大军事会议，讨论对策，司徒（三公之二）长孙无忌回答说：“我听说，面对敌人，会战将要开始时，一定要观看士卒的情绪。我刚才经过各营，看见士卒们听说高句丽军抵达，都拔出佩刀，修理旗帜，满脸兴奋喜悦，这是一定可以打胜仗的战士。陛下少年时就投入战场，凡是出奇制胜的谋略，都作英明指示，各将领遵照命令行事而已。今天的情形相同，请陛下吩咐！”李世民笑说：“各位既然如此谦虚，先让我发言，我就跟各位一同研究。”乃跟长孙无忌等，率骑兵数百人，登上高冈眺望，观察山川形势，评估可以设置伏兵及可以发动攻击的通道。高句丽军及靺鞨部落军，联合建立阵地，长达四十里。江夏王李道宗建议说：“高句丽出动全国兵力抵抗王师，首都平壤的防守一定薄弱，请交给我精锐士兵五千人，先行摧毁他们的根据地，则即令是数十万部众，也可以不战而降。”李世民没有反应；派使节告诉高延寿说：“我因为你们国家乱臣贼子谋杀君王，所以兴师问罪。至于两国交战，不是我的本意。大军进入你们国境之后，粮秣来不及供应，不得不夺取几个城池，等你们国家恢复臣属的礼貌，这些城池都会交还。”高延寿相信，不再戒备。

李世民于夜晚召集各军事将领，询问他们的意见，命辽东兵团总司令官（辽东道行军大总管）李世勣率步骑兵一万五千人，在西岭构筑阵地；长孙无忌率精锐士兵一万一千人，负责机动任务，从山北狭谷出击，猛冲高句丽军的后卫；李世民亲率步骑兵四千人，暗中携带战鼓号角，藏起旗帜，登上北山；下令各路兵马听到战鼓号角声响，一起出动攻击，命有关官员在行宫宝殿的旁边，设置受降篷帐。

六月二十二日，高延寿等发现李世勣构筑阵地，下令紧急备战，打算攻击。李世民看见长孙无忌军扬起灰尘，立即下令擂动战鼓，吹起号角，竖起所有旗帜，各路兵马在震天鼓角声中，嘶叫呐喊，同时并进，高延寿等大为恐惧，打算分兵抵抗，可是营阵已乱，正巧天际响起隆隆巨雷，闪电耀眼，唐朝远征军战士、龙门（山西省河津县）人薛仁贵身穿奇形怪状衣服，大声呼号，攻陷敌人营阵，所到之处，没有人能够抵挡，高句丽军纷纷败退，远征军主力乘势投入，高句丽军霎时崩溃，阵亡二万余人。李世民望到薛仁贵表现，即行召见，命他当游击将军（武散官十五级·从五品下）。薛仁贵，是薛安都的六世孙（薛安都，参考四四六年正月），名薛礼，但以别号薛仁贵行世。

高延寿等率残余部众靠山扎营，加强防守。李世民命各路兵马展开包围，长孙无忌更破坏所有桥梁，断绝高句丽军退路。

六月二十三日，高延寿、高惠真率部众三万六千八百人，请求投降；高延寿、高惠真等进入军营大门，双膝跪地，爬到御座之前，匍匐叩头，请求宽恕。李世民说：“你们这些东方蛮夷少年，在海边横行霸道，倒也威风凛凛，至于摧毁坚强防御工程，战场上一决胜负，当然不如老人！自今以后，还敢不敢跟天子较量！”大家匍匐地面，不能回答。李世民遴选总督（耨萨）以下酋长三千五百人，分别加授给他们唐朝武职散官，押送中国国内；其他官兵全部释放，命他们返回平壤，众人一齐举起双手跪下，用前额叩地，欢呼声音传到数十里以外。但对生擒的靺鞨部落军三千三百人，则全部坑杀。唐朝远征军俘获马五万匹、牛五万头、铠甲一万件，其他战利品跟此相等。高句丽全国震惊，后黄城、银城（二城地望均地在今辽宁省岫岩县北）守军纷纷弃城逃走，数百里之间，没有人烟。

李世民用驿马车报捷给太子李治，并写信给高士廉等，说：“我当将领，表现如此，怎么样？”把他驻扎的那座山（六山·辽宁省辽阳市西），改名驻跸山。

秋季，七月五日，李世民把御营迁到安市城东岭。

七月十三日，李世民下诏命在阵亡将士尸体上做出标帜，准备班师时携带同归。

七月二十二日，李世民任命高延寿当藩属事务部长（鸿胪卿），高惠真当农林部长（司农卿）。

平壤兵团总司令官张亮率军经过建安（辽宁省盖州市）城下时，所筑营垒还没有坚固，士卒又很多出去喂马、砍柴，而高句丽军忽然涌到，远征军惊恐骚动，张亮一向胆小如鼠，吓得魂飞天外，呆坐在小凳上，两眼发直，一句话也说不出，将士们看到，误认为他真勇敢。副总司令官（副大总管）张金树等，擂起战鼓，下令紧急戒备，出动迎击，把高句丽军击破。

八月八日，远征军斥候捕获高句丽中央执政官（莫离支）的情报员高竹离，双手绑在背后，押送御营大门。李世民召见，松开他的捆绑，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瘦？”高竹离说：“在小路上摸索前进，几天没有吃饭。”李世民命赏赐给他饮食，对他说：“你既然是情报员，应该迅速回去报告。代我告诉中央执政官（莫离支渊盖苏文），如果想知道军事消息，可以派使节直接到我这里，何必走小路那么辛苦！”高竹离赤着双脚，李世民命发给他草鞋，放他回去。

八月十日，李世民把御营迁到安市城城南。李世民在高句丽境内，每次扎营，只注意派出大量斥候，而从不兴筑堡垒，挖掘壕沟，即令逼近城池，高句丽军也始终不敢出城反击，士卒来来往往，或在荒野住宿，都是单人匹马，好像在唐朝境内一样。

7、李世民大规模动员准备进攻高句丽王国时，薛延陀汗国（蒙古国西南部）的使节正巧前来进贡，李世民对他说：“回去告诉你们可汗，如今，我父子东征高句丽，他如果觉得有能力乘虚而入的话，欢迎他来！”真珠可汗（二任大可汗）薛夷男惊惶恐惧，再派使节到唐朝道歉，表示友好，声称愿派军参战，李世民不允许。后来，驻跸山（六山）之役，高句丽军溃散，高句丽中央执政官渊盖苏文通过靺鞨部落，游说薛夷男南下攻击唐朝心脏，承诺付给丰富的利益，薛夷男震于唐朝声势，不敢发动。

九月七日，薛夷男逝世，李世民为他举行哀悼大典。

最先，薛夷男请求唐朝同意，封他的庶长子薛曳莽当突利失可汗（小可汗），驻防汗国东部，统御各种族部落；封他的嫡子薛拔灼当肆叶护可汗（小可汗），驻防汗国西部，统御皇家所属的薛延陀部落；李世民下诏批准，并分别用隆重的仪式册封。薛曳莽性情暴躁，烦扰不宁，动不动就出动军队，跟薛拔灼感情不睦。老爹薛夷男逝世，二人都到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奔丧，安葬完毕后，薛曳莽恐怕老弟薛拔灼谋害自己，先回东部防区，薛拔灼追赶袭击，把他诛杀，薛拔灼遂自称颉利俱利薛沙多弥可汗（三任大可汗）。

8、李世民攻克白岩城时，对李世勣说：“我听说安市城池险要，守军精锐，城防司令（城主）智勇双全，盖苏文（渊盖苏文）发动政变时（参考六四二年十一月），这位城防司令拒不承认，盖苏文发动攻击，不能攻克，只好仍由他驻防安市。建安守军人少势弱，如果出其不意发动袭击，一定可以攻克。你可先攻建安，建安攻下，安市就被吞在肚子里，这正是《孙子兵法》所说的：‘对于城池，有些不必攻击。’”李世勣回答说：“建安在南，安市在北，我们的军粮更在东北的辽东。而今越过安市进攻建安，如果安市守军出击，切断我们的运输线，将怎么办？不如先攻安市，安市攻取后，在战鼓声中南下，就可夺取建安！”李世民说：“我任命你当大将，怎么能不尊重你的战略，只要不耽误我的事就行。”李世勣遂攻安市。

安市守军望到唐朝皇帝御用的旗帜，就在城墙上跳起来高声呼喊诟骂。李世民大怒，李世勣请在攻克城池之后，城中男女全部坑杀。安市人听到这个消息，防守更是严密，远征军进攻很久，无法攻克。高延寿、高惠真向李世民建议说：“我们既然把性命托付给大唐，不敢不献出诚心，盼望天子早日成功，我们也可以跟妻子儿女团聚。安市人为了保护他们的家人，每个人誓死奋战，不容易马上攻克。而今，我率高句丽军十余万人，望到远征军旗帜，就沮丧溃败，国人已经心碎胆破。乌骨城守军总督，年老智昏，决不能坚守到底，如果大军转移阵地，进逼乌骨城，早上抵达，晚上就可夺取。剩下来沿途一些小城小镇，一定望风瓦解。然后，接受各城留下来的物资粮秣，擂动战鼓前进，平壤决不能守。”文武官员也说：“张亮大军在卑沙城，下令调动，两天就可来到（此时各人未知张亮大军已前进至建安）。趁着高句丽全国震恐之际，倾全力夺取乌骨城，渡鸭绿江，直扑平壤，就会在这次行动中成功。”李世民打算接受，只长孙无忌反对，说：“天子御驾亲征，跟一个普通将领不同，不可以冒险侥幸。而今，建安、新城的蛮虏仍有十万人之多，如果攻击乌骨，两城守军势将抄我们后路。不如先击破安市，攻取建安，然后长驱而入，才是万无一失的谋略。”李世民因此停止。（胡三省注：“李世民平定天下，都靠出奇制胜，只辽东战役，打算用万无一失的手段去制伏敌人，所以不能成功。”）

远征各军猛烈攻击安市，李世民听到城里有鸡和猪的叫声，对李世勣说：“围城已久，城里的烟火渐少，而今鸡猪的叫声震耳，定是犒劳战士，准备夜晚出击，应该严密戒备。”当天夜晚，高句丽守军数百人，从城上缒下，李世民接到报告，亲自抵达城下，集结部队急行攻击，杀数十人，残余的高句丽军退回城中。

江夏王李道宗督促士卒在安市东南角兴筑土山，进逼城池，安市守军也增加城墙高度抗拒。远征军士卒轮流出阵，每天有六七次会战，冲锋战车发射出的石炮击碎城楼，城中守军立即筑起木栅，塞住缺口。李道宗脚部扭伤，李世民亲自为他针灸。远征军土山不断扩张及增高，六十天之久，日夜不停，共用五十万工，土山顶距安市城墙数丈，向下眺望城中，一览无遗。李道宗命平民征兵府副司令（果毅）傅伏爱率军驻扎山顶，防备敌人突袭。忽然间，土山崩塌，压到城墙上，城墙跟着崩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傅伏爱私自离开部队，高句丽守军数百人，从崩塌缺口杀出，夺取土山，挖掘壕沟，反过来抵抗远征军。李世民大怒，斩傅伏爱示众，下令各将领攻击土山，三天不能攻取。李道宗双脚赤裸，前往御营军旗下，请求处罚。李世民说：“你的罪状应该诛杀，但我认为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斩王恢（参考前一三三年），不如嬴任好（秦国九任国君穆公）任用孟明（参考二二一年八月注）；而且你有攻破盖牟、辽东的功劳，所以对你特别赦免。”

李世民发现辽左（辽宁省）严寒气候来临较早，草木枯干，河水结冰，士卒马匹都难久留，而且粮食又快吃完。九月十八日，李世民下令班师。事先裹胁辽州（辽东城·辽宁省辽阳市）、盖州（盖牟城·辽宁省抚顺市）所有居民，渡过辽河，移居唐朝。遂在安市城下，举行阅兵大典，展示威力，然后撤退。城中守军不敢出战，城防司令登上城墙叩拜送别。李世民对他抵抗到底，不肯屈服的精神十分嘉许，特别赏赐他绸缎一百匹，作为对忠心侍奉君王的一种勉励。命李世勣、江夏王李道宗率步骑兵四万人担任后卫。

柏杨曰：

安市城防守司令坚毅不拔，史书记载，历历如绘，高句丽王国的野战军主力在驻跸山（六山）之役，已全部瓦解，安市城一旦陷落，高句丽势难不亡。城防司令孤城孤军，奋勇守卫，山崩墙倒之际，正是唐朝远征军攻城之时，守军却抢先出击，占领土山，反客为主，反败为胜，可看出他的反应迅如闪电，英勇无匹。

可是无论韩国或中国，对这位伟大的将领，却没有留下姓名。中国史籍上不载，勉强可以理解，韩国史籍上不载，便使人惊疑。难道是，他被高句丽激烈的内斗所吞食！他最先反抗渊盖苏文，在击退唐朝远征军，立下天地震动的大功之后，渊盖苏文可能用盛大欢迎仪式，把他欢迎到首都平壤，升官晋爵，给他殊荣，稍后再诬以谋反，并从各种记载上抹去他的姓名。从历史上层出不穷的内斗事迹，作此推测，不算离谱。

但我们却在韩国民间记载中，找到这位英雄的名字——他叫杨万春，我们向这位伟大的韩国英雄致敬。

九月二十日，李世民抵达辽东。

九月二十一日，渡过辽河，进入辽泽泥沼地，车马陷住，不能通过。李世民命长孙无忌率一万人，剪除野草，用干土填道，遇到积水深的地方，就把车辆当做沉箱，在车上架桥，李世民亲自把木柴捆到鞍头，参与铺路工作。

冬季，十月一日，李世民抵达蒲沟（辽泽泥沿地），督促各路兵马渡过渤错水（流经辽泽泥沿地），而气候突变，狂风大雪，温度下降，士卒衣服沾湿，很多人冻死（辽宁省中部冬季室外气温达零下十五度）。李世民下令沿途燃起火把，等待落在大军之后的老弱残兵。

这一次远征高句丽王国，计攻陷玄冤、横山（辽宁省辽阳市东南华表山）、盖牟、磨米（今地不详）、辽东、白岩、卑沙、麦谷（今地不详）、银山（今地不详）、后黄（地望在辽宁省岫岩县北）等十城；而辽州（辽东·辽宁省辽阳市）、盖州、岩州（白岩）居民迁居中国的有七万人。新城、建安、驻跸山三大战役，杀高句丽军四万余人，远征军阵亡将士将近两千人，战马死亡达十分之七八。李世民对这次战争竟终于失败深感懊悔，叹息说：“魏徵如果仍在，他不会让我有这次行动。”派使节乘驿马车到魏徵墓前，用少牢（羊猪各一）祭奠，把过去他下令摧毁的石碑（参考六四三年七月），重新制作竖立。征召魏徵的妻子儿女到行宫，予以慰问赏赐。

十月十一日，李世民抵达营州，下诏收集远征军阵亡将士的骨骸，安葬柳城（营州州政府所在县）东南，命主管单位用太牢（猪羊牛各一）祭奠，亲自撰写祭文哀悼，在典礼上哭泣宣读，十分哀痛。阵亡将士家属听到消息，都说：“我儿虽死，天子哭他，还有什么遗恨！”李世民对游击将军（武散官十五级·从五品下）薛仁贵说：“我当年手下的将领，都已进入老境，总是想选拔勇士接替，没有人能比得上你。我不喜欢得到辽东，喜欢得到你！”

十月二十一日，李世民听说太子李治亲来迎接，就要抵达，于是率领飞骑（禁军·羽林军前身）三千人，飞奔进入临渝关（河北省抚宁县东榆关镇），在中途和李治相遇。李世民从定州出发时，指着所穿深灰色长袍对李治说：“等到再看见你，才把它换下。”在辽左（辽宁省）时，即令是盛暑酷夏，满身流汁，也不更换。入秋之后，长袍既破又脏，左右侍从请求换衣服，李世民说：“将士们一身破烂，我独自穿上新的，是不是可以？”直到父子见面，李治送上新衣，李世民才更换。

远征军各军所俘虏的高句丽男女一万四千人，先集中幽州，准备分别赏赐给将士当奴仆婢女，李世民怜悯他们父子夫妻势将离散，指示有关官员依照他们的年龄、体力、面貌，评估价格，由国库出钱或布，把他们购买，然后释放，充当平民。高句丽俘虏欢呼感谢之声，三天不停。

十一月七日，李世民抵达幽州，高句丽人前往城东迎接，在地上叩头舞蹈，呼号拜谢，尘土飞扬天际，远近都可望见。

十一月十六日，李世民经过易州（河北省易县），州政府军务秘书长（司马）陈元璹命居民利用地窖，燃起温火，种植新鲜蔬菜呈献（北方天寒，冬季只能吃盐腌蔬菜）。李世民厌恶他的谄媚，把陈元璹免职。

十一月二十二日，李世民抵达定州。

9、十一月二十三日，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杨师道被控所任用的官员才干都不能胜任，贬降为国务院工程部长（工部尚书）。

10、十一月二十八日，李世民从定州出发。

十二月七日，李世民生疮化脓（史书没有记载是什么疮），不能骑马，乘坐皇家软轿前进。

十二月十四日，李世民抵达并州（山西省太原市），太子李治亲自用嘴给老爹吸脓，扶住车辆步行，一连护送好几日。

十二月十七日，李世民痊愈，文武百官一齐祝贺。

11、李世民东征高句丽王国时，派右领军（卫军第八军）大将军执失思力（执失，复姓）率突厥部落军（东突厥降户）驻防夏州（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之北，防备薛延陀汗国（蒙古国西南部）。薛延陀多弥可汗（三任大可汗）薛拔灼继承宝座后，认为唐朝皇帝率军远征，还没有回来，遂南下侵入河南（黄河河套地区）。李世民派左武候军（卫军第十一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人田仁会，会同执失思力联合迎击。执失思力故意派出老弱残兵，一经接触，即行败退，引诱薛延陀军追击，深入国境，而在夏州境内严阵以待，薛延陀军遂大败，向北逃走，唐朝军队奔逐追赶六百余里，在沙漠北方展示军威，班师。但薛拔灼不久又出军攻击夏州。

十二月二十五日，李世民诏令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征召朔州（山西省朔州市）、并州、汾州（山西省汾阳县）、箕州（山西省左权县）、岚州（山西省岚县）、代州（山西省代县）、忻州（山西省忻州市）、蔚州（山西省灵丘县）、云州（山西省大同市）等九州民兵，增援朔州；命右卫（卫军第二军）大将军、代州军区（总部设山西省代县）总司令（代州都督）薛万彻及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动员胜州（内蒙古托克托县）、夏州、银州（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绥州（陕西省绥德县）、丹州（陕西省宜川县）、延州（陕西省延安市）、鄜州（陕西省富县）、坊州（陕西省黄陵县）、石州（山西省离石县）、隰州（山西省隰县）等十州民兵，增援胜州；胜州军区（总部设内蒙古托克托县）总司令（胜州都督）宋君明、左武候（卫军第十一军）将军薛孤吴，动员灵州（宁夏灵武市）、原州（宁夏固原县）、宁州（甘肃省宁县）、盐州（陕西省定边县）、庆州（甘肃省庆阳县）五州民兵，增援灵州。又命执失思力征调灵州、胜州二州境内突厥部落军，跟驻防朔州的李道宗互相呼应。

薛延陀军抵达长城，发觉唐朝已严密戒备，不敢逼近。

12、最初，李世民把最高监督长（侍中）刘洎留在定州辅佐太子李治，仍兼太子宫政务署长（兼左庶子）、摄理国务院财政部长（检校民部尚书），主管文官部（吏部）、教育部（礼部）、财政部（户部〔民部〕）三部业务。李世民将出发时，对刘洎说：“我今天出门远征，你辅佐太子（李治），国家安危寄托在你身上，我想你会深刻了解我的心意。”刘洎回答说：“请陛下不要忧虑，高级干部中如果有人犯罪，我会立即诛杀。”李世民对他这种口出狂言的行为深感奇怪，警告他说：“你粗心大意而又性格刚强，一定会在这上面闯出大祸，你要小心。”

后来，李世民患病，刘洎从行宫出来，满面悲凄恐惧，对同僚们说：“皇上病情沉重，使人忧虑！”于是有人向李世民打小报告说：“刘洎说，国家大事没有什么可忧虑的。只需辅佐幼主，依照伊尹、霍光前例，高级干部中有三心二意的，就把他处死，局势自然稳定。”李世民深信不疑。

十二月二十六日，李世民下诏宣称：“刘洎跟别人暗中谈论、窥探我的病情，企图利用万一的机会（指李世民死亡），打算控制政府，自认为他是伊尹、霍光，猜忌高级官员，竟然都要屠灭。最恰当的处分，是命刘洎自杀，家属赦免。”（《实录》、《旧唐书》《新唐书》一致记载告密者是褚遂良，刘洎曾请最高立法长〔中书令〕马周作证，但褚遂良坚持，李世民再问马周，马周不敢讲话，刘洎遂死。司马光认为：这种事连中等人都做不出来，褚遂良是忠直之士，而且跟刘洎又没有仇恨，何至下此毒手？因之推测是因许敬宗厌恶褚遂良，在修《实录》时〔参考六四三年七月〕栽赃。）

*刘昫曰：

刘洎开始时，因奏章切实正直，受到器重，终于被擢升到显要高位（参考去年〔六四四年〕四月）。对天下大事，提纲絜领，上谏皇帝，下献谋略，以国士风范建言，栋梁之材担当。然而，一句话不谨慎，竟被诬陷，虽然君王很是后悔，可是驷马之快，追不回谗言，使人悲叹。

13、最高立法长（中书令）马周摄理国务院文官部长（摄吏部尚书）。马周认为一年四季都在遴选官员，十分辛劳（四季遴选事，参考六二七年十二月），请求恢复原状，于每年十一月开始遴选，第二年三月完毕；李世民批准。

14、本年，贵族右亲卫征兵府司令（右亲卫中郎将）裴行方，率军攻击茂州（四川省茂县）羌部落变民军首领黄郎弄，大破变民军，大肆搜捕变民集团党羽，追击到西方乞习山（茂县西）及弱水（大渡河上游大金川），班师。

六四六年（丙午）

唐·贞观二十年

1、春季，正月八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夏州军区（总部设陕西省靖边县北白城子）总司令（夏州都督）乔师望、右领军（卫军第八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等攻击薛延陀汗国（蒙古国西南部），大破薛延陀军，俘虏二千余人。多弥可汗（三任大可汗）薛拔灼乘快马逃走，汗国内部骚动。

2、正月十四日，唐帝（二任太宗）李世民（本年四十九岁）派最高法院院长（大理卿）孙伏伽等二十二人，授权“六条”，到各地巡查（“六条”，西汉王朝七任帝刘彻，派督导官〔刺史〕到各州，根据六项条款办事，六项条款之外的事不问。参考前一〇六年），对州长、县长以下官员有很多斥责甚至罢黜的惩罚。

一些受到惩罚的人纷纷到京师（首都长安）宫城前呼冤请愿，前后不断。李世民命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褚遂良分析报告，李世民亲自裁决：雪冤而擢升的二十人，因罪行重大而判处死刑的七人，流刑以下处分而赦免的将近一千人。

3、二月二日，李世民从并州（山西省太原市）出发。三月七日，李世民抵达京师。李世民问李靖道：“我用天下所有力量，却被一个小蛮夷部落（指高句丽王国）困住，是什么原因？”李靖说：“李道宗知道。”李世民转头问李道宗，李道宗陈述在驻跸山（六山·辽宁省辽阳市西）时，所作乘虚直捣平壤（高句丽王国首都·朝鲜平壤市）的建议（参考去年〔六四五年〕九月）。李世民怅然说：“当时情势紧急，已记不起这回事。”

4、李世民的病情并没有完全复原，打算安静休养。

三月八日，李世民下诏命军政机要大事，全部交由太子李治裁决。李治每隔一天到东宫（太子宫）处理公务，公务完毕后，就到皇宫侍候老爹的饮食和医药，从不离开左右。李世民命李治暂时出去休息一下，李治说他不愿出去，李世民就在寝殿旁边，另辟一个院落，让李治居住。褚遂良请求命李治每隔十天，回东宫一次，跟教师研究道德学问；李世民同意。

李世民曾经去未央宫（西汉王朝长安城）游赏，前导卫士已经过去，忽然发现一个人腋下携带佩刀，匍匐在乱草丛中；李世民盘问他，那人回答说：“听见前导卫士开道声音，心里恐惧，不敢出来，前导卫士也没有看见，我就躲在这里，一动也不敢动。”李世民立刻折回，转头对李治说：“这件事如果传出去，几个人都会被处死，你在后面迅速放他逃走。”有一次，李世民乘坐高度仅及腰部的小轿，有贵族征兵府（三卫〔亲卫、勋卫、翊卫〕）卫士一不小心碰到李世民的衣裳，卫士恐惧，脸色大变。李世民说：“这附近没有监察官（御史），我不会罚你。”

5、陕州（河南省三门峡市）人常德玄检举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张亮，收养义子五百人，跟法术师公孙常谈话时，说：“我的名字写在神秘预言书（图谶）上。”又问法术师程公颖说：“我手臂突然生出一块龙身上才有的那种鳞片，如果聚众起兵，创立大业，可不可以？”

李世民命最高立法长（中书令）马周等调查审讯，张亮不肯承认。李世民说：“张亮仅义子就有五百人，养他们干什么？正是用他们谋反！”命文武官员发表意见，大家一致认为张亮确是叛逆，应当诛杀，只建筑部副部长（将作少匠）李道裕说：“张亮没有谋反的积极证据，罪不应死。”李世民派长孙无忌、房玄龄到监狱跟张亮诀别说：“法律，是天下的公秤，我和你一样都应遵守。你自己不知道提高警觉，跟凶险的人来往，陷于法网，事到今天，有什么办法？你好好前去！”

三月二十七日，张亮与程公颖都被绑到西市斩首，家产没收，家人入宫为奴。

—年之后，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刑部侍郎）出缺，李世民命宰相遴选恰当人才，宰相签报几个人，李世民都不满意，稍后，李世民忽然想起来，说：“我已经找到人了，之前，李道裕讨论张亮案时，说‘张亮没有谋反的积极证据’，非常恰当，我虽然没有采纳，但一直到今天都很后悔。”遂任命李道裕当国务院司法部副部长。

6、闰三月一日，日食。

7、闰三月六日，撤销辽州军区（总部设辽东城〔辽宁省朝阳市〕）总司令部（辽州都督府）及岩州（白岩城·辽宁省灯塔市西）。

8、夏季，四月三日，太子太保（太子三师之三）萧瑀解除太子太保职务，但仍保留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9、五月二十三日，高句丽王国国王（二十八任宝藏王）高藏及中央执政官（莫离支）渊盖金，派使节前来唐朝，请求宽恕，并呈献两位美女，李世民把她们送还。渊盖金，就是渊盖苏文（渊盖，复姓）。

10、六月七日，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乙毗射匮吋汗（十任大可汗·名不详）派使节前来唐朝进贡，并且请求娶唐朝公主，李世民允许，命他割让所属的龟兹王国（新疆库车县）、于阗王国（新疆和田市）、疏勒王国（新疆喀什市）、朱俱波王国（新疆叶城县）、葱岭王国（葱岭〔帕米尔高原〕），作为聘礼。

11、薛延陀汗国（蒙古国西南部）多弥可汗（三任大可汗）薛拔灼，气量狭小，脾气急躁，怀疑猜忌，不重视情义，把老爹薛夷男在位时的高级干部全部罢黜，专用自己信任的亲近溺爱的人，贵族们纷纷背离，薛拔灼于是大肆诛杀，人心惶惶，局势动荡。回纥部落（蒙古国哈尔和林市西北）酋长药罗葛吐迷度（药罗葛，三字姓），联合仆骨部落（蒙古国东部）、同罗部落（蒙古国乌兰巴托市北）共同攻击薛拔灼，薛拔灼大败。

唐朝乘机出军。

六月十五日，李世民下诏命江夏王李道宗、左卫（卫军第一军）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当瀚海（翰海沙漠群）安抚特使；又派右领军（卫军第八军）大将军执失思力率突厥部落军；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大将军契苾何力率凉州（甘肃省武威市）民兵及各蛮夷部落军；代州军区（总部设山西省代县）总司令（代州都督）薛万彻、营州军区（总部设辽宁省朝阳市）总司令（营州都督）张俭，各率所统御的兵马，分道齐进，向薛延陀汗国发动总攻。

李世民派贵族征兵府指挥官（校尉）宇文法，前往乌罗护部落（内蒙古扎赉特旗）、靺鞨部落（黑龙江下游）；回国途中，经过薛延陀东境，跟薛阿波将军相遇，宇文法率靺鞨部落军攻击，把薛阿波军击破，薛延陀全国惊慌，传言说：“唐朝大军已到！”各部落霎时混乱。薛拔灼率数千骑兵，投奔阿史德时健部落（东突厥所属的一个部落，仅有数百篷帐，居住云中〔内蒙古和林格尔县〕）。回纥部落得到消息，猛烈进攻，斩薛拔灼连同薛姓宗族，几乎屠杀绝种，回纥部落遂占领薛延陀汗国故地。薛延陀各部落军司令官（俟斤）互相攻击，争着派出使节，向唐朝投降。

薛延陀残余部众向西逃走，尚有七万余人，共同拥护真珠可汗（二任大可汗）薛夷男的侄儿薛咄摩支当伊特勿失可汗（四任大可汗），折回故土，但不久就自动取消可汗的称号，派使节携带奏章前来唐帝国，请求准许移居郁督军山（蒙古国杭爱山）之北（故土已属回纥），李世民派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崔敦礼前往安抚慰劳。

敕勒（铁勒）九姓部落群（蒙古国）各酋长，一向臣服薛延陀汗国（参考六二八年十二月），忽然听到四任大可汗薛咄摩支重返故土消息，全都恐惧，唐政府讨论的结果，深恐薛延陀在瀚海沙漠以北再度造成灾祸，于是加派李世勣（徐世勣）前往跟敕勒九姓部落群会商共同行动。李世民告诉李世勣说：“投降，就接受；背叛，就讨伐！”

六月二十九日，李世民亲写诏书，说：“薛延陀已经破灭，所属敕勒各部落，有的已来归降，有的还没有来归降，现在不抓住机会，以后恐怕懊悔，我当亲自前往灵州，接待安抚。去年（六四五年）已经征召参加东征的战士，本年不再征召。”

当时，打算命太子李治追随老爹一起前往灵州，太子宫副总管（少詹事）张行成上疏，说：“皇太子（李治）陪同圣驾前往灵州，不如命他留在京师（首都长安）监督国政，使他得以了解怎么接待文武百官，熟悉怎么处理军国大计，既可使他成为京师领导中心，还可向四方传播他盛大的恩德。请陛下割舍私人的爱心，勉强采纳大家的意见。”李世民认为张行成忠贞，擢升他当银青光禄大夫（文散官五级·从三品）。

12、李世勣抵达郁督军山，薛延陀汗国高级行政官（达官）薛梯真率领部众投降；薛延陀四任大可汗薛咄摩支向南逃命，投奔荒山深谷。李世勣派立法院助理立法官（通事舍人）萧嗣业前往招慰安抚，薛咄摩支遂晋见萧嗣业投降；但他的部落仍犹疑不决，李世勣挥军攻击，前后杀五千余人，俘虏男女三万余人。

秋季，七月，薛咄摩支被送到京师，李世民任命他当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大将军。（薛延陀汗国自六二八年建国，历经四任大可汗，于今灭亡，立国十九年。）

13、八月五日，李世民封皇孙李忠当陈王。

14、八月十日，李世民前往灵州。

15、江夏王李道宗渡过瀚海沙漠；遇到薛延陀汗国高级行政官薛阿波，率数万部众抵抗，李道宗把他击破，杀一千余人，追击二百里。李道宗跟代州军区总司令薛万彻分别派使节到敕勒九姓各部落，招抚安慰，各酋长全都欢喜，叩头请求前来唐帝国朝见。

八月十一日，李世民抵达浮阳（陕西省泾阳县）；回纥部落（蒙古国西南部·薛延陀汗国故址）、拔野古部落（内蒙古呼伦湖西）、同罗部落、仆骨部落、多滥葛部落（蒙古国乌兰巴托市北）、思结部落（仍留在故地〔蒙古国哈尔和林市东南〕部分；移居代州〔山西省代县〕部分，已于六四一年逃走途中被李世勣击灭）、阿跌部落（蒙古国乌兰巴托市西北）、契苾部落（六四二年十月，从凉州〔甘肃省武威市〕投奔薛延陀）、跌结部落（今地不详）、浑部落（蒙古国乌兰巴托市西）、斛薛部落（原在蒙古国肯特山，后移居灵州，参考六三一年二月）等十一个部落，都派使节前来唐帝国朝见进贡，奏称：“薛延陀不能侍奉大唐，而又残忍凶暴，横行霸道，没有资格当我们的领袖。更自己找死，以至部众星散，不知道投靠何方何人？我们的游牧地区有一定疆界，不能跟随薛延陀逃亡，而愿把我们的妻子儿女呈献给天子。请求怜悯我们的处境，指定主管官员，收留抚养。”李世民大喜（依照《实录》，此次来朝见进贡的，还有契丹部落〔辽河上游〕、奚部落〔滦河上游〕）。

八月十二日，李世民设宴宴请回纥等部落使者，分别颁发赏赐，委任官职，赐给酋长们印信，派右领军（卫军第八军）贵族征兵府司令（中郎将）安永寿担任报信特使。

八月十三日，李世民前往西汉王朝故甘泉宫（陕西省淳化县西北），下诏说：“蛮夷与天地同时诞生，跟大唐君王并存，但发展成为严重的边疆灾难，却开始于唐政府建立之时。我随便派出少数军队，就把阿史那咄苾（东突厥十三任大可汗）擒获（参考六三〇年三月），刚刚开始长程计划，就消灭了薛延陀。铁勒（敕勒）部落群所属一百余万户，分散在瀚海沙漠之北，遥远的派遣使节，愿意把身家性命交付大唐。大唐也承认他们是大唐国民，设立州县政府。这种情形，自从开天辟地，从来都没见过，应依照礼仪，禀报皇家祖庙，并布告天下。”

八月二十一日，李世民抵达泾州（甘肃省泾州县）。

八月二十七日，李世民越过陇山（甘肃、陕西二省交界），抵达西瓦亭（宁夏西吉县东南），参观放牧的军马。

九月，李世民抵达灵州，敕勒各部落军总司令分别派使节相继前来灵州，多达数千人，一致声称：“盼望大唐君王当我们的天可汗，我们子子孙孙永远当天可汗的奴隶，虽死无恨。”

九月十五日，李世民作诗记载这件盛事，其中有句说：“雪去耻辱，报知历代百世君王。铲除凶恶，千年万载平安。”三公及部长级官员请求在灵州竖立石碑，永作纪念；李世民同意。

16、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宋公萧瑀，性情耿直，拘谨守分，跟很多同僚都不能和睦相处，曾经警告李世民说：“房玄龄跟立法院（中书）、监督院（门下）官员，结成党羽，辜负国恩，手握权势，情同一体，陛下却不知道，他们只是差一点没有谋反。”李世民说：“你的话岂不言过其实，政治领袖选择贤能人才当自己的心腹和四肢，应该诚心相待。对于人，不可以要求他十全十美，必须舍弃他的缺点，只取他的优点。我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至于像你说的，好坏不分、忠奸不辨，糊涂到这种程度！”萧瑀心里大不舒服。加上屡次冒犯李世民，李世民也怀恨在心，只因他忠贞正直，不忍心罢黜（萧瑀属于“认为攻讦就是正直”型的人，一条高等鲨鱼而已）。

李世民曾经对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张亮说：“你既然叩拜佛祖，为什么不出家当和尚！”（张亮已死，当是追述）萧瑀趁势请求出家为僧。李世民说：“我也知道你一向喜爱佛门，今天不违背你的意思。”停了一会，萧瑀又变卦说：“我刚才思考的结果，不能出家。”李世民认为萧瑀在文武百官面前反复无常，更觉厌恶。而正巧，萧瑀又声称脚部有病，不能进宫朝见，有时虽然走到朝堂，却不进宫。李世民知道萧瑀心中一直愤愤不平，冬季，十月，手写诏书，条条列举萧瑀的罪状，说：“我对于佛教，本不信仰。佛教虔诚的信徒，并没有得到未来的福分，敬拜佛祖的人，反而生前受尽灾难。像萧衍（南梁帝国一任帝）对释迦牟尼尽心尽意，萧纲（南梁帝国二任帝）更把全副精神投入佛门，耗空国库去供养和尚尼姑，竭尽人民财力去修建宝塔庙宇（参考五四五年十二月）。等到三淮（江淮地区）恶浪沸腾，五岭（南岭）狼烟冲天，把希望寄托给熊掌（芈熊頵要求吃熊掌以拖延时间事，参考五四七年十二月注），将性命交付给雀蛋（赵雍因麻雀蛋吃尽而饿死事，参考前二九五年）；子孙快速覆亡，国家顷刻化作废墟（指萧衍饿死宫城，参考五四九年五月），崇信佛祖的诚心和佛祖回报的残酷，为什么会产生如此荒谬的结果！萧瑀走上曾使车辆翻覆的轨道，继承国亡家破的风气；抛弃公事，只管私人利害，不明白官民之间责任不同；庸俗不堪的人都声称他看破红尘，但心意是邪是正，难以识别。累积太多灾祸的能源，只祈求自己一个人的福祉，不但对上冒犯君王，对下更倡导浮华风气。萧瑀自己请求出家为僧，一会工夫又加改变，忽东忽西，只看他一念之间，是对是错，在文武百官面前随时反复，违背栋梁应有的坚定和见识，怎么会有前瞻性的理念！我一直忍耐到现在，可是萧瑀却没有悔过之意，不妨派他去当商州（陕西省商州市）州长；撤除爵位。”

17、李世民自高句丽王国撤退后，高句丽中央执政官（莫离支）渊盖苏文（渊盖，复姓）越发骄傲放纵，虽然派使节向唐帝国呈递奏章，但措辞大都荒谬怪诞。对唐帝国派去的使节也十分倨傲怠慢，常派人在边界侦察窥探。李世民屡次下令禁止他再攻击新罗王国（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渊盖苏文反而更加不断侵略。

十月十四日，李世民下诏跟高句丽断绝邦交，拒绝接受朝贡，重新讨论再一次的东征。

18、十月二十八日，李世民返京师（从灵州回首都长安）。

十一月一日，李世民因自灵州回来后，受到风寒，身体疲惫劳困，准备在新年之前，安心调养，于是下诏，命有关祭祀、奏章、外宾、军事、禁卫、印信、驿马车站补给以及对五品以上官员的任命、处决或赦免死罪，仍由自己裁决外，其他所有国事，全交皇太子李治处理。

19、十二月己丑日（十二月己未朔，没有己丑），文武官员不断请求李世民前往泰山添土祭天、梁父山辟场祭地（封禅）；李世民同意，下诏制造羽毛仪仗，送到洛阳宫（河南省洛阳市）。

20、十二月二十日，回纥部落君王（俟利发）药罗葛吐迷度（药罗葛，三字姓）、仆骨部落君王歌滥拔延、多滥葛部落总司令末（姓不详）、拔野古君王屈利失、同罗部落君王时健啜、思结部落酋长乌碎、浑部落、斛薛部落（宁夏灵武市境）、奚结部落（西伯利亚希洛克城南）、阿跌部落、契苾部落（蒙古国西南部）、白霫部落（蒙古国东部塔木察格布拉克城）等酋长，全都前来唐帝国朝见。

十二月二十二日，李世民在京师芳兰殿摆设宴席，欢宴各部落酋长，命主管单位优厚招待，每隔五天，作一次聚会。

21、十二月二十五日，李世民对司徒（三公之二）长孙无忌等说：“今天是我的生日，一般人都快乐庆祝，可是我却有无限伤感。我是天下君王，拥有四海财富，可是想再在爹娘膝下使双亲欢喜，却永不可能，这就是仲由富贵之后，叹息再不能为父母背米的缘故。（《家语》：仲由告诉孔丘说：“从前我自己常吃野菜，而到一百里之外，把米背回来孝敬爹娘。爹娘过世之后，我到楚王国，出门时，追随在后的车辆，就有一百乘之多，粟米积存，高达万石〔音dàn·担〕，坐垫都用锦绣制成，每餐用的大锅都排列成行，但我想再吃野菜而去百里外为双亲背米，已不可得。”）《诗经》说：‘可怜的爹娘啊，生我是那么劳苦！’（《小雅·蓼莪》：“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为什么在娘亲劳苦之日，反而欢乐！”因而流下眼泪，左右侍从全都生悲。

22、司空（三公之三）房玄龄曾因受小小的谴责，免职回家。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褚遂良上疏，说：“房玄龄自从义旗竖立之时，就参与神圣的建国大业（参考六一七年九月二十四日），二〇年代（一任帝李渊在位）之际，冒着生命危险，参与决策（诛杀李建成、李元吉），三〇年代初期（李世民初即位时），选拔贤才，建立美好政绩，所有高级干部中，以房玄龄最为勤苦（参考六二九年三月十六日）。除非是犯了不能赦免的大罪，受到全国知识分子的唾弃，否则就不应摒除。陛下如果因他年纪衰老，也该暗示他主动退休，礼貌地使他离开，不可以因小小的过失，伤害数十年功臣元勋。”李世民立即召回房玄龄。

不久，房玄龄又离职回家。经过一段时间，李世民前往芙蓉园（首都长安城东南角，也就是历史上闻名的曲江），房玄龄命子弟洒扫门庭，说：“皇上立刻驾到！”一会工夫，李世民果然驾到，请房玄龄上车，一起回宫。

六四七年（丁未）

唐·贞观二十一年

1、春季，正月，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开府仪同二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申公（文献公）高士廉病重。正月四日，唐帝（二任太宗）李世民（本年五十岁）前往他的私宅探视，泪涕交流，见高士廉最后一面。

正月五日，高士廉逝世（享年七十二岁）；李世民准备亲往哭悼，房玄龄因李世民大病初愈，坚决劝阻，李世民说：“高先生跟我不仅是君臣，而且是亲戚故旧（高士廉是长孙皇后的舅父，高士廉跟李渊是朋友，李世民小时，高士廉把甥女许配给他，李世民当然也叫他“舅父”，可是即令在高士廉逝世，李世民这场坚决要亲临哀悼时，也没有叫他“舅父”的记载，只说高士廉是“亲戚故旧”而已，他为什么不能英雄本色，声称高士廉为舅父？或是史书没有记载？或李世民跟一个庸俗的蠢材一样，一阔就六亲不认），怎么可以听到他的丧事而不去哭悼，你不要多说。”率左右侍从从兴安门出发，长孙无忌（长孙皇后的老哥）正在舅父灵堂，得到皇帝御驾将临消息，立刻停止哭泣，出门迎接，拦住马头劝阻说：“陛下服用金石药物，依照医学上的禁忌，不可以到丧葬之家哀悼。为什么不为皇家祖庙保重身体！而且我舅父临终时特别吩咐，非常不愿意因尸体和裹尸布的缘故，而劳动圣驾。”李世民不理，长孙无忌在马路当中卧倒在地，匍匐叩头，流涕哭泣，坚决阻止，李世民只好回到东苑，向南眺望恸哭，泪如雨下。等到灵柩过了横桥（首都长安故城横门外护城河桥），李世民再登上长安故城西北城楼眺望，痛哭。

2、正月九日，李世民下诏，在回纥部落所在设瀚海军区总司令部（瀚海府·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在仆骨部落所在设金微军区总司令部（金微府·蒙古国巴彦乌拉市）、多滥葛部落所在设燕然军区总司令部（燕然府·蒙古国乌兰巴托市）、拔野古部落所在设幽陵军区总司令部（幽陵府·蒙古国乔巴山市）、同罗部落所在设龟林军区总司令部（龟林府·蒙古国乌兰巴托市北）、思结部落所在设卢山军区总司令部（卢山府·蒙古国车车尔勒格市西南）；另在浑部落所在设皋兰州（蒙古国乌兰巴托市西）、斛薛部落所在设高阙州（蒙古国乌兰巴托市北）、奚结部落所在设鸡鹿州（西伯利亚希洛克城南）、阿跌部落所在设鸡田州（蒙古国乌兰巴托市西北）、契苾部落所在设榆溪州（蒙古国乌兰巴托市东南）、思结部落支派所在设蹛林州（蒙古国哈尔和林市东南）、白霫部落所在设寘颜州（蒙古国东部塔木察格布拉克城）。分别任命他们的酋长担任军区总司令（都督）及州长（刺史），赏赐每人金银绸缎以及锦绣长袍。敕勒人（以上是敕勒〔铁勒〕部落群）大喜，手捧赏赐的金银绸缎，身穿锦袍玉带，高声欢呼，手舞足蹈，在被他们搞得漫天尘土中，向唐朝皇帝叩头谢恩。

各酋长返国时，李世民登天成殿为他们饯行，演奏十部乐，送他们启程。各酋长上奏说：“我们既然已是大唐人，来往天可汗住所，好像探望爹娘，请从回纥部落南，到东突厥部落，开凿一条交通线，称‘参见天可汗高速公路’（参天可汗道），设置六十八个驿马车站，车站常备马匹及酒肉饮食，供应来往经过的各部落使节。我们每年进贡貂皮，代替田赋捐税；当聘请文章流畅的知识分子，负责撰写奏章。”

李世民全部允许，于是北方蛮荒地带重建和平。可是，回纥部落酋长药罗葛吐迷度早已自称可汗，政府编制及官员名称都跟突厥一样。

3、正月十日，李世民下诏宣布：明年（六四八年）前往泰山添土祭天（封）、社首山（山东省泰安市西南）辟场祭地（禅）；其他一律依照六四〇年制定的实行细则（参考六四〇年十一月）。

4、二月二十日，太子李治前往国立贵族大学（国学），主持祭祀孔丘典礼。

5、李世民打算再度向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发动攻击，参与决策人士一致认为：“高句丽的城池都靠山兴建，不容易立即攻破。前年（六四五年）御驾亲征，高句丽农民已无法耕种，我们所攻克的城市，把粮食搜刮一空，接着又发生旱灾，人民大半陷于饥馑（高句丽虽击退唐帝国攻击，惨状却如此严重），如今我们如果不断派出少数部队，轮流骚扰他们的边疆，使他们疲于奔命，农民只好放弃耕田，退入城堡自保。用不了几年，高句丽势将千里萧条，人心动摇，鸭绿江以北土地，用不着经过战争就可夺取。”李世民同意。

三月，李世民命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大将军牛进达当青丘兵团总司令官（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候（卫军第十二军）将军李海岸做他的副手，出动军队一万余人，乘超级战舰（楼船）从莱州（山东省莱州市）渡渤海海峡北上。李世民又命太子宫总管（太子詹事）李世勣（徐世勣）当辽东兵团总司令官（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将军孙贰朗等做他的副手，率军三千人，会同营州军区（总部设辽宁省朝阳市）武装部队，向新城道（辽宁省抚顺市北）北进。两路大军都配备精通水上作战的将领士卒。

6、三月五日，李世民说：“我对于蛮夷，能够办到古人办不到的事，能够臣服古人所不能臣服的人，都是因为顺应民心的缘故。从前，姒文命（禹）率领九州人民（古时中国分九州），开山凿岭，砍树伐木，疏通河川的水势，注入大海，劳苦固然劳苦，而人民却没有怨恨，因为他满足人民的愿望，顺从地理的形势，跟人民的利益一致。”

7、本月，李世民染上痛风，不能忍受京师（首都长安）的酷热。

夏季，四月九日，李世民命重新整修终南山已废弃了的太和宫，改称翠微宫（终南山，即秦岭，简称南山，主峰在首都长安东南方五时位置，是唐王朝时代名山，很多典故，都跟它有关，如“终南捷径”〔参考七一一年十二月〕便是）。

8、四月十日，设置燕然都护府（内蒙古乌拉特中旗），统御瀚海（蒙古国哈尔和林市）等六个军区，及皋兰（蒙古国乌兰巴托市西）等七个州（六军区及七州，指本年正月九日所设）；任命扬州军区（总部设江苏省扬州市）总司令部军政官（司马）李素立担任总督。

李素立用恩德信义安抚部众，蛮夷各部落十分感激，联合起来馈赠李素立成群的牛马，李素立只接受他们一杯酒，其他全部归还。

9、五月三日，李世民前往翠微宫（终南山上）。冀州（河北省冀县）进士（地方政府推荐到中央应试的考生）张昌龄呈献著作《翠微宫颂》，李世民喜爱张昌龄的文章，命他到助理立法官（通事舍人·从六品上）办公室上班（因张昌龄的资格尚浅，不能实任）。

最初，张昌龄与另一位进士王公瑾都能写出优美的文章，声名震动京师。国务院文官部考核司副司长（考功员外郎）王师旦负责考选工作（唐王朝初年，考核司副司长负责全国官员遴选，术语称“知贡举”，即对地方政府推荐到中央应试的考生〔进士〕，加以考试。后来，九任帝李隆基时，考核司副司长李昂，受地方政府推荐到中央应试考生的侮辱诟骂，李隆基认为副司长的官位太低，遂移交给国务院教育部〔礼部〕，由教育部副部长〔侍郎〕负责，参考七三六年三月），却在考试时，故意把张昌龄、王公瑾刷掉，政府所有官员都不知道什么缘故。等到奏报考试及格（及第）名单时，李世民奇怪怎么没有二人名字，询问王师旦（“进士”是地方政府保荐到中央应试的考生，在唐王朝时代，也称“举人”，即荐举到中央考试的人〔明王朝后，“进士”“举人”才分家〕，中央考试及格后，称“进士及第”，才有资格当官，才有身价，因“进士及第”四字太长，后来缩称“进士”，遂相混杂），王师旦回答说：“他们的文章，虽然辞藻华丽，可是内容轻浮，最后绝不会有什么成就。如果把他们放在榜前几名，恐怕后进的年轻人仿效，伤害陛下扶持他们的好意。”李世民认为王师旦说得很对（这是一场儒学排斥文学的小战役，结果儒学胜）。

10、五月七日，李世民命所有政府单位依照前例，国事一切奏报太子（李治）裁决。

11、五月二十五日（原文“庚辰”，据《新唐书》改），李世民登翠微宫正殿，问左右侍从臣属说：“自古以来的君王，即令可以平定战乱，统一中国，但不能制伏蛮夷，我的才能不如古人，而成果超过古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缘故，请各位随意发言，告诉我实情。”文武百官一致说：“陛下的功劳恩德，如同天一样高、地一样厚，万物渺小，无法赞美！”李世民说：“不然。我所以能办到古代君王都办不到的事，原因有五：一是古代君王对比自己能干的人总是嫉妒，我发现别人的长处，好像发现自己长处。二是人的行为和能力，不可能十全十美，我总是忘记别人的缺点，欣赏别人的优点。三是政治领袖往往有一种毛病，引进贤才时几乎把他抱到怀里，罢黜恶劣干部时几乎恨不得把他丢到山沟，我看到贤才时对他敬重，看到恶劣干部则充满怜惜，优秀的和恶劣的都得到适当的位置。四是政治领袖对正直的行为和言论都很厌恶，有时公开诛杀，有时暗下毒手，这种情形，没有一个世代没有，我自登基以来，正直的干部，肩并肩在政府任职，没有斥退或责备一个人。五是自古以来的政治领袖，都是大汉族沙文主义，轻视蛮夷，只我对汉人和蛮人同等看待，所以蛮夷部落依靠我如同依靠父母。这五项，是我有今天这样成就的原因。”问监督院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褚遂良说：“你曾经当过史官（褚遂良于六四四年被擢升当副监督长〔黄门侍郎〕实质宰相〔参预朝政〕，才不代理皇家生活记录官〔知起居郎〕），我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实情？”褚遂良回答说：“陛下的伟大功勋，多到无法记全，而只提此五项，实在是太谦卑的缘故。”

柏杨曰：

李世民自述成功原因，不是自夸，因为他确实建立了盖世的丰功伟绩；出于己口，说明他的自信和对自己的认识之深。我们看多了“忘记他是谁”的政治领袖人物之后，对李世民更为敬佩。

12、李世勣率军渡过辽河（出军事，参考本年三月），扫荡南苏（辽宁省西丰县南）等数城，高句丽军多登城固守抗拒，李世勣击破守军，纵火焚烧所有城郭，然后撤退。

13、六月八日，任命司徒（三公之二）长孙无忌兼扬州军区（总部设江苏省扬州市）总司令（扬州都督），但实际上并不前往任职。

14、六月二十二日，李世民下诏，说：“隋王朝末年，天下大乱，边疆居民很多被蛮夷掳掠，而今，铁勒部落群（泛指分布在今蒙古国境之部落）归附唐帝国，政府应派遣使节前往燕然（内蒙古乌拉特中旗）等府州（指本年正月九日所设六府七州），通知各单位首长（原部落酋长），寻找调查流亡该部落中的汉人，用金银绸缎赎回，发给粮食，送他们返回乡里。至于室韦部落（内蒙古东北部）、乌罗护部落（内蒙古扎赉特旗）、靺鞨部落（黑龙江下游）人民被薛延陀汗国掳掠的，也把他们赎回，送回各人的部落。”

15、六月二十八日，任命农林部长（司农卿）李纬当国务院财政部长（民部尚书）。当时，房玄龄当京师留守长官，有人从京师前来翠微宫，李世民问：“房玄龄有什么话？”那人回答说：“房玄龄听说李纬被任命担任部长，只说：‘李纬的胡子真漂亮！’”李世民立即改命李纬当洛州（河南省洛阳市）州长。

16、秋季，七月，牛进达、李海岸大军（参考去年〔六四六年〕三月）深入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边境，大小一百余次会战，战无不胜，攻击石城（辽宁省庄河市北），攻克，推进到积利城（辽宁省瓦房店市）下，高句丽军一万余人出城迎战，李海岸把他们击破，杀二千人。

17、李世民认为翠微宫地势险阻，面积窄狭，容纳不下随行的文武百官。

七月十六日，李世民下诏在宜君（陕西省宜君县）的凤皇谷（宜君县南）另行兴建玉华宫。

七月二十六日，李世民回首都长安宫。

18、八月八日，李世民下诏，指出：薛延陀汗国新近投降，国内土木工程又屡屡兴起，加上河北（黄河以北）发生水灾；因此停止明年（六四八年）前往泰山添土祭天及社首山辟场祭地（封禅）。

19、八月十七日，骨利幹部落（西伯利亚贝加尔湖畔）派使节前来唐帝国朝贡。

九月三日（原文误置于八月），唐政府在骨利幹部落所在设玄阙州（羁縻州），任命他们的司令官（俟斤）当州长。

骨利幹部落在铁勒部落群中，距唐帝国最远；该地白昼长、夜晚短；黄昏日落之后，天色渐黑，可是羊杂碎刚刚煮熟，太阳已经东升。

20、九月六日，齐州（山东省济南市）人段志沖呈递“亲启密奏”，请求皇帝把宝座禅让给太子，太子李治得到消息，脸色忧虑，一谈这个问题就流泪哭泣。长孙无忌等请诛杀段志沖，李世民手写诏书，说：“五岳上冲霄汉，四海围绕大地，藏污纳垢，无损于山高水深。段志沖打算以一个小民的身份，解除天子的尊位，我如果有罪，是他正直；我如果没有罪，是他狂妄。好像一尺大的雾去遮青天，不影响青天的广阔；一寸大的云去挡太阳，不影响太阳的光亮。”

21、九月十四日，李世民封皇子李明当曹王。李明的娘亲杨女士，是巢王（剌王）李元吉的正妻，受李世民的宠爱。长孙皇后逝世后，李世民就打算命杨女士继任皇后，魏徵劝阻说：“陛下伟大的勋业正上比伊祁放勋（唐尧）、姚重华（虞舜），为什么受嬴辰的牵累！”（嬴辰〔怀嬴〕以侄媳身份嫁姬重耳事，参考五二八年五月注。杨女士则本是李世民的弟媳，此暗指二人乱伦。）李世民才停止。但不久命李明过继到李元吉名下。

22、九月十五日，李世民命宋州（河南省商丘县）州长王波利等征调江南（长江以南）十二州的造船工人（胡三省注：十二州是：宣州〔安徽省宣州市〕、润州〔江苏省镇江市〕、常州〔江苏省常州市〕、苏州〔江苏省苏州市〕、湖州〔浙江省湖州市〕、杭州〔浙江省抗州市〕、越州〔浙江省绍兴市〕、台州〔浙江省临海市〕、婺州〔浙江省金华市〕、括州〔浙江省丽水市〕、江州〔江西省九江市〕、洪州〔江西省南昌市〕），建造大型船舰数百艘，准备远征高句丽王国。

23、冬季，十月二十七日，奴拉啜匐俟友率他的部众一万余人，投降唐帝国（“奴拉啜匐俟友”意义不明，汉字是单音单字的缘故，使我们无法知道何字应相连，何字应相隔。六个字可能是一个“人名”或一个“部落名”，也可能包括“部落名”“官名”“人名”，也可能只包括“部落名”“官名”或“人名”。只知道“奴拉”是部落名，参考七六一年二月；“啜”可解释为突厥武职的一种官称，参考六三八年十二月。“奴拉吸匐俟友”似可译为：奴拉部落指挥官匐俟友）。

24、十一月，东突厥汗国车鼻可汗（十五任大可汗）派使节前来唐帝国朝贡。

车鼻可汗名阿史那斛勃，本是突厥汗国皇族，世代都是小可汗。颉利可汗（十三任大可汗）阿史那咄苾溃败之后，东突厥残余部属打算拥护他继任大可汗，可是，当时薛延陀汗国正强，阿史那斛勃不敢接受，而率残余部众归降薛延陀，有人警告薛延陀说：“阿史那斛勃出身突厥皇族，勇敢而有谋略，又深受部众拥护，恐怕后患无穷，不如把杀掉。”阿史那斛勃得到消息，逃走。薛延陀政府派骑兵数千名追捕，阿史那斛勃整顿部众迎战，大破追兵，于是在金山（新疆阿尔泰山）以北建立王庭（中央政府），自称乙注车鼻可汗，东突厥残余部众慢慢地向他归附投靠，数年之间，可以随时作战的军队多达三万人，不时出动劫掠薛延陀汗国。

后来，薛延陀汗国灭亡（参考去年〔六四六年〕七月），阿史那斛勃越发强盛，派他的儿子阿史那沙钵罗公爵（特勒）前来唐帝国朝见，又请求亲自进京朝见。李世民下诏，命将军（卫军）郭广敬率军迎接。但是阿史那斛勃不过空说一些使唐帝国听了高兴的话，一开始就没有前来唐帝国之意，结果当然不会动身。

25、十一月二十一日，李世民改封顺阳王（郡级亲王）李泰当濮王（国级亲王）。

26、十一月三十日，李世民痊愈，每隔三天主持一次朝会。

27、十二月二十日，西赵部落（贵州省望谟县）酋长赵磨，率部众一万余户归附唐帝国，唐政府把该部落所在地改称明州（羁縻州）。

28、龟兹王（新疆库车县）白苏伐叠逝世（白，姓），老弟白诃黎布失毕继承王位，逐渐脱离唐帝国控制，朝贡也开始稀疏，同时又侵渔邻国。李世民大怒。

十二月二十六日，李世民下诏命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大将军阿史那社尔“使持节”（最高权力），当崑丘兵团总司令官（崑丘道行军大总管）；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大将军契苾何力、安西总督（总督府设交河〔新疆吐鲁番市〕）郭孝恪等当副总司令官（副大总管），向龟兹王国推进；并命铁勒部落群十三州（参考本年正月）以及突厥部落军（内蒙古）、吐蕃王国军（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吐谷浑汗国军（青海省），分道攻击。

29、高句丽王国国王（二十八任宝藏王）高藏派他的儿子中央执政官（莫离支）高任武前来唐帝国请求宽恕，李世民接受。

六四八年（戊申）

唐·贞观二十二年

1、春季，正月八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二任太宗）李世民（本年五十一岁）撰写《帝范》十二篇，赐给太子李治，内分《君体》、《建亲》、《求贤》、《审官》、《纳谏》、《去谗》、《戒盈》、《崇俭》、《赏罚》、《务农》、《阅武》、《崇文》；强调说：“修身和治国的方法，都在此十二篇中。我一旦死亡，再没有什么话忘记告诉你。”又说：“你应该把更远的古代圣王当做教师，像我，不够资格使你效法。学习高层面的东西，只能达到中等层面；学习中层面的东西，难免一直停顿在最低层面。我自从登基以来，不恰当的事做了很多；锦绣绸缎，珍珠宝玉，一直堆满面前，亭台楼阁，不断兴筑；狗马猎鹰，生在再远的地方也要得到；而自己又喜欢出来游逛四方，使人民不堪劳苦，这都是我最大的过失，不要认为它是对的，也去学习。要想到我拯救天下苍生，是一个很大贡献；而统一全国，是一份很大的功劳。贡献大、伤害小，人民才不怨恨；功劳大、过失小，大局才得以保全。但如果比起古代君王的尽善尽美，内心非常惭愧。你没有我的贡献和功劳，却继承我的荣华富贵，全力去做有益于人民的事，帝国不过仅能保持平安，骄傲惰怠或奢侈放纵，一旦发生，性命就有危险。什么东西建立困难而败坏容易？答案是：‘一个帝国！’什么东西容易失去而得到困难？答案仍是：‘帝王宝座！’怎么可以不珍惜，怎么可以不谨慎！”

2、最高立法长（中书令）兼太子宫事务署长（兼右庶子）马周患病，李世民亲自为他配药，命太子李治亲自到马周家问安。

正月九日，马周逝世（本年四十八岁）。

3、正月十七日，李世民前往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东南）。

4、正月十八日，擢升立法官（中书舍人）崔仁师当副立法长（中书侍郎），三级实质宰相（参知机务）。

5、新罗王国（首都金城〔韩国庆州市〕）善德女王（二十七任）金德曼逝世，妹妹真德女王（二十八任）金胜曼继位。

唐王朝政府加授金胜曼当柱国（勋官二级·从二品），封乐浪郡王；派使节前去发布诏书。

6、正月二十五日，李世民下诏命右武卫（卫军第四军）大将军薛万彻当青丘兵团总司令官（青丘道行军大总管），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裴行方当副总司令官，率军三万余人及超级战舰自莱州（山东省莱州市）出港，渡海攻击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

7、李世民任命长孙无忌摄理最高立法长（检校中书令），并主持国务院及监督院政事（知尚书门下省事。自此，中央政府全部置于长孙无忌之下，权力集中一人之手）。

8、正月二十七日，李世民自骊山温泉回首都长安宫。

9、结骨部落（西伯利亚萨彦岭北）自上古以来，跟中国都没有来往，听到铁勒部落群都归附唐帝国消息，二月，部落君王（俟利发）失钵屈阿栈前来唐帝国朝见。

结骨部落人民身材高大，红色头发，绿色眼睛，偶尔有黑色头发的，都认为是一种不祥的变态。李世民在大成殿设宴招待失钵屈阿栈，对侍从官员说：“从前，我在渭桥亲手砍下突厥三颗人头，自认为功劳够大，今天，这个人在座，岂不是更觉得了不起。”失钵屈阿栈请求唐帝国给他一个官位，说：“拿着笏板回去，真是百世以来最值得庆幸的大事。”

二月七日，唐政府改结骨部落所在地为坚昆军区（羁縻军区）总司令部（坚昆都督府），任命失钵屈阿栈当右屯卫（卫军第十军）大将军、坚昆军区总司令（坚昆都督），隶属燕然都护府（内蒙古乌拉特中旗）。

唐政府又命阿史德时健司令官（候斤）的部落所在地称祁连州（羁縻州·在蒙古国中部），隶属营州军区（辽宁省朝阳市）总司令部（营州都督府）。

当时，四方蛮夷酋长君王纷纷派遣使节前来唐帝国朝见，道路上前后不断，每年元旦祝贺大典时，常有数百人甚至数千人云集京师（首都长安）。

二月十日，李世民接见所有外国使节，对侍从官员说：“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东征西战三十余年，中国人民筋疲力尽，可是所得到的东西并没有多少。怎么能像今天这样，用恩德安抚，使极北寸草不生的荒凉地带的居民都编入中国户籍！”

10、李世民兴建玉华宫（陕西省宜君县境），下令务必节约俭省，只寝殿上面才用瓦，其他所有房舍屋顶都用茅草。然而，兴建太子宫以及政府机关房舍，满山遍野，费用已高达亿万。

二月二十四日，李世民前往玉华宫。

二月二十八日，前往华原（陕西省耀县）打猎。

11、立法院副立法长（中书侍郎）崔仁师被控有人到宫门呼冤陈情时，而崔仁师不肯转奏；于是开除崔仁师官籍，贬逐连州（广东省连州市）。

12、三月九日，分割瀚海军区（总部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所属俱罗勃部落，设立烛龙州（西伯利亚赤塔市）。

13、三月十四日，李世民对侍从官员说：“我从小生长在军旅战争之中，自认为对敌人动向有相当观察力。而今崑丘兵团阿史那社尔的军事行动，因为处月部落（新疆新源县境）、处密部落（新疆塔城市境）以及龟兹王国（新疆库车县）当权派羯猎颠、那利等，遇事都投机取巧，我预测他们一定先被诛杀，最后才轮到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

14、三月二十日，隋王朝萧皇后逝世，李世民下诏恢复她皇后的称号，谥号愍后；命三品以上官员护卫灵柩出京，另派前导卫队及仪仗队，一直送到江都（扬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扬州市），跟她的丈夫杨广（隋王朝二任帝）合葬。（杨广登基时〔六〇四年〕三十六岁，萧皇后应在三十岁左右，受尽荣华富贵，然后国破夫死，落入叛徒之手，又流亡沙漠，再以一介平民身份，被赎回国，死时当享年七十岁，虽然萧家声势烜赫，不至于像北齐帝国的那些皇后嫔妃沦落街头，但一生身不由己，随人播弄，称之为历尽沧桑一老妪，当有同感。）

*魏徵曰：

萧皇后最初嫁给亲王杨广时，一心一意，辅佐丈夫当一个正人君子。杨广得到皇帝宝座，不通过正常渠道，遂认为天下人都跟他一样，全都不忠不信；父子之间，还那么严重的猜忌隔阂，夫妻之情，又算什么！最后，国破家亡，萧皇后东奔西跑，无地可以容身，漂泊异域绝地，使人悲叹。

15、充容（宫廷小老婆群第十一级）、长城（浙江省长兴县）人徐惠，因李世民东征高句丽王国，西讨龟兹王国，又兴建翠微宫（长安城南）、玉华宫，工程一个接连一个，服装饰物以及陈列器具全都豪华奢侈，乃上疏劝告，大略说：“以农村有限的生产，去填补永不停息的巨浪（指渡海东征高句丽）；企图俘获还没有克制的敌人，却先伤害训练有素的帝国劲旅。从前，嬴政（秦王朝一任帝）并吞六国，反而加速自己的败亡，司马炎（晋王朝一任帝）统一三国（曹魏、蜀汉、东吴），反而造成大业败坏的基础，岂不都是自我炫耀，仗恃强大，放弃恩德，轻视邻邦，只看到利益，而看不到危险，放纵情欲的结果？由此可以知道，土地广阔，并不能保证长久平安；人民劳苦，却都是叛乱灾难的泉源。”又说：“陛下虽指示屋顶只盖茅草，表示节俭，但仍然是大兴土木，使人民疲惫。陛下虽指示定要依照市价出钱雇用工人，但仍然难免烦扰流弊。”又说：“贵重的玩物，悦目的声乐技艺，都是砍死帝国的巨斧；珍珠宝玉，锦绣绸缎，实在是使人迷惑的毒药。”又说：“树立节俭榜样，还怕后世奢侈；树立奢侈榜样，教后世怎么办？”李世民同意她的见解，对她十分礼敬。

16、夏季，四月七日，右武候（卫军第十二军）将军梁建方，攻击松外蛮（四川省盐边县一带少数民族部落），击破。

最初，巂州军区（总部设四川省西昌市。巂，音xī〔西〕）总司令（巂州都督）刘伯英上疏，说：“松外（四川省盐边县）各蛮夷部落归降后再度叛变，请准许出军讨伐，打通西洱河（云南省大理市东洱海）、天竺（印度）的道路。”李世民命梁建方征调巴蜀地区（重庆市和四川省）十三州的民兵，发动攻击。蛮夷酋长双舍（双，姓）率领部众抵抗，梁建方把他击败，诛杀及俘虏一千余人。各蛮夷部落大为惊恐，纷纷逃入山谷。梁建方分别派人向他们解释沟通，分析利害，全都归服，前后计七十个部落，十万九千三百户人家。梁建方任命他们的酋长蒙和等当县长，各自率领原有部众，没有人不感谢和喜悦。

梁建方更派人到西洱河，西洱河蛮夷首领杨盛十分震骇，准备船只，将向远方逃走；梁建方的使节向他解释利害，展示唐帝国的威力及承诺，杨盛遂向唐帝国投降。洱海（云南省大理市东洱海）当地有杨姓、李姓、赵姓、董姓等数十姓，每姓据守一州，大姓有六百户，小姓也有两三百户，没有君王，互相之间地位平等，言语虽有小小差异，但所使用的谋生方式、风俗习惯，大致跟中原相同，自称本来是汉人，跟中国最大差别在于把十二月当做每年的第一个月。

17、四月九日，契丹部落（辽河上游）首领（辱纥主）曲据（曲，姓）率部众归附唐帝国，唐政府在该部落所在地设玄州（羁縻州·辽宁省朝阳市东），命曲据当州长，隶属营州军区（总部设辽宁省朝阳市）。

18、四月十四日，乌胡（渤海湾隍城岛）指挥官（镇将）古神感率舰队渡海东征高句丽王国，登陆后跟高句丽步骑兵混合兵团五千人相遇，在易山（今地不详）会战，击破高句丽军。当天夜晚，高句丽海军一万余人袭击唐帝国舰队，古神感设下埋伏，再击破高句丽军，然后撤退。

19、最初，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乙毗咄陆可汗（八任大可汗）阿史那欲谷任命阿史那贺鲁当亲王（叶护），居住多逻斯水（额尔齐斯河），位西州（新疆吐鲁番市东）北一千五百里（航空距离五百五十千米），统领处月部落、处密部落、始苏部落（今地不详）、葛逻禄部落（中亚额尔齐斯河流域）、失毕五姓部落群（即西突厥五西部防区〔弩失毕〕）。后来，阿史那欲谷逃奔吐火罗王国（阿富汗北部汗阿巴德。参考六四二年九月），乙毗射匮可汗（十任大可汗）派军追击，阿史那欲谷部众瓦解。

四月二十五日，阿史那贺鲁率残余下来的部众数千帐向唐帝国投降。唐政府把他们安置在庭州（新疆吉木萨尔县）莫贺城（吉木萨尔县西），任命阿史那贺鲁当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将军。阿史那贺鲁听到唐帝国出军攻击龟兹，请求担任向导，只携带数十个骑兵，到首都长安朝见，李世民任命他当崑丘兵团总司令，用盛大的宴会招待，赏赐丰厚，然后送他返回。

20、五月二十日，太子宫右翼侍卫军（右卫率）秘书官（长史·正七品上）王玄策，攻击帝那伏帝（印度国名）国王阿罗那顺，大破阿罗那顺军。

最初，中天竺（印度中部）国王尸罗逸多兵力最强，其他四个天竺王国（东、西、南、北天竺）都向他称臣，王玄策奉命出使天竺（印度），各国都派使节前来唐帝国朝贡。正巧，中天竺国王尸罗逸多逝世，王国大乱，大臣阿罗那顺自称国王，出军攻击王玄策，王玄策率随从侍卫三十人，奋勇抗拒，筋疲力尽，全体被擒。阿罗那顺把各国进贡的物品，抢掠一空。王玄策趁夜晚逃走，抵达吐蕃王国西境，发文征调邻近各国及各部落军，吐蕃王国派精锐部队一千二百人，泥婆国（尼泊尔王国）派骑兵七千余人，听候差遣。王玄策和他的副使节蒋师仁，率两国军队反击，进抵中天竺王国首都茶馎和罗城（今地不详），会战三天，大破篡夺王位的阿罗那顺军，杀三千余人，强逼投水淹死的将近一万人。阿罗那顺放弃首都逃走，集结残余部众，回军攻击蒋师仁，蒋师仁反击，再次把敌人击破，生擒阿罗那顺。阿罗那顺的残余部众携带阿罗那顺的王后和太子，逃到乾陀卫江（可能是印度河），布防据守，蒋师仁追击，残余部众崩溃，蒋师仁生擒王后及太子，及男女一万二千人。于是天竺震动，城市和村落归附的五百八十余座；把阿罗那顺押返首都长安献俘。

唐政府擢升王玄策当朝散大夫（文散官十三级·从五品下）。

21、六月十六日，改白霫部落（应是霫部落之误）所在地为居延州（在今内蒙古哲里木盟北部）。

22、六月二十四日，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宋公萧瑀逝世（享年七十四岁）。祭祀部（太常）研究的结果，给他谥号德（宋德公），国务院（尚书）认为应给他谥号肃（宋肃公）。李世民说：“谥号，是行为的痕迹，应该跟事实符合才对，可称他贞褊公（宋贞褊公）。”

萧瑀的儿子、祭祀部副部长（太常少卿）萧锐，继承公爵爵位，娶李世民的女儿襄城公主。李世民准备为她兴筑家宅房舍，襄城公主坚决辞让说：“媳妇侍奉公婆，应该早晚留在身边，如果住到别的地方，定会造成很多缺失。”李世民遂命就在萧瑀家中为女儿兴建房舍。

23、李世民因高句丽王国越来越凋疲衰弱，准备第二年（六四九年）动员三十万大军，在一次攻击行动中，把高句丽消灭。有人提醒说：大军远征，必须储备一年以上的粮食，牛马车辆都无法运输这么庞大的数量，最好是利用船舰，在水上运输；隋王朝末年，只有剑南道（四川省中南部及云南省）没有变民起兵（李渊攻陷隋首都大兴不久，剑南各郡迅即归附，参考六一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前些时东征，剑南道也置身事外，人民富庶，应由他们负责建造船舰。李世民批准。

秋季，七月，李世民派右领左右府（卫军第十六军）主任秘书（长史·正七品上）强伟，前往剑南道砍伐树木，建造船舰，大船舰有的长一百尺，宽五十尺。另派使节督运这些船舰，穿过巫峡（重庆市巫山县东），经江州（江西省九江市）、扬州（江苏省扬州市），直驶莱州（山东省莱州市）。

24、七月十一日，西突厥汗国宰相阿史那屈利，请求唐帝国准许他率领部落军，配合唐西征军攻击龟兹王国。

25、最初，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将军、武连县公、武安（河北省武安市）人李君羡负责玄武门警卫。当时，太白金星在白天屡次出现，天文台官员（太史）占卜，警告李世民说：“女主即将兴起！”而民间又流传神秘预言书《秘记》，上面说：“唐王朝三世之后，女主武王将夺取政权，主宰天下。”李世民听到，大为厌恶。

正巧，李世民跟各将领在宫中宴会，用“酒令”助兴，命输的人说出自己的乳名。李君羡说他的乳名叫五娘，李世民呆了一下，笑说：“这算什么女子，竟如此雄壮矫健！”又因李君羡官称和封爵，都有一个“武”字，遂兴起杀机；不久，命李君羡出任华州（陕西省华县）州长。平民员道信（员，姓），自称可以不进饮食，通晓佛教法术，李君羡对他十分信任尊敬，来往密切，并经常屏退左右侍从，只二人相对密谈。监察官（御史）弹劾李君羡跟妖人结交，企图兵变。

七月十三日，李君羡被判决有罪，处死，家产没收。

李世民秘密询问天文台长（太史令）李淳风，说：“《秘记》上那些话，会不会发生？”李淳风回答说：“我上观天象，下察历数，发现那人已在深宫之中，而且是陛下的亲近下属，从今天算起，不超过三十年，就会称帝称王，把李姓皇族的子孙，几乎杀尽，征兆已经形成。”李世民说：“把可疑的人全部杀掉，将会怎么样？”李淳风说：“上天的旨意，人力不能抵抗。命中注定当帝王的人，永远不死，对可疑的人全部诛杀，只不过使很多人含冤。而且，从今天算起，经过三十年，那人已经衰老，或许有一点仁慈，制造的灾难还小。即令今天把他诛杀，上天将再派遣年轻力壮的来施展毒手，恐怕陛下的子孙，一个也剩不下。”李世民才停止。

26、司空（三公之三）梁公（文昭公）房玄龄留守京师，病重，李世民命他前来玉华宫。房玄龄乘坐人抬小轿到金銮宝殿，直到李世民座位旁边才下轿，君臣二人相对流泪；李世民遂把房玄龄留在玉华宫，听到他病情稍好，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听到他病情加重，则忧愁憔悴。房玄龄对他的儿子们说：“我受主上的厚恩，不敢不说实话，而今，天下太平无事，只有东征高句丽之役，还没有停止，文武百官不敢劝阻，我知道这种情形而不奏报，虽死也感责任未了。”于是上疏劝告说：“《老子》认为：‘知道满足的人，不会受到羞辱；知道适可而止的人，不会遇到危险。’陛下的武功、威名、恩德都应满足，开辟疆界，拓广土地，也应适可而止。而且，陛下每裁定处决一个重刑囚犯，都命作三次甚至五次复奏，并改吃素菜，撤除乐队（参考六三一年八月），为的是敬重生命的尊严。现在驱使没有罪的士卒，把他们投到敌人的刀口之下，使他们脑浆崩裂，肝肠污染地面，难道不值得怜悯！如果高句丽违背做一个属国的礼节，可以诛杀他；欺压迫害人民，可以消灭他；将来可能成为大唐的巨大灾害，可以除掉他。但是事实上，这三个条件，他们全不具备，却无缘无故烦劳大唐，对内不过为前代洗刷失败的羞耻，对外不过为屡次被侵略的新罗王国复仇（参考六四四年正月）。岂不是收获太小，而损失太大。但愿陛下允许高句丽改过自新，焚烧跨海船舰，撤销动员命令，汉人与蛮人自然同声庆贺，远近平静。我早晚会死，如果能蒙陛下接受这次哀告，感恩之情，永不消灭。”

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娶李世民的女儿高阳公主，李世民对高阳公主说：“他病重到如此程度，还忧虑我的国家。”李世民亲到病床前探望，握住房玄龄的手告别，悲伤无限。

七月二十四日，房玄龄逝世（享年七十岁）。

柳芳曰：

房玄龄辅佐太宗皇帝，夺取政权，平定天下，最后在宰相官位上去世，历时三十二年，全国人民一致认为他是贤能的宰相，可是又举不出他施政上明显的贡献，品德可谓达到巅峰。

太宗皇帝扫荡祸乱，而房玄龄、杜如晦不谈自己的功劳；王珪、魏徵诚心诚意向君王劝告建议，而房玄龄、杜如晦称赞他们贤能；李勣（李世勣〔徐世勣〕）、李靖东征西讨，战无不胜，而房玄龄、杜如晦在政治上密切配合，促使实现一代和平，把一切功绩都归于君王。说二人是唐王朝重要元勋，岂不非常恰当（柳芳是九任帝李隆基时代史学家）。

27、八月一日，日食。

28、八月二十三日，派左领军（卫军第七军）大将军执失思力前往金山（新疆阿尔泰山）扫荡故薛延陀汗国残余部众。

29、八月二十九日，李世民诏令越州军区（总部设浙江省绍兴市）总司令部（越州都督府）及婺州（浙江省金华市）、洪州（江西省南昌市）等州，建造海船及双舫船（两船相并）一千一百艘。

30、九月二日，西征军崑丘兵团总司令官阿史那社尔攻击处月部落、处密部落，击破二部落军，残余部众全都投降（阿史那社尔受命讨伐龟兹事，参考去年〔六四七年〕十二月）。

31、九月五日，东征军青丘兵团总司令官（青丘道行军大总管）薛万彻等从高句丽王国回军。

薛万彻在军中骄傲嚣张，任情使气，侮辱同僚及部属。副总司令官（行军副大总管）裴行方上疏弹劾他对君王心怀怨恨，李世民遂开除薛万彻官籍，流放象州（广西象州县）。

32、九月十一日，新罗王国受百济王国（首都泗沘〔韩国扶馀市〕）攻击，连失十三个城池（百济跟高句丽结盟，对付新罗，参考六四三年九月）。

33、九月二十一日，擢升监督院副监督长（黄门侍郎）褚遂良当立法院最高立法长（中书令）。

34、右领左右府（卫军第十六军）主任秘书（长史）强伟等集结民间工匠制造船舰，大量征调山獠蛮夷部落，于是雅州（四川省雅安市）、邛州（四川省邛崃县东北。邛，音qióng〔琼〕）、眉州（四川省眉山县）三州境内山獠部落，纷纷叛变。

九月二十四日，唐政府派茂州军区（总部设四川省茂县）总司令（茂州都督）张士贵、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梁建方动员陇右（甘肃省南部）、峡中（四川盆地西部）民兵二万余人讨伐。

蜀地人民对建造船舰，深受痛苦，中央政府有人建议由蜀人出钱，雇请善造船舰的潭州（湖南省长沙市）人代工，李世民批准。而蜀人穷困，无法缴纳代金，州县政府强行征收，严苛急迫，人民把田地房舍卖掉，甚至把儿子女儿卖掉，都不够缴纳，粮食价格飞涨，剑外（剑门关以南，即四川省中南部及云南省）民怨沸腾，社会不安，李世民得到消息，派农林部副部长（司农少卿）长孙知人乘驿马车前往视察。长孙知人奏报说：“蜀人体格柔弱，不能担任艰巨工作。建造一艘大型船舰，价值绸缎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砍倒的木材还没有运完，而又征收造船代金。两件事同时执行，人民不堪承受，最好是使他们能活下去，获得休养。”李世民下令：潭州人造船价款全由政府负担。

35、冬季，十月六日，李世民返京师。

36、回纥部落（蒙古国北部）君王（俟利发）药罗葛吐迷度（药罗葛，三字姓）的侄儿药罗葛乌纥，跟他的婶娘（药罗葛吐迷度的正妻）通奸。而药罗葛乌纥跟俱陆莫贺部落贵族（达官）药罗葛俱罗勃都是东突厥汗国车鼻可汗（十五任大可汗）阿史那斛勃的女婿；二人密谋诛杀药罗葛吐迷度，然后投降东突厥。计议已定，药罗葛乌纥率十余轻装备骑兵，夜间袭击御帐，斩药罗葛吐迷度。

燕然副都护（都护府设内蒙古乌拉特中旗）元礼臣派使节引诱药罗葛乌纥，承诺保荐他当瀚海军区（总部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总司令（瀚海都督），药罗葛乌纥率少数骑兵，晋见元礼臣致谢，元礼臣逮捕药罗葛乌纥，斩首，呈报中央。李世民恐怕回纥部落瓦解，派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崔敦礼前往慰问安抚。很久之后，药罗葛俱罗勃前来唐帝国朝见，李世民把他留下来，不准他回去（刚兴旺的回纥部落，又告衰弱，要到九十六年后—七四四年八月，才能复兴）。

37、西征军崑丘兵团总司令官阿史那社尔在击破处月部落、处密部落后，率军穿过焉耆王国（新疆焉耆县）西境，直向龟兹王国北境，兵分五路，向目标各城发动闪电攻击，焉耆王龙薛婆阿那支（龙，姓）放弃首都，投奔龟兹，据守东部疆土抵抗，阿史那社尔派军追击，生擒龙薛婆阿那支，斩首（龙薛婆阿那支夺取王位事，参考六四四年九月），任命他的堂弟龙先那准当焉耆王，由他负责朝贡工作。

龟兹王国大为震撼，武装部队将领很多放弃职守，出城逃亡。阿史那社尔挺进到碛口（沙漠口岸），距首都伊逻卢城（库车县）三百里，派伊州（新疆哈密市）州长韩威，率一千余骑兵当先锋，右卫（卫军第二军）将军曹继叔随后继进，抵达多褐城（库车县东），龟兹国王白诃黎布失毕派宰相那利、羯猎颠等率军五万人迎战，两军刚刚接触，韩威即假装失利，向后败退，龟兹大军追击，奔驰三十里，韩威与曹继叔的第二拨挺进部队会师。龟兹军恐惧，刚要转身逃走，曹继叔乘机攻击，龟兹军大败，西征军追击八十里。

38、十月二十七日，唐政府任命回纥部落故君王（俟利发）药罗葛吐迷度的儿子、前左屯卫（卫军第九军）大将军药罗葛婆闰当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大将军、回纥部落大君王（大俟利发）、瀚海军区（总部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总司令（瀚海都督）。

39、十一月二十三日，契丹部落（辽河上游）带兵官（帅）耶律窟哥、奚部落（滦河上游）带兵官可度者，率领他们的部众，一同归附唐帝国。唐政府在契丹部落所在地设松漠军区（总部设内蒙古巴林右旗），命耶律窟哥当军区总司令（松漠都督），又命他的部将耶律达稽等部落改称峭落等九州（峭落州、无逢州、羽陵州、白连州、徒何州、万丹州、疋黎州、赤山州和弹汗州），由各部落首领（辱纥主）担任州长。在奚部落所在地设饶乐军区（总部设内蒙古宁城县西南），命可度者当军区总司令（饶乐都督），又在他的部将阿会等部落所在地，设弱水等五州（弱水州、祁黎州、洛瑰州、太鲁州、渴野州），也由各部落首领分别担任州长。

十一月二十四日，唐政府在营州设东方蛮夷保安司令官（东夷校尉）。

40、十二月二十四日，太子李治为娘亲文德皇后长孙女士兴建的大慈恩寺落成（隋王朝无漏寺的故址）。

41、龟兹王白诃黎布失毕受到挫败后，退回首都伊逻卢城固守，唐帝国西征军崑丘兵团总司令官阿史那社尔继续挺进，施加压力；白诃黎布失毕率少数骑兵向西逃走，阿史那社尔遂占领伊逻卢城，命安西都护（都护府设交河〔新疆吐鲁番市〕）郭孝恪驻守。

沙州（甘肃省敦煌市）州长苏海政、宫廷总管府车轿管理官（尚辇奉御·从五品上）薛万备，率精锐骑兵追捕白诃黎布失毕，行军六百里，白诃黎布失毕困窘急迫，投奔拨换城（新疆阿克苏市）固守，阿史那社尔攻城，历时四十天。

闰十二月一日，攻克，生擒白诃黎布失毕及他的宰相羯猎颠，另一位宰相那利脱身逃走，引导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部落军及龟兹国防军一万余人，反攻郭孝恪。郭孝恪在首都伊逻卢城外扎营休息，有龟兹人向他警告，郭孝恪并不在意，而那利大军突然出现，郭孝恪率部属一千余人准备进城，那利大军已攀上城墙，城里龟兹人起兵响应，联合攻击郭孝恪，流箭飞石如同瀑布大雨，郭孝恪不能抵御，打算再出城外，就在西门阵亡。伊逻卢城中陷于恐惧混乱。国务院财政部粮秣司长（仓部郎中）崔义超集结敢死队两百人，保护军用物资，跟龟兹军巷战，西征军先锋曹继叔、韩威，在城外扎营，自西北角攻击，到了天亮，那利退出城外；西征军杀三千余人，才恢复城中秩序。十余日后，那利再率龟兹军一万余人自北山出击，直向首都伊逻卢城，曹继叔迎战，大破龟兹军，杀八千余人。那利单人匹马逃走，被龟兹人生擒，送到西征军大营。

阿史那社尔前后击破龟兹王国大城五座，派左卫军（卫军第一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左卫郎将）权祗甫前往其他城池游说，分析祸福，共七百余城，纷纷投降，俘虏男女数万人。阿史那社尔召集龟兹王国的父老，宣示唐帝国的神威，告诉他们所以讨伐国王白诃黎布失毕的原因，封白诃黎布失毕的亲王（叶护）老弟继任国王，龟兹人大为欣喜。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各国震动惊骇，西突厥汗国（新疆东北部及中亚东部）、于阗王国（新疆和田市）、安国（乌兹别克斯坦布哈拉市）争着供应唐远征军骆驼、骡马、粮食。阿史那社尔在龟兹（新疆库车县）竖立石碑，记载远征功勋，回军。

42、闰十二月二日，唐政府任命崑丘兵团总司令、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将军阿史那贺鲁当泥伏沙钵罗亲王，赏赐给他大旗巨鼓，命他讨伐西突厥汗国境内还没有降服的部落。

43、闰十二月七日，新罗王国宰相金春秋带着儿子金文王前来唐帝国朝见。金春秋，是新罗王（二十八任真德女王）金胜曼的老弟。

李世民任命金春秋当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金文王当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将军；金春秋请改穿唐朝衣服，李世民拿出皇宫中穿的冬天衣服赏赐给他。

六四九年（己酉）

唐·贞观二十三年

1、春季，正月六日，被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俘虏的龟兹王（新疆库车县）白诃黎布失毕及他的宰相那利等抵达京师（首都长安），唐帝（二任太宗）李世民（本年五十二岁）在责备他们之后，全都释放，任命白诃黎布失毕当左武卫军（卫军第三军）贵族征兵府司令（左武卫中郎将）。

2、西南边陲地区（云南省西部）徒莫祗等蛮夷部落归降唐帝国，唐政府在他们居留地区分别设傍州（云南省双柏县）、望州（云南省禄丰县西）、览州（云南省牟定县）、丘州（云南省南华县）四个州（皆是羁縻州），隶属郎州军区（总部设云南省曲靖市）总司令部（南宁州于六二五年改称郎州）。

3、东突厥汗国车鼻可汗（十五任大可汗）阿史那斛勃拒绝前来唐帝国朝见（参考六四七年十一月）。李世民派右骁卫军（卫军第六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高侃，征调回纥部落（蒙古国北部）、仆骨部落（蒙古国东部）等各部落军，向阿史那斛勃袭击。大军进入东突厥国境，东突厥各部落纷纷投降，拔悉密（蒙古国科布多盆地北部）总督（吐屯）阿史那肥罗察（阿史那斛勃的儿子）也向唐远征军归附，唐政府在该地设新黎州（羁摩州）。

4、二月十一日，设瑶池军区（总部设新疆阜康市）总司令部（瑶池都督府），隶属安西都护（都护府设交河城〔新疆吐鲁番市〕）。

二月十三日，李世民命左卫（卫军第一军）将军阿史那贺鲁当瑶池军区总司令（瑶池都督）。

5、三月十二日，设丰州军区（总部设内蒙古五原县）总司令部（丰州都督府），命燕然都护（都护府设内蒙古乌拉特中旗）李素立兼丰州军区总司令。

6、自去年（六四八年）冬季大旱，到现在才开始落雨。

三月十七日，李世民带病勉强到显道门外，赦免天下。

三月二十三日，命太子李治在金液门主持朝会。

7、夏季，四月一日，李世民前往翠微宫（陕西省西安市南二十五千米太和谷）。

8、李世民告诉太子李治说：“李世勣（徐世勣）的才能智慧，绰绰有余，但你对他没有恩德，恐怕难以使他效忠。我今天把他贬谪到外地，如果他马上出发，等我死后，你就擢升他当国务院最高执行长（仆射），可对他信赖；如果他犹豫拖延，只有把他诛杀。”

五月十五日，任命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世勣当叠州军区（总部设甘肃省迭部县）总司令（叠州都督）。李世勣接到诏书，没有回家，立即动身前往。

柏杨曰：

根据史书记载，李世民与李世勣之间，两情契合，水乳交融，也正是英雄豪杰所追求的“外虽君臣，内实骨肉”的锦绣场景。当李世勣有病时，李世民听说胡须灰可以治病，就把自己的胡须剪下焚烧和药。有一次，李世民告诉李世勣说：“我要把儿子托孤给你，你不辜负李密，怎么会辜负我？”李世勣感动得把手指都咬出鲜血（二事皆参考六四三年四月）。看起来李世民对李世勣信任之深，李世勣对李世民忠心之固，都留下珍贵的一页，感人至深。然而，就在李世民死前的这个试探事件中，所有美好镜头全部拆穿，焚须咬指，不过是官场舞台上演出的两曲野台戏。

李世民对李世勣并不信任，因为他太能干，太无懈可击；而李世勣事实上也同样不信任李世民，因为政治领袖人物，本质上就浑身是假，所以当他突然无缘无故被贬到千里之外万山丛中的叠州时，他立刻警觉到刀已加颈，连家都不敢回，可以说洞察李世民的肺腑。所有美好的形容词，诸如“大义”“推心置腹”“诚能格物”，不过一幅《聊斋志异》上的“画皮”。

但我们并不责备李世民恶毒，也不责备李世勣逆诈，而只责备封建专制的政治制度，使历史上一位名震寰宇的伟大君王和一位名震寰宇的伟大将领，竟爆发出如此丑陋的内幕。那是一种把说谎当成美德，把诚实当做罪恶的制度，互相用动人的言辞欺骗，谁对谁都没有真话，领袖和干部都走在一条钢索之上。李世勣假如是一个实心眼的呆瓜，在奉命后回家向娘亲辞行（那是儒家系统最崇拜的孝道）；或是霉运当头，正逢妻子儿女卧病，弥留之际，希望见夫父一面，回家作一次探望，全家势必被屠！思念及此，至为惊骇。

9、五月十八日，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卫公（景武公）李靖逝世（享年七十九岁）。

10、李世民患痢疾，十分痛苦，病势转重，太子李治日夜守在身旁，甚至几天不吃食物，头发有的都变白。李世民悲哀流泪说：“你能如此孝顺，充满爱心，我虽然一死，也没有遗恨。”

五月二十四日，李世民危急，召见摄理最高立法长（检校中书令）长孙无忌进含风殿。李世民躺在床上，伸手抚摸长孙无忌面颊，长孙无忌哭泣，悲痛不支，而李世民竟无法说话，遂挥手命长孙无忌退出。

五月二十六日，再召见长孙无忌及最高立法长（中书令）褚遂良到卧室，对他们说：“我今天把身后之事托付你们，太子（李治）仁慈孝顺，你们深知，要好好辅导！”又对李治说：“只要长孙无忌、褚遂良在政府，你不必为帝国担忧！”又单独吩咐褚遂良说：“长孙无忌对我忠心耿耿，我能登上皇帝宝座，很多靠他的力量。我死之后，不要受人挑拨离间。”命褚遂良撰写遗诏草稿。一会工夫，李世民逝世（享年五十二岁）。

*刘昀曰：

我观察李世民的崛起，拥有很多传奇故事。李世民聪明绝顶，又勇敢威武，有如神助，选拔人才大公无私，创造事业的人都竭尽其能，所以屈突通、尉迟敬德，由仇敌而变成心腹手臂，马周、刘洎，由疏远而交付给他们重责大任，终于扫平祸乱，大都因此。

墙基石头潮湿时，浓云将起；秋虫齐鸣时，螽斯就会出现。即令像伊祁放勋（尧）、姚重华（舜）那种圣王，不能用梼杌、穷奇（二人皆“四凶”之一）去治理帝国；即令像伊尹、姜子牙那种贤相，不能辅佐姒履癸（夏桀）、子受辛（殷纣），使帝国兴盛。君王和臣属、领袖和干部，要想契合，是多么困难。至于有些臣属挖出自己眼珠（如伍子胥），剖开自己胸膛（如子干）；有些君王尸体充满虫蛆（如姜小白），悬到梁上活生生被抽筋而死（如田地），乃是由于遭遇有异。

房玄龄、魏徵的智慧见识，不超过孔丘、孟轲，却能辅佐君王，保护人民，是他们有好的际遇。有人说：以李世民的贤能英明，失去兄弟之爱，又不能教好儿子，原因何在？我的回答是：确实如此！姚重华（舜）不能感化四凶，伊祁放勋（尧）不能感化伊祁丹朱。当李渊听信谗言之时，李建成忌功妒能之日，心情急迫，只盼望自救不死，谁还顾到天崩地裂，兴废存亡？成功失败，其间只隔一根头发。只恐惧逼到眉睫的血腥诛杀，岂在意后世恶评。

李承乾愚昧，再神圣的老爹，都无法教导。如果李世民当初就选定贤能的皇太子，不在高句丽王国事件上称心快意，像初登基几年那样选任人才，后来采纳劝告像魏徵在世之日，则比起姬发（周王朝一任王）、姬诵（周王朝二任王）时代，当有更高的成就，较之刘恒（西汉王朝五任帝）、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的恢弘气势，将更为完美。但观察李世民博采众议，判断正确，坚毅不拔，从不迷惑动摇，接纳臣属规劝的话，速度如同流水，千年以下，也仅李世民一人而已。

*欧阳修曰：

太难了，使国家和平繁荣的政治领袖，几个世代都不出现一次。夏王朝十六个君王（事实上有十九个君王），只有姒少康（八任帝）创立中兴大业；商王朝二十八个君王（事实上有三十个君王），而真正的盛世，不过子太甲（五任太宗）、子太戊（十任中宗）、子武丁（二十三任高宗）；周王朝三十六个君王（事实上有四十个君王），也只不过姬诵（二任成王）、姬钊（三任康王）以及姬靖（十一任宣王），建立复国之功。其他的一些君王都微不足道，虽然《诗经》《书经》的记载，有时缺少脱落，然而，夏商周三个王朝一千七百余年（事实上一千九百五十年），七十余个君王（事实上八十九个君王），真正有显明的贡献而被后世称道的，也只不过上述的六七人而已。盖世明君，是多么难遇？

唐王朝有二十个君王（事实上有二十二个君王，古代对君王的计数及对政权寿命的计时，往往依照政治市场情况，随意增减），而可以赞扬的不过三人（李世民、李隆基、李纯）；而李隆基（九任玄宗）、李纯（十四任宪宗），都有始无终，不能把和平繁荣保持到晚年。这是多么伟大，李世民建立轰轰烈烈的勋业。

至于扫除隋王朝末年的灾祸，行迹可上比子天乙（商汤）、姬发（周武）；政治清明、社会安宁，几乎可媲美姬诵（成）、姬钊（康），自从开天辟地，功业恩德两者兼备，西汉王朝以来直到今天（一〇六〇年）还没有过。至于对几个皇子同时溺爱，又大量建立佛教寺院塔庙，喜爱开疆拓土，不断出兵到边远地区，不过是中等的平庸君王所作所为。然而，《春秋》昭示的法则，总是责备贤能的人，所以后世的正人君子，打算塑造一个美好的形象时，没有不叹息有这些缺点。

太子李治抱住舅父长孙无忌的脖子哀号痛哭，几乎昏迷；长孙无忌拭去眼泪，请李治立即接管政府，安抚内外，而李治悲哀哭号，不能停止，长孙无忌说：“主上把皇家祖庙及皇家政权交给你，你怎么能跟一介平民一样，只会哭泣！”下令封锁李世民死亡消息，不对外宣布。

五月二十七日，长孙无忌等请李治先行返首都长安（李世民在太和谷翠微宫逝世），飞骑（禁军·羽林军前身）、精锐卫军以及旧有将领全部护从。

五月二十八日，李治进入京师（首都长安）；李世民灵柩放在两马并抬的轿上，警戒侍卫跟平常一样，紧接李治后面进城，停放两仪殿。用李世民的名义下诏，擢升太子宫政务署长（太子左庶子）于志宁当最高监督长（侍中），太子宫副总管（少詹事）张行成兼任最高监督长（兼侍中），摄理国务院司法部长（检校刑部尚书）太子宫事务署长（右庶子）兼国务院文官部副部长（兼吏部侍郎）高季辅，兼最高立法长（兼中书令）。

五月二十九日，在太极殿正式发布李世民逝世噩耗，并宣读遗诏：命太子李治继位，军国大事，不可停顿；日常事务，则交付有关单位处理；担任军区总司令（都督）、州长的各亲王，准许前来京师奔丧，但濮王李泰例外（李泰被贬均州，参考六四三年九月）；取消对高句丽王国（首都平壤〔朝鲜平壤市〕）远征计划及各项土木工程。

四方蛮夷部落在中国政府担任公职以及正巧抵达京师朝贡的各国使节，约有数百人，听到消息，都悲哀痛哭，依照各自的风俗：剪去头发，用刀划脸割耳，地上血迹斑斑。

六月一日，李治（本年二十二岁）正式登基称帝（三任高宗），赦免天下。

11、六月四日，三任帝李治擢升叠州军区总司令李世勣当特进（文散官二级·正二品）、摄理洛州（河南省洛阳市）州长，兼洛阳宫留守长官。

之前，李世民因是“双名”，所以诏令全国人民，除了不准用相连的“世民”二字外，不避讳个别的“世”字或“民”字。现在，李治为了尊敬老爹，凡是官名、人名，有“世”字或“民”字的，一律更改（首当其冲的就是李世勣〔徐世勣〕，从本年起，“世”“民”二字就像毒蛇的牙一样，从史书中拔去，只成了“李勣”。我们庆幸生在二十世纪，不受这些小动作骚扰）。

12、六月十日，李治任命长孙无忌当太尉（三公之一），兼摄理最高立法长（兼检校中书令），主持国务院（尚书）、监督院（门下）政务。长孙无忌坚决辞让主持国务院政务（知尚书省事），李治同意，但仍命长孙无忌以太尉身份同中书门下三品（三公是正一品，位高而无权，仍须降低身份，视同立法院及监督院首长的三品，才是实质宰相）。

六月二十日，擢升李世勣当开府仪同三司（文散官一级·从一品）、一级实质宰相（同中书门下三品）。

13、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击破龟兹王国（新疆库车县）时，总部秘书长（行军长史）薛万备建议，利用战胜余威，游说于阗王国（新疆和田市）国王伏阇信前来唐帝国朝贡，阿史那社尔同意。

秋季，七月六日，伏阇信随薛万备进京，李治命他到李世民灵柩前致祭。

14、八月一日，夜晚，大地震，晋州（山西省临汾市）尤其严重，房屋倒塌，压死五千余人（人间惨事）。

15、八月十八日，把故皇帝（二任太宗）李世民安葬昭陵（陕西省礼泉县北十五千米九嵕山），庙号太宗。左骁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右骁卫（卫军第六军）大将军契苾何力请求自杀殉葬，李治派使节告诉他们：先帝（李世民）早有吩咐不准。但把李世民在位期间被生擒俘虏的各蛮夷君王酋长，包括阿史那咄苾（东突厥汗国十三任颉利可汗）在内，共十四人，都雕成石像，刻上名字，陈列北司马门里。

16、八月二十五日，国务院教育部长（礼部尚书）许敬宗上疏说：“皇家七世祖李重耳的祭庙（参考六三五年七月），应该拆毁（依儒家法则：“亲尽则毁。”），请把牌位移藏到皇家祖庙西厢祭堂。”李治批准。

17、九月十三日，李治任命李世勣当国务院左最高执行长（左仆射）。

18、冬季，十月，在东突厥汗国残余部落所在地，分别设立舍利等五州（舍利州、思辟州、阿史那州、绰州、白登州），隶属云中军区（总部设内蒙古阴山以北一带）总司令部；另设苏农等六州（苏农州、阿德州、执失州、拔延州、郁射州、卑失州），隶属定襄军区（总部设内蒙古锡林郭勒盟北部）总司令部（定襄都督府）。

19、十月四日，李治问最高法院院长（大理卿）唐临监狱中囚犯的数目，唐临回答说：“现有囚犯五十余人，其中只两个人应该处死。”李治欣喜。李治曾经亲自审问囚犯，前任最高法院院长定罪的囚犯，很多呼叫冤枉，而唐临所定罪的囚犯，独没有人反应。李治奇怪，问他们缘故，囚犯们回答说：“唐院长判刑，本来不冤。”李治叹息很久，说：“当一个法官，岂不应该如此！”

20、李治任命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国王（三十二任）弃宗弄瓒当驸马都尉（公主丈夫专职），封西海郡王。

弃宗弄瓒写信给长孙无忌等说：“天子（李治）刚刚登基，臣属中如果有人不忠，我当率军前往京师讨伐铲除。”

21、十二月，李治下诏，命濮王李泰设立总部（开府），任僚属；所用车辆服装、珍宝饮食都特别优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