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世纪初,南周亡,武曌死。唐王朝重建,再经一场宫廷夺权斗争,亲王之一的李隆基即位,中国连享四十年太平繁华。
五〇年代中期,北方边防大将安禄山叛变,攻陷首都长安。虽被敉平,但藩镇割据,外族频侵,中国国势遂一蹶不振。
唐·天宝四载
1、春季,正月十二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九任玄宗)李隆基(本年六十一岁)对宰相们说:“最近甲子日(正月六日)那天,我在皇宫设置神坛,给人民祈求福祉。亲自把祈祷文写在黄色的绸缎上,放到案头,忽然间它自动飞起来,直上云霄,听见天上有声音说:‘圣寿命长。’我在嵩山(中岳·河南省登封县北)烧炼的长生不老药已烧炼完成,也放在神坛上,半夜时分,左右侍从打算把它取回,再一次听见天上有声音说:‘药不必收藏,自有神灵守护。’所以放到天亮,才把它取回。”皇太子李亨、各亲王、宰相都上疏祝贺。
2、回纥部落(蒙古国哈尔和林市)怀仁可汗(一任)药罗葛骨力裴罗攻击东突厥汗国(瀚海沙漠群),斩白眉可汗(二十九任大可汗)阿史那鹘陇匐,把人头送到首都长安。毗伽可汗(二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默棘连的皇后(可敦)率部众归降唐王朝。自此以后,北疆太平,不再有战争烽火。(东突厥汗国自此瓦解,退出政治舞台,偶尔仍有可汗出现,世系不明,不久也都消失。自一任大可汗〔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门于五五二年出现,立国约一百九十四年,共二十九任可汗。)
回纥部落的疆域越来越大,东到室韦部落(内蒙古东北部),西到金山(新疆阿尔泰山),南到瀚海沙漠群南界,包括东突厥汗国极盛时期的版图(一个新的回纥汗国崛起)。
药罗葛骨力裴罗逝世,子药罗葛磨延啜嗣位,称葛勒可汗(二任)。
3、二月二十一日,唐政府任命朔方战区(总部设灵武〔宁夏灵武市〕)司令官(节度使)王忠嗣兼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
王忠嗣从小就自负他的勇敢,后来,镇守边疆要塞,保守持重,只求平安无事,常对人说:“和平时期的将领,只要能把士卒训练成骁勇的战士就够了,不可以用尽心机,去消耗人民的力量,为自己博取荣华富贵。”他有一张需一百五十斤大力才拉得动的漆弓,却经常放在弓袋里,表示不需使用。将士们日夜盼望作战,王忠嗣大量派出间谍,偷取敌人情报,发现有胜利的机会就发动攻击,所以每次出兵一定立功。现在既兼管两个战区,自朔方(灵武郡·宁夏灵武市)到云中郡(山西省大同市),边界线长达数千里,险要的地方全都建立城堡,开拓土地数百里。边疆居民都认为自从张仁愿之后,所有将领都赶不上他(张仁愿筑三受降城事,参考七〇八年三月)。
4、三月十四日,李隆基封外孙女独孤女士(娘亲是李隆基的女儿信成公主,老爹是独孤明)为静乐公主,嫁给契丹部落酋长(契丹王)李怀节;再封外甥女杨女士(娘亲是谁不详)为宜芳公主,嫁给奚部落酋长(奚王)李延宠。
5、夏季,四月十八日(原文误置于三月),任命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裴敦复当岭南五府(总部设南海〔广东省广州市〕)军事指挥官(经略使)等地方首长。
五月十五日,裴敦复被控逗留拖延,拒不到职,贬作淄川郡(山东省淄博市)郡长。另行任命宫廷膳食部副部长(光禄少卿)彭果接替。李隆基之所以擢升裴敦复,是嘉勉他击平海盗的功劳(参考去年〔七四四年〕四月),李林甫也因此加以陷害。
6、总监察官(御史大夫)李適之跟最高立法长(中书令)李林甫争夺权柄,互相怨恨。李適之兼国务院国防部长(领兵部尚书),驸马张垍(李隆基的女儿平昌公主之夫)当国防部副部长(侍郎),李林甫对他也很厌恶,命人检举国防部人事行政官员(兵部钦曹)贪污舞弊,逮捕六十余人,交付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跟监察官(御史)联合审讯,一连几天,都找不到他们的犯罪事实。首都长安特别市长萧炅派司法官(法曹)吉温审判。吉温到职视事,一进大院,教国防部(兵部)官员站在外面,他进入后厅,先行审问其他两个重刑犯,或用棍打,或用石压,苦刑拷掠,囚犯哀号的声音传到户外,惨不忍听,都求告说:“只要能留下一命,请拿纸来,我愿招认。”国防部官员很早就听说过吉温残忍,现在更亲眼看到,所以当他们被引进后厅接受审问时,全都自诬有罪,没有一个人敢违背吉温的意思。一会工夫,就告结案,检查被告身体,丝毫没有用刑的痕迹。
六月二十五日,李隆基下令责备国防部前后主管人事的副部长(侍郎)和国务院文官部(吏部)兼办国防部(兵部)选拔事务的前后历任官员,然后一齐赦免。张垍,是张均的老哥(张均,参考七三六年六月)。吉温,是吉顼的侄儿(吉顼是南周王朝的特务酷吏,参考六九九年一月)。
吉温最初当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新丰镇)县政府主任秘书(丞),太子宫教育官(太子文学)薛嶷(音yí〔疑〕)上疏推荐他的才干,李隆基召见,印象恶劣,回头对薛嶷说:“这个人不是好东西,我不用他。”
萧炅当东都洛阳特别市长(河南尹)时,曾经陷入一桩刑案,西京总监察署(西台)派吉温审问,吉温对萧炅的态度十分严厉,手段急迫。后来,吉温当万年(首都长安东半城)县政府主任秘书(丞),没有多久,萧炅调首都长安特别市长,正是吉温的顶头上司。吉温一向结交宦官高力士,高力士刚从皇宫回到自己家,吉温推测萧炅一定去晋见高力士,对升官一事叩谢;于是先一步进高力士家门,握手言欢,谈谈话、开开玩笑,果然,不久,萧炅适时而至,吉温假装大吃一惊,起身告退。高力士叫说:“吉七(唐王朝时都用对方在兄弟中的排行称呼),不用回避!”并告诉萧炅说:“他也是我的老友!”把吉温叫回来,跟萧炅坐在一起。萧炅对这位高力士的老友,毕恭毕敬,不敢把从前受辱的事放在心上。后来,有一天,吉温晋见萧炅,说:“从前,我不敢破坏国法,但从今以后,我诚心诚意向你尽忠。”萧炅跟他饮酒谈笑,尽欢而散,擢升吉温当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京兆)司法官(法曹)。
后来,李林甫打算用冤狱政策铲除不肯顺服的异己分子,需要一些得力爪牙,萧炅遂把吉温推荐给李林甫,李林甫得到吉温后大为兴奋。吉温常说:“只要遇到支持我的长官,就是南山(秦岭)白额老虎,也可轻易制伏!”当时,另有一位馀杭郡(浙江省杭州市)人罗希奭,也是一个特务,手段惨毒,李林甫引用他,从总监察署(御史台)秘书官(主簿)擢升为宫廷监察官(殿中侍御史)。吉温、罗希奭像猎狗一样,随着李林甫的指使,想定谁重罪,就定谁重罪;想定谁轻罪,就定谁轻罪;再困难的案件,二人都能完成任务,兴起大狱,一旦陷入,没有人能够逃脱,当时的人称之为“罗钳吉网”。
7、秋季,七月二十六日,李隆基封左卫军(卫军第一军)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韦昭训的女儿韦女士当寿王李瑁的王妃。
八月十七日,李隆基封女道士杨玉环当贵妃(贵妃,小老婆群第一级。杨玉环被夺入宫,参考去年〔七四四年〕十二月。本年李隆基六十一岁,杨玉环二十七岁)。追命她的老爹杨玄琰当国务院国防部长(兵部尚书);任命她的叔父杨玄珪当宫廷膳食部长(光禄卿),她的堂兄杨铦(音xian〔仙〕)当宫廷副总管(殿中少监),另一堂兄杨锜(音qí〔奇〕)当驸马。
八月十八日,封武惠妃的女儿为太华公主,命杨锜迎娶。杨玉环的三位姐姐都赏赐京师(首都长安)住宅,荣华富贵和身受的皇家宠爱,震动人间。
杨钊,是杨玉环同曾祖父的堂兄,没有学识,更没有品德,杨家的人和家乡的人都瞧他不起。在蜀地(四川省)从军,后来升迁到新都(四川省新都县)县政府防卫员(尉),三年任期届满,家庭贫穷,没有旅费回乡(杨玉环是河东郡永乐〔山西省永济市东南〕人)。新政县(四川省仪陇县西南新政镇)富豪鲜于仲通(鲜于,复姓)经常救济他。杨玄琰在蜀地逝世,杨钊来往杨玄琰家,遂跟他的二女儿通奸。
鲜于仲通,本名鲜于向,但用别名鲜于仲通行世,读过相当多的书,有才干智谋;剑南战区(总部设蜀郡〔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节度使)章仇兼琼(章仇,复姓)推荐他当剑南道巡察署机要秘书(采访支使。战区司令官〔节度使〕幕僚有“判官”、“支使”、“掌书记”、“推官”等;“掌书记”与“支使”不并设,有任官资格的称“掌书记”,没有任官资格的称“支使”,我们全译作“机要秘书”),把他当成心腹,曾经在悠闲时对鲜于仲通说:“现在,我很受皇上的器重,可是,假如宫里没有援手,定被李林甫陷害。听说杨贵妃(杨玉环)新近得到皇上宠爱,但人们还不敢立刻表态,你如果能为我去趟长安,跟她的家人结交,我就没有后患。”鲜于仲通说:“我是蜀地人,从来没有去过京师(首都长安),恐怕坏了你的大事,但我为你另外推荐一个人。”遂介绍杨钊的来龙去脉。章仇兼琼接见杨钊,杨钊仪表堂堂,身材魁伟,言辞流利,反应敏捷,章仇兼琼大喜过望,立即任命他当总部法官(推官),交往逐渐亲密。不久,章仇兼琼派杨钊进京,进贡春季厚绸,临出发前,告诉杨钊说:“有一点东西放在郫县(四川省郫县),希望作为你一天的旅费,你经过时,请顺便取走!”杨钊抵达郫县,章仇兼琼命亲信送上大批精美的蜀地特产作为礼物,价格足值一万串钱。杨钊大喜若狂,昼夜不停地赶路,到了长安,遍访三位堂妹,送给她们蜀地特产声称:“这是章仇兼琼送的礼物!”当时,二堂妹刚刚寡居,杨钊遂下榻她家,把货物分一半给她。于是杨家班日夜不停地赞扬章仇兼琼;因杨钊精于玩牌,又把杨钊推荐给皇帝李隆基,准许杨钊可以跟随供奉官(监督院〔门下〕及立法院〔中书〕官员,称供奉官)出入皇宫。不久,又任命杨钊当金吾军(卫军第十一、十二军)兵籍官(金吾兵费参军)。
8、九月二十九日,擢升陕郡(河南省三门峡市)郡长、江淮(华东地区)物资调节暨运输总监(江淮租庸转运使)韦坚当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免除所有总监职务,而命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杨慎矜代替。
韦坚的妻子姜女士,是姜皎的女儿;姜皎,是李林甫的舅父,所以李林甫跟韦坚很是亲近。后来,韦坚因主持江南(长江以南)粮食运输工作,受皇帝的宠爱,兴起攀登宰相高位的野心;同时,他又跟李適之友好;李林甫遂对他态度大变,转为十分厌恶。所以擢升韦坚当名义上的高官,夺去他的实权。
9、平卢战区(总部设柳城〔辽宁省朝阳市〕)及范阳战区(总部设范阳〔北京市〕)司令官安禄山,打算在塞外建立功勋,博取皇帝的宠信,所以不断侵略掳掠奚部落(滦河上游)、契丹部落(辽河上游)。二部落愤怒已极,分别诛杀唐王朝公主,叛变(本年三月,静乐公主嫁契丹,宜芳公主嫁奚,不过半年,竞如此结局)。安禄山讨伐,击破二部落。
10、陇右战区(总部设西平〔青海省乐都县〕)司令官皇甫惟明在石堡城(青海省湟源县西南)与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会战,失败,副将褚誗(音chán〔禅〕)阵亡。
11、冬季,十月十日,安禄山上疏说:“我讨伐契丹部落,抵达北平郡(河北省卢龙县)时,梦见建国初期名将李靖、李勣(李世勣〔徐世勣〕)等向我乞讨饮食!”李隆基下令给他们建立庙宇。
安禄山又上疏说:庙宇落成,祭奠的那天,梁上生出灵芝。
12、十月十三日,李隆基前往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境)。
李隆基任命国务院财政部税务司长(户部郎中)王鉷,当全国户籍及劳力管理总监(户口色役使),又下令免除人民赋税。王鉷上疏建议征收运输捐税,以增加财源;又命购买本郡出产的绸缎;于是人民缴纳的赋税比免除的赋税更多。依照从前规定,人民定居边疆,六年之内,免缴田赋及免服劳役。当时,将领们从不承认作战失利,士卒虽然战死,却不向上级报告,以致户籍簿上的姓名一直保留,不能取消。王鉷为了搜刮压榨,遂认为已经战死但仍有户籍的将士都犯了逃税之罪,于是,除了依法免税六年之外,其他继续征收,有些甚至连征三十年,这些阵亡战士家属,不但不能得到政府抚恤,反而被迫缴纳沉重赋税,怨苦无处申诉。李隆基在位时间已久(迄今三十四年),花费越来越多,后宫赏赐没有节制,又不打算用左国库(左藏)、右国库(右藏)储存的钱和物资。王鉷了解李隆基的想法,每年都进贡岁收超额钱一百亿万(天文数字),直接运到后宫库房(称大盈库,参考七五六年六月十三日),供应宫里的赏赐和欢宴,王鉷强调说:“这些钱不是田赋捐税,不影响国家的正常收支。”李隆基认为王鉷能使国家富足,越发对他厚待。王鉷用尽方法剥削人民,讨好皇帝;然而,也引起全国痛恨。
十一月二十三日,李隆基擢升王鉷当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兼京畿巡察特使(京畿采访使)。
杨钊在宫里当差,主管牌局账目,清楚精确,李隆基对他的精明能干十分赏识,说:“好一个会计司长(度支郎)!”杨家班不断向李隆基求证这句话;又请托王鉷设法,王鉷遂保荐杨钊当会计司执行官(判官)。
14、十二月十五日,李隆基回宫。
唐·天宝五载
1、春季,正月十三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九任玄宗)李隆基(本年六十二岁)命陇右战区(总部设西平〔青海省乐都县〕)司令官(节度使)皇甫惟明兼河西战(总部设武威〔甘肃省武威市〕)司令官。
最高监督长(左相)李適之性情疏阔,坦率正直。有一次,李林甫告诉他说:“华山(西岳·陕西省华阴市南)有金矿,如果开采,可以使国家富裕,皇上还不知道这件事!”过了几天,李適之趁着报告政事时,提到这件事。李隆基就问李林甫,李林甫回答说:“我早知道华山蕴藏金矿,但华山是陛下本命,王气所在,不应该开凿,所以一直不敢提出。”(李隆基撰写《华岳碑》,说:“予小子之生也。岁景戌,月仲秋,膺少皞之盛德,协太华之本命,故常寤寐灵岳,肸响神交。”李林甫故意引导李適之犯错。本命,出生时该年的干支,称本命;该干支年,称本命年。至于太华山怎么成为李隆基的本命山,事关道教巫法,不懂。)李隆基遂认为李林甫至爱自己,对李適之的考虑不周大为不满,警告说:“以后报告事情,最好先跟李林甫商议一下,不要轻率发言。”李適之因此束手无策。他既失去李隆基的信任,韦坚也失去权柄,两人同病相怜,越发亲密,而李林甫对他们也更为厌恶。
最初,李亨被封皇太子,不是李林甫的本意(参考七三八年七月),恐怕将来发生大祸,所以一直想更换太子。而韦坚,又是太子妃韦女士的老哥。皇甫惟明曾经当过太子李亨当忠王时的咨询官(王友·正五品下。参考七三〇年九月),现在,击破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进京(首都长安)呈献捷报,看到李林甫横行霸道,心中愤愤不平。趁着晋见皇帝的机会,略微提醒李隆基应排除李林甫。李林甫得到消息,命杨慎矜秘密调查皇甫惟明做些什么事。
正巧,正月十五日夜晚,皇太子李亨出游,跟韦坚见面;而韦坚不久又到景龙观道士休息室,跟皇甫惟明相会。杨慎矜遂上疏,指控韦坚是皇亲国戚,不应跟边防军将领亲密交往。于是,李林甫弹劾韦坚跟皇甫惟明秘密盟誓,打算拥护太子李亨登基。韦坚、皇甫惟明被捕下狱,李林甫派杨慎矜会同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王鉷、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司法官(京兆府法曹)吉温,联合审问。李隆基也多少认为韦坚跟皇甫惟明之间确有阴谋,但不愿使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
正月二十一日,下诏斥责韦坚不断要求升官,贪得无厌,贬作缙云郡(浙江省丽水市)郡长;皇甫惟明的罪名是离间皇上跟大臣间的感情,贬作播川郡(贵州省遵义市)郡长。颁布诏书,训诫文武百官。
2、李隆基任命王忠嗣当河西战区及陇右战区司令官,兼代朔方战区(总部设灵武〔宁夏灵武市〕)及河东战区(总部设太原府〔山西省太原市〕)司令官。
王忠嗣开始在朔方(总部灵武)及河东(总部太原府)采取措施,每逢边界市集开放,就用高价购买马匹。各胡人部落听到消息,争先恐后地把马匹卖到唐朝,王忠嗣全都买下。由于这个缘故,各胡人部落的马匹一天比一天减少,而唐朝马匹一天比一天增多。后来,王忠嗣兼任陇右、河西战区司令官,请求拨付马匹九千匹给朔方、河东战区充实战备,军容非常雄壮。
王忠嗣手握四个战区的符节,控制地区广达万里,全国精锐部队和重要战区都在他手中。跟吐蕃王国在青海湖、积石山会战,都传出捷报。又在墨离军(甘肃省安西县东南)攻击吐谷浑部落(青海省),把他们全体俘虏,满载而回。
3、夏季,四月一日,封奚部落(滦河上游)酋长(奚王)李娑固为昭信王;契丹部落(辽河上游)酋长(契丹王)李楷洛为恭仁王(此李娑固似非七二〇年契丹酋长李娑固〔参考该年十一月〕。此李楷洛似亦非七一二年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将军李楷洛〔参考该年六月〕)。
4、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韦坚等被贬后,最高监督长(左相)李適之畏惧,请求退居闲散官位。
四月八日,李隆基命李適之当太子少保(太子三少之三),免除宰相职务。李適之的儿子、军械供应部副部长(卫尉少卿)李霅(音zhà〔炸〕),有一次摆设盛大宴席请客,客人畏惧李林甫,从早到晚,没有一个人敢上门。
5、四月十七日,李隆基下诏说:“从今以后,每年四季的第一个月(正月、四月、七月、十月)都要选择黄道吉日,祭祀天地神灵及九宫祖庙。”
6、李隆基任命副监督长(门下侍郎)、宗教管理局(崇玄馆。属皇族事务部〔宗正寺〕)高级研究官(大学士)陈希烈兼二级实质宰相(同平章事)。陈希烈,是睢阳郡(河南省商丘市)人,因讲解《老子》、《庄子》受皇帝赏识,进入仕途,专门用神仙、祥瑞之类的东西谄媚李隆基。李林甫因陈希烈正在得宠,而且性情柔顺,只知道拍马摇尾,容易控制,所以推荐他当宰相。但政府所有事务,仍由李林甫一个人决定,陈希烈唯一做的事,就是点头说“是”。
从前惯例,宰相们要到下午一点半才出宫。李林甫奏报说:现在天下太平,上午十点就可回家。于是,军国机密大事,都在李林甫私宅决定;文书助理官(主书)抱着公文,找陈希烈补签个名而已。
7、五月一日,日食。
8、五月二十四日,擢升剑南战区(总部设蜀郡〔四川省成都市〕)司令官章仇兼琼当国务院财政部长(户部尚书);全出于杨家班的推荐。
9、秋季,七月六日,李隆基诏令:“判处流刑,贬放到各地的囚犯,很多人在途中逗留。从今以后,凡贬谪官员,每天都要走十个驿站以上。”自此,被贬的官员,大多数不能保全。
10、贵妃杨玉环正受李隆基宠爱(本年杨玉环二十八岁,李隆基六十二岁),每次骑马,高力士都给她牵马缰、拿马鞭;专供“贵妃院”的织绣工匠多达七百人,无论中央或地方争先恐后的呈献珍贵器具、服饰和各种宝物。岭南五府(总部设南海〔广东省广州市〕)军事指挥官(经略使)张九章、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政府政务秘书长(长史)王翼,所呈献的尤其精美,张九章的官阶擢升到三品,王翼则被调往中央当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全国纷纷效法(隋王朝二任帝杨广对呈献精美的官员,也全升他们的官〔参考六一六年十二月〕,如今,李隆基援例行事,历史重演)。民间遂有歌谣说:“生男儿不要欢喜,生女儿不要心悲,你今天且看清楚,全靠女儿壮门楣。”杨玉环希望吃到新鲜荔枝,李隆基每年命岭南(南岭以南)用驿马进贡,等送到京师,荔枝的颜色和味道全没有改变(胡三省注:宋王朝诗人苏轼等,认为进贡荔枝的是涪陵郡〔重庆市涪陵区〕,不是岭南)。
本月,杨玉环因为嫉妒、泼辣以及对李隆基口出恶言,李隆基大怒,命宦官把她送到她堂兄杨铦的家。可是整整一天,李隆基都不愉快,到了中午,连早饭还没有吃,左右侍从无论做什么或不做什么,李隆基都会大发雷霆,随意捶打,高力士为了确定皇帝烦恼的原因,建议把贵妃院里的东西都送给杨玉环,李隆基同意,于是仅运送的车子就有一百余辆,李隆基又把自己吃的饭菜分给她吃。高力士遂完全了解症结所在。到了晚上,高力士跪在李隆基面前,请求接回贵妃娘娘,于是,宫门大开,杨玉环回宫。经过这场小小波折,李隆基更爱杨玉环入骨,后宫再没有其他美女能够接近皇帝。
11、建筑部副部长(将作少匠)韦兰、国务院国防部军政司副司长(兵部员外郎)韦芝上疏皇帝,为他们的老哥韦坚呼冤,奏章上引用皇太子李亨的话;李隆基大怒(引用皇太子的话,恰恰证明他们跟皇太子仍有来往,而且来往密切,这正触犯李隆基大忌)。李亨十分恐惧,上疏请求准许跟太子妃韦女士离婚,又请求不要因为是皇亲国戚的缘故,妨碍法律的执行。
七月二十六日,再贬韦坚当江夏郡(湖北省武汉市)郡政府总秘书长(别驾);韦兰、韦芝流放岭南。李隆基深知皇太子李亨孝顺谨慎,所以对他没有责备。最高立法长(右相)李林甫乘势指控韦坚跟李適之等结党营私。过了几天,李隆基再颁诏令:韦坚永久流放临封郡(广东省封开县),李適之贬作宜春郡(江西省宜春市)郡长,祭祀部副部长(大常少卿)韦斌贬作巴陵郡(湖南省岳阳市)郡长,嗣薛王李琄(音xuàn〔眩〕)贬作夷陵郡(湖北省宜昌市)郡政府总秘书长,睢阳郡(河南省商丘市)郡长裴宽贬作安陆郡(湖北省安陆市)郡政府总秘书长,东都洛阳特别市长(河南尹)李齐物贬作竟陵郡(湖北省仙桃市)郡长。韦坚的亲戚朋友牵连本案,被流放贬谪的多达数十人。韦斌,是韦安石的儿子(韦安石,参考七〇〇年十月)。李琄,是李业(李隆业)的儿子(李隆业,参考七三四年六月)、韦坚的外甥。并令李琄的娘亲(韦坚的姐妹)随着李琄,前往贬所。
12、冬季,十月二十日,李隆基前往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境)。
十一月二十八日,回宫。
13、太子宫政务参议官(赞善大夫·正五品上)杜有邻,女儿当皇太子李亨的良娣(太子宫小老婆群第一级·正三品),杜良娣的姐姐,是左骁卫(卫军第五军)兵籍官(兵曹)柳勣的正妻。柳勣性情疏阔狂妄,希望建立功业,博取大名,喜爱结交英雄豪杰。淄川郡(山东省淄博市)郡长裴敦复,把柳勣介绍给北海郡(山东省青州市)郡长李邕(非皇族),李邕跟柳勣因此成为知己。柳勣前往京师,跟皇家图书院(秘书省)编撰官(著作郎·从五品上)王曾等人交友;王曾等人都是当时知名之士。
柳勣跟岳父杜家感情破裂,他打算陷害杜家,遂写匿名信检举杜有邻:愚妄的解释“神秘预言书”,结交皇太子李亨,指摘皇帝。最高立法长(右相)李林甫命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司法官(京兆士曹)吉温,会同监察官(御史)调查,结果发现柳勣的阴谋。吉温命柳勣在口供中牵连王曾等人,逮捕他们入狱。
十二月二十七日,杜有邻、柳勣以及王曾等人,一律被乱棍打死,尸首堆积最高法院(大理),他们的妻子儿女被贬放边远地方;全国震恐。嗣虢王李巨,贬作义阳郡(河南省信阳市)郡政府军务秘书长(司马)。李巨,是李邕的儿子(李邕,参考七一〇年六月)。李隆基另派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罗希奭前往北海郡(山东省青州市)审问李邕(此李邕不是李巨的老爹,乃平民出身)。皇太子李亨也把良娣(小老婆群第一级)杜女士逐出家门,贬作平民。
十二月二十八日,邺郡(河南省安阳市)郡长王琚,因贪赃罪贬作江华郡(湖南省道县)郡政府军务秘书长。王琚生活豪华奢侈,跟李邕(非皇族)都自认为是皇帝的老部下(王琚参与诛杀太平公主,参考七一二年八月),长期留在外地,心里充满怨愤。李林甫厌恶二人那种恃才负气的态度,遂借此机会把他们排除。
唐·天宝六载
1、春季,正月五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北海郡(山东省青州市)郡长李邕(非皇族)、淄川郡(山东省淄博市)郡长裴敦复都被处酷刑,乱棍打死。李邕的干练和才华超过常人,卢藏用时常警告他说:“你好像宝剑中的‘干将’‘莫邪’(有关“干将”“莫邪”的传说很多,乃战国时代吴王国所铸神剑,削铁如泥),没有人可以跟你相比,但恐怕有一天会缺损,甚至折断。”(卢藏用,八世纪第二个十年任国务院右秘书长〔右丞〕,太平公主情夫之一;参考七一三年七月。)但李邕不能接受。
最高立法长(右相)李林甫又上疏请求派监察官(御史)分别前往各贬官的贬所,诛杀播川郡(贵州省遵义市)郡长皇甫惟明,及永久流放临封郡(广东省封开县)的韦坚兄弟。唐帝(九任玄宗)李隆基(本年六十三岁)批准。行政监察官(监察御史)罗希奭从北海郡直接前往岭南(南岭以南),经过的地方,诛杀所有的贬官,各郡县官民惊慌失措。驿马车排列行程的公文传到宜春郡(江西省宜春市),宜春郡郡长李適之忧愁恐惧,服毒自杀。江华郡(湖南省道县)郡长王琚,服毒不死,听说罗希奭已经抵达,上吊身亡。罗希奭又绕道安陆郡(湖北省安陆市),打算造成恐怖气氛,逼死郡政府总秘书长(别驾)裴宽;裴宽向罗希奭下跪叩头,乞求饶命,罗希奭不住宿就离开,裴宽得以免死。李適之的儿子李霅,把老爹的灵柩运到东京(洛阳·河南省洛阳市),李林甫命人诬告李霅犯罪(犯什么罪,史书不详),李隆基下令东京洛阳特别市政府(河南府)把李霅乱棍打死。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房琯,被指控跟李適之是好友,贬作宜春郡郡长(接李適之遗缺)。房琯,是房融的儿子(房融,参考七〇五年二月)。
李林甫把韦坚恨入骨髓,派人前往黄河、长江、淮河两岸郡县,搜集韦坚的罪状,逮捕“船纲”主管(十船是一纲)以及船夫,囚禁监狱,人数多到连监狱都容纳不下。强迫人民缴纳欠缴的田赋捐税,邻居都受到牵连,被逮捕的囚犯赤身露体的死在牢房,直到李林甫逝世才停止(李林甫七五二年十一月死,这种泄愤之狱,历时六年)。
2、正月十一日,唐帝李隆基前往皇家祖庙祭祀祖先。
正月十二日,再前往首都长安南郊,合并祭祀天神及地神,赦免天下,下诏:“免除全国人民本年田租。”又命在刑法中废除绞刑及斩刑(唐王朝刑法,参考六三七年正月);李隆基喜爱人民歌颂他是一位仁慈君王,所以命凡判处绞刑或斩刑的,都减轻一等,改作用棍重打之后,流放岭南。但执行机关大都把那些囚犯乱棍打死。李隆基又诏令全国,已经改嫁的娘亲逝世时,儿子应穿丧服三年(类似条文,在六任帝李显时,曾颁布施行,参考七〇五年五月)。
李隆基打算普遍的招揽全国人才,下诏宣布:凡精通一门学问的知识分子,全到京师(首都长安)集合。李林甫恐怕那些来自乡间的草野之士在问答时,直言无隐地斥责他的罪恶,于是建议说:“被遴选的考生(“举人”)很多出身卑贱,愚昧昏聩,恐怕用词不当,污染陛下的圣听!应由郡长、县长先行严格考试,对特别有才能的人开列名册,送到国务院(尚书省)复试,由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亲临监考,录取真才实学、名实相符的优秀人才,专案奏报。”李隆基同意。
等到立法院(中书省)集合考生复试时,题目全是“诗赋”“议论”,结果没有一个人及格。李林甫上疏为民间没有被遗漏的人才向皇帝祝贺。
3、正月二日,命范阳战区(总部设范阳〔北京市〕)、平卢战区(总部设柳城〔辽宁省朝阳市〕)司令官(节度使)安禄山兼总监察官(兼御史大夫)。
安禄山身体肥胖,臃肿的肚腹下垂超过膝盖,自己声称体重三百斤。外表看起来豪爽开朗,憨憨傻傻;内心却十分狡狯,时常命他的将领刘骆谷留在京师(首都长安)打听消息,政府一举一动,都派人报告;遇到需要奏章或需要信函时,刘骆谷就代安禄山撰写呈递。安禄山每年都要进贡他在边疆所生擒的俘虏和各种牲口家畜、奇禽怪兽、珠玉珍宝,一批接一批,路上络绎不断,沿途郡县政府为了替他运送,都疲于奔命。
安禄山在李隆基面前,头脑清晰,反应敏捷,而又幽默风趣。李隆基曾经指着他的大肚子开玩笑说:“你这个胡人的肚皮里,有什么东西,大成这个模样?”安禄山回答说:“什么都没有,除了一颗赤心!”李隆基大为喜悦。李隆基曾经命安禄山晋见皇太子李亨,安禄山却不肯叩头,左右侍从催他跪下,他拱手肃立,问说:“我是一个胡人,不懂得中央的礼仪规矩,不知道皇太子是什么官?”李隆基说:“皇太子就是储备君王,我死了之后,代替我当天子,做你们的皇上!”安禄山说:“我非常愚昧,从前只知道陛下一个人,不知道更有储备君王。”假装万不得已,只好跪下叩头。李隆基认为他说的全是真话,对他更加宠爱。李隆基曾经在勤政楼举行宴会,文武百官都排在楼下,却在御座东侧设置“金鸡障”(绣着金鸡的幔帐),另行隔开,摆设草榻,命安禄山坐在前面,又教他卷起珠帘,让大家看看那个接近权力中心的位置,展示他的荣耀和所受的宠爱。又教杨铦、杨锜、贵妃杨玉环的三位姐姐,都跟安禄山结拜成异姓兄弟姊妹。安禄山为了可以随时出入皇宫,因此请求准许他当杨玉环的义子。李隆基跟杨玉环坐在一起,安禄山先叩见杨玉环。李隆基问他什么缘故,安禄山说:“我们胡人,先拜娘亲,后拜老爹。”李隆基十分高兴。
4、最高立法长(右相)李林甫警觉到担任河西四战区司令官(河西〔总部武威〕、陇右〔总部西平〕、河东〔总部太原府〕、朔方〔总部灵武〕节度使)的王忠嗣,功勋及声威日渐升高,有被擢升宰相的可能,深为忌惮。安禄山这时已怀二心,借口抵抗蛮夷南下侵略,兴筑雄武城(河北省兴隆县南),储备大量武器,请王忠嗣派士卒支援土木工程,想乘此机会,吞掉那批部队,不再放还。王忠嗣在约定时期提前到达,不跟安禄山见面,就动身回来,不断上疏警告李隆基:安禄山一定叛变。李林甫对王忠嗣越发讨厌。
夏季,四月,王忠嗣坚决辞让河东战区及朔方战区司令官兼职,李隆基批准。
5、冬季,十月七日,李隆基前往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境),把温泉宫改称华清宫(筑温泉宫,参考七二三年十月)。
6、河西及陇右战区司令官王忠嗣,命部将哥舒翰(哥舒,复姓)当大斗军(甘肃省永昌县西)基地副司令(副使);李光弼当河西战区作战司令(河西兵马使),兼赤水军(甘肃省武威市西南)基地司令(军使)。哥舒翰的老爹和祖先本是突骑施汗国(伊犁河中下游)支派的酋长。李光弼,是契丹部落(辽河上游)酋长(契丹王)李楷洛的儿子(李楷洛,参考去年〔七四六年〕四月);二人都因勇敢与智谋被王忠嗣器重。王忠嗣派哥舒翰攻击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一位同阶级的将领当他的副司令,倨傲简慢,不听命令,哥舒翰把他檛杀(用铁器重物之类猛击。檛,音zhuā〔抓〕),官兵战栗畏惧;哥舒翰累积战功,升迁到陇右战区副司令官(副使)。每年秋季,积石军(青海省贵德县)小麦成熟时,吐蕃军队就来强行收割,没有办法抵御,边疆人民只好自嘲是“吐蕃的田庄”。哥舒翰决定反击,先在麦田旁埋伏士卒,等吐蕃军前来,立刻封锁退路,前后夹击,没有一个人生还。从此,吐蕃不敢再来割麦。
李隆基打算命王忠嗣进攻吐蕃王国石堡城(青海省湟源县西南。再陷吐蕃事,参考七四一年十二月)。王忠嗣反对,上疏说:“石堡城地势险要,城垒坚固,吐蕃用全国之力据守。现在,我们在城下扎营,非数万人战死,不能攻克;我恐怕所得到的不如所失去的,不如加强备战,磨利武器,喂饱战马,等到有机可乘,然后进攻。”李隆基大不愉快。将军(不知是卫军禁军)董延光,自己请求领军夺回石堡城,李隆基命王忠嗣分出一部分军队支援,王忠嗣不得已,接受命令,但不能满足董延光的要求,董延光十分怨恨。
李光弼提醒王忠嗣说:“你因为爱护士卒生命,不打算使董延光立功,虽然不得不接受诏书,但实际上却是破坏他的作战计划!我怎么知道?如今把数万人的大军交给一个人,而竟没有悬出重赏,谁肯为他卖命?然而,这次军事行动,是天子的主意,他如果不能立功,一定把罪过推到你身上,总部经费充实,为什么不悬赏数万段(四匹为一段)绸缎,用来塞住他谗害你的嘴。”王忠嗣说:“用几万人去夺取一个城池,得到它并不能制伏敌人,得不到它对国家也没有害处,所以我不想去做。即令受到责罚,天子最多不过调我回中央当金吾(卫军第十一、十二军)、羽林(禁军第一、二军)将军(从三品),负责皇家警卫;最糟也不过把我贬到黔中(湖南省西部及贵州省。最重贬到岭南,较轻不到岭南的,则到黔中),当郡政府的高级幕僚(指总秘书长〔别驾〕、政务秘书长〔长史〕、军务秘书长〔司马〕)。我怎么能牺牲数万人生命来换一个官职!李将军,你诚然爱我,但我心意已决,不要再提这件事!”李光弼说:“先前,恐怕这件事会连累你,所以不敢不说,现在,你能做出古人的事,我实在不能相比。”遂快步退出。
董延光果然超过预定期限,仍无法攻克,于是向李隆基指控王忠嗣从中破坏,李隆基大怒。最高立法长(右相)李林甫遂命济阳郡(山东省茌平县西南)郡政府总秘书长(别驾)魏林出面检举:“王忠嗣自称从小养在皇宫(王忠嗣九岁养宫中事,参考七一四年十月),跟忠王(即今皇太子李亨)相亲相爱!打算发动兵变,拥护太子(李亨)登基。”李隆基召王忠嗣到中央朝见,命三司审问(三司:总监察署〔御史台〕、国务院司法部〔刑部〕、最高法院〔大理寺〕)。
李隆基听过哥舒翰的名字,特别在华清宫(陕西省临潼县西)召见他,谈话之后,十分喜爱。
十一月十九日,命哥舒翰代理西平郡(青海省乐都县)郡长,出任陇右战区司令官;命朔方战区司令官安思顺代理武威郡(甘肃省武威市)郡长,出任河西战区司令官。
7、国务院财政部副部长(户部侍郎)兼副总监察官(兼御史中丞)杨慎矜,一向受李隆基器重,李林甫对他逐渐猜忌防范。杨慎矜跟另一位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王鉷的老爹王晋,是姑表兄弟,跟王鉷从小就是玩伴。王鉷之所以能进入总监察署(御史台),还出于杨慎矜推荐,杨慎矜尽了不少力。后来王鉷升任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杨慎矜跟他说话时,跟平常一样,仍叫他的名字(官场传统,一个人一旦当了官,名字就神圣不可侵犯,朋友们都要用尊敬的字称他),王鉷仗恃跟李林甫关系密切,对杨慎矜渐起反感。杨慎矜又剥夺王鉷的职田(不知道什么原因),王鉷的娘亲出身卑贱,杨慎矜曾经告诉别人,王鉷遂把他痛恨入骨。可是杨慎矜还不知道,仍认为他们的友情跟小时候一样,曾经跟他秘密谈论神秘预言书。
杨慎矜跟巫法师史敬忠十分要好,史敬忠告诉他:天下就要大乱,建议杨慎矜在临汝郡(河南省汝州市)山中买房子,作为避难的地方。正巧杨慎矜老爹(杨崇礼〔杨隆礼〕)墓园里的草木都流鲜血,杨慎矜惊恐,向史敬忠请教应该怎么办,史敬忠建议在后园设立道场,祭祀鬼神。杨慎矜下班回家后,就脱光身子,戴上脚镣手铐,坐在道场当中,这样历时十天,草木才停止流血;杨慎矜对史敬忠十分感谢。杨慎矜有一位婢女,名叫明珠,十分美丽,史敬忠屡次都盯着她看,杨慎矜就把她送给史敬忠。史敬忠高兴异常,和她一齐坐车而回,经过贵妃杨玉环的三姐柳夫人楼下,柳夫人邀请史敬忠上楼稍坐,要史敬忠把车上的美女送给她,史敬忠不敢拒绝。第二天,柳夫人进宫,将明珠带在身旁,李隆基看见这位貌如天仙的美女也大为心跳,问她从哪里来的,明珠据实回答。李隆基对杨慎矜跟巫法师在一起共施妖法,怒火中烧,但只放在心上,没有发作。
全国户籍及劳力管理总监部(户口色役使)执行官(判官)杨钊把这个消息告诉王鉷,王鉷暗暗欢喜,对杨慎矜的态度遂突然大变,倨傲怠慢,甚至反过来凌辱杨慎矜,杨慎矜大发雷霆。李林甫发现王鉷跟杨慎矜的感情破裂,秘密诱导王鉷陷害杨慎矜,王鉷遂派人散布谣言,然后检举说:“杨慎矜是隋王朝二任帝(炀帝)杨广的玄孙,跟险恶的人来往,家里藏有神秘预言书,打算恢复祖先大业!”李隆基大怒,逮捕杨慎矜,囚禁大牢,命国务院司法部(刑部)、最高法院(大理)派员会同中央监察官(侍御史)杨钊、宫廷监察官(殿中侍御史)卢铉共同审问。库藏部副部长(太府少卿)张瑄,出于杨慎矜的推荐;卢铉诬陷他跟杨慎矜曾在一起研究讨论过神秘预言书;使用各种刑具,百般拷打,张瑄拒绝回答;卢铉把他的双脚绑到木头上,使人挽住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用力向前猛拉,张瑄被拉得身躯成为细条,延长数尺(可怖的酷刑),腰部细得就要断裂(脊椎骨恐怕已经断裂,只是肌肉仍连),眼睛鼻孔全流出鲜血,但他始终不回答一句话。
李隆基又派首都长安特别市政府司法官(京兆士曹)吉温,前往临汝郡(河南省汝州市)逮捕巫法师史敬忠。史敬忠跟吉温的老爹是亲密好友,吉温小时候,史敬忠常抱他玩耍。而现在,吉温逮捕史敬忠后,不跟史敬忠说一句话,只把铁链锁住他的脖子,用布袋套到他头上,教他走在自己马前。到了戏水(渭水支流,流经陕西省临潼县东),吉温派一个低级官员引诱他自诬,说:“杨慎矜己经承认罪行,只差你一个人的证词,你如果了解大势所趋,就可活命,否则的话,死路一条。前面不远就是骊山温泉,如果到了那里,再想自首就办不到了。”史敬忠回头呼唤吉温说:“七郎(吉温在兄弟群中排行第七),求你给我一张纸。”吉温在马上左顾右盼,故意不回答。距骊山温泉十余里,史敬忠哀哀求告,吉温才在一棵桑树下,摆设公堂审问,史敬忠一连写了三张纸的口供,吉温大为满意,才慢慢地对他说:“史伯伯,请你原谅!”从座位上站起来,以晚辈的礼节,向史敬忠叩拜。
吉温到了会昌(陕西省临潼县),正式审问杨慎矜,由史敬忠当证人,杨慎矜一一承认,可是搜遍了杨家,搜不出神秘预言书,李林甫认为事态严重,命宫廷监察官(殿中侍御史)卢铉前往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杨家,作地毯式搜查,卢铉把一本神秘预言书暗中藏到身上。然后,搜查到一个黑暗的角落时,他一跳而出,义愤填膺,破口大骂说:“老天,姓杨的叛徒竟敢收藏这种书!”立刻前往会昌,拿给杨慎矜看,杨慎矜惊骇,叹息说:“我从来不收藏这种书,怎么能在我家找出来?只是要我死罢了。”
十一月二十五日,李隆基命杨慎矜、他的老哥宫廷供应署副总监(少府少监)杨慎馀、洛阳(东京洛阳所在县)县长杨慎名,一律自杀。打史敬忠一百棍,连同妻子儿女流放岭南。打张瑄六十棍,流放临封郡(广东省封开县),但走到会昌,即行死亡。嗣虢王李巨,虽然没有参加叛乱集团,但因他跟史敬忠认识,也被免除官职,流放南宾郡(重庆市忠县)安置。受到牵连的有数十人。杨慎名接到执行命令,脸色不变,写信向姐姐告别。杨慎馀则双手合掌,指向苍天,上吊自尽。
8、三司法单位审问王忠嗣(三司法单位:最高法院〔大理寺〕、总监察署〔御史台〕、国务院司法部〔刑部〕),李隆基指示说:“我的儿子(太子李亨)住在深宫大院,怎么可能跟外人阴谋造反,这种指控全是胡说八道。只就王忠嗣破坏军功罪加以调查。”陇右战区司令官哥舒翰进京朝见时,有人劝他携带大量金银财宝,用来营救王忠嗣。哥舒翰说:“如果天下还有公道,王公一定不会冤死;如果天下没有公道,带再多的钱有什么用?”只带随身行李启程。三司判处王忠嗣死刑。哥舒翰刚刚得到皇帝赏识,在晋见李隆基时,竭力陈述王忠嗣的冤枉,请求用自己的官职爵位,来赎王忠嗣的死罪;李隆基大不耐烦,站起来就走,要回后宫,哥舒翰在后叩头紧追,一面陈诉,一面哭泣。李隆基感动醒悟,十一月二十七日,贬王忠嗣当汉阳郡(湖北省武汉市汉水南岸)郡长。
9、李林甫不断制造重大刑案,为了加强控制,另在长安(首都长安西半城)设立特别法庭(推事院)。因全国户籍及劳力管理署执行官(户口色役使判官)杨钊,跟贵妃杨玉环有亲属关系(参考七四五年八月),可以出入皇宫,所提出的要求,皇帝多半答应,李林甫为了取得内援,乃擢升杨钊当中央监察官(御史)。凡跟太子李亨可能沾一点边的事情,都交给杨钊搜集证据,上奏纠举,再交给罗希奭、吉温审问,无往不利。杨钊也利用这个机会满足私欲,被排挤、陷害、诛杀、屠灭的官员,有数百家之多,都出于杨钊之手。幸而李亨仁慈孝顺,谨慎沉静,又有驸马张垍、宦官高力士在皇帝面前加以保护,所以李林甫虽用尽心机,却始终无法离间。
10、十二月二十一日,李隆基下令征调冯翊(陕西省大荔县)、华阴(陕西省华县)二郡民夫,兴筑会昌城,设置政府机关(会昌原是新羊县〔陕西省临潼县东北新丰镇〕辖下的一个镇,因所在地筑有华清宫,李隆基常往游玩,遂于七四四年设置会昌县。如今更增设官员数目)。亲王、公爵等纷纷购买房产,地价疯狂上涨,每亩值黄金千两。
十二月二十二日,李隆基回长安宫。
11、李林甫受皇帝的宠爱达到巅峰。
十二月二十五日,李隆基诏令文武百官到国务院(尚书省)检查天下所有进贡的物品,随后就用车把它们全部运到李林甫家。李隆基有时候不出宫主持早朝,文武百官全体集合在李林甫家门,听候指示,政府各单位几乎没有人办公。而另一位宰相(最高监督长〔左相〕)陈希烈,虽然坐在办公室,却没有一个人晋见。
李林甫的儿子李岫,当建筑部长(将作监),对老爹的烜赫权势十分恐惧。有一次,跟随老爹游逛后院花园,指着做工的民夫说:“你老人家长久以来,一直手握大权,怨家仇人布满天下,一旦大祸临头,想当一名工匠,恐怕也不可能!”李林甫大不愉快,说:“事情已到这种地步,有什么办法!”
从前,宰相都德高望重,从不展示威风,卫士不过几个人,走到路上,行人有时候也不躲避。李林甫自己知道结怨太多,时常防备刺客,所以出门时步骑兵卫士多达一百余人,分成左右两队,夹道保护;先由金吾(卫军第十一、十二军)士卒沿途戒严,前导探马常在卫队数百步之外奔驰,连三公级、部长级官员都得逃避躲开。家居的时候,每一道门都是一个关卡,墙壁都是双层。用石板铺地,夹墙中再隔木板,如同防御大敌。夜晚,李林甫都要换几个地方睡觉,即令是家属亲人,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宰相卫队的盛大,从李林甫开始。
12、最初,将军高仙芝,本是高句丽(朝鲜半岛)人,入伍当兵,远征安西(总部设龟兹〔新疆库车县〕)。高仙芝骁勇善战,骑马射箭都十分精通。安西四镇战区司令官夫蒙灵詧(夫蒙,复姓)对他不断推荐,最后,升迁到安西副都护(驻龟兹),兼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担任四镇战区副司令官(节度副使。四镇:龟兹、疏勒〔新疆喀什市〕、焉耆〔新疆焉耆县〕、于阗〔新疆和田市〕)。
吐蕃王国把公主嫁给小勃律国(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市)国王为妻。于是小勃律国以及它附近二十余国全归附吐蕃,断绝跟唐王朝的关系,进贡朝贺也随之中止。唐王朝历任战区司令官都曾出军攻打,不能取胜。李隆基下诏,命高仙芝当远征军司令官(行营节度使),率骑兵一万人讨伐。高仙芝从安西出发西上,行军一百余天,抵达特勒满川(地望应在阿姆河上游),兵分三路,约定七月十三日在吐蕃王国连云堡(吉尔吉特市西北)城下会师。连云堡吐蕃守军将近一万人,突然发现唐王朝远征军,大为震骇,依靠山势险要,竭力抵抗,巨石檑木像倾盆大雨般落下。高仙芝命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高陵(陕西省高陵县)人李嗣业,当长刀敢死队司令(陌刀将。《唐六典》:刀分四种:仪刀,古代“班剑”之类,典礼时军刀。障刀,作战时杀敌刀。横刀,平常时士卒佩刀。陌刀,古代“斩马剑”之类,又称长刀),下令说:“中午以前,定要击破蛮虏。”李嗣业手拿军旗,率长刀敢死队从险要地方先行攀登,奋战挺进,早上七时开始攻击,到上午十一时左右,大破吐蕃守军,杀五千人,俘虏一千余人,剩余的全都逃走。监军宦官(中使)边令诚,眼看大军深入敌人国土,心中恐惧,不敢前进。高仙芝乃命边令诚率老弱残兵三千人据守新夺取到手的连云堡,自己率大军继续南下。
三天后,抵达坦驹岭(吉尔吉特市西北),向南穿过四十余里险恶斜坡,而前面仍有阿弩越城(吉尔吉特市西北)。高仙芝恐怕士卒畏惧艰难,不肯再进,早派人穿着胡人衣服,声称阿弩越城派出的代表前来迎降,说:“阿弩越城诚心诚意归附大唐,娑夷水(印度河上游支流吉尔吉特河)藤桥已经砍断。”娑夷水,又称弱水,连一根野草都浮不起来。藤桥者,用竹藤等建成的吊桥,是通往吐蕃王国要道(藤桥所在,西汉王朝时称县度,参考前二五年六月)。高仙芝假装大为惊喜,士卒遂奋勇下山。走了三天,阿弩越城的投降代表果然前来迎接。
第二天,高仙芝进入阿弩越城,派将军席元庆率一千骑兵当先锋,向小勃律国首都(吉尔吉特市)发动攻击,吩咐说:“小勃律国听到大唐远征军抵达,国王、臣属、人民一定逃往高山深谷,你只管呼吁他们出来,说明是皇上旨意,赏赐给他们各种绸缎。如果他们的高级官员前来晋见,一律逮捕,一切等我抵达后处理。”席元庆遵照指示,把贵族及高级官员全体捆绑。只国王和王后——吐蕃公主,逃入深山石洞,无法擒获。高仙芝随后抵达,诛杀亲吐蕃高级官员数人。
藤桥距京城六十里,高仙芝派席元庆急行军前往破坏,刚刚砍断藤桥,吐蕃王国的援军大批开到,已来不及。藤桥桥面有一支箭那么宽(《新唐书·高仙芝传》则说藤桥桥长有一箭射程那么远),全力修建,要一年才能完成。
八月,高仙芝终于搜索到小勃律国国王和王后——吐蕃公主,班师。
九月,抵达连云堡,跟监军宦官边令诚同行。月底,抵达播密川(阿姆河上游支流),派人直接前往京师奏报大捷。
高仙芝抵达河西(白马河西。白马河,流经新疆库车县西),安西四镇战区司令官夫蒙灵詧,对高仙芝不先向他禀报,竟然直接上奏皇帝大怒若狂,没有一句欢迎和慰劳的话,反而破口大骂,说:“吃狗屎的高丽棒子,你那些官位是靠谁得到的?不先禀告我,由我处理,却擅自做主,向天子献捷!你这个高丽棒子,应该砍头!只因你刚立下功劳,不忍心下手,不要认为我不敢!”高仙芝除了承认错误外,不敢多发一言,边令诚却打抱不平,上疏说:“高仙芝深入敌境一万里,为帝国建立奇功,而今却忧愁早晚将被处死。”
十二月二十八日,李隆基下诏命高仙芝当安西四镇战区司令官,征调夫蒙灵詧回京师朝见,夫蒙灵詧大为惊恐。可是高仙芝见到夫蒙灵詧,仍毕恭毕敬,态度行止一如从前,夫蒙灵詧更加畏惧。安西副总督(副都护)京兆人程千里、内营管理官(押牙)毕思琛及特遣联络官(行官)王滔等,都是平时在夫蒙灵詧面前陷害高仙芝、打高仙芝小报告的人。高仙芝当面责备程千里、毕思琛,说:“你们的长相像大丈夫,心眼却像个小女人,为什么?”又命抓住王滔等人,声称要用军棍棰打,但又把他们全部释放,说:“我平常最恨你们几个人,如果不说出来,怕你们心里担忧恐惧。现在把话说清楚,出了怨气,就没事了。”军心才归于安定。
最初,高仙芝当总作战司令(都知兵马使)时,猗氏(山西省临猗县)人封常清,自小是个孤儿,家境贫苦,身材瘦小,而又斜眼,一条腿有点短;请求当高仙芝的侍从,高仙芝不肯。封常清每天在高仙芝家门口等候高仙芝出入,从不离开,一连数十天,高仙芝不得已,把他留下。正巧,达奚部落(所在地不详)叛离,夫蒙灵詧派高仙芝追击,几乎把他们全部斩杀和俘虏。封常清私自写好大捷文书,拿给高仙芝过目,全都是高仙芝心里要说的话,全总部的人对他都感到神奇。高仙芝被擢升四镇战区司令官后,遂任命封常清当执行官(判官。职位仅次于副司令官〔节度副使〕)。高仙芝每次出征,封常清经常担任候补司令官(留后)。高仙芝乳母的儿子郑德铨当贵族征兵府副司令(郎将),高仙芝待他跟亲兄弟一样,使他管理家务,权威深入军营。有一次,封常清走在街上,郑德铨从后面冲破他的仪仗队,扬长而过。封常清到总部,召见郑德铨,每进一道门,门就关闭,既到面前,封常清离开座位,告诉他说:“我出身寒微,你并不是不知道。但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命我担任候补司令官(唐王朝边防将领,常加授中央官衔,用以提高他的身价,高仙芝加授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你怎么可以在大众面前凌辱我!”遂大声斥责说:“你需要暂时死一下,才能整肃军纪。”命人把他按到地上,打六十军棍,拖出辕门。高仙芝的妻子和乳母狂奔到门外哭号营救,已来不及,立刻把情形报告高仙芝,高仙芝看到信,吃惊说:“打死了吗?”后来见到封常清,竟不提这件事,封常清也没有表示歉意。军中对封常清大为畏惧。
自从七世纪二〇年代唐王朝政府建立以来,边防军将领都用忠厚而有名望的重要高官,任期短暂,从不由中央大员遥领,也从不兼任其他军区,功勋威名特别高的,往往调到中央担任宰相(如李靖、李世勣〔徐世勣〕、刘仁轨、娄师德等。李隆基登基后,有薛讷、郭元振、张嘉贞、王晙、张说、杜暹、萧嵩、李適之等),非汉族的将领,即令才智谋略像阿史那社尔(参考六四七年十二月)、契苾何力(参考六六六年十二月),也不教他们单独担任大将,总是用汉族高官当统帅,作为制衡(阿史那社尔讨伐高昌王国,侯君集当统帅,参考六四〇年八月至十二月;契苾何力、李思摩〔阿史那思摩〕讨伐高句丽王国,李世勣〔徐世勣〕当统帅,参考六四五年)。等到八世纪二〇年代之后,李隆基有征服四海的雄心壮志(参考七二七年正月),边防军将领十余年都不调换,任期才开始长久(如王晙、郭知运、张守珪等)。皇子则有庆王李琮、忠王李亨(李亨当太子前封忠王),宰相则有萧嵩、牛仙客,都身在中央,而遥兼边防军统帅(庆王李琮遥兼凉州军区总司令,忠王李亨遥兼朔方基地〔总部设灵武·宁夏灵武市〕司令长官〔大使〕,萧嵩遥兼河西战区〔总部武威〕司令官,牛仙客遥兼朔方战区〔总部灵武〕司令官)。盖嘉运、王忠嗣则控制数个战区,权力开始集中(盖嘉运兼河西、陇右二战区司令官,王忠嗣兼河西、陇右、河东、朔方四战区司令官)。但李林甫为了切断边防军将领调到中央当宰相的渠道,因胡人将领都不通文墨,甚至不识字,于是奏报李隆基说:“文官出任统帅,面对乱箭飞石,都害怕得不得了,不如专用贫寒农家出身的胡人,胡人将领勇敢果决,习惯于战场上冲杀,又出身贫寒,势力孤单,更没有党派,陛下只要诚心诚意,用恩德相待,他们都会效忠政府,死而后已。”李隆基欣赏这种见解,才开始重用安禄山。
时至本世纪(八世纪)四〇年代末期,各战区司令官已全由胡人将领担任(安禄山、安思顺、哥舒翰、高仙芝,都不是汉人),帝国精锐部队都在北疆,重心遂发生偏差,终于促使安禄山叛变(参考七五五年十一月),几乎把唐王朝消灭,都由于李林甫专享恩宠,独霸相位的阴谋所致。
唐·天宝七载
1、夏季,四月二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九任玄宗)李隆基(本年六十四岁)加授左监门(卫军第十三军)大将军、宦官总管(知内侍省事)高力士骠骑大将军(武散官一级·从一品)。
长久以来,高力士一直受皇帝宠爱信任,无论宫内宫外对他都非常畏惧,连皇太子李亨都叫他“大哥”,亲王公爵都叫他“长辈”,驸马(公主的丈夫)更索性叫他“老爹”。李林甫、安禄山之流全靠他推荐才当上宰相(二人都靠巴结皇帝身边的宦官、侍从,而得到高位,参考七三四年四月、七四一年七月。但内文中并没有明说巴结对象之中包括高力士)。他的家产多到无法计算。曾经在首都长安兴建佛教宝寿寺,寺里大钟铸成时,高力士摆设素食斋饭,宴请和尚跟贵宾作为庆祝,中央政府官员几乎全体到齐,用木槌敲钟一下,捐钱一百串,一些摇尾分子马屁精,为了献媚,有的甚至敲二十下——两千串,最少的也敲十下——一千串。高力士的富贵虽然已达巅峰,但他性情温和谨慎,很少犯错,平常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一向自我克制,不敢骄傲蛮横,所以没有敌人,李隆基对他始终亲近信任,知识分子(士大夫)对他也不痛恨。
2、五月十三日,文武百官向李隆基呈献尊号:开元天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李隆基下诏赦免天下,免除人民第二年(七四九年)的田赋及差役。又遴选北魏帝国皇族后裔中的一人,充当“三恪”(周王朝取得政权后,在夏王朝皇族子孙、商王朝皇族子孙、黄帝王朝七任帝〔舜〕姚重华的子孙中,各遴选一人,封之为“恪”。恪,值得尊敬之意。是新兴政权对亡国之众的一种安抚手段。南周王朝也有“二王”“三恪”,参考六九〇年十一月。唐王朝的三恪是:隋王朝皇族子孙、北周帝国皇族子孙以及此次所封的北魏帝国皇族子孙)。
3、六月一日,李隆基赏赐范阳战区(总部设范阳〔北京市〕)、平卢战区(总部设柳城〔辽宁省朝阳市〕)司令官(节度使)安禄山铁券。
4、国务院财政部会计司长(度支郎中)兼中央监察官(兼侍御史)杨钊,能精确地揣摩皇帝的心意,对皇帝喜爱什么和厌恶什么了如指掌,然后百般迎合,李隆基对这位善解人意的贵妃杨玉环的族兄大为欣赏,而杨钊更用种种方法压榨人民,为李隆基聚敛金钱,供他挥霍,于是获得快速升迁,就在本年,他兼任的官职超过十五个。
六月五日,李隆基再擢升杨钊当御前监督官(给事中),兼副总监察官(兼御史中丞),专门处理全国财政事务(专判度支事);所受的恩宠与日俱增。
苏览曰:
设立官位,分别职掌,各有专人负责。政治运转有延续性,人民才容易遵守;业务必须集中管理,执行才会减少错误。盼望国家长治久安,除了这样做外,难道还有其他别的途径!可是,一旦邪恶的官员明目张胆的大谈聚敛金钱,用以争取皇帝的欣赏,皇帝往往会为他特别设立一个机关,由他担任首长,表示对他的宠爱。这些人唯一的办法是压榨人民,大量敲诈财货,用夸大虚伪的数字呈报皇帝。皇帝于是更加意浮心荡、穷极奢侈。终于引起上下怨愤,铸成大祸。
兼职的泛滥,使政府正规机关跟正式官员都变成空壳,没有工作可做,只领取国家薪俸,却不能发生作用。追溯从前,宇文融首先开端(参考七二九年十月),杨慎矜、王鉷继续遵照施行(参考七三三年十二月、七四二年三月),到了杨国忠(即杨钊,后来改名),终于激起天下大乱。孔丘说:“宁可以用偷盗财物的人,不可以用聚敛财物的人。”这话说得对极了!前面的车子已经翻覆,后面的车子仍不肯改道,在这种情形下,想从根本上把国家治理好,岂不是太难。(苏冕,是苏良嗣的堂孙。苏良嗣,参考六八二年七月。)
柏杨曰:
杨国忠(杨钊)一身竟兼那么多官职,教人头昏目眩。四年后的七五二年,他终于当上宰相,兼职更多达四十余个。可以考察的有:最高监察官(御史大夫)、主管全国财政事务(判度支)、暂代皇家库藏部长(权知太府卿事)、蜀郡(四川省成都市)郡政府兼政务秘书长(长史)、剑南战区(总部设蜀郡)副司令长官(节度副大使)、战区后勤补给副总监(支度副大使)、战区屯垦副总监(营田副大使)、剑南道(首府蜀郡)巡察绥靖特使(采访处置使)、山南西道(首府汉中〔陕西省汉中市〕)巡察绥靖特使、两京(首都长安及东都洛阳)皇家库藏部仓库财务官(太府出纳监仓)、祭祀管理总监(祠祭使)、木炭供应总监(木炭使)、宫内市场管理总监(宫市使)、长春宫(陕西省大荔县东)管理总监(长春宫使)、九成宫(陕西省麟游县境)管理总监(九成宫使)、关内道(首府设首都长安)巡察绥靖特使(采访处置使)、京畿(关中〔陕西省中部〕)巡察绥靖特使(采访处置使)、国务院文官部长(吏部尚书)、皇家编译院研究官(集贤殿学士)、皇家宗教署研究官(崇玄馆学士)、国史馆长(修国史)、太清宫管理总监(太清宫使)、紫微宫管理总监(紫微宫使)、全国田赋差役总监(管当租庸)、中央造币厂总监(铸钱使)等等。
从这一连串官衔中,发现唐帝国虽大,却人才已尽,只剩下杨国忠一个宝贝,他是如此的能干,远近兼控,大小通吃,性质完全不同的工作,都非他不行,唐王朝政府如果没有杨国忠,就无法执行公务。问题是,任何时代,人才都不会枯竭,当政府头目感到人才枯竭,少数人非大肆卡位、猛兼其差不可之时,也就是人才大量倒流到反抗阵营,准备随时颠覆政府之日。用来观察治乱,屡试不爽。
5、冬季,十月十三日,李隆基前往华清宫(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境)。
6、十一月十七日,李隆基封贵妃杨玉环的姐姐:嫁给崔姓的当韩国夫人、嫁给裴姓的当虢国夫人、嫁给柳姓的当秦国夫人。三位姐姐都有才华,又都十分美丽,李隆基称她们“姨姐”,她们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一同受李隆基的宠爱,权势震动天下。每次命妇(受皇家封号的妇女)进宫朝见,玉真公主李持盈(李隆基的姐妹)等,都谦让不敢先行落座。三位姐姐以及杨铦、杨锜等五家,凡有什么请托,县市政府官员奔走听命,胜过皇帝诏书敕令。来自全国四面八方的贿赂馈赠,像车辐集中于车毂一样,全都拥进他们的家门,而唯恐送得太迟;以致五杨的家门人来人往,热闹得如同市场。皇家十王宅各亲王、百孙院各皇孙(十王宅、百孙院,参考七二七年五月),遇到婚嫁,都出钱一千串买通韩国夫人和虢国夫人,请她们代为请求,李隆基无不批准。李隆基所作的赏赐和全国各地所送贿赂,五家全都一样。
五家互相比赛建造高楼大院,雄伟华丽,一个大厅或一个房间的费用,动不动就超过一千万钱。盖成之后,如果发现别人的房舍比自己更好,就立刻拆除,重新兴建。虢国夫人尤其豪华放荡,无所不为,没有任何顾忌。有一天,虢国夫人突然率领工匠闯进前宰相韦嗣立家(韦嗣立于八世纪第二个十年任宰相,参考七一四年三月),撤除所有房屋,当做自己的新宅,重新建造,而只给韦家十亩空闲土地而已。正宅大厅落成时,教工人粉刷墙壁,从旧家把所有东西搬来,约定二百万钱,工匠仍求犒赏,虢国夫人拿出红色薄纱五百段(一段四匹)发给他们,工匠连一眼都不瞧,嗤之以鼻说:“请把屋里原有的蝼蛄、蚂蚁、蜥蜴,登记它们的数目,放到大厅里,搬家的结果如果短少一只,不收一文钱。”
7、十二月二日,有人声称玄元皇帝李耳的神灵降临朝元阁(李隆基在华清宫建老君殿,殿北建朝元阁,既有人声称李耳下凡,乃改称降圣阁),李隆基下诏把会昌县(陕西省临潼县)改名昭应县,撤销新丰县(陕西省临潼县东北新丰镇),并入昭应县。
十二月二十五日,李隆基回宫。
8、陇右战区(总部设西平〔青海省乐都县〕)司令官哥舒翰,在青海湖旁设置神威军基地,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大军抵达,哥舒翰把他们击破。
哥舒翰再在青海湖中龙驹岛(湖心岛)上兴筑城池,称应龙城,吐蕃(西藏)武装部队从此绝迹,不敢接近青海湖。
9、本年,南诏王国(首都太和城〔云南省大理市〕)任王(云南王)皮逻阁(蒙归义)逝世,王子阁罗凤继位(二任云南王)。唐朝政府任命阁罗凤的儿子凤迦异当阳瓜州(羁縻州·云南省巍山县西北·原蒙羝诏)州长(南诏人无姓,儿子用老爹名字最后一个字当姓)。
唐·天宝八载
1、春季,二月十三日,唐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九任玄宗)李隆基(本年六十五岁)命文武百官参观左国库(左藏),依照官阶,分别赏赐丝织品(库藏部〔太府寺〕下有左国库管理局〔左藏署〕及右国库管理局〔右藏署〕;左国库〔左藏〕又有“东库”“西库”“朝堂库”“东都库”,天下赋税都呈缴左国库〔左藏〕)。
此时,全国郡县都很富足,仓库里储存的粮食、绸缎常以“万”为计算单位。于是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杨钊上疏建议:郡县收到粮食后,一律变卖,改购绸缎,连同征收的差役代金、其他所有捐税,就地购买布匹,运到京师(首都长安)。杨钊不断上疏强调国库充实,储存满盈,富饶空前,李隆基因此亲率文武百官参观左国库,赏赐给杨钊紫色官服(三品以上官服)和金鱼(参考六九〇年十月),表示嘉奖。
李隆基认为帝国富足,所以把金银绸缎看做粪土一样,大量赏赐给他所宠爱的权势之家(当然包括五杨),没有限制。
2、三月,朔方战区(总部设灵武〔宁夏灵武市〕)司令官(节度使)张齐丘于中受降城(内蒙古包头市)西北五百余里木剌山(阴山)兴筑横塞军(内蒙古五原县西北),命振远军(山西省大同市北)基地司令(军使)郑县(陕西省华县)人郭子仪当横塞军基地司令。
3、夏季,四月,咸宁郡(陕西省宜川县)郡长赵奉璋上疏揭发最高立法长(右相)李林甫二十余项罪状。奏章还没有递到京师,李林甫已得到消息,命监察官(御史)把赵奉璋逮捕,指控他妖言惑众,乱棍打死。
4、最初,征兵府(折冲府)都有木契和铜鱼等符信(皇帝出巡,皇太子留守京师〔首都长安〕调动军队时,用木契符。将领率士卒五百人、马五百匹以上出征时,发给木契符。西京留守长官及各州州长等有权调动军队的官员,也发给木契符。铜鱼符可以调动军队,撤换机关首长。两京留守长官、各州郡、各军事基地、征兵府〔折冲府〕等,都发给铜鱼符),中央政府动员民兵,调动作战部队时,由皇帝下达诏书,发下木契、铜鱼,军区总司令(都督)、郡政府及征兵府验证密合,然后派兵。自从改为募兵,设置彍骑兵团(参考七二五年二月),征兵制度逐渐崩溃,士卒有死亡或逃跑时,主管官员不再点名召集新人补充,所有六驮马牛、武器、粮秣几乎全部耗光。原本征兵府送士卒到各禁卫军,被称“皇家卫士”(侍官),地位高贵。可是后来,各军却把士卒借给权贵私人,权贵把他们当做奴隶一样驱使,首都长安市人遂认为被征当兵是一种羞辱,甚至在谈话中把当兵当做一个可耻的笑柄。而派往边疆服役的,大多受到边防军将领的虐待,尽量折磨,希望士卒早死,好乘机没收他们的财产,于是凡是被征兵府召集的士卒全都逃亡,到了本年,征兵府已交不出兵。
五月十日,最高立法长(右相)李林甫建议取消征兵府木契、铜鱼军符,李隆基批准。于是,从此以后,征兵府遂成为一个没有工作的机关,但仍保持原来编制。而平民征兵府司令(折冲)、副司令(果毅),又长期不能升迁,知识分子认为当这种官是一种羞耻。至于彍骑兵团的素质,八世纪四〇年代以后,也逐渐改变,应募从军的人都是一些地痞流氓、游民无赖,或低阶层的贩夫走卒,从来没有见过武器。
当时,和平时期已经很久(除了六八四年徐敬业起兵,六八八年李贞、李沖兵变,七一〇年及七一三年两次流血政变外,自六三〇年迄今,唐朝本土一百二十余年不动刀兵),有些知识分子认为唐朝所有武器都可销毁,于是政府禁止人民携带刀枪弓箭。家门中有子弟担任武官的,老爹老哥都排斥他,看他不起。于是,全国勇猛的将领和最精锐的战斗部队,都集中西北边疆,本土心脏地带,反而没有战备。
5、太白山(陕西省眉县南)人李浑等上疏说看见神仙,他坚称:金星洞里有一块玉板石,上面有祝福神圣领袖李隆基福寿双全的符箓。李隆基命副总监察官(御史中丞)王鉷去金星洞所在的仙游谷(陕西省周至县南)调查,果然看到。李隆基认为,祥瑞不断出现,都是祖宗的美德和功业。
六月十五日,追尊圣祖李耳称大道玄元皇帝,一任帝(高祖)李渊称神尧大圣皇帝,二任帝(太宗)李世民称文武大圣皇帝,三任帝(高宗)李治称天皇大圣皇帝,六任帝(中宗)李显称孝和大圣皇帝,八任帝(睿宗)李旦称玄真大圣皇帝。窦太后(一任帝李渊正妻)以下都追尊顺圣皇后。
6、六月十八日,国务院司法部长(刑部尚书)、首都长安特别市长(京兆尹)萧炅因贪赃案发,被贬汝阴郡(安徽省牟阳市)郡长。
7、李隆基下令进攻石堡城(青海省湟源县西南)。
陇右战区(总部设西平〔青海省乐都县〕)司令官(节度使)哥舒翰,率陇右兵团、河西兵团(总部武威)跟突厥部落阿史那阿布思兵团;中央又派朔方兵团(总部灵武)、河东兵团(总部太原府)增援,共六万三千人,攻击吐蕃王国(首都逻些城〔西藏拉萨市〕)于七四一年夺走的石堡城。石堡城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只有一条小道可以攀援爬上,吐蕃储存大量粮食和檑木滚石,只派数百人据守,唐朝远征军前仆后继,不断进攻,一连数天,不能攻克,哥舒翰召集将领高秀岩、张守瑜,喝令处斩;二人请求宽限三天,哥舒翰同意,果然在限期内夺取到手。俘虏吐蕃守军将领铁刃悉诺罗等四百人,唐朝士卒死亡数万,果然应验王忠嗣的预言(参考七四七年十月)。不久,哥舒翰又派军在赤岭(青海省共和县东)以西武装开田垦荒(赤岭是双方的疆界,参考七三三年二月),更派流刑犯充军的士卒两千人驻守龙驹岛(青海湖湖心岛),入冬之后,湖水结冰,吐蕃兵团大量拥到,守军全部被俘。
柏杨曰:
石堡城是唐王朝与吐蕃的边界重镇,自从双方发生冲突以来,此城三得三失,而唐朝进攻不能攻克的,共有两次,其中一次还是由于河西战区(总部设武威〔甘肃省武威市〕)司令官王忠嗣故意破坏(参考七四七年十月)。但无论胜负,每次都没有惨重死亡的报道,只有七四九年这次战役,《资治通鉴》却强调说:“死亡数万,果然应验王忠嗣的预言。”使人感到蹊跷,《资治通鉴》资料来自《旧唐书》,而《旧唐书》资料,来自王忠嗣子孙编写的碑文家传。其他所有史书,全没有“数万”记载,连欧阳修都不相信它的真实,所以在《新唐书》中把这段形容死亡惨重和赞美王忠嗣有先见之明的话删除。
石堡城三面都是悬崖绝壁,只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仰攻,远征军两个将领,率敢死队单线直进,即令是上一个,死一个,上两个,死一双,只三天工夫,也不可能死亡数万!这虽然是一场激烈的争夺战,但对此一小城,唐朝出动大军六七万,不过是用来断绝吐蕃援军而已,并不是全部用来攻城。信安王李祎于七二九年第一次进攻石堡城时,将领们恐惧的,就是吐蕃援军抵达后,唐朝军队撤退无路。
王忠嗣之被诬陷,我们深为痛惜,但他于七四七年表面答应支援当时的远征军统帅董延光,暗地里却破坏攻击计划,使大军失败,王忠嗣为他迹近反叛的行为辩护,说他坚持人道主义,不忍心看到士卒在攻坚搏斗中牺牲。问题是,他阻挠军机,造成失利撤退,反而使死亡更重。这种残民误国的行为,却因陷害他的人是恶徒之故而被美化。司马光是宋王朝极端的反战人物,对王忠嗣自然拍案欣赏,这正是他采信王忠嗣家人杜撰预言应验的原因。
8、闰六月三日,唐政府在石堡城设神武军,又在剑南道(首府设蜀郡〔四川省成都市〕)西山索磨川(四川省黑水县西南)设保宁总督府(保宁都护府)。
9、闰六月四日,李隆基进香太清宫(七四二年正月灵符出现后,李隆基在首都长安大宁坊建玄元皇帝庙,祭祀李耳。次年〔七四三年〕三月,改称太清宫)。
闰六月五日,文武百官给李隆基呈献尊号:开元天地大宝圣文神武应道皇帝,赦免天下。从今以后,皇家五年大祭(褅祭)及皇族三年总祭(袷祭),改在太清宫圣祖李耳牌位前排列顺序举行。
10、秋季,七月,封突骑施汗国(伊犁河中下游)可汗移拨当十姓可汗。
11、八月十四日,护密国(中亚喷赤河北岸伊什卡希姆城)国王罗真檀前来长安朝见,要求留下参加禁卫军,李隆基批准,任命他当左武卫(卫军第三军)将军。
12、冬季,十月四日,李隆基前往华清宫(骊山温泉·陕西省临潼县境)。
13、十一月五日,吐火罗国(阿富汗北部)亲王(叶护)失里怛伽罗派使节到长安奏报说:“朅师国(印度北部)国王依附吐蕃王国,围困小勃律国(克什米尔吉尔吉特市)唐朝驻军,切断供应粮食的道路。我希望早早击破这些恶敌,因此建议唐朝调动安西都护府(设龟兹〔新疆库车县〕)所属边防军,于明年(七五〇年)正月,抵达小勃律国。六月,抵达大勃律国(吉尔吉特市东南航空距离两百千米)。”李隆基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