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东汉瓦解 二世纪 九〇年代（一九〇—一九九年）

政府是一个有机体，东汉王朝在本世纪一百年中，由鼎盛而颓坏。颓坏的模式，毫无例外的是：先从中枢——中央政府烂起。皇亲国戚争权，宦官乘势夺权，中国第一个宦官时代来临，激起广大民变。宦官再跟文官系统火并，军阀之一的董卓展开空前大屠杀，全国再陷混乱，人民再遭厄运。本世纪末叶，群雄之一的曹操，拯救了东汉政府，但不能使东汉政府恢复原状。

东汉王朝

• 东汉迁都长安。
• 吕布刺杀董卓。
• 洛阳、长安，全成一堆焦土·天下大乱。
• 东汉迁都许县·曹操当权。

东西方世界

• 罗马帝国皇帝康茂德暴虐，被元老院施毒绞死。
• 罗马、不列颠、叙利亚、多瑙河等军区，各立一帝，自奥古斯都屋大维以来，二百二十二年和平时期告终，天下大乱。
• 多瑙河军区拥立的皇帝塞普提米乌斯·塞维鲁，削平群雄，屠杀富民，夺取财产。从此继任皇帝，一直用此方法杀人谋财。

公元一九〇年（庚午）

东汉·初平元年

1、春季，正月，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关东（函谷关以东）各州郡，纷纷起兵讨伐董卓，共同推举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郡长袁绍当盟主。袁绍自称车骑将军，其他将领，都由车骑将军用中央政府名义，授予官职（术语称“板授”，是一种没有诏书的任官。当时董卓挟持皇帝，袁绍等无法取得正式诏书）。以绍跟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郡长王匡，驻军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韩馥，留守邺城（即邺县，魏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负责后勤粮秣供应；豫州（河南省）州长（刺史）孔伷，驻军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兖州（山东省西部）州长刘岱、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南陈留镇）郡长张邈、张邈老弟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张超、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郡长桥瑁、山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郡长袁遗、济北国（首府卢县〔山东省长清县〕）宰相鲍信跟骁骑指挥官曹操的部众，全都驻扎酸枣（河南省延津县）；后将军袁术则驻扎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各地均有数万人之多，天下英雄豪杰，都归心袁绍。只有鲍信告诉曹操；“智谋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能够铲除灾乱，恢复秩序的，是你！才干和地位如果不能相称，虽然强大，最后一定倒毙！难道是上天派他们下来为你开路？”

2、正月十日，赦天下。

3、正月癸酉日（正月壬寅朔，没有癸酉），相国董卓命王宫禁卫官司令（郎中令。此时中央政府没有“郎中令”，当是封国的属官）李儒，用鸠酒毒死前任帝（十三任少帝）、弘农王（首府弘农〔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刘辩（本年十五岁）。

4、董卓准备大肆征调全国各州郡部队，讨伐山东（崤山以东）。宫廷秘书（尚书）郑泰说：“政治成败，决定于恩德多少，不决定于武力多少！”董卓沉下脸说：“照你这么说，军队就没有用了。”郑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而只是强调山东还没有资格劳动大军。阁下生在西州（甘肃省东部），从小就当将帅，深明军事韬略。袁绍不过是一个宰相世家的哥儿公子，一生都在京师（首都洛阳）；张邈不过东平国（首府无盐〔山东省东平县东南〕）一个忠厚老汉，坐在那里，眼睛都不敢四下张望；孔伷只会高谈阔论，把死的说活，把活的说死；这些人都没有军事才能，沙场相见，跟你不能相比。况且，他们的官职，都没有经过皇上任命，尊卑既没有根据，结果是谁都不听谁的！袁绍如果用力量压服，各人就会保存实力，观察风向成败，绝不肯同心同德，同进同退（郑泰虽然是向董卓发言，但山东〔崤山以东〕联军统帅的无能，将领的弱点，也正是如此）。而且，山东太平日子太久，人民不熟悉战争；关西（函谷关以西）最近受到羌人部落的攻击，连妇女都能使用弓箭，参与战斗。天下所恐惧的，没有更超过并州（山西省及黄河河套地区）、凉州（甘肃省）的民兵以及羌人、胡人的志愿军战士；而阁下却恰恰拥有这些部队，作为爪牙。好像驱使虎豹直扑羔羊，刮起烈风去扫尽枯叶，谁敢抵挡？在这种绝对优势下，无缘无故全国动员，使天下震动，势将有些逃避兵役的人集结在一起，惹是生非。不用政治手段解决，却采取军事行动，将损害自己威严。”董卓大为高兴。

5、但董卓仍认为山东联军声势浩大，计划把首都从洛阳迁到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躲避，三公以及部长级官员，都不敢表示异议。董卓推荐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朱儁（音jùn〔俊〕）当交通部长（太仆），作为副相国。使节召唤朱儁接受任命，朱儁拒绝，陈述理由说：“中央政府西迁，一定使天下失望，将更增强山东联军的怒火，我不认为应该这么做。”使节说：“召唤你只是为了要你接受交通部长的官位，而你拒绝官位；没有向你询问迁都大事，你却回答这些，为什么？”朱儁说：“副相国高职，不是我所能承担的重任。迁都，不是我所认为可行的决策，这却是急须检讨的。拒绝我无力承担的官位，陈述我看到最急迫的盼望，是做臣属的本分。”董卓遂不再遴选副相国。

董卓召集高阶层官员会议，宣布说：“高祖（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建都关中（陕西省中部），历时十有一世（第一世刘邦建立王朝，第十一世刘婴丧失王朝）；光武（一任帝刘秀）建都洛阳，到现在也十有一世（第一世刘秀建立王朝，传到现任皇帝刘协，仅有八世。董卓所指之“世”数，可能是任数，但西汉王朝有十五任，东汉王朝现任皇帝刘协，已是第十四任，也不相符。所以如此混乱，只因有些短命的或被罢黜的皇帝，都被政治菜市场一笔抹杀之故）。按照《石包谶》（神秘预言书）的说法，应迁都长安，以符合上天跟小民的愿望。”文武官员，全郎不敢发言。宰相（司徒）杨彪说：“迁移首都，改变制度，是天下大事。所以子盘庚（商王朝二十任帝）把首都迁到亳邑（山东省曹县南），人民无不怨恨（子盘庚迁都事，根据《尚书·盘庚序》，原文是：“盘庚五迁，将治毫，殷民咨胥怨。”前一七六六年，商王朝建立之后，共迁都六次；首都原在亳邑〔山东省曹县南〕，前一五五七年，迁都嚣邑〔河南省荥阳县〕〔一迁〕。前一五三四年，迁都相邑〔河南省内黄县〕〔二迁〕。前一五二五年，迁都耿邑〔河北省邢台市附近〕〔三迁〕。前一五一七年，迁都邢邑〔河北省邢台市〕〔四迁〕。前一四〇一年，迁都殷邑〔河南省安阳市〕〔五迁〕。前九八年，迁都朝歌〔河南省淇县〕〔六迁〕。子盘庚主持的是第五迁——从邢邑〔河北省邢台市〕迁到殷邑）。当初，因为关中（陕西省中部）受到王莽破坏（这是一种政治菜市场上惯用的诬蔑，破坏关中的不是王莽，而是刘玄的玄汉王朝和刘盆子的赤眉变民集团），所以光武皇帝（一任帝刘秀）才另行在洛阳建都；历时已久，人民安乐。至今，无缘无故，抛弃皇家祭庙，割舍皇家墓园，人民惊骇震动，势必发生变化，像滚水煮稀粥一样，全盘糜烂。《石包谶》是一本妖孽邪恶的书籍，岂可作为根据？”董卓说：“关中土地肥沃，秦王国用作基地，得以并吞六国。而且陇右（陇山以西）出产木材，杜陵（陕西省西安市东南）有武帝（西汉王朝七任帝刘彻）留下烧制陶器的窑灶。全力经营，立刻可以生产。人民算什么东西？怎么考虑这个因素？如果反抗，我动用大军驱逐，能把他们统统赶到大海里淹死！”杨彪说：“天下大事，发动容易，收拾残局困难，请阁下再三考虑！”董卓板起面孔，说：“你打算破坏国策是不是？”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黄琬说：“这是一项重要措施，杨彪先生的话，只是提供参考！”董卓不作回答。最高监察长（司空）荀爽，看出董卓决心已定，恐怕突然暴怒，诛杀杨彪等，遂打圆场，说：“相国（董卓）岂会乐意这么做？只因为山东起兵，不可能一天工夫就可削平，所以打算先行迁都，再作反击。这正是秦王国跟汉王朝（西汉王朝）的形势，借山川之利，控制天下。”董卓的愤怒才稍稍平息。黄琬回府后，再上书反对迁都。

二月五日，董卓用天变灾异的罪名，奏准皇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岁），免除杨彪、黄琬官职。擢升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赵谦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交通部长（太仆）王允、宰相（司徒）。

京师城防指挥官（城门校尉）伍琼、戒严指挥官（督军校尉）周毖，坚决反对迁都。董卓咆哮说：“我刚到京师时，你们两个劝我擢用正人君子，我一一听从。可是他们一旦到职，就起兵反抗。是你们出卖我董卓，不是我董卓出卖你们！”二月十日，逮捕伍琼、周毖，处斩。杨彪、黄琬大为恐慌，前往拜访董卓道歉。董卓也有点后悔诛杀伍琼、周毖。于是再保荐杨彪、黄琬，当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

6、董卓征召西都长安市长（京兆尹）盖勋当参议官（议郎），当时，左将军皇甫嵩率大军三万人，驻屯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盖勋秘密跟皇甫嵩联络，盼望起兵讨伐董卓。恰好，董卓征召皇甫嵩当京师城防指挥官（城门校尉。目的是剥夺皇甫嵩军权），皇甫嵩的参谋长（长史）梁衍，向皇甫嵩建议说：“董卓霸占京师，对皇上罢黜拥戴，全凭自己高兴。现在征召将军，可以准确的看出，大则有生命之危，小则也会受到困顿羞辱。乘着这个时候，董卓远在洛阳，皇上就要西迁，将军率领大兵，迎接君王，然后奉诏讨伐叛逆，号召全国将领；袁绍在东方攻击，将军在西方攻击，定可生擒董卓。”皇甫嵩不敢采纳，遂整装上道。（胡三省评论说：“之前，皇甫嵩不能采纳侄儿皇甫郦的建议〔参考一八九年〕，而今又不能采纳梁衍的建议，是他自知他的能力不足以制伏董卓。”）盖勋人单势孤，不能有所作为，也只好返回京师。董卓任命盖勋当南越兵团指挥官（越骑校尉）。

首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朱儁，向董卓陈述军事方面的意见，董卓轻蔑地说：“我百战百胜，心中自有谋略。最好不要胡说八道，免得你的血污染我的宝刀！”盖勋说：“从前，以子武丁（商王朝二十三任帝高宗）的圣明，还要求别人贡献意见（胡三省原注，认为不是子武丁，而是卫和〔卫国十一任国君武公〕。根据《国语》，卫和九十五岁时，下令全国：“不要认为我年纪太老而舍弃我，我毕恭毕敬，主持政府，如果能再听到一两句规劝，一定牢记在心，努力实行。”盖勋引用武公的话，史书辗转抄写，误成武丁）。何况阁下，却打算封人之口？”董卓表示歉意。

7、董卓派大军前往阳城（河南省登封县东南），正好乡民们在土地神庙前举行盛大的祭神大会。霎时间变成血腥屠场，大军团团包围，杀光所有男人，然后用死者的车辆，载着死者的妻子女儿，把死者的人头挂在车辕上（车辕，放在车轴上的两根纵列的木棍，用以供骡马驾车），前呼后拥，高唱凯歌，返回洛阳，声称：“击斩叛逆，大获全胜！”董卓下令把人头烧掉，把叛逆妇女赏赐给官兵当小老婆或婢女。

8、二月十七日，正式迁都，皇帝刘协西行。

董卓把洛阳所有富豪，集中一起，罩上一个罪名，全部诛杀，没收他们的财产，被处决的不计其数；然后把洛阳全市人民，共数百万之多，驱逐前往长安（洛阳至长安，航空距离三百五十千米，要穿过崤山〔河南省三门峡市东南〕、华山〔陕西省华阴市南〕，道路险恶）。董卓命步骑兵在后逼迫，人民互相拥挤践踏，饥饿时更互相掠夺，沿途堆满尸体。

董卓自己留守洛阳毕圭苑（御花园之一，在洛阳宣平门外），纵火焚烧皇宫、庙宇、政府官舍、民宅。豪华盖世的首都洛阳，成为一片焦土；周围二百里以内，房屋全毁，鸡犬不留。董卓又命部将吕布，挖掘东汉王朝历代皇帝，以及三公、部长跟所有高级官员的坟墓（大都在邙山〔河南省孟津县东南〕南北两麓），盗取珍宝（诸如“金缕玉衣”）。董卓俘虏山东部队的士兵，用十余匹涂满猪油的布，裹到他们身上，先从脚底焚烧，活活烧死。

9、三月五日，皇帝刘协抵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暂时下榻西都长安市政府（京兆府。即西汉王朝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部〔中尉府〕）。后来，稍稍整修未央宫，才迁入居住。这时董卓还没有到，政府大事小事，都由宰相王允主持。王允协调内外，保护皇帝，有国家领导人的气度，从刘协到文武百官，都倚靠王允。王允屈意侍奉董卓，董卓也十分信任王允。

10、董卓因袁绍在山东叛变，三月十八日，斩皇家师傅（太傅）袁隗（袁绍的叔父）、交通部长袁基（袁绍的堂兄弟），连怀抱中的婴儿都不放过，共诛杀袁家大小老幼五十余人。

11、最初，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州长王叡（州政府设汉寿〔湖南省常德市东北〕）跟长沙郡（湖南省长沙市）郡长孙坚，联合攻击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桂阳郡（湖南省郴州市）二郡变民。王叡认为孙坚不过一介武夫，言谈之间，流露轻视。等到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王叡、孙坚分别响应。王叡跟武陵郡（湖南省常德市）郡长曹寅，互相瞧不起，王叡扬言要先杀曹寅。曹寅恐惧，遂先行下手，伪造一份中央巡查官（按行使者）的公文，宣布王叡罪状，命孙坚逮捕王叡，当场诛杀，专案奏报。

孙坚接到命令，率军向王叡突袭。王叡听到消息，登上城楼眺望，派人前去询问原因，孙坚部队前锋官回答：“士兵长久征战劳苦，打算面见州长（王叡），请求发给衣食！”王叡开城接见他们时，发现孙坚，吃惊说：“士兵要求赏赐，孙郡长混在里面干什么？”孙坚说：“接到钦差大臣命令，诛杀阁下。”王叡说：“我犯了什么罪？”孙坚说：“你犯了愚昧无知罪。”王叡束手无取，把金屑刮到酒中，饮下毙命。（陶弘景原注：“生金有毒，不经I过烧炼，吞下会致人于死。”）孙坚继续前进，抵达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部众已膨胀到数万人。南阳郡郡长张咨，不肯供应粮秣，孙坚引诱他见面，当场格杀。全郡震恐，遂要什么有什么。再继续前进，抵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跟后将军袁术会合，袁术遂从孙坚手中取得南阳郡。

袁术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孙坚代理破虏将军、豫州（河南省）州长（刺史。“表”这个字开始在史书上出现，表示呈报中央，并获得批准；但事实上不过一个空洞形式。中央政府在董卓控制之下，自不会批准叛徒的任何推荐，而叛徒却必须用此表示他们的官职，已呈报中央批准。所以“表”也者，也就是推荐人直接任命）。

刘协下诏（董卓诏）：任命野战军参谋长（北军中候）刘表，当荆州州长。当时，遍地都是盗贼，道路阻断。刘表单人独马，进入宜城（湖北省宜城县），向南郡（湖北省江陵县）知名人士（宜城县属南郡）蒯良、蒯越征求意见，说：“长江以南，宗党变民集团，势力强大，各有首领，跟政府拒抗；如果袁术再来攻击，大祸难免。我打算征兵，但又怕征不到兵，二位有什么办法？”蒯良说：“人民所以不归附，是官员的爱心不够；归附而不能安定，是官员的义行不够。如果爱心义行，同时实施，人民归附，将跟水向低处流一样，何必担心征不到兵？”蒯越说：“袁术骄傲而头脑简单，宗党变民集团首领更多半贪残凶暴，部下都不心服。如果给他们一点小利，一定大批投降，然后，阁下再诛杀罪首，收编残众。一州之内，人人安居乐业，到那时候，由于你的威严和恩德，他们一定扶老携幼，前来投降。武装部队一旦建立，南方以江陵（南郡郡政府所在县·湖北省江陵县）作为根据地；北方则坚守襄阳（湖北省襄樊市），荆州共有八郡（南阳郡、南郡、江夏郡〔湖北省新洲县〕、零陵郡、桂阳郡、武陵郡、长沙郡、章陵郡〔湖北省枣阳市南〕。其中南阳郡已被袁术控制），一纸文告，就可以全部控制。即令袁术南下，也无能为力。”刘表说：“对极。”遂派蒯越引诱宗党变民集团首领，归降的有五十五人，刘表一齐诛杀，吞并他们的部众。把州政府迁到襄阳（荆州州政府原设汉寿）；镇压叛乱，安抚变民，长江以南地区，全部平定（荆州在长江以南的四郡是：长沙郡、武陵郡、零陵郡、桂阳郡）。

12、董卓坐镇洛阳，山东联军盟主、车骑将军袁绍等，以及各军将领，畏惧董卓的凉州军团强悍，谁都不敢先发动攻击。曹操说：“我们发动义兵，诛杀暴徒，大军已经集合，各位还有什么迟疑？假如董卓利用皇家权威，固守首都洛阳，向东征讨，虽然暴虐无道，对我们也足以造成大的伤害。而今，焚烧皇宫，劫持天子，四海之内，无不震动，不知道向谁归属！上天灭亡董卓的时候已到，一战就可以平定天下。”遂单独率军西上，准备夺取成皋（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南陈留镇）邵长张邈，派他的将领卫兹，率领一部分军队，一同前进。

曹操抵达荥阳汴水，跟董卓凉州军团部将、玄菟郡（辽宁省沈阳市）人徐荣，发生遭遇战，曹操大败，被流箭射中，所骑的战马倒毙。堂弟曹洪把自己的坐骑让给曹操，曹操不接受。曹洪说：“天下可以没有曹洪，不可以没有曹操。”曹操遂上马，曹洪步行保护，乘夜逃走。徐荣发现曹操这么少的兵力，竟整整奋战一天，则山东联军大本营所在地酸枣（河南省延津县），不容易一鼓作气攻下，也向后撤退。

曹操返抵酸枣，各部大军已集结十余万人，却每天欢宴饮酒，聚会喧闹，没有人图谋进取。曹操责备大家，提出建议说：“各位如果能采纳我的计划，大事必成。请袁绍率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部队，进逼孟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酸枣的将领，据守成皋，控制敖仓（河南省荥阳县北敖山粮仓），封锁轘辕关（河南登封县西北）、太谷关（河南省偃师县西南），掌握外围险要；然后，请袁术率南阳郡部队，攻击丹水（河南省淅川县）、析县（河南省西峡县），直入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威胁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全军兴筑高大坚固的城堡，严密防守，不跟凉州军团作正面冲突，而只派出游击部队，展示反抗力量的优越形势。（胡三省原注：曹操的谋略是：完全控制山东〔崤山以东〕，立于不败之地，等待董卓内部发生变化。）我们名正言顺的讨伐叛逆，可以立即决定胜负。而今，联军用正义号召天下，却迟迟疑疑，不肯前进，使天下失望，我为大家感到羞耻。”张邈等不能接受这项部署。曹操遂跟军政官（司马）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夏侯惇等，前往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招募新兵，又集结一千余人，回来驻屯河内郡。

不久，酸枣粮秣告尽，各军拔营星散。同时内斗又起，兖州州长刘岱跟东郡郡长桥瑁，互相仇视（东郡属兖州），刘岱诛杀桥瑁，任命王肱兼东郡郡长。

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焦和，也出兵讨伐董卓，一心西行，要到酸枣跟各部大军会合，后方遂告空虚。军队刚渡过黄河，黄巾变民集团已进入州境。青州一向殷实富庶，武装部队阵容壮观，可是焦和每次都望风而逃，从来不敢交战。焦和尤其喜爱卜卦，信奉鬼神，跟他面对面谈话时，高雅渊博，有条有理。可是实际观察他的政绩，却赏罚混淆，乱七八糟。全州遂一片萧条，城池都成废墟。焦和不久因病逝世，袁绍命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人臧洪当青州州长，抚慰人民。

13、夏季，四月，中央政府征召幽州（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全权州长（牧）刘虞，当皇家师傅。可是遍地兵荒马乱，路断人绝，诏书竟无法送达。

当初，幽州界外便是边远地区（鲜卑、乌桓等部落），边防费用庞大，每年常由青州、冀州在田赋捐税中拨出二亿余钱，补助幽州。现在，各地道路被战乱寸寸切断，运输完全停顿，州政府穷困，刘虞以州长高官，身披破衣，脚穿草鞋，饮食只不过一盘肉；行政宽厚，督促农家耕田种桑，在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开辟对外通商市场，跟胡人贸易，又开发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的盐产和铁矿。人民欢悦，全年丰收，谷米每石仅值三十钱。青州、徐州（江苏省北部）知识分子跟平民，纷纷逃奔幽州，多达一百余万人，刘虞全部收容安抚，让他们得以安家立业。流亡客心有所属，都忘记他们是在流亡。

14、五月，最高监察长（司空）荀爽逝世。

15、六月辛丑日（六月己巳朔，没有辛丑），擢升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种拂当最高监察长。种拂是种卲的老爹。

16、相国董卓派藩属事务部长（大鸿胪）韩融、宫廷供应部长（少府）阴脩、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执金吾）胡母班（胡母，复姓）、工程总监（将作大匠）吴脩、南越兵团指挥官王瓌，前往关东（函谷关以东），跟各地将领谈判，劝解袁绍等回归中央。胡母班、吴脩、王瓌，到达河内郡，袁绍命河内郡郡长王匡，逮捕三人，一齐诛杀。（胡母班是王匡的妹夫，在狱中曾写信给王匡，表明奉皇帝诏命而来。然而，天下已经大乱，诏书皇命，已无意义。）阴脩到达鲁阳（河南省鲁山县），也被袁术处决。只有韩融，因为德高望重，得免死。

17、相国董卓宣布废除五铢钱，另铸小钱。把洛阳跟长安的铜佛像（铜人）、鹿头龙身铜像（钟虡）、雀头鹿身蛇尾铜像（飞廉）、铜马等全部熔化，用来铸钱。从此，货币贬值，物价飞涨，谷米每石数万钱（跟幽州谷米每石只三十钱对照，应有多少人饿死）。

18、冬季，破虏将军孙坚，跟他的部下官员在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城东举行宴会。董卓的凉州军团步骑兵数万人，突然出现向孙坚突袭，人心震恐。孙坚正在谈笑敬酒，一面急调部队备战，一面下令宴会继续举行。一直等到部队集结完竣，孙坚才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领导大家入城，说：“我刚才所以不立即起身，只怕部队紧急布防时，奔驰践踏，各位会被永远留在城外。”凉州军团看到孙坚部队严阵以待，不敢发动攻击，即行撤退。

19、河内郡郡长王匡，驻扎河阳津，凉州军团袭击，大破王匡军。

20、皇家左翼警卫指挥官（左中郎将）蔡邕建议：东汉王朝四任帝（孝和帝）刘肇以下，庙号称“宗”的，全部撤销（四任帝刘肇庙号“穆宗”，六任帝刘祜庙号“恭宗”，八任帝刘保庙号“敬宗”，十一任帝刘志庙号“威宗”），以符合古代儒家学派经典（有功勋的皇帝，庙号称“祖”，如一任帝刘秀称“世祖”。有品德的皇帝，庙号称“宗”，如二任帝刘庄称“显宗”。刘肇以下所有皇帝，毫无品德，所以废除“宗”的称谓）。皇帝刘协批准。

21、皇家警卫指挥官徐荣，推荐同郡人前冀州州长公孙度给董卓，董卓任命公孙度当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郡长。

公孙度到职后，执行法律，诛杀郡中名族豪门一百余家，全郡为之发抖。内部安定后，公孙度向东讨伐高句丽王国（首都国内城〔吉林省集安市〕），向西攻击乌桓部落。告诉亲信官员柳毅、阳仪等说：“东汉王朝已注定覆亡，我们当共同谋求建立独立王国。”于是把辽东郡（辽宁省）分割为辽西郡、中辽郡，各设郡长（郡政府所在地皆不详）。渡过渤海海峡，南下夺取原属青州的东莱郡（山东省龙口市东黄城集）所属各县，设立营州（州政府所在地不详）州长。

公孙度自称辽东侯、平州全权州长，修建西汉王朝一任帝（高祖）刘邦及东汉王朝一任帝（光武帝）刘秀的祭庙；既代表皇帝发号施令（承制），又代表皇帝祭祀天地（只有君王才有资格祭祀天地），举行亲自示范耕田仪式（籍田。这是帝王为鼓励农业而举行的节目），乘坐挂有铜铃的车辆（鸾路），外出时，前有禁卫军开道（旄头），后有羽林军保护。

公元一九一年（辛未）

东汉·初平二年

1、春季，正月六日，东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赦天下。

2、关东（函谷关以东）各地将领（关东即山东，史书羼杂使用，只是顺笔出此，并没有特殊意义。跟这相同的，关中即三辅、陇右即西州、河东即山西），认为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一岁），年龄幼弱，又在相国董卓控制之下，远隔在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县）、桃林塞（东起河南省灵宝县，西至陕西省潼关县）之外，不知道生死存亡。而幽州（河北省北部）全权州长（牧）刘虞，是刘姓皇族中的英才，大家准备拥戴他当皇帝。曹操反对说：“我们所以起兵而远近又所以无不响应，因为大义在我们这一边。皇上幼弱，受到奸臣控制，并不像西汉王朝九任帝刘贺那样，有什么罪行（刘贺，参考前七四年）。一旦改变，天下谁能接受？各位面向北边（刘虞在北），我自面向西方（刘协在西）。”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韩馥、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郡长袁绍，写信给后将军袁术，说：“皇上（刘协）不是先帝（刘宏）的儿子，我们打算依照周勃、灌婴当年诛杀少主（西汉王朝四任帝刘弘），迎接代王（西汉王朝五任帝刘恒）的先例（参考前一八〇年），拥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虞继任皇帝。”

袁术有自己当皇帝的野心，认为一个英明的君王，将挡住自己前途，于是声称为了公道与正义之故，拒不同意。袁绍再写信给袁术说：“西方名义上的幼主，并非皇家血统（一口咬定刘协不是刘宏的儿子）。三公、部长级以下官员，都谄媚侍奉董卓，怎么能再信任他们？我们派军扼守险要，自会把他们逼死。然后在东方拥戴圣明的君王，太平日子可以预期，不应再有迟疑。我们全家被杀（参考去年〔一九〇年〕三月），应会想到伍子胥当初是如何为父兄报仇，怎么还可以向他称臣？”袁术一脸忠贞的回答：“圣主聪明智慧，有姬诵（周王朝二任王成王）的天资。贼臣董卓，乘着国家危乱的当儿，用暴力镇压文武百官，这是东汉王朝的一个小小霉运，而你竟声称今上皇帝非皇家血统，岂不是诬陷？又说：‘全家被杀，怎么还可以向他称臣？’这是董卓所为，岂是皇上本意。一片赤心，志在消灭董卓，不知道他事！”

韩馥、袁绍自不会停止。最后，派前乐浪郡（朝鲜平壤市）郡长张岐等，带着拥戴刘虞当皇帝的拥戴书，前往幽州，向刘虞奉上皇帝尊号。刘虞接见张岐，厉声斥责说：“天下四分五裂，皇上蒙难，我受到重恩，不能雪耻图强。各位据守州郡，应该同心合力，效忠皇家，怎么用叛逆的行为来污染我！”坚决推辞。

韩馥等又请刘虞担任“主管宫廷机要”（领尚书事）职务，代表皇帝封爵任官。刘虞仍不接受，逼得紧了，刘虞扬言要投奔南匈奴汗国（王庭原设美稷〔内蒙古准格尔旗〕，如今单于流亡至平阳〔山西省临汾市〕），使大家永远绝望；袁绍等只好停止。

3、二月十二日，中央政府擢升相国董卓当太师，位置在侯爵、亲王之上。（“三公”一向指宰相、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最高监察长，也称“三司”，负国家实际政治责任。东汉王朝负国家实际政治责任的虽是宫廷秘书署〔尚书〕，但三公形式上的权力，并没有完全剥夺。前一八七年，西汉王朝设立“太傅”，后一年，设立“太师”“太保”，年俸一万石，而地位则超过“三公”，遂被称“上公”或“上三公”。“上三公”中，太傅〔皇家师傅〕常设，太师、太保不常设。而以“太师”地位最高，再升一级，便是皇帝了，正是俗谚形容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属于“崇官”阶层，有尊荣而没有实权。但也成为权臣篡夺政权的台阶。历阶而上，到了“太师”地位，再往上跨一步，便是帝座。对“太傅”尚可译为“皇家师傅”，对“太师”“太保”便难执笔，只好仍保留原称，犹如“相国”仍保留原称一样。）

4、破虏将军孙坚，移防梁县（河南省汝州市）之东，被董卓的凉州军团将领徐荣击败。孙坚收拾残兵，推进到阳人（汝州市西北）。董卓命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郡长胡轸，率步骑混合部队五千人，由吕布担任骑兵指挥（骑督），攻击孙坚。胡轸和吕布素不和睦，孙坚迎战，大获全胜，斩司令官（都督）华雄。

有人告诉袁术：“孙坚英勇，如果攻陷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恐怕对他便不能控制，这可是铲除了豺狼（董卓），生出来虎豹（孙坚）。”袁术也有点猜疑，遂不再供应孙坚粮秣。孙坚连夜奔驰，晋见袁术（阳人距袁术司令部所在地鲁阳〔河南省鲁山县〕航空距离六十千米），在地面上画图分析，说：“我所以奋不顾身，上为国家讨伐奸贼，下为将军满门血债报仇（董卓杀害袁家，参考去年〔一九〇年〕三月）。我跟董卓之间并没有私人怨恨。将军竟接受外人挑拨，反过来对我猜忌，这是为什么？”袁术惭愧，下令恢复供应。

孙坚回到军营，董卓派将军李傕（音jué〔决〕）劝说孙坚改变立场，董卓表示愿跟孙坚结为儿女亲家，请孙坚把子弟们愿当州长（刺史）、郡长（太守）的，开列名单，董卓负责由中央政府正式任用。孙坚回答说：“董卓逆天行事，我不能屠灭他的三族，昭示四海，死都不会合眼，怎么能跟他结成姻亲？”

孙坚挺进到大谷（河南省偃师县西南），距洛阳只有九十里。董卓亲统大军出击，在历代皇帝墓园间决战（东汉皇陵大部分分布在邙山南麓），董卓不能抵挡，大败，放弃洛阳，向西撤退到渑池（河南省渑池县西），集结重兵，驻屯陕县（河南省三门峡市），以防孙坚西进。孙坚遂入洛阳，攻击凉州军团殿后部队将领吕布，吕布再大败，突围逃走。孙坚遂扫除大火后残存的皇家祭庙，用太牢（猪牛羊各一）祭奠。而在城南宫廷供应部（少府）所属工艺署（甄官）水井中，得到前年邙山（河南省孟津县东南）混乱中遗失的传国玉玺。孙坚派军出击新安、渑池，向董卓施加压力。

5、董卓对他的参谋长（长史）刘艾说：“关东叛军，几次都要覆灭，因为他们内心对我惧怕，所以无能为力。只有孙坚那小子，好像很有统御才能。你要通知其他将领，对孙坚特别小心，不可轻视。我从前跟周慎在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东）讨伐边章、韩遂（时董卓是破虏将军，周慎是荡寇将军；同是大军统帅车骑将军张温的部将），我曾报告张温，愿作周慎的后援部队，张温不同意。张温又教我讨伐东羌先零部落（宁夏）叛徒，我知道无法攻克，可是又不能不攻。出动后，命别动部队军政官（别部司马）刘靖，率步骑兵四千人，驻屯安定郡（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作为呼应。先零部落打算切断我的退路，我只作轻微的攻击，就打开通道，因为先零部落恐惧安定郡驻军，认为有数万人之多，却不知道只刘靖一支孤军。孙坚当时是周慎的军事参议官（参军事），曾建议周慎，先派一万人确保金城郡，要周慎率二万人作为后备部队，而由孙坚在第一线攻击；边章、韩遂畏惧周慎的后备部队，绝不敢轻率的向孙坚挑战，而孙坚的兵力却足够切断边章、韩遂的粮道。那些娃儿如果能采用孙坚的计谋，凉州或许可以平定。张温既不能用我，周慎又不能用孙坚，最后终于溃败逃走（所述种种，参考一八五年）。孙坚当时的身份不过是一个佐理军政官，见解大致跟我相同，不能说没有才干，可是，却无缘无故，追随袁家花花公子，我看他终于要断送性命！”

董卓命皇家警卫东翼指挥官（东中郎将）董越驻屯渑池；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段煨（音wēi〔威〕）驻屯华阴（陕西省华阴市）；皇家警卫指挥官牛辅驻屯安邑（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山西省夏县）。其他将领分别驻守各县，防御山东。牛辅是董卓的女婿。董卓回长安。孙坚整修历代皇帝坟墓后，率军返鲁阳（袁术基地。河南省鲁山县）。

6、夏季，四月，董卓抵达首都长安。三公、部长都到郊外迎接，在车前参拜。董卓用手拍一下总监察官（御史中丞）皇甫嵩，说：“老哥，你怕不怕？”（二人私怨，参考一八九年二月）皇甫嵩说：“阁下用道德辅佐皇上，将有大的喜庆，人民都会祝贺，我怕什么？如果滥用刑罚，随便杀人，全国都怕，岂止是我！”董卓的摇尾系统打算再提高董卓的身价，比照周王朝开国宰相姜子牙前例，尊称“尚父”。董卓询问蔡邕的意见，蔡邕说：“你的威望道德，诚然很高，然而，比起姜子牙，我认为还不够。最好等到关东战乱平定，皇上返回旧京（洛阳），然后再作决定。”董卓遂命停止这项议论。

7、董卓命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刘嚣，调查官员平民中：凡儿女不孝顺父母的、臣属不忠长官的、官吏贪赃枉法的、弟妹冒犯兄长的，一律诛杀，财产没收。于是引起广大骚动，很多人乘机陷害，互相诬告，辗转牵连，被冤枉处决的人数以千为单位计算；民间成了恐怖世界，路上相遇，只敢互望一眼，不敢交谈一语。

8、六月二十三日，地震。

9、秋季，七月，最高监察长（司空）种拂免职，擢升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济南国（首府东平陵〔山东省章丘市〕）人淳于嘉当最高监察长。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赵谦免职，擢升祭祀部长（太常）马日磾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10、最初，最高统帅（大将军）何进，派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人张杨，返回并州（山西省及黄河河套地区）招募新兵。不久，何进失败（参考一八九年八月），张杨遂留在上党郡（山西省长子县），部众有数千人。车骑将军袁绍驻屯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张杨前往归附，跟南匈奴流亡单于（四十一任）挛鞮於扶罗，共同在漳水（流经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北郊）河畔扎营。

冀州全权州长韩馥（时在邺城），眼看天下英雄豪杰都归附袁绍，妒火中烧，暗中减少粮秣供应，打算使袁绍的部众因饥饿而离散。正好，韩馥部将麴义叛变，韩馥讨伐，反被麴义击败。袁绍遂跟麴义结合。

袁绍智囊逢纪（逢，姓）提醒袁绍说：“将军身为盟主，倡导大事，可是粮秣却看别人眼色；如果不能谋取一个州作为根据地，连自己都不能保护。”袁绍说：“冀州兵强马壮，而我们的部队，既吃不饱，又疲惫不堪。如果一击失利，就无处立足。”逢纪说：“韩馥是个庸才，我们可以秘密结合幽州降虏指挥官（降虏校尉）公孙瓒（时驻右北平郡〔河北省丰润县〕），请他南下进攻冀州，韩馥一定惊恐失措，我们再派有口才的使节，前去分析祸福，说服他把州长官位推让给你，韩馥迫于突然的危机，一定会交出大权。”

袁绍同意，遂写信给公孙瓒。公孙瓒大军于是向南挺进，声称讨伐董卓，实际上阴谋袭击韩馥。韩馥迎战，失败。正好董卓西返长安，袁绍也向东撤退到延津（河南省卫辉市东古黄河渡口），派外甥陈留郡人高幹，跟韩馥的亲信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辛评、荀谌、郭图等，前往游说韩馥：“公孙瓒率领燕（河北省北部）、代（山西省北部）战士，乘胜南下，各郡纷纷响应，军锋锐不可当；而车骑将军袁绍，大军又向东移动，企图如何，难以预料，我们替将军担心。”韩馥毛骨悚然，问：“我应该怎么办？”荀谌说：“阁下自以为，宽厚包容，天下英雄豪杰归心，比袁绍如何？”韩馥说：“不如。”荀谌问：“阁下自以为，危机时奇计决策，智勇过人，比袁绍如何？”韩馥说：“不如。”荀谌问：“阁下自以为，数世以来，恩信满天下，家家受惠，比袁绍如何？”韩馥说：“不如。”荀谌说：“袁绍是这一代的人中豪杰，而将军却以‘三不如’的条件，居于比他高的地位，他绝不可能长久的屈居将军之下。冀州是天下重要的枢纽地带，袁绍如果跟公孙瓒南北夹攻，将军的危亡，迫不及待。而袁绍是将军的老友，又有同盟誓约（共同讨伐董卓），当今最重要的事，不如把冀州让给袁绍，袁绍必然感激将军的厚德，而公孙瓒也不敢冒犯。是将军有让贤的美名，却获得泰山般的平安。”

韩馥性情一向怯懦，遂完全接受。秘书长（长史）耿武、行政官（别驾）闵纯、总务官（治中）李历，得到消息，坚决反对，劝阻说：“冀州武装部队有百万之多，粮食草料，可支持十年，袁绍孤独的一支穷途末路的客军，仰仗我们鼻息，才可以苟延残喘。好像怀抱中的婴儿，只要不教他吃奶，立即饿死，怎么反而把一州交给他？”韩馥说：“我本是袁家的老部下，而且才干不如袁绍，检讨自己的能力而让给贤能，古人认为最足珍贵，你们为什么不赞成？”

之前，韩馥的参谋官（从事）赵浮、程涣，率强弓兵团一万人驻屯孟津，得到消息，急行还军。这时，袁绍驻屯朝歌（河南省淇县）淇水河畔。赵浮大军一万人，乘战舰数百艘，军容严整，鼓声不绝，于深夜紧傍袁绍军营而过。袁绍看到眼里，浑身紧张。赵浮抵达邺城后，对韩馥说：“袁绍军队，没有一斗粮食，部众已开始离散，虽然有张杨、挛鞮於扶罗（南匈奴四十一任单于），也都是新近结合，不会为袁绍拼命，不是强敌。我这个小小的参谋官，愿用现有的部队跟他对抗，十天八天，袁绍势必土崩瓦解。将军只管大开房门高卧，有什么可忧虑？又有什么可惧怕？”韩馥也拒绝。于是，韩馥宣布辞职。全家迁出州政府，借住故寝殿侍奉宦官赵忠的故宅，派他的儿子把全权州长印信，送给展绍。

袁绍将到邺城（冀州及魏郡郡政府所在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韩馥部下参谋官十人，争先恐后离开韩馥，耿武、闵纯挥刀阻拦，却阻拦不住，只好放弃。袁绍进城后，立即把耿武、闵纯诛杀。

袁绍遂正式以车骑将军身份兼冀州全权州长，以皇帝名义（承制），任命韩馥当奋威将军，但既没有兵，又没有将，更没有官属，只是一个空衔。袁绍再任命广平（河北省曲周县东北）人沮授当奋武将军，命他统御所有将领，宠爱信任，至为优厚。魏郡（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人审配、钜鹿郡（河北省宁晋县西南）人田丰，都因为行事正直，被韩馥摒弃，袁绍任命田丰当行政官（别驾），审配当总务官（治中）；而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人许攸、逢纪，颍川郡人荀谌，都作为智囊。

袁绍任命河内郡人朱汉，当纠察官（都官从事）。朱汉从前曾受过韩馥羞辱，而且又为了迎合袁绍的意思，就擅自调动部队，包围韩馥住宅；朱汉手挥佩刀，登堂入室。韩馥急奔楼上，朱汉捉住韩馥的长子，用铁锤敲断双足。袁绍得到消息，立即逮捕朱汉，诛杀。然而，韩馥已心胆俱裂，请求放他逃生。袁绍允许，韩馥遂投奔陈留郡郡长张邈。后来，袁绍派使节晋见张邈，磋商机密，附在张邈耳旁，低声细语。韩馥正好在座，认为将对自己下手，稍停，韩馥去洗手间，就用刻书的刀自杀。（韩馥之死，是“明哲保身学”害了他。他坚决辞让全权州长高位，自以为他的明哲可以保他的身，却不知道“明哲”如果建立在只求“保身”的私心上，便不是“明哲”。）

11、济北国（首府卢县〔山东省长清县〕）宰相鲍信，告诉曹操：“袁绍虽然是盟主，却利用职权，图谋私利，会使天下更乱，将成为第二个董卓。如果压制他，我们又没有这种能力，徒然制造敌人。看情形，黄河以北，不能久留，且到黄河之南，观察变化。”曹操佩服他的分析。正好，黑山变民集团（太行山一带）首领于毒、白绕、眭固等十余万人（参考一八五年）攻击东郡。东郡郡长王肱不能抵御，曹操率军赴援，在濮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迎战，大破白绕部众。袁绍遂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曹操当东郡郡长，郡政府迁东武阳（山东省莘县南）。

12、南匈奴汗国（流亡王庭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单于（四十一任）挛鞮於扶罗，劫持张杨，脱离袁绍势力范围，驻军黎阳（河南省浚县）。董卓任命张杨当建义将军、河内郡郡长。

13、天文台长（太史）仰望天际气象，声称：国家大臣中，当有人被杀。董卓抓住机会报仇，命人诬陷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张温跟袁术（时在鲁阳）秘密通信。

冬季，十月一日，把张温绑到闹市，用乱棒打死，以应天象（张温与董卓结怨事，参考一八五年）。

14、青州黄巾变民攻击勃海郡，部众三十万人，准备跟黑山变民会合。幽州降虏指挥官公孙瓒（时在右北平郡）率步骑兵二万人，在东光（河北省东光县）南郊迎头痛击，大破黄巾，杀三万余人。黄巾变民抛弃辎重，渡黄河逃命，公孙瓒等到黄巾部众渡过一半，发动突击，再获大胜，杀数万人，血流成河，河水全成血水。俘虏七万余人，车辆、武器及财宝，不可胜数。公孙瓒威名，震动远近。

15、幽州全权州长刘虞的儿子刘和当宫廷随从，刘协盼望返回故都洛阳，命刘和假装逃亡，从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出奔，面请老爹出兵迎接圣驾。刘和先到南阳郡，后将军袁术企图利用刘虞作为外援（南阳郡属袁术），于是留住刘和（作为人质），满口允许发兵西进，命刘和写信给老爹。刘虞接到信后，派骑兵部队数千人，迎接刘和。降虏指挥官公孙瓒知道袁术已心怀二志，极力劝阻刘虞，刘虞不肯听从。公孙瓒恐怕袁术对他怨恨，立刻改变立场，派堂弟公孙越，率骑兵一千余人，前往协助袁术，并暗中教唆袁术囚禁刘和，吞并幽州派去迎接刘和的部队。从此，刘虞跟公孙瓒，开始结怨。不久，刘和从袁术那里逃走，但经过冀州时，又被袁绍当做奇货，留住不放。

这时，关东各州郡，分别被地方政府首长割据，早忘掉讨伐董卓这件事，反而互相吞并，一味扩充自己的地盘，壮大自己的力量。袁绍跟袁术本是堂兄弟，也不能和睦。袁术派孙坚攻击董阜时，袁绍任命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人周昂当豫州（河南省）州长，突袭孙坚的根据地阳城（河南省登封县东南。孙坚是袁术任命〔表〕的豫州州长〔刺史〕，驻屯阳城）。孙坚至为痛心，叹息说：“大家同时为大义起兵，目的只在拯救国家。董卓即将破灭，自己人却如此相待，我还为谁效力？”回军作战，逐走周昂。

袁术派公孙越帮助孙坚攻击周昂，公孙越被流箭射死。公孙瓒咆哮说：“我老弟丧命，袁绍是祸首。”率军进驻磐河（自山东省平原县向东北流入渤海），上书中央政府，控告袁绍罪行，遂即向袁绍发动攻击；冀州若干县城，纷纷背叛袁绍，归附公孙瓒。袁绍惶惧，把身兼勃海郡郡长的印信，交给公孙瓒的堂弟公孙范，命公孙范当勃海郡郡长，谋求和解。公孙范到职后，立刻背叛袁绍，率勃海郡民兵，帮助堂兄公孙瓒。

公孙瓒任命他的部将严纲当冀州州长，田楷当青州州长，单经当兖州州长，郡长县长，全部更换。

16、最初，涿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刘备，是西汉王朝中山（靖）王刘胜（西汉王朝六任帝刘启的儿子，参考前一五四年七月）的后裔。幼年丧父，家境贫苦，跟娘亲靠着贩卖草鞋糊口。身高七尺五寸，双臂下垂，能超过膝盖，耳朵很大，连自己都可以看得见，从小就有伟大的志愿，不多说话，不流露喜怒表情。曾经跟公孙瓒（幽州降虏指挥官）同时当卢植的学生，有同窗之谊，遂投靠公孙瓒。公孙瓒命他追随田楷夺取青州，建有功劳，被任命当平原国（首府平原〔山东省平原县〕）宰相。

刘备自幼跟河东郡人关羽、涿郡人张飞，感情至厚，遂任命关羽、张飞担任地方团队司令（别部司马），分别统领部队。刘备跟二人同榻而眠，情如兄弟；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二人则在刘备身旁侍卫，整天站立；追随刘备跟外人应付周旋，不避艰难危险。常山国（首府元氏〔河北省元氏县〕）人赵云，早先率领本郡部队及官员，投奔公孙瓒，公孙瓒问说：“听说贵州（冀州。常山国属冀州）人士，都归心袁绍，你怎么单独闯出迷途？”赵云说：“天下沸腾，不知道谁是真正英雄？人民痛苦，犹如头下脚上，倒着悬挂。敝州（冀州）人士，只盼望投奔能行仁政的乐土，安定下来，并不是轻视袁绍，而趋附将军。”刘备对赵云十分惊奇敬佩，用心结交。赵云遂追随刘备到平原国，主持骑兵。

17、最初，后将军袁术，得到南阳郡（参考去年〔一九〇年〕三月），户口有数百万。而袁术骄奢淫逸，向民间征粮征税，作无限度搜括，人民痛苦，无法负荷，遂开始逃亡。后来，袁术跟堂兄袁绍决裂，各人分别树立党羽外援，互相图谋。袁术结交幽州降虏指挥官公孙瓒，而袁绍结交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州长刘表（各人在对方背后插一把刀），但天下英雄豪杰，大多数都归附袁绍。袁术恼羞成怒，号叫说：“这些白痴，不靠拢我，却靠拢我们袁家家奴！”（袁绍是庶子，袁术是嫡子。封建社会，嫡子一向瞧不起庶子。）又写信告诉公孙瓒：“袁绍不是袁家的儿子。”袁绍听到后，暴跳如雷。

袁术命破虏将军孙坚，攻击荆州州长刘表。刘表命部将黄祖在樊城（湖北省襄樊市汉水北岸）、邓县（樊城西北）间迎战。孙坚攻势猛烈，击破黄祖，进围襄阳（荆州州政府所在县·湖北省襄樊市）。刘表命黄祖乘夜出城，征集各地部队；在回襄阳时，孙坚迎头痛击，黄祖再大败，逃入岘山（岘，音xiàn〔现〕。岘山，位襄阳东南，东临汉水），孙坚乘胜于深夜追击，黄祖部队士兵在密林中发箭，射死孙坚。

孙坚所推荐的“孝廉”长沙郡（湖南省长沙市）人桓阶，晋见刘表，要求发回孙坚的尸体安葬，刘表被他的义行感动，允许。

孙坚的侄儿孙贲接管孙坚部队，撤回南阳郡，再依靠袁术。袁术再推荐并任命（表）孙贲继任豫州州长。袁术从此再没有力量攻击刘表。

18、最初，董卓西入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县），命东都洛阳市长（河南尹）朱儁，留守洛阳。朱儁暗中跟山东将领们联络。稍后，恐怕被董卓发觉袭击，遂逃到荆州。董卓任命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人杨懿当东都洛阳市长，朱儁率军再回洛阳，驱逐杨懿。

朱儁认为洛阳已残破不堪，毫无凭依，遂移向东方，驻屯中牟（河南省中牟县），通知各州郡，号召讨伐董卓。

徐州（江苏省北部）州长陶谦，尊奉朱儁代理车骑将军，派精锐部队三千人助战。其他州郡，也都有供应。陶谦，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人。最初，中央政府因黄巾变民扰乱徐州，任命陶谦当州长（刺史。州政府仍设郯县〔山东省郯城县〕）。陶谦到职后，击破黄巾，把变民驱逐出境，州境之内，秩序恢复。

19、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全权州长刘焉，阴谋独立。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张鲁，自从祖父张陵（即以后道教教主张天师）创立“五斗米教”（即“五斗米道”，也称“天师道”，信徒入门，缴五斗米），世世信奉，逃难到蜀郡（四川省成都市）定居。张鲁的娘亲有神秘法术，常到刘焉家；刘焉遂任命张鲁当督义军政官（督义司马。刘焉在益州，创置督义司马、助义校尉、褒义校尉。刘表在荆州，也创置绥民校尉。东汉王朝衰落，中央政府形同虚设，地方政府割据一方，成为事实上的独立王国，各自随意设立官属），任命张脩当地方团队司令（别部司马），使二人联合突击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斩郡长苏固，切断斜谷（谷长一百八十千米，由陕西省眉县西南十五千米入谷，出谷即是汉中市褒河镇。所以又称褒斜谷），对中央政府派出的官员使节，全部拦截杀害。刘焉遂上书中央政府，声称“米贼”断绝交通，再接不到皇帝诏令。在州境内又制造恐怖气氛，随便找个借口，诛杀豪门王咸、李权等十余人，建立刑威。

犍为郡（四川省彭山县）郡长任岐跟指挥官（校尉）贾龙，起兵反抗刘焉，刘焉击斩任岐、贾龙；声势大增。遂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制造只有皇帝才可使用的御车（乘舆）以及其他车辆一千余辆。荆州州长刘表，上书弹劾刘焉，奏章上说：“刘焉有一种卜商在西河，模拟圣人的态度。（《礼记·檀弓》，曾参责备卜商说：“我跟你曾在洙水、泗水之间，侍奉孔丘，现在退隐西河，而竟使西河人士疑心你就是孔丘，是一项大罪。”意指刘焉装模作样，使益州人士误认为他就是天子。）

当时，刘焉的三个儿子都在中央；刘范当皇家左翼警卫指挥官（左中郎将）、刘诞当执行监察官（治书御史）、刘璋当御车总监（奉车都尉），跟随皇帝刘协，留在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只有幼子地方团队司令（别部司马）刘瑁，在刘焉身旁。刘协派刘璋到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向刘焉沟通意见，刘焉留下刘璋，不放他回京（首都长安）。

20、自称辽东侯、平州（辽宁省）全权州长的公孙度，声威传播海外，中国人士逃避兵荒马乱，纷纷前往投靠。北海国（首府剧县〔山东省昌乐县西〕）人管宁、邴原、王烈都在其中。管宁幼时跟华歆是挚友，曾经一同锄地种菜，锄出一锭黄金；管宁只顾锄地，看也不看，认为跟瓦砾一样；华歆却捡起来再把它扔掉。人们从这件事情上，判断他们的优劣。

邴原游学四方，八九年才回家，回家之前，教师朋友们认为邴原从不饮酒，所以只用米谷肉类，给他饯行。邴原说：“我本来就有酒量，只怕荒废学业，才把它戒掉。而今分别，敬陪一杯。”于是欢聚饮酒，一天不醉。

管宁、邴原都以高贵廉洁的节操，闻名于世，公孙度特别打打宾馆候驾；管宁晋见公孙度后，在山谷中建筑房舍。当时，逃难出来的，都住在郡城（辽东郡郡政府所在襄平·辽宁省辽阳市）南方，只管宁单独住在北方，表示永久定居，不再回乡。后到的人也渐渐在北方落户，月余之间，成为村庄。管宁每见公孙度，只谈论儒家学派经典，不涉及世事；回到山居，专讲《诗经》《书经》，学习种植，不是学者，拒不相见。因为这个缘故，公孙度称赞他贤明，民间深受他品德感化。

邴原性情刚直，喜爱谈论和抨击不合理的现象，公孙度下面的人，都愤愤不平。管宁对邴原说：“隐藏的龙，因它隐藏严密之故，显出品德（《易经》：“潜龙勿用”），不是时机而发表意见，只会招祸。”秘密教邴原逃走。公孙度得到报告，也不派人追寻。

王烈心胸开阔，年轻时，知名度远高过管宁、邴原，在邻里诱导感化，有很大成效。有人偷了一头牛，被牛主抓住，偷牛贼请求说：“随便你是杀是剐，就是千万不要教王烈知道。”王烈听到，派人勉励他，送给他六丈布匹。别人问他为什么送布。王烈说：“他害怕我听到他的过失，说明他仍有羞耻之心。只要有羞耻之心，便可能生出善心，我送给他布，是鼓励他去恶为善。”后来，有个老汉把佩剑遗失在道路上，一个行人看到，就守在一旁不走。黄昏时，老汉回来寻觅，行人原封奉还，老汉大为奇怪，把这件事告诉王烈。王烈派人调查，竟然是从前那个偷牛的人。

民间发生争执，都请王烈仲裁，有的走到半路就回去了，有的一看到王烈的家屋，就不再前进；都谦让的认为对方是对的，不希望王烈知道他们有过纷争。

公孙度打算请王烈当秘书长（长史），王烈坚辞，而去做生意自污（古代重农轻商，商人被视为低贱），公孙度才不勉强。

公元一九二年（壬申）

东汉·初平三年

1、春季，正月丁丑日（正月庚寅朔，没有丁丑），东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赦天下。

2、太师董卓派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牛辅，率军驻屯陕县（河南省三门峡市），牛辅分别派指挥官（校尉）北地郡（陕西省耀县）人李傕、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人郭汜（音sì〔四〕）、武威郡（甘肃省武威市）人张济，率步骑兵数万人，攻击中牟（河南省中牟县），大破车骑将军朱儁所统各郡联军（朱儁自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移驻中牟，参考去年〔一九一年〕十月），大掠陈留郡（河南雀开封市东南陈留镇）、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两郡所属各县，奸淫烧杀，抢劫裹胁，人民几乎死尽。

最初，荀淑有个孙儿，名叫荀彧（音yù〔郁〕），从小就有才华名望，何颙见到他，大为惊异，说：“真是辅佐君王的人才！”后来，天下大乱，荀彧禀告前辈父老说：“颍川郡一片平原，四面受敌，我们应该早日躲避。”乡人安土重迁，而危险还没有迹象，多数不肯离开。荀彧只好率领他的家族，前往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投靠韩馥。正碰上袁绍取代韩馥的全权州长官位（参考去年〔一九一年〕七月），把荀彧待作上宾。可是荀彧观察袁绍，认为他不可能完成大业。听说曹操（东郡郡长）雄才大略，遂离开袁绍，前往东郡（山东省莘县南），再投靠曹操。曹操接谈之下，大为高兴，说：“你就是我的张良。”任命荀彧当奋武军政官（奋武司马。曹操最初聚众起兵讨伐董卓时，官衔是奋武将军，对荀彧如此任命，是一种亲切的眷恋之情）。而那些仍留在本郡的乡人，在这次大灾难中，多数被李傕、郭汜屠杀。

3、冀州全权州长（牧）袁绍，亲自率军迎击幽州降虏指挥官（降虏校尉）公孙瓒，在界桥（河北省威县东）南二十里决战。公孙瓒军三万人，锐不可当。袁绍命部将麴义率精兵八百人迎击，另在左右侧翼埋伏千名神射手。公孙瓒瞧不起这八百人，派出骑兵蹂躏。麴义部队伏在盾牌下，动也不动。公孙瓒军万马奔腾，相距只十数步时，伏兵万箭俱发，麴义部队同时出击，杀声震动天地，公孙瓒军大败，所委派的冀州州长（刺史）严纲阵亡，武装部队被杀千余人，向北撤退。袁绍追击，追到界桥，公孙瓒反扑，麴义迎战，再大破公孙瓒军，乘胜挺进，直逼公孙瓒大营，拔掉大旗。公孙瓒不能再战，撤退。

最初，兖州（山东省西部）州长刘岱，跟袁绍、公孙瓒保持等距离亲善。袁绍把妻子儿女送到昌邑（兖州州政府所在县·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公孙瓒，也派参谋官（从事）范方，率骑兵到兖州协防。后来，公孙瓒击败袁绍（去年〔一九一年〕公孙瓒进兵，冀州若干县城背叛袁绍），告诉刘岱，要求交出袁绍的眷属；同时下令给范方：“如果刘岱拒绝，立刻率军离开，等我消灭了袁绍，再收拾刘岱。”刘岱紧张，跟部属开会商讨研究，一连数日，不能决定。听说东郡人程昱谋略出众，召请他询问意见。程昱说：“放弃袁绍这个近在咫尺的帮手，而依靠公孙瓒遥远的援助，可正是应验了‘请南越（南岭以南）水手来救快要淹死的人’（南越的人，善于游泳，但在有人遇溺时，远去南越请人来救，根本来不及）。而且，公孙瓒绝不是袁绍的对手，虽然这次击败袁绍的军队，最后终于要被袁绍擒获。”刘岱采纳。范方拔营撤军，还没有到达大营，公孙瓒已经溃败。

4、东郡郡长曹操驻军顿丘（河南省内黄县东南），变民首领于毒，攻击东武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曹操率军直指西山（东武阳之西），攻击于毒司令部。出发前，将领们一致要求先救东武阳。曹操说：“于毒听说我攻击他的司令部，一定回军迎战，东武阳的包围自然解除。如果仍不回军，攻陷他们的基地，于毒就更不能动摇东武阳。”遂出发。于毒得到情报，放弃东武阳，向后撤退。曹操进抵内黄（河南省内黄县西北），再大破变民首领眭固及南匈奴汗国（流亡王庭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流亡单于（四十一任）挛鞮於扶罗。

5、太师董卓擢升他的老弟董旻当左将军、侄儿董璜当中军指挥官（中军校尉），掌握兵权。董姓家族跟亲戚，大量涌进政府。董卓小老婆怀抱中的婴儿，都封侯爵，把侯爵的金印和紫色绶带当做玩具。董卓的车辆、衣服跟皇帝用的一样，控制“三台”（三台：中台宫廷秘书署〔尚书台〕、宪台最高监察署〔御史台〕、外台皇家礼宾署〔谒者台〕）。宫廷秘书（尚书）以下官员，都到董卓的“太师府”提出报告，接受指示。董卓又在郿县（陕西省眉县）兴筑巨大城寨（坞），墙高七丈，厚也七丈，储存足可供应全城三十年消耗的谷米。自言自语说：“大事告成，在天下称雄；大事不成，守着它也可以安度晚年。”

董卓性情残忍，喜爱杀人。有时候，部将们言语稍微有点差错，就在面前立即诛杀，人人震恐。宰相（司徒）王允跟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黄琬、宫廷秘书署执行官（仆射）士孙瑞、宫廷秘书杨瓒，阴谋铲除董卓。皇家警卫指挥官吕布，精于骑射，武艺超群，勇力尤其过人。董卓知道自己刻薄寡恩，可能有人报复，为了防备变生肘腋的行刺，无论到什么地方，都由吕布当贴身侍卫，爱护亲信，誓言情同父子。然而，董卓凶暴刚愎偏激，有一次，为了一件小事，对吕布大发雷霆，顺手拔起手戟（小巧利刃），直掷吕布，吕布身手矫捷，得以避开，然后和颜悦色，向董卓道歉请罪，董卓怒气才告消失。然而，吕布却心怀怨恨。董卓命吕布守卫中门，吕布跟一位美丽的侍女私通，恐怕被董卓发觉，越发紧张。（这位美丽的侍女，在《三国演义》中，名貂蝉——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身份是王允的养女，王允先生把养女许配吕布，然后呈献给董卓，而对吕布宣称被董卓霸占，激起吕布背叛。）

王允一向对吕布亲切善待，吕布见王允时，说出董卓几乎杀了他的情形，王允遂把诛杀董卓的阴谋告诉吕布，请吕布作为内应。吕布迟疑说：“但我们有父子之情！”王允说：“你自姓吕，跟董卓并不是骨肉，而今忧虑死亡都来不及，还谈什么父子？当初掷出手戟的时候，他心里岂有父子之情？”吕布允许。

夏季，四月二十三日（原文“丁巳”，据《后汉书》改），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二岁）患病初愈，在未央殿接见全体文武官员。董卓穿正式官服，乘坐车辆入朝，从大营到皇宫，沿途警戒，卫士夹道布岗，左侧是步兵，右侧是骑兵，保护至为严密，而由吕布等全副武装，前后巡逻。王允命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士孙瑞亲自写妥诏书，交给吕布。吕布教同郡（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人骑兵总监（骑都尉）李肃，跟勇士秦谊、陈卫等十余人，冒充卫士，穿上卫士服装，在北掖门埋伏，等待董卓现身。

董卓刚进宫门，李肃疾如闪电，举戟直刺董卓前胸，董卓内穿铁甲，戟不能刺入，戟锋下滑，伤及手臂。董卓从车上跌下，回头大喊：“吕布在哪里？”吕布说：“奉皇帝诏书，诛杀逆贼。”董卓大骂说：“狗崽子，胆敢如此！”没有骂完，吕布举起铁矛，直刺董卓，立即毙命，命士兵砍下人头。主任秘书（主簿）田仪跟董卓的仆人，扑上去保护董卓，吕布又把他们格杀，共杀了三人。然后，吕布从怀中取出诏书，向官员及士兵宣布说：“诏书上指定只讨伐董卓，其他的人全不在内。”官兵站在原地上，一动不动，高喊万岁。人民得到消息，大喜若狂，就在街道上歌唱舞蹈；长安城中妇女，卖掉珠宝首饰、华贵衣服，买酒买肉，互相庆贺；街市上人山人海，一片欢乐。董卓的老弟董旻、侄儿董璜以及董姓家族老幼，凡留在郿县城寨的，都被他们的部属用刀砍死，或用箭射死；董卓的尸体被拖到市场上展示。这时，天气渐热，而董卓一向肥胖，油脂流满地面，守尸的官员，制作了一个巨大的灯芯，插到董卓肚脐眼里，用火燃烧，竟然大放光明，从晚上燃到天亮，这样燃烧了一整天。袁姓家族的门生，把散落在各地董家的尸体，聚在一起，用火烧成灰烬，扬弃道路。郿县城寨中积存黄金两三万斤、白银八九万斤，绸缎珍宝，堆积如山。

6、中央政府命宰相王允主管宫廷机要（录尚书事）；擢升吕布当奋威将军，“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官位、权力以及办公机构和官属，跟三公相同），封温侯，跟王允同时主持国政。

董卓被杀时，皇家左翼警卫指挥官（左中郎将）高阳侯蔡邕，正在王允座上作客，听到消息，不禁发出一声惊叹。王允立刻翻脸，厉声斥责说：“董卓是国家的巨贼，几乎把东汉王朝皇家颠覆，你是国家的高级官员，应该跟国家同一立场，全心愤慨。想不到你却怀念他对你的一点私人恩惠，反而为他悲痛，岂不就是叛徒？”逮捕蔡邕，交付司法部（廷尉）监狱。

蔡邕承认自己有罪，道歉说：“我身虽居于一个不忠的地位，可是，君臣古今的大义，耳所常听，口所常言，岂肯背叛国家，袒护董卓？请免一死，我愿脸上刺字，双脚剁下，允许我完成我正撰写的《汉史》（当蔡邕贬逐朔方郡〔内蒙古包头市〕时，曾上书请求续写《汉书》各志；蔡邕一生精力，在此一书）。”高级知识分子及士大夫，很多人怜悯蔡邕，极力营救，王允一律拒绝。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马日磾，对王允说：“蔡邕，盖世奇才，对东汉王朝史迹典故，了解最丰。如果能完成这部史书，将是一代巨典；而他的罪名，微不足道，杀了他，岂不使天下失望？”王允说：“从前，武帝（西汉王朝七任帝刘彻）不杀司马迁，使司马迁写出谤书（指《史记》），流传后世。而今，国势中衰，兵马就在郊外，不可以使奸佞的文化人，在幼主（刘协）左右执笔，对主上的圣德既没有帮助，却毫无疑问的，我们将受到他的讪笑讥刺。”马日磾告辞退出，对别人说：“王允的子孙莫非就要灭绝？善良的人，是国家的命脉（《左传》：“善良的人，天地的命脉，一旦断绝，不亡何待”）；史料的整理，是国家的经典。斩断命脉，废除经典，岂能长久？”蔡邕遂在监狱中被处死。

柏杨曰：

王允坚持非杀蔡邕不可，他说的那些理由，至堪玩味。如果因为蔡邕侍奉过董卓，王允也侍奉过董卓。如果因为蔡邕受到董卓亲信倚重，王允也同样受到董卓亲信倚重。如果因为蔡邕是董卓所征召，王允也是董卓所擢升。仅只因一声惊叹，耶何至死？

只有两种解释是合理的，一是王允妒忌蔡邕史学上的成就，另一是王允本属于董卓的摇尾系统，他如果不把董卓的马屁拍得舒舒服服，董卓焉能把中央大权全部托付，其中一些丑态毕露的行为，蔡邕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王允不得不预防蔡邕泄露他的底细。他抨击司马迁的《史记》是一部“谤书”，充分显示出他恐惧什么——恐惧蔡邕的“谤书”。

冠冕堂皇的理由虚晃一枪，真正的理由因为太卑鄙的缘故，往往说不出口。王允是另一类型的文妖。

7、最初，禁宫侍从官（黄门侍郎）荀攸跟宫廷秘书郑泰、宫廷随从种辑等，秘密磋商：“董卓骄傲残忍，六亲不认，虽然手握大军，实际上完全孤立，不过一个莽汉，可以把他刺死！”事情接近成功边缘，而消息走漏。荀攸被捕，而郑泰逃亡，投奔袁术（时在鲁阳〔河南省鲁山县〕）。荀攸在狱中，言谈饮食，一如平日。不久，董卓被杀，荀攸得免一死。

8、青州（山东省北部）黄巾变民攻击兖州，兖州州长刘岱准备迎战。济北国（首府卢县〔山东省长清县〕）宰相鲍信劝阻说：“黄巾有百万人之多，人民震恐，官兵已无斗志，不可以去硬碰硬。然而，他们的行军，一向不带粮秣，完全依靠抢夺劫掠，不如保持实力，固守城池，黄巾求战不能战，攻城又没有攻城武器，最后一定星散。然后我们出动精锐，在关卡险要地方攻击，可以大茯全胜。”刘岱不接受，率军出征，被黄巾斩杀。

9、东郡郡长曹操的部属、东郡人陈宫，对曹操说：“一州无主（东郡属兖州），天子的诏令断绝，我想去说服州政府高级官员，由阁下出任全权州长（牧），用来当做资本，再向外发展，夺取天下，这是霸王大业。”陈宫遂前往昌邑（兖州州政府所在县·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向州政府行政官（别驾）、总务官（治中）建议：“当今，天下四分五裂，而本州却没有人领导。曹操是一代英才，如果迎接他来接替，定可造福人民。”济北国宰相鲍信等，也有相同想法，于是跟州政府官员万潜等，前往东郡迎接曹操担任兖州州长。

曹操到职后，率军攻击黄巾变民，在寿张（山东省东平县西南）东方会战，失利。黄巾变民骁勇精悍，而曹操的兖州部队，人数既少，力量又小。曹操急起补救，加强训练，严格赏罚，不断施用奇兵诡计，昼夜进攻，每次都有斩获，终于把黄巾变民逼退。然而，鲍信却死在乱军之中，曹操用重赏征求他的尸体，而竟得不到，只好雕刻一个鲍信的木像安葬，曹操亲往祭奠，放声大哭。

皇帝刘协下诏，任命京兆（陕西省西安市）人金尚当兖州州长。金尚将要到职，曹操迎头痛击，金尚逃走，投奔后将军袁术（时在鲁阳）。

10、五月，中央擢升征西将军皇甫嵩当车骑将军。

11、最初，奋威将军吕布劝宰相王允，把董卓部属，全部屠杀。王允说：“他们没有罪，不可这样做。”吕布又打算把董卓的财产，赏赐给三公、部长、将领，王允也不允许。王允一向把吕布当做一个剑客勇将，在政治上并不尊重他的意见。而吕布门认为他有诛杀董卓的功劳，不能掩饰自己的洋洋得意。既然屡次被驳，心里逐渐不高兴。

王允性情刚直方正，疾恶如仇，因为恐惧董卓，不得不委屈低头。董卓被杀，王允认为天下再没有对手，遂趾高气扬，态诳倨傲，部属对他开始离心。王允当初跟士孙瑞商议，特别用皇帝刘协名义，下诏赦免董卓的凉州军团将领，可是又对这个决策怀疑，说：“部属身不由己，听候上级差遣，本来就没有罪，却忽然把恶逆加到他们头上，再下令赦免，恐怕反而促使他们猜疑恐惧，不是使他们安心的办法。”遂停止颁布赦书。

王允又决定解散凉州军团，有人警告说；“凉州军团素来害怕袁绍，畏惧关东（函谷关以东）大军。而今一旦解散，大开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县）关门，凉州军团每人都会担心生命不保。不如任命皇甫嵩当凉州军团的统帅，到陕县军团部到职，就留在那里，安抚军心。”王允反对说：“不然，关东义兵，跟我们是一条阵线。如果继续把大军驻屯陕县险要，虽然安抚了凉州军团，却使关东将领起疑，绝对不行。”

当时，民间盛传要诛杀所有的凉州人。董卓部下，那些凉州军团的将领，十分震恐，各自控制军队，严阵以待，互相传言：“蔡邕只受过董卓的厚遇而已，还饶不了他。现在，既没有赦令，而又要剥夺我们的军权。今天解职，明天便成了鱼肉，任凭他们宰杀！”

吕布派李肃到陕县宣布皇帝诏书，诛杀牛辅。牛辅等迎战，李肃大败，退到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吕布遂斩李肃。牛辅虽然战胜，却魂不守舍，而大营恰恰发生“夜惊”（“夜惊”，军中特有的暴动，可能由于日间过度紧张或过度恐慌，深夜时分，突然一声喊叫，大家一跳而起，手执刀枪，互相砍杀，谁都无法制止。唯一的办法是使用巨响使他们清醒，或等他们自动清醒。清醒后，死者已死，伤者已伤，活着的人才发现他们做出了什么事，全营哀恸恐怖），牛辅更心胆俱裂，于是准备抛弃部队，只身逃走，被他的左右亲信击斩。等到李傕等从陈留郡烧杀回营，牛辅已死。

李傕等六神无主，派人到长安请求赦免，王允回答说：“一年之内，不可以有两次赦令。”拒绝。李傕等更是恐慌，不知道如何是好，打算把部队遣散，绕道别处，逃回家乡。讨虏指挥官（校尉）武威郡人贾诩，警告说：“你们如果抛弃大军，单独行动，一个村长就能生擒活捉。不如率领大军，向西进攻长安，给董卓报仇。事情成功，拥护皇上，号令天下；事情失败，再逃不晚。”李傕等同意。于是互相盟誓，率领凉州军团数千人，日夜不停，向西挺进。王允知道胡文才、杨整脩都是凉州德高望重的民间领袖，请他们去见李傕等，解释误会。可是，王允对二人不但没有和颜悦色，反而严厉地说：“关东（潼关〔陕西省潼关县〕以东）那些鼠辈想干什么？你去把他们叫来！”胡文才、杨整脩见了李傕等时，反而催促他们迅速行动。

李傕等一面进军，一面集结失散了的官兵，等到抵达长安，已膨胀到十万余人，跟凉州军团其他将领樊稠、李蒙等，联合包围长安。长安是首都所在，城墙高大，无法强攻。可是包围到第八天，吕布部属中的蜀郡（四川省成都市）官兵叛变。

六月一日，叛军打开城门，引导凉州军团进城。凉州军团一进长安，便大肆抢劫。吕布迎战，不能取胜，率领数百人骑兵部队，把董卓的人头挂在马鞍上，突围逃走。经过青琐门外，招呼王允同行。王允说：“如果皇家祖先在天之灵保佑，能使国家平安，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这愿望不能实现，只有献出生命。皇上（刘协）年纪太轻，完全靠我；灾难来时，却自己逃走，不忍心如此。请你勉励关东各位首领，要念及皇上。”祭祀部长（太常）种拂说：“身为政府高级官员，不能禁止暴力，抵御强权，使他们的刀枪直指皇宫，还想往哪里逃？”迎战，被杀。

李傕、郭汜，驻军南宫侧门，展开复仇，诛杀交通部长（太仆）鲁馗（音kuí〔逵〕）、藩属事务部长（大鸿胪）周奂、首都长安城防抬挥官（城门校尉）崔烈、南越兵团指挥官（越骑校尉）王颀。官吏平民被屠杀的有一万余人，尸体散乱的堆满街道。

王允扶着皇帝刘协，逃到宣平门（长安东面北头第一门），躲避乱兵。李傕等在宣平门下，伏到地上叩头。刘协询问说：“你们放纵士兵，打算做什么？”李傕等说：“董卓效忠陛下，却无缘无故，被吕布刺死。我们只是为董卓报仇，不敢叛逆。等到大事已毕，自愿到司法部接受法律审判！”李傕等把宣平门城楼团团围住，联合上书，要求宰相王允出面答复：“太师（董卓）有什么罪？”王允陷入穷途，无处躲藏，只好下楼跟李傕等面对。

六月二日，皇帝刘协下令赦天下，擢升李傕当扬武将军，郭汜当扬烈将军（东汉王朝建立之初，马成曾当过“扬武将军”〔参考二八年八月〕，“扬烈将军”则是首创名号），樊稠等都被擢升当皇家警卫指挥官。李傕等又逮捕京畿总卫戍司令黄琬，处决。

12、最初，王允任命同郡（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人宋翼当左冯翊郡（陕西省高陵县）郡长、王宏当右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郡长。李傕等打算诛杀王允，恐怕二郡起兵反抗，命皇帝刘协下诏征召宋翼、王宏回京（首都长安）。王宏派人晋见宋翼，对宋翼说：“郭汜、李傕因为我们身在外郡，手握军权，所以不敢谋害王允。今天接受征召命令，明天全族被屠，请问有什么办法？”宋翼说：“祸福虽然不能预料，然而皇帝命令，不能违抗！”王宏的代表说：“关东起义的军队，像滚水一样沸腾，目的在铲除董卓。而今，董卓已经铲除，残余的党羽，容易制伏。我们如果起兵讨伐李傕之辈，跟山东互相呼应，前后夹击，正是转祸为福的上策。”宋翼不肯接受。王宏单独不能成事，只好双双接受征召。

六月七日，李傕逮捕王允、宋翼、王宏，一齐诛杀，王允的处子儿女也都被处死。临刑时，王宏诟骂说：“宋翼，你这个败事的白痴书生，我怎么会跟你商量国家大事！”

李傕命把王允的尸首拖到闹市，任人参观，没有人敢去收葬。旧部属平陵（陕西省咸阳市西平陵乡）县长、京兆人赵戬，放弃官位，把王允尸体掩埋。

当初，王允把诛杀董卓的功劳，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宫廷秘书署执行官（仆射）士孙瑞的功劳也归给王允，因而封不上侯爵，但也正因为如此，逃过李傕报复的灾难。

司马光曰：

《易经》说：“辛劳而又谦让的君子，吉祥。”（《易经·系辞》）士孙瑞有很大的功勋，却不自夸自负，用来保护身家性命，岂不是智慧过人？

柏杨曰：

一个没有政治头脑的人，却坐在必须有政治头脑才能坐的板凳上，实在是一种灾难，他的最大的特征是，深信凭他主观的意志和手中的那点权柄，就可以随心所欲，使太阳从西边升起。

董卓是一条疯狗，他相信军事万能。王允虽是一位高级知识分子，但发疯的程度，不亚于董卓，他相信他的智谋超人。只因为文武殊途，表现的方式所以各异。董卓满身背着诟骂，王允却披着忠贞的外衣。他创造了东汉王朝复兴的契机，不仅不能把握，反而把东汉王朝拖向谷底，使人民受到更长期的痛苦。在影响上，王允跟董卓相等，都罪大恶极。

13、李傕等任命贾诩当左冯翊郡郡长，还打算封他侯爵（酬庸他的计谋）。贾诩说：“那只不过是为了救命，一时情急的冒险，怎么算是功劳？”坚决辞让。李傕等又要任命他当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贾诩说：“宫廷秘书署执行官是文武百官的领袖，天下注意的焦点。我平常没有很高的名望，不能使人心服。”遂任命贾诩当宫廷秘书。

14、奋威将军吕布，逃出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投奔南阳郡，后将军袁术（时在鲁阳〔河南省鲁山县〕）接待他，十分优厚，吕布自以为对袁家有恩（杀董卓为袁家报仇），行动蛮横，毫不收敛，更放纵他的士兵抢夺劫掠，袁术不能忍受。吕布察觉到袁术的态度，恐怕受到袭击，于是再率军到河内郡，投奔张杨（时任河内郡郡长）。李傕等用中央政府名义，悬赏捉拿吕布，情势至为紧急，吕布再行逃走，投奔冀州全权州长袁绍（时在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

15、六月十九日，擢升前将军赵谦当宰相。

16、秋季，七月十三日，擢升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马日磾当皇家师傅，主管宫廷机要。

17、八月，任命车骑将军皇甫嵩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

18、皇帝刘协下诏，命皇家师傅马日磾、交通部长赵岐，“持节”前往关东镇压安抚。

19、九月，擢升李傕当车骑将军，兼京畿总卫戍司令，“持节”。郭汜当后将军、樊稠当右将军、张济当骠骑将军，全封侯爵（李傕封池侯、郭汜封美阳侯、樊稠封万年侯、张济封平阳侯）。李傕、郭汜、樊稠共同管理中央政府，只张济出京驻军弘农郡。

20、宰相赵谦免职。

21、九月二十九日，擢升最高监察长（司空）淳于嘉当中相，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杨彪当最高监察长，主管宫廷机要。

22、最初，董卓入关，劝说凉州变民首领韩遂、马腾（二人于一八七年领导凉州变民集团，迄今已六年），共同对抗山东的反董卓联军。韩遂、马腾同意，率领部队到达长安。正逢流血政变，董卓被杀。李傕等遂任命韩遂当镇西将军，教他返回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东）；；马腾当征西将军，驻屯郿县（陕西省眉县，原董卓所设粮仓及城寨所在，参考本年四月）。

23、冬季，十月，荆州州长刘表，派使节到首都长安进贡。中央政府擢升刘表当镇南将军、荆州全权州长，封成武侯。

24、十二月，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皇甫嵩免职，擢升特级国务官周忠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参与主管宫廷机要。

25、兖州州长曹操，追击黄巾变民，到达济北国。黄巾变民全体投降，武装战士约三十余万人，眷属男女老幼约一百余万人。曹操遴选精锐，称“青州兵团”（这批黄巾变民，来自青州〔山东省北部〕，都是青州子弟，所以有此称号）。

曹操延聘陈留郡人毛玠当总参谋官（治中从事），毛玠建议说：“如今，天下分崩，皇帝流离，人民百业全废，饥寒交迫，弃家逃亡。政府没有一年的存粮，人民没有定居的意愿，情势不可能长久不变。奉行仁义的军队，才能取得胜利；拥有丰富的财源，才能巩固自己的地位。我们应该遵奉天子，才有资格号令其他割据的叛徒；努力推广耕田种桑，才有能力积存粮食草料。如此，霸王事业，可以成功。”曹操完全采纳。于是，派人晋见河内郡郡长张杨，请准予借道前往长安进贡，张杨拒绝。定陶（济阴郡郡政府所在县·山东省定陶县）人董昭对张杨说：“袁绍、曹操，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条阵线，合作无间；然而，不可能维持长久。曹操今天虽然力量微弱，但他实在是一代英雄，所以应该跟他结交。今天‘借路’，是天赐机缘，你应该奏报皇上，特别推荐，如果事情成功，当增加双方感情。”

张杨遂奏报皇帝，并推荐曹操。董昭更用曹操名义，写信给李傕、郭汜等当权派官员，依照每人的地位和分量，分别殷勤致意。李傕、郭汜接见曹操的使节，认为关东将领打算自己拥立新的皇帝，曹操虽然表示效忠中央，但并不是诚心诚意；商议把使节扣留，不放回去。禁宫侍从官钟繇向李傕、郭汜建议说：“英雄纷纷崛起割据，每个人都声称拥护中央，接受中央命令，实际上每个人都独立称霸。只有曹操派人表示效忠，如果中央先行怀疑他的真诚，恐怕会阻止其他人效法。”李傕、郭汜遂用厚重的情谊回报。钟繇是钟皓的曾孙（钟皓事，参考一四九年）

26、徐州州长陶谦跟各郡郡长，联名签呈驻屯中牟的车骑将军朱儁，尊称朱儁“太师”，并通告各州全权州长或州长，号召共同出军讨伐李傕等，迎接皇帝东返旧京（洛阳）。李傕采用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周忠、宫廷秘书贾诩的计谋，用皇帝名义，征召朱儁入朝。朱儁遂不接受陶谦的推戴，而接受征召。朱儁到京师后，再任交通部长。

27、幽州降虏指挥官公孙瓒（时驻右北平郡〔河北省丰润县〕），再派军队攻击冀州全权州长袁绍，挺进到龙凑（山东省德州市东北），冀州兵团迎战，击破公孙瓒攻势。公孙瓒即撤回幽州，不敢南下。

28、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刺史。州政府设历阳〔安徽省和县〕）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陈温逝世。袁绍命袁遗兼任扬州州长。后将军袁术（时驻鲁阳），攻击袁遗，袁遗大败，逃亡，走到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时，被乱兵斩杀。袁术另行任命下邳国（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人陈瑀当扬州州长。

公元一九三年（癸酉）

东汉·初平四年

1、春季，正月一日，日食。

2、正月十四日，东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赦天下。

3、兖州（山东省西部）州长（刺史）曹操，驻军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后将军袁术（时驻鲁阳〔河南省鲁山县〕），受到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的压力，不能抵抗，遂率军北上，驻军封丘（河南省延津县北）。黑山变民的一支（太行山一带）跟南匈奴（王庭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的流亡单于（四十一任）挛鞮於扶罗（时在黎阳〔河南省浚县〕一带），都归附袁术。

曹操击破袁术部队，包围封丘（封丘属兖州）。袁术率军突围，退屯襄邑（河南省睢县），再退屯宁陵（河南省宁陵县）。曹操追击，连战连胜，袁术不能停脚，遂侵入九江郡（安徽省寿县）；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陈瑀拒绝袁术入境。袁术只好退到阴陵（安徽省定远县西北），在淮河北岸集结部队，向寿春（安徽省寿县。原扬州州政府设历阳〔安徽省和县〕，陈瑀上任后迁此）发动攻击。陈瑀大为恐慌，逃向下邳国（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袁木占领寿春，称扬州全权州长（牧）兼徐州（江苏省北部）总管（徐州伯）。

车骑将军李傕，打算结交袁术，作为外援，遂用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三岁）名义，擢升袁术当左将军，封阳翟侯，“持节”。

4、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袁绍的冀州兵团，跟幽州降虏指挥官公孙瓒所任命的青州州长田楷，血战二年，官兵筋疲力尽，粮食草料全部吃光；双方无穷无尽的掠夺人民，以致原野千里，不见一棵青草。袁绍命他的儿子袁谭当青州州长。田楷攻击袁谭，不能取胜。正好前交通部长（太仆）赵岐，“持节”到关东（函谷关以东）调和地方政府间的纠纷（参考去年〔一九二年〕八月）。公孙瓒乘势跟袁绍和解，并结为儿女亲家，各自退兵。

5、三月，袁绍驻军薄落津（河北省广宗县北），而魏郡（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郡政府部队叛变，跟黑山变民（太行山一带）首领于毒等结合，数万人之众，攻陷邺城（邺县·冀州及魏郡郡政府所在县），斩杀郡长。

袁绍得到报告，回军攻击，抵达斥丘（河北省成安县东南，距邺城航空距离四十五千米）。

6、夏季，曹操回军定陶（济阴郡郡政府所在县·山东省定陶县）。

7、徐州州政府总务官（治中）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人王朗，跟行政官（别驾）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人赵昱，向州长陶谦建议说：“要得到封国国君（诸侯）的拥护，最有效的手段莫过于尊奉君王。而今，天子流亡西京（长安），我们应该派人进贡。”陶谦遂派赵昱携带奏章，前往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于是，皇帝刘协下诏，擢升陶谦当徐州全权州长，加衔安东将军，封溧阳侯。任命赵县当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王朗当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

这时候，徐州一派升平，人民安居乐业，仓库充实，家给户足，各地流亡的难民，都来投奔。可是，陶谦却信任奸佞，疏远正直人士。司法、行政一团混乱，情势逐渐不稳。素有知人之明的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许劭（参考一八四年），逃难到广陵郡定居，陶谦对他礼遇，至为厚重。许劭告诉门徒说：“陶谦外貌上是很忠厚，只不过追求知名度而已，内心并不正直。今天待我虽然隆重，劲头一过，就会变得难堪！”遂告辞他往。后来，陶谦果然大肆逮捕流亡人士，世人才佩服许劭的先见。

8、六月，右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天降冰雹。

9、华山（陕西省华阴市南）崩裂。

10、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周忠免职，擢升交通部长（太仆）朱儁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主管宫廷机要（录尚书事）。

11、下邳国变民首领阙宣，聚众数千人，自称皇帝；徐州（州政府设郯县〔山东省郯城县〕）全权州长陶谦击斩阙宣。

12、大雨，昼夜不停二十余日，淹没人民田地家宅。（是全国大雨？或仅首都长安大雨？或某些地区大雨？语焉不详。）

13、冀州全权州长袁绍，率大军深入朝歌（河南省淇县）境内鹿肠山（淇县西南），攻击变民首领于毒，围攻五日，击破于毒基地；斩于毒，杀一万余人。

袁绍大军顺着鹿肠山，向北扫荡，攻击变民首领左髭丈八等，全都斩首。又攻击刘石、青牛角、黄龙左校、郭大贤、李大目、于氐根等，又杀数万人，并对他们的基地城寨，作彻底屠戮和铲平。最后，跟黑山变民（活动于太行山一带）首领张燕（各变民首领起兵，以及张燕〔褚飞燕〕已受中央政府招安，被任命当“平难警卫指挥官”〔平难中郎将〕事，参考一八五年）以及四营的匈奴屠各部落、雁门（山西省朔州市东南）的乌桓部落，在常山国（首府元氏〔河北省元氏县〕）会战。张燕精锐部队数万人，战马数千匹。袁绍联合吕布，共同攻击，血战十余日，张燕部队伤亡惨重，袁绍部队也疲惫无力。双方都不能再战，各自撤退。

吕布部队凶暴蛮横，袁绍不能接受。吕布知道难再存身，请求前往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袁绍用皇帝名义（承制），任命吕布兼京畿总卫戍司令（领司隶校尉），特别派遣精锐武士护送吕布到职，但密令途中把吕布杀掉。吕布得到消息，命人在他寝帐中弹筝（东汉王朝的筝只十二弦，到唐王朝才增为十三弦），自己则悄悄逃走。武士乘夜突击，乱刀齐下，篷帐床被，全都砍坏。天亮后，袁绍得到吕布仍然活着的消息，大为恐惧，下令关闭城门（防吕布突击）。吕布率军再投奔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郡长张杨。

14、前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曹嵩，在琅邪国（山东省临沂市）避难，他的儿子兖州州长曹操（时在定陶〔山东省定陶县〕），命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郡长应劭，前往迎接。曹嵩奢侈豪华，仅运载金银绸缎珍宝的车子，就有一百余辆。陶谦一位驻屯阴平（山东省枣庄市西南阴平乡）的部将手下官兵，眼睛发红，决心抢劫；追踪到华县（山东省费县东北）、费县（费县西北）交界处，发动突袭，斩曹嵩，又斩曹嵩的幼子曹德。秋季，曹操向陶谦作复仇性攻击，一连攻陷十余县城，进击彭城（彭城国首府·江苏省徐州市），陶谦主力军迎战，大败，逃回郯县（山东省郯城县·徐州州政府所在县）固守。

最初，京县（河南省荥阳县）、洛阳受到董卓的蹂躏，人民大量向东逃亡，多数投奔徐州。这次曹操为父复仇，把男女老幼数十万人驱逐到泗水，全部屠杀，尸体山积，泗水不流。

曹操围攻郯县，不能夺取，只好撤退；一连攻陷取虑（安徽省灵璧县西北）、睢陵（江苏省泗洪县东南）、夏丘（安徽省泗县），屠城，连鸡狗都杀得一只不留，城市村落，看不到一个活人。

15、冬季，十月二十二日，京师（首都长安）地震。

16、天市星旁出现孛星。

17、最高监察长（司空）杨彪免职。

十月二十七日，擢升祭祀部长（太常）赵温当最高监察长，主管宫廷机要（录尚书事）。

18、幽州全权州长刘虞跟降虏指挥官（降虏校尉）公孙瓒之间，怨恨累积日深。公孙瓒跟袁绍互相攻击，刘虞无力禁制，只好稍稍减少粮秣供应。公孙瓒大怒，更屡次违犯刘虞军令，而又对人民横行凶暴。刘虞束手无策，派人到首都长安，向皇帝刘协指控公孙瓒横暴劫掠的罪行；公孙瓒也上奏章指控刘虞克扣军饷。二人的报告不断呈递，互相抨击，中央政府不能裁决，只有用和稀泥手段，拖延敷衍。

公孙瓒在蓟县（幽州州政府所在县·北京市）东南，另行兴筑一座小城，设立大营。刘虞数次请公孙瓒到蓟县当面会商，公孙瓒都声称有病，不肯前往。刘虞认为公孙瓒终会叛变，于是，集结十万人的庞大部队，下令讨伐。当时，公孙瓒的部队，都在外地驻防，事出突然，公孙瓒惊恐，打算凿破东城逃走。可是，刘虞部队没有纪律，又没有训练，刘虞爱护人民家宅，不准纵火，告诫官兵说：“不要多杀，只杀公孙瓒一人！”所以攻势疲软，不能攻克。公孙瓒遴选精锐武士数百人，乘着风势纵火，强行突围。刘虞部队霎时崩溃，率领州政府官员，向北逃亡，逃到居庸县城（北京市延庆县）。公孙瓒追击包围，猛攻三天，居庸城破，生擒刘虞跟妻子儿女，返回蓟县，仍命刘虞在州政府公文书上署名。

不久，中央使节段训抵达，增加刘虞侯爵的采邑，兼六州军区司令长官（督六州事）。擢升公孙瓒当前将军，封易侯。公孙瓒乘机诬控刘虞从前曾跟袁绍通谋，要当皇帝（参考一九一年），胁迫段训在蓟县闹市，斩刘虞跟他的妻子儿女。前常山国（首府元氏〔河北省元氏县〕）宰相孙瑾、秘书（掾）张逸、张瓒等，维护刘虞，向公孙瓒破口大骂，遂一并被杀。公孙瓒把刘虞的人头送到京师，刘虞旧属尾敦（尾，姓），在中途夺走，送回安葬。刘虞仁爱宽厚，深得民心，幽州人民，无论流亡客或土著，都感悲痛。

19、最初，刘虞准备派人送奏章前往首都长安，却难以物色适当人选。大家异口同声说：“右北平郡（河北省丰润县）人田畴，年二十二岁，年纪虽小，然而是一位奇才。”刘虞遂送上礼物，请他担任州政府秘书，并为他准备车马。临启程时，田畴说：“幽州到长安，道路断绝，强盗匪徒，遍地纵横，如果公开标明进贡使臣，将成为劫掠的目标。我建议由我以小民商旅身份，私自前往，只要能到达目的地就行了。”

刘虞听从。

田畴在自己门客中，精选二十个骑士，北往西关（即居庸关·北京市昌平县西北），出边塞，进入鲜卑部落地区，紧傍阴山山脉（黄河河套北）西行，抵达朔方郡（内蒙古包头市），再从小路捷径，终于抵达首都长安，呈递奏章。皇帝刘协下诏任命田畴当骑兵总监（骑都尉）；田畴认为，皇帝流离失所，做臣属的，不应该享受荣耀，坚决辞让。拿到批示的诏书后，即行返回。可是，到了蓟县，刘虞已经被杀。田畴前往刘虞墓前祭拜，报告诏书批示内容，流泪哭泣告辞。

公孙瓒大发脾气，悬赏捉到田畴，问他：“你不把诏书的批示交给我，什么缘故？”田畴说：“东汉王朝衰弱，人人心怀二志，只有刘虞坚守忠贞。诏书的批示，对将军没有赞美之词，送给你，你也不见得高兴看到，所以才没这么做。而且，将军既然诛杀没有过错的长官，而又仇视守义不屈之士，我恐怕燕赵地区的英雄豪杰，都宁愿跳到东海自杀，也不会有人追随将军。”公孙瓒遂把他释放。

田畴回到故乡无终（天津市蓟县），率领田姓家族，跟追随者数百人，扫地盟誓说：“君长（指刘虞）的血仇不报，我无颜再站在世界之上。”遂深入徐无山（河北省玉田县东北凤凰顶）中，寻觅到一块广大的盆地定居，亲自耕田，奉养父母。各地流亡的难民纷纷前来投奔，只数年时间，增加到五千余家，田畴对前辈父老们说：“而今，大家聚集在一起，已成了城市村落，但却是一盘散沙，谁都管不了谁，没有法律可以控制，恐怕不能维持长久太平。我有具体意见，报告各位尊长，共同实施，不知是否可以？”前辈父老们说：“当然可以。”

田畴遂制定法条：互相杀伤、偷窃、告状诉讼的人，考察罪行的轻重，分别处以适当的刑法，最重的是死刑，共十余条。又制定婚姻嫁娶的礼仪，兴建学校，讲授课业。法条制定后，公告实施，人民都乐于遵从，风俗优美，甚至遗失在道路上的东西，都没有人去捡。沿着边塞的人敬佩田畴的威望信誉，乌桓部落、鲜卑部落（内蒙古东部中部及以北地区），都派使节致送礼物，田畴也接纳结交，盼望和平共存。

柏杨曰：

田畴制定的法条中，诉讼告状的行为，竟成为一种罪行，可看出传统社会中穷苦小民所处的地位。咦，君王从不告状，告状的都是臣僚；奴隶主从不告状，告状的都是奴隶；手握权柄的人从不告状，告状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小民。财产被吞并，妻子女儿被掳去当婢女小老婆，儿子或老爹被乱棒打死……你只能无穷无尽的忍受，如果你胆敢向“圣明的君王”，或胆敢向“贤能的父母般的官员”，哀求发还被吞并的财产，哀求放回被抢夺的妻子女儿，哀求处罚那个打死儿子或老爹的凶手，你就成了刁顽之徒，犯了滔天大罪。

田畴反对诉讼告状的观念，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是腐败的官场产物。任何事情，不平则一定有反弹，国家设立法庭，就是要消除这种不公平。不消除这种不公平，却只禁止反弹；不消除痛苦，却只塞住嘴巴不准哭叫；不用法律解除人民所受的迫害，却只不准人民诉讼，结果必然产生下列后果：一是奴性被培养得更深，国民品质低落。二是血腥抗暴，用斗争代替诉讼。

世界上只有公平的审判才可以消除不公平，而我们古老的文化中却传播一种思想，认为不准诉讼就可以消除不公平。什么时候，中国人能够用诉讼解决争端，不必含垢忍辱，更不必使用刀枪，中国才能成为一个文明的国度。

20、十二月二十三日，地震。

21、最高监察长（司空）赵温免职。

十二月二十七日，擢升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张喜当最高监察长。

公元一九四年（甲戌）

东汉·兴平元年

1、春季，正月十三日，东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赦天下。

2、正月十六日，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四岁）正式举行加冠礼。

3、二月一日，主管单位奏请皇帝应娶皇后。刘协下诏说：“我死去的娘亲（王美人）到底要埋葬在哪里，都没有决定，我怎么有心去做选美的事？”（王美人生刘协后，即被何皇后毒死，参考一八一年。死后尸体，抬到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郊外，草草安葬。刘协拒绝结婚，迫使政府采取行动。）

二月五日，三公奏请：上尊号给王美人，称灵怀皇后，改葬丈夫刘宏（十二任灵帝）墓园（文陵·洛阳城西北）。

4、徐州（江苏省北部）全权州长（牧）陶谦受到兖州（山东省西部）州长曹操重创，情势危急，向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刺史）田楷（公孙瓒任命，其驻地一直不详，疑在乐安国〔首府临济·山东省高青县东南〕一带）求救，田楷跟平原国（首府平原〔山东省平原县〕）宰相刘备，前往支持。刘备这时已集结武装部众数千人，陶谦再拨付给他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部队四千人，刘备遂离开田楷，归附陶谦。陶谦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刘备当豫州（河南省）州长（刺史），驻屯小沛（江苏省沛县。对刘备而言，这是一个很大的转变契机。此时天下已乱，每个有地盘有武力的大军阀，都可以“表”〔向中央推荐并任命〕一个小军阀当县长、郡长、州长、全权州长以及将军等。刘备对豫州〔河南省〕虽不能行使职权，但他从此跻身高阶层）。正好，兖州州长曹操的军粮告尽，撤退。

5、驻军在郿县（陕西省眉县）的征西将军马腾，有私事要求车骑将军李傕，不能满意，大为愤怒，动员军队，准备进攻。皇帝刘协派使节调解，马腾拒绝接受。驻军金城郡（甘肃省兰州市东）的镇西将军韩遂，也来调解，结果竟站在马腾一边。议论官（谏议大夫）种卲、宫廷随从（侍中）马宇、皇家左翼警卫指挥官（左中郎将）刘范，策动马腾袭击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由他们充当内应，共同诛杀李傕等。

二月壬申日（二月戊寅翔，没有壬申），马腾、韩遂进军长平观（陕西省泾阳县东南）。而种卲等阴谋泄露，逃奔槐里（右扶风郡郡政府所在县·陕西省兴平市）。李傕命樊稠、郭汜及侄儿李利，出兵迎战，马腾、韩遂失利，退回凉州（甘肃省）。樊稠、郭汜进攻槐里，种卲等全被诛杀。

三月十三日，下诏赦免马腾等。（李傕等自知无力制敌，而又恐惧马腾卷土重来。）

夏季，四月，任命马腾当安狄将军，韩遂当安降将军。（在改朝换代大混战中，官制破坏，“将军”号称，多如牛毛，都是随便杜撰一个，图一时之欢。）

6、兖州州长曹操，命军政官（司马）荀彧、寿张（山东省东平县西南）县长程县，留守鄄城（兖州州政府所在县·山东省鄄城县北）。自己亲率大军，再对陶谦发动复仇攻击，夺取地盘。大军进逼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所过之处，作彻底破坏；并在郯县（徐州州政府及东海郡郡政府所在县）东郊，击破刘备部队。陶谦震恐，打算逃回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陶谦是丹阳郡人）。就在这个时候，曹操的挚友、陈留郡（河南省开封市东南陈留镇）郡长张邈，背叛曹操，迎接吕布，曹操只好撤退。

最初，张邈年轻时，行侠仗义，袁绍、曹操，都跟他友善。等到袁绍被推举为关东（函谷关以东）盟主（参考一九〇年），立刻露出骄傲嘴脸，张邈义正词严的责备袁绍，袁绍恼羞成怒，命曹操诛杀张邈，曹操不肯，回答说：“张邈，是至情至性的好友，即令有不对的地方，也应该包容。而今，天下还没有安定，为什么自相残杀？”曹操第一次对陶谦发动攻击时（去年〔一九三年〕秋季），决心战死，告诉家人说：“我如果不能生还，你们前往投靠张邈。”后来回军，跟张邈见面，互相流泪。

陈留郡人高柔对他的同乡人士说：“曹操现在虽然只有一个兖州，可是雄心勃勃，行将图谋天下，绝不会以一个州为满足。而张邈拥有一个郡的资本，恐怕另有打算。一旦爆发事端，兵连祸结，我想跟大家一齐躲开，各位意下如何？”大家都认为曹操跟张邈互相亲爱，情义至笃；而高柔年纪又轻，对他的预测，没有人信服。正好，高柔的堂兄高幹（袁绍外甥，时任并州〔山西省中部〕州长）在河北（黄河之北）召唤高柔，高柔遂全族前往。

去年（一九三年），奋威将军吕布，离开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绍，投奔河内郡（河南省武涉县）郡长张杨，经过陈留郡，拜访张邈，临告辞时，握手盟誓。袁绍得到消息，对张邈大为痛恨。张邈认为，曹操终有一天会听从袁绍指使，谋害自己，内心恐惧不安。

前任九江郡（安徽省寿县）郡长陈留郡人边让，曾经讥刺抨击曹操，曹操听到后，诛杀边让跟他的妻儿。边让的知名度很高，曹操竟下毒手，引起兖州士大夫的震恐。曹操部属陈宫，性情刚直壮烈，也疑心可能步边让后尘，遂跟参谋主任（从事中郎）许汜、王楷以及张邈的老弟张超，阴谋背叛。陈宫向张邈进言说：“天下分崩，英雄崛起，阁下拥有千里之大的疆土（指陈留郡），位于四方必争的要冲地带，手抚佩剑，左右顾盼，至少也是人中豪杰，反而受别人控制，岂不是没有出息。而今，州政府大军东征（徐州），城内（鄄城）空虚。吕布是一代壮士，能征善战，所向无敌，如果暂时迎接他，共同管理兖州（意思是分出若干郡县给吕布），观察天下形势，等候变化，这正是纵横捭阖，翻云覆雨的斗智时机。”张邈采纳。

这时，曹操命陈宫率军驻屯东郡（山东省莘县南），陈宫遂率他的部队，秘密迎接吕布接任兖州全权州长（牧。比曹操现职〔州长〕高一级）。吕布到达时，张邈派他的亲信刘翊，报告军政官（司马）荀彧说：“吕布前来协助曹州长（曹操）攻击陶谦，请积极准备粮秣。”州政府官员对这件事感到怀疑，荀彧判断张邈即将背叛，于是下令动员，严密戒备，并紧急通知驻屯濮阳（河南省濮阳市西南）的东郡郡长夏侯惇。夏侯惇率军赴援，濮阳空虚，吕布遂占领濮阳。

这时，曹操出动所能出动的军队，攻击陶谦，留下的兵力至为单薄，而将领和高级官员，大多数都参与张邈、陈宫的阴谋，夏侯惇率军进入鄄城后，当天深夜，诛杀叛徒数十人，情势才告稳定。

豫州（河南省）州长郭贡（跟刘备同时并存的另一位州长〔刺史〕，中央任命，州政府设谯县〔安徽省亳州市〕），率数万人劲旅，抵达鄄城城下，谣言说：郭贡跟吕布结合，城中人心惊慌。郭贡要求面见荀彧，荀彧将出城赴会，夏侯惇说：“一州安全，全依靠你，前去赴会，一定危险，绝不可以。”荀彧说：“郭贡跟张邈，平常并没有情谊，进兵却如此迅速，说明他的决心还没有下定。正应该在他下定决心前说服他，即令他不能帮助我们，也可促使他保持中立。如果先就疑心他是敌人，反而会激起他的愤怒，真的变成敌人。”在会面时，郭贡发现荀彧毫不恐惧，认为鄄城有充分准备，不容易攻取，遂率军撤退。

当时，兖州所属郡县，全都响应吕布。唯剩下鄄城、范县（山东省梁山县西北）、东阿（山东省阳谷县东北阿城镇），仍为曹操坚守。吕布军有投降荀彧的，说：“陈宫准备亲攻东阿，命部将氾嶷攻范县。”官民被恐怖抓住，惊惶失措。程昱本是东阿人，荀彧对程昱说：“现在，全州齐叛，只剩下这三个据点，陈宫等用大军攻击，我们如果不能用深厚的情义团结人心，三个据点必然陷落。你是贵县人民崇拜的对象，最好亲自前去安抚。”

程昱遂返东阿，经过范县，向范县县长靳允分析说：“听说吕布已把你的娘亲、老弟、妻子、儿女，扣留当做人质，对一个孝子来说，不可能不心情沉重。而今天下大乱，英雄纷纷起事，最后一定会有一位盖世天才，削平群雄，安定天下。智慧的人，应有所选择。追随一个适当的领袖，才能兴旺；追随一个不适当的领袖，一定败亡。陈宫叛变，迎接吕布，竟有一百余个县城响应他的号召，看情形势不可当，似乎有所作为。然而，你不妨用心观察，吕布是个什么样的人？吕布粗暴，缺少爱心，刚愎无礼，一个勇猛的莽汉而已。陈宫等跟他结合，不过互相利用，不能永远把吕布奉作头目。兵马虽多，终必瓦解！曹操的智慧和谋略，世上少见，是上天特别赋给他的一种能力。你一定要坚守范县，我则坚守东阿，相信可以使田单的功劳，再见今世（田单孤城复国事，参考前二七九年）。两相比较，岂不胜过你违背忠义，附和恶徒，母子同死？请你考虑决定！”靳允流泪说：“不敢有二心！”这时，氾嶷已进入县境，靳允出城接见氾嶷，伏兵突起，诛杀氾嶷。遂回县城，发兵拒敌。

徐众曰：

靳允跟曹操之间，并不是君王跟臣属的关系，而娘亲是骨肉之情。依照大义，靳允应该辞职才对。春秋时代，卫国王子卫开方，在齐国当官，多少年都不回国看望父母，管仲认为：“不怀念父母的人，怎么能忠于君王？”所以，必须在孝子门中，寻找忠臣，靳允第一要务，应该先营救骨肉。徐庶的娘亲被曹操俘虏，刘备就送徐庶投奔曹操（参考二〇八年九月）。因为即令志在天下，也体会父母子女之心，所以，曹操也应该送回靳允。（徐众，晋帝国人，著《三国评》。）

7、程昱又派出机动部队，断绝仓亭津（山东省阳谷县北古黄河渡口），陈宫大军抵达，不能渡河。程昱既到东阿，东阿县长、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枣祗（枣，姓），已督促官兵人民登城戒备，于是加强防御工程，最后终于保存三个县城，等待曹操。曹操回军，握住程昱的手，说：“不是你尽力，我就无家可归。”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程县当东平国（首府无盐〔山东省东平县东南〕）宰相，驻屯范县。

吕布攻击鄄城，不能攻克，于是向西撤退，驻屯濮阳。曹操说：“吕布突然之间，得到一州，不据守东平，切断亢父（山东省济宁市南）、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要道，背靠险要，对我施展压力，却竟然回到濮阳，说明他不可能有大的作为。”立即反攻。

8、五月，中央政府擢升扬武将军郭汜当后将军，安集将军樊稠当右将军，一齐开府仪同三司（官位、权力以及办公机构和属官跟三公相同），与三公共称“六府”（宰相府〔司徒府〕、最高监察署〔司空府〕、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部〔太尉府〕、李傕的车骑将军府，加上郭汜的后将军府、樊稠的右将军府），同时参与全国官员的推荐与选拔，李傕等每人都坚持要任用他所提名的人选，稍不如意，便暴跳如雷。有关单位无法因应，只好依照他们提名的先后顺序任命。先从李傕开始，其次是郭汜，其次是樊稠。三公所提名的人选，却放在一旁。

9、河西走廊（甘肃省中西部）四郡（武威郡、张掖郡、酒泉郡、敦煌郡），因为距凉州（甘肃省）州政府所在地冀县（甘肃省甘谷县。同时又是汉阳郡郡政府所在县）太远，而交通又被黄河一带变民阻断，上书请求另行设立一州。

六月一日，下诏设立雍州，任命陈留郡人邯郸商（邯郸，复姓），当雍州州长，组织州政府，治理人民（州政府设姑臧〔武威郡郡政府所在县·甘肃省武威市〕）。

10、六月二日，京师（首都长安）地震。

六月三日，再度地震。

11、六月三十日，日食。

12、秋季，七月七日，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朱儁免职。

13、七月十三日，擢升祭祀部长（太常）杨彪，当全国武装郎队总司令，主管宫廷机要（录尚书事）。

14、七月十九日，擢升镇南将军杨定，当安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现在中央增加到“七府”）。

15、自从四月天就没有降雨，直到七月，大旱已成。谷米一斛值钱五十万，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城中，人民互相格杀吞食（人间惨事）。皇帝刘协，命执法监察官（侍御史）侯汶，用皇家仓库（太仓）米豆，熬煮稀饭施舍给贫民。可是，仍大批饿死。刘协怀疑有人作弊，命取米五升、豆五升，在面前熬煮，只不过煮出两盆。于是，打侯汶五十棍，贫民才受到实惠，维持性命。

16、八月，左冯翊郡（陕西省高陵县）羌民族变民劫掠所属各县。郭汜、樊稠等率军讨伐，击破变民。

17、奋威将军吕布，有一支军队驻屯濮阳西郊，兖州州长曹操，发动夜袭，大获全胜。还没有来得及撤退，吕布援军已到，亲自冲锋陷阵，从早晨血战到黄昏，决斗数十回合，越战越勇。曹操招募壮士反击，军政官（司马）陈留郡人典韦（典，姓），率敢死队出发阻止吕布攻势。吕布军万弓俱发，箭落如雨。典韦看都不看，告诉左右敢死队壮士：“敌人距十步时告诉我。”敢死队壮士说：“已经十步。”典韦说：“五步时告诉我。”敢死队壮士惶恐，大声叫敌人已到面前。典韦手拿铁戟，大喊而起，杀人敌阵，凡所面对的敌人，无不应声而倒，吕布攻击受到遏阻，向后撤退。而夜色又垂，曹操才使部队脱离战场，擢升典韦当警卫司令（都尉），从此统御亲信卫士数百人，保护曹操寝帐。

濮阳豪门田姓家族作曹操内应，大开城门，迎接曹操入城，曹操下令放火焚烧东门，表示决不退出。吕布军反攻，曹操大败。吕布军一位骑兵军官，已抓住曹操，却不认识，问他：“曹操在哪里？”曹操说：“骑黄马逃走的那个人，就是曹操。”骑兵军官放掉曹操，追赶黄马。曹操在熊熊烈火中，突围而出，回到大营，亲自劳军，下令迅速准备攻击武器，立即反攻，跟吕布僵持一百余天，蝗灾大起，人民饥馑，吕布的粮秣用尽，双方遂各撤退。

九月，曹操回到鄄城。吕布到乘氏（山东省钜野县西南）时，乘氏人李进率地方民兵，击败吕布，吕布遂改驻较东的山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

冬季，十月，曹操前往东阿。冀州全权州长袁绍，派人劝说曹操，建议把眷属送到邺城（冀州州政府所在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安居。曹操刚刚失掉兖州，粮秣将要吃尽，有意接受。程昱说：“我一向认为，将军面对重大变化时，无畏无惧，想不到竟不是如此，为什么考虑这么不周密？袁绍素有吞并群雄，统一全国的野心，可惜他的智慧不够。将军自问，能不能长久当他的属下？将军的威力，如同龙虎，岂可以去步韩信、彭越的后尘（二人事，皆参考前一九六年）？而今，兖州虽然残破，我们仍有三个县城（鄄城、范县、东阿）作为基地，武装劲旅，不下一万人。以将军的武功和谋略，加上荀彧，再加上我程昱，共同合力，可以成就霸王大业，请再三思量。”曹操遂取消原议。

18、十二月，宰相（司徒）淳于嘉免职，擢升皇城保安司令（卫尉）赵温当宰相，主管宫廷机要。

19、安狄将军马腾攻击车骑将军李傕时（参考本年二月），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全权州长刘焉的两个儿子刘范、刘诞，一齐被杀（刘范等作马腾内应）。参议官（议郎）河南（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命东）人庞羲，素来跟刘焉友善，把刘焉的孙儿们，找到一起，带领他们投奔刘焉。

绵竹（益州州政府所在县·四川省广汉市）受到雷电袭击，引起大火，全城成为废墟，刘焉把州政府迁到成都（蜀郡郡政府所在县·四川省成都市），背上生疮，逝世。州政府高级官员赵韪等，认为刘焉的儿子刘璋，性格温顺软弱，容易应付，遂共同拥戴他当益州州长。

中央政府任命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扈瑁当益州州长。刘璋部将沈弥、娄发、甘宁，起兵叛变，攻击刘璋，不能取胜，遂投奔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刘表。中央政府只好改命刘璋当益州全权州长。刘璋任命赵韪当征东警卫指挥官（征东中郎将），攻击刘表，驻军朐䏰（四川省云阳县西双江镇朐䏰，音chǔn rùn〔蠢闰〕）。

20、徐州全权州长陶谦（时州政府在郯县〔山东省郯城县〕），病势沉重，告诉行政官（别驾）东海郡（郡政府也设郯县）人糜竺说：“除非刘备，没人可保本州平安。”陶谦逝世。糜竺率领州政府官员及仕绅，迎接刘备（时在沛县），刘备表示没有能力担当此项重任，说：“袁术近在寿春（安徽省寿县），各位应该迎接他！”农耕区驻军司令（典农校尉）下邳国（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人陈登说：“袁术骄傲奢侈，不是治理乱世的领袖。而今我们献上步骑兵十万人之多，上可以辅佐君王，拯救苦难中的人民；下可以割据一方，保守境界。如果阁下不允许我们的请求，我们也不允许阁下的请求。”北海国（首府剧县〔山东省昌乐县西〕）宰相孔融对刘备说：“袁术岂是忧国忘家之人？不过坟墓里的一副枯骨，怎值得介意？今天的事情，是人民选择贤能。上天的赐予，如果拒绝，以后再后悔，已来不及。”刘备遂接受这个职位。

21、最初（一九二年八月），皇家师傅马日磾，跟交通部长（太仆）赵岐，“持节”安抚山东（崤山以东），一同前往寿春（九江郡郡政府所在县）。赵岐立场严正，不肯迁就，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对他甚为敬惧。可是马日磾有时候却向袁术提出要求，袁术对他颇瞧不起。有一天，袁术向马日磾借看一下皇帝的符节（正是“持节”的“节”），借看之后，拒绝归还，而且提出军中十多人的名单，要马日磾征召任命。马日磾告辞，袁术又不准许，却逼马日磾当他的总参谋长（军师）。马日磾悔恨失去符节，吐血而死。

22、最初，破虏将军孙坚，娶钱塘（浙江省杭州市）吴女士为妻，生四个儿子：孙策、孙权、孙翊、孙匡，跟一个女儿。孙坚率军在外作战，眷属留在寿春。

孙策年十余岁，已经知道结交知名之士。舒县（庐江郡郡政府所在县·安徽省庐江县）人周瑜，跟孙策同岁，天生英雄气质，听到孙策的声誉，特地从舒县到寿春，拜访孙策，一见如故，推心赏腹。周瑜劝孙策移住舒县，孙策同意。周瑜遂把邻近大路的一座庄宅，借给孙策，并到内室拜见孙策的娘亲（在古代，“登堂拜母”，表示情义至深），两家共通有无。后来（一九一年），孙坚战死，孙策才十七岁，把老爹棺柩送回故乡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安葬。安葬后渡长江北上，定居江都（江苏省邗江县西南），广交天下英豪，立志为父报仇。

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郡长、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人周昕，跟左将军袁术，互相仇视。袁术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孙策的舅父吴景当丹阳郡郡长，发兵逐走周昕，并任命孙策堂兄孙贲，当丹阳郡民兵司令（丹阳都尉）。孙策把娘亲及幼弟，托付给广陵（江苏省扬州市）人张纮（音hóng〔洪〕），只身前往寿春晋见袁术，悲伤流泪说：“我家老爹当年从长沙郡（湖南省长沙市）千里跋涉，讨伐董卓，跟阁下在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相会，共结盟好（参考一九〇年三月），不幸战死沙场，大功不能完成。我感激阁下往日对老爹的恩情，打算继续听候差遣，请阁下明察一片诚心。”

袁术对这个英气焕发的少年，大感惊奇，但并不愿把孙坚所统的旧部，交给孙策。只对孙策说：“我教你舅父（吴景）当丹阳郡郡长，又教你堂兄（孙贲）当民兵司令，丹阳郡是出产精兵的地方，你可就地招兵买马。”孙策得到这个允诺，遂跟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吕范，以及族人孙河，迎接娘亲回到曲阿，依靠舅父吴景，开始募兵，集结数百人。可是，脚跟还没站稳，突然受到泾县（安徽省泾县）军事首领祖郎猛烈袭击，孙策几乎被杀。于是再往寿春晋见袁术，袁术这才把孙坚旧部一千余人，交还孙策，更向中央推荐任命（表）孙策当怀义指挥官（怀义校尉）。

孙策部下的一个骑兵犯法有罪，逃到袁术大营，躲藏在马房之内。孙策派人闯入大营，就在马房，把该骑兵诛杀。然后，孙策晋见袁术道歉，袁术说：“有些军人，动不动就叛变，我跟你一样痛恨，有什么罪？”于是，军中对孙策越发畏惧。

23、袁术最初承诺孙策当九江郡郡长，可是后来却任命丹阳郡人陈纪。袁术准备攻击徐州（江苏省北部），向庐江郡郡长陆康，索取稻米三万斛，陆康拒绝，袁术大怒，派孙策攻击陆康，再承诺说：“从前阴差阳错，用了陈纪，一直遗憾。这次如果逐走陆康，庐江郡就真是你的了。”孙策攻陷舒县，可是袁术却又任命昔日部属刘勋当郡长；孙策再次失望。

中央政府执法监察官（侍御史）刘繇（音yáo〔摇〕），是前兖州州长刘岱的老弟，拥有盛大名望（刘岱死于攻击黄巾变民之役，参名一九二年四月）。皇帝刘协任命他当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州政府原设寿春（实际上是一九二年年底陈瑀上任后才把州政府搬到寿春。之前州政府一直设于历阳〔安徽省和县〕），而寿春已被袁术盘踞，刘繇准备将州政府设在长江以南。丹阳郡郡长吴景、民兵司令（都尉）孙贲，把刘繇迎接到曲阿。稍后，孙策进攻庐江郡，刘繇得到消息，认为吴景、孙贲是袁家党羽，恐怕被袁、孙吞并。猜疑既起，势不能和平共存，于是逼迫吴景、孙贲，吴景、孙贲遂撤退到历阳。刘繇派他的部将樊能、于糜，驻屯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长江渡口，对岸就是采石矾），另一部将张英驻屯当利口（和县东金河口），戒备吴景、孙贲。

袁术任用旧部惠衢当扬州州长，吴景当督军警卫指挥官（督军中郎将），会同孙贲，攻击张英等。

公元一九五年（乙亥）

东汉·兴平二年

1、春季，正月十一日，东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赦天下。

兖州（山东省西部）州长（刺史）曹操在定陶（济阴郡郡政府所在县·山东省定陶县）击败吕布（奋威将军）部队。

2、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五岁）下诏，擢升袁绍（时在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当右将军（与此同时，樊稠亦是右将军）。

3、董卓被杀时（参考一九二年四月），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居民还有数十万户。李傕等放纵他的部队掳掠烧杀，再加上灾荒饥馑，人民互相格杀烹食（人间惨事），两年之间，几乎死亡罄尽。而凉州（甘肃省）军团三巨头：车骑将军李傕、后将军郭汜、右将军樊稠，互相夸功争权，几次都要爆发冲突；宫廷秘书（尚书）贾诩，责备他们不顾大体。所以，对内虽然互相斗争，对外尚能团结一致。

樊稠攻击马腾、韩遂时（参考去年〔一九四年〕二月），李傕的侄儿李利，并没有全力以赴。樊稠诟骂说：“人们都要砍下你叔父（李傕）的人头，你还仗什么势？难道我不能杀你？”稍后，马腾、韩遂战败，樊稠追击，直到陈仓（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韩遂告诉樊稠说：“我们之间的敌对，并不由于私人怨仇，而是为了国家。我跟你情属同乡（韩遂、樊稠同是凉州〔甘肃省〕人），来自同一地方，请准许见一次面，从此告辞。”命卫士撤退，单人匹马上前，跟樊稠肩臂相接，交谈很久，始行辞别。

大军班师后，李利把看到的情形，报告李傕，并警告说：“樊韩二人，马头相交，秘密商谈，不知道内容，但情意却十分密切。”李傕也因为樊稠勇猛而又受部属爱戴，早就起疑。樊稠准备率军东出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县）讨伐关东（潼关以东）各地独立政权，向李傕请求增加部队。

二月，李傕请樊稠出席军事会议，就在军事会议上，伏兵击斩樊稠。从此，将领们互相猜忌。

李傕经常摆下酒席，宴请郭汜，有时还留郭汜在家住宿。郭汜妻恐怕郭汜爱上李傕家的漂亮侍女，想阻止郭汜前往，于是心生一计。正好李傕赠送礼物，郭汜妻用豆豉冒充毒药（豉，音chǐ〔齿〕。豆豉，用煮熟的黄豆发酵而成，是民间一种调味品），挑出来拿给郭汜看，说：“一个木架上还容不下两只公鸡，我真不明白，你怎么那样信任李傕？”一天，李傕又请郭汜饮宴，郭汜大醉而归，疑心可能中毒，喝下大量从粪便中绞出来的汁液（粪汁喝下去后，引起呕吐，毒药就会同时吐出）。于是，集结部队，攻击李傕，李傕反击。凉州军团开始内战，兵连祸结。

皇帝刘协命宫廷秘书（尚书）、宫廷随从（侍中）从中调解，李傕、郭汜全不接受。郭汜阴谋劫持皇帝到他的军营，当天夜晚，有人逃亡，报告李傕，李傕决定先行动手。

三月二十五日，李傕命侄儿李暹，率数千人部队，包围皇宫、派车三辆，迎接刘协。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杨彪说：“自古以来，帝王从没有住在臣属家里的，你们做事，怎么如此？”李暹说：“将军（李傕）这样决定，不能更改。”官员们只好徒步跟着皇帝的座车出宫。刚刚出宫，军队即行进入，抢夺宫女跟御用物品。刘协到李傕军营，李傕又把宫廷金银财宝，全部搬来，然后纵火焚烧皇宫。政府机关以及民宅，全都成为灰烬。

刘协再命三公、部长级高级官员，调解李傕、郭汜争端。郭汜乘机把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杨彪、最高监察长（司空）张喜、宫廷秘书王隆、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刘渊、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士孙瑞、交通部长（太仆）韩融、司法部长（廷尉）宣璠、藩属事务部长（大鸿胪）荣郃、农林部长（大司农）朱儁、工程总监（将作大匠）梁卲、骑兵指挥官（屯骑校尉）姜宣等，扣留军营，当做人质。朱儁气愤难忍，发病，逝世。

4、夏季，四月二十三日（原文“甲子”，据《后汉书·献帝纪》改），皇帝刘协擢升小老婆第一级贵人、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人伏寿当皇后，任命伏寿的老爹、宫廷随从（侍中）伏完，当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执金吾）。

5、后将军郭汜设宴款待中央政府高级官员，商议进攻车骑将军李傕。杨彪说：“臣属互斗，一个人劫持天子，一个人劫持高官，这算干什么？”郭汜勃然大怒，拔出佩刀，就要格杀。杨彪说：“你既不尊奉皇家，我岂贪生怕死！”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杨密，竭力劝阻，郭汜才停止。

李傕召集羌人、胡人，约数千人，先赏赐给他们一些皇帝御用的物品以及绫罗绸缎，承诺再赏赐给他们宫女和民间妇女，要他们攻击郭汜。而郭汜也跟李傕的部将、皇家警卫指挥官张苞等，秘密结盟，准备攻击李傕。

四月二十五日，郭汜率军乘夜猛扑李傕大营正门，箭落如雨，射中皇帝刘协所在御帐中的帷帘，还贯穿李傕的左边耳朵。张苞等在内纵火烧屋，偏偏不燃。李傕部将杨奉在营外迎战郭汜，郭汜被击退；张苞等率领部队，投奔郭汜。

当天（四月二十五日），李傕把皇帝刘协迁移到北坞（长安城内李傕所筑的营垒），命指挥官（校尉）把守坞门。皇帝跟外界的联系，完全隔绝，侍奉皇帝左右的官员，得不到饮食，饥饿难忍，一个个脸色焦黄。刘协要求供应米五斗、牛肉五碗，打算赏赐左右。李傕说：“早晚两顿送饭，要米干什么？”命送去发臭了的牛骨头。刘协大怒，要质问李傕。宫廷随从（侍中）杨琦劝阻说：“李傕了解他已犯下叛逆大罪，可能一不做二不休。听说他还打算把陛下送到池阳（陕西省泾阳县）的黄白城（陕西省三原县东北），我盼望陛下强行忍耐。”刘协才停止。

宰相赵温写信给李傕说：“阁下从前攻陷首都（长安），屠杀大臣（参考一九二年六月），而今又为了一些小小的误会，铸成深仇大恨。皇上下令和解，诏书无人遵奉，还打算把皇上转送到黄白城，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易经》说：‘一次已经过分，二次更是沉入谷底，三次不改，就被淹死，大凶。’（《易经·大过·上六》原文：“过，涉，灭顶，凶。”赵温延伸为一二三顺序。）不如早日跟对方和解。”李傕怒火上冲，要杀赵温，老弟李应竭力劝阻，几天之后，李傕怒火才告平息。

李傕相信男巫女巫们解灾救难的法术，在北坞门外，给董卓盖一座庙宇，经常用三牲（牛猪羊各一）祭祀。面见皇帝刘协时，有时说“明陛下”，有时说“明帝”（大概是英明的陛下之意），滔滔不绝指控郭汜的罪状，刘协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回答，李傕大喜，自以为得到皇帝的欢心。

闰五月九日，刘协再命皇家礼宾执行官（谒者仆射）皇甫郦，前往调停李傕、郭汜争端。皇甫郦先见郭汜，郭汜接受；皇甫郦再见李傕，李傕不肯，诟骂说：“郭汜不过一个盗马贼，怎么敢跟我平起平坐？一定要杀掉他。阁下请看我的谋略和部队，能不能制伏郭汜？郭汜劫持政府高官，行为如此卑鄙，你打算帮助他呀？”皇甫郦说：“近在眼前的事，以董卓的强大，结局如何，将军应该知道。吕布受董卓的厚恩，却翻脸无情，眨眼之间，董卓身首异处，因为他有勇无谋。而今，将军身为上将，承受宠爱荣耀，郭汜不过劫持高官，将军却劫持皇上，谁的罪重？张济跟郭汜结合；杨奉，不过是白波变民的一个首领（白波变民集团，自一八八年二月起事以来，一直出没于河东〔山西省西南部〕一带，之后又渐及关中〔陕西省中部〕），犹知道将军的作为不对。将军虽然宠爱杨奉，恐怕他不可能受你利用。”李傕厉声吆喝，把皇甫郦赶出。

皇甫郦被赶出后，晋见刘协，报告：“李傕拒绝诏书，口出恶言！”刘协恐怕李傕听到，急命皇甫郦快走。李傕果然派虎贲警卫武士王昌，从后追赶呼叫，打算格杀。但王昌知道皇甫郦忠贞正直，不忍下手，放他逃走。回报李傕说：“追赶不及。”

6、闰五月十一日，任命车骑将军李傕当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此时权力魔杖握在李傕之手，李傕想当什么官就当什么官）。

7、奋威将军吕布的部将薛兰、李封，驻屯钜野（山东省钜野县）。曹操发动攻击，吕布亲自援救，被曹操击败，退走。曹操遂斩薛兰、李封。

曹操驻军乘氏（山东省钜野县西南），知道徐州（江苏省北部）全权州长陶谦已经去世，打算夺取徐州，等夺到徐州之后，再回军攻击吕布。军政官荀彧说：

“从前，高祖（西汉一任帝刘邦）保有关中（陕西省中部），光武（东汉一任帝刘秀）据守河内，用它们作为基地，才能控制天下。因为进可以胜敌，退可以休养；所以虽然困顿失败，而终于完成统一大业。将军的基地，本是兖州，起兵拯救山东（崤山以东）的灾难（指收服黄巾，参考一九二年十二月），人民无不心悦诚服。而且黄河与济水（今已湮没）之间（即兖州辖区），是天下要冲，现在虽然残破，但仍然可以自保，正是将军的‘关中’‘河内’，不可不先求它的安定。

“而今，已击破李封、薛兰，如果派出一支特遣部队，向东攻击陈宫（当时应仍据守山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陈宫必然不敢再起西进的念头。然后，我们利用这个时间，动员所有军民，收割熟麦，节衣缩食，储存粮秣，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攻击，就可消灭吕布。消灭吕布之后，跟南方的扬州（指刘繇，时在曲阿〔江苏省丹阳市〕）缔结同盟，共同讨伐袁术（时在寿春〔安徽省寿县〕），就可以控制淮河、泗水。如果不考虑吕布的威胁，即行向东攻击徐州（江苏省北部。州长刘备），后方留兵太多，前方便会感到不足；后方留兵太少，势必征召人民入伍，保护城寨，则百业停顿，连上山砍柴都要停止。吕布乘虚而入，人心必然动摇。到时候，恐怕我们辛苦收复的城池，只剩下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范县（山东省梁山县西北）、濮阳（河南省濮阳市西南）还能保持，其他的可能全部陷落，这样的话，等于没有兖州。如果一时不能得到徐州，将军就无家可归。

“何况，陶谦虽然逝世，徐州仍不易夺取。各地官员从昔年战败中得到教训，惊魂未定，将更团结，内呼外应。现在，他们的麦田都已收割完毕，势必坚壁清野，严阵以待。攻既不能拔城，抢掠又得不到物资，不出十天，我们的十万大军，还没有作战，已经先陷困境。上次讨伐徐州，屠杀至为残酷（参考前年〔一九三年〕秋季），子弟们想到父兄的仇恨，必然人人固守，不肯归降，即令攻破，也得不到他们的效忠。

“天下事情，常有面临放弃一件而谋取另一件的抉择，标准应该是：抉择重大的，放弃微小的；抉择安全的，放弃危险的。观察当前形势，权衡利害，必须考虑到根本稳固，才可以实施。这三点都对我们不利，请将军仔细考虑。”

曹操遂打消念头。

吕布从东缗（山东省金乡县）出发，跟陈宫会合，率一万余人，向曹操挑战。曹操官兵全都出去收割熟麦；留守部队，不过一千人，而营寨并不牢固。营寨西方，有一条长堤，南方则是一片树林，深广幽静。曹操用一半兵力埋伏在长堤之后，一半兵力列阵在长堤之外。吕布发现敌人兵力单薄，率军急进，命轻装备部队，向曹操攻击。厮杀既起，伏兵在堤上出现，步骑兵联合并进，吕布大败，曹操追击，直逼吕布营寨。吕布不能抵挡，连夜撤退。曹操乘胜攻取定陶（济阴郡郡政府所在县·山东省定陶县），派出特遣部队，分别收复各县。

吕布收拾残军，向东投奔徐州州长刘备。张邈追随吕布前往，命他的老弟张超，带着家眷，退保雍丘（河南省杞县）。吕布晋见刘备，毕恭毕敬，对刘备说：“我跟你，都是边疆出身（吕布是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人，刘备是琢郡〔河北省涿州市〕人，都沿边塞），我看到关东起兵，目的在诛杀董卓。而我把董卓诛杀之后，来到关东，关东的一些将领，却没有一个接纳，反而要杀吕布。”请刘备到后帐，坐在妻子的卧榻上，吕布妻子上前叩拜，设宴招待，称呼刘备“老弟”。刘备发现吕布语无伦次，只好跟他说些应酬话，但内心很不愉快。

8、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李傕，跟后将军郭汜，在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互相攻击，一连数月，杀人一万以上。

六月，李傕的部将杨奉，打算谋杀李傕，事情泄露，率军叛变。李傕的声势开始衰退。

六月庚午日（六月庚子朔，没有庚午），镇东将军张济，从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陕县（河南省三门峡市）抵达长安，打算调解李傕、郭汜纠纷，迎接皇帝刘协前往弘农郡。而刘协也思念旧日京师（洛阳），派人前往游说，总共十次之多，郭汜、李傕终于接受调解，答应互相交换爱子，当做人质。

然而，李傕妻子爱她的儿子，不肯送出，调解始终不能生效。可是羌人、胡人组织的志愿军，却不断到刘协住的北坞大门，喊叫说：“皇上是不是在里面？李将军（李傕）应许给我们的宫女，如今在什么地方？”刘协恐惧不安，命宫廷随从刘艾，对宣义将军贾诩说：“你以前忠心耿耿，为国家办事，所以受到擢升和荣耀。现在羌人胡人，塞满道路，闹上宫门，请想一个因应之道。”贾诩遂摆下筵席，宴请羌胡志愿军高级将领，承诺封他们侯爵跟颁发赏赐，羌胡志愿军才撤走，而李傕的军力更加衰弱。这时，有人再提出和解的建议，李傕终于接受，跟郭汜之间，改为互相交换女儿当人质，允许刘协东还。

秋季，七月甲子日（七月庚午朔，没有甲子），刘协出宣平门（长安东面北头第一门），正要过护城河桥，郭汜部队数百人，在桥上阻拦，说：“车上是不是天子？”刘协车驾无法前进。李傕部队数百人，全副武装，手执铁戟，在前开路，就要厮杀。宫廷随从刘艾大叫：“车上真是天子！”命另一宫廷随从杨琦，高高举起车帘，刘协说：“各位怎么敢逼迫至尊？”郭汜部队始行撤退。刘协御驾既渡过护城河桥，官兵一齐欢呼“万岁”。当夜，走到霸陵（陕西省西安市东北），随从的官员跟卫士，饥饿难忍，张济按照官阶大小，分别致送饮食。李傕也出长安，驻军池阳（陕西省泾阳县）。

七月丙寅日（七月庚午朔，没有丙寅），擢升张济当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擢升后将军郭汜当车骑将军、安西将军杨定当后将军、杨奉当兴义将军，全封侯爵。又任命故凉州军团牛辅的部将董承当安集将军（董承是十二任帝刘宏娘亲董太后的侄儿，刘协的表叔）。

郭汜改变主意，企图乘机裹胁刘协前往高陵（左冯翊郡郡政府所在县·陕西省高陵县），而三公、部长以及张济，都坚持前往弘农（弘农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灵宝县东北），连日会商，不能决定。刘协派人告诉郭汜说：“我只为了弘农距离洛阳皇家祭庙较近，并没有别的意思，请不要多疑。”郭汜坚决不许，刘协绝食抗议，一天不进一餐。郭汜得到报告，妥协说：“不妨先到最近一个县城，再作研究。”

八月六日，刘协抵达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零口乡）。

八月丙子日（八月己亥朔，没有丙子），郭汜打算强迫刘协西还，定都郿县（曾是凉州变民首领之一马腾的根据地）。宫廷随从种辑得到消息，秘密通知杨定、董承、杨奉，命各军集结新丰。郭汜知道阴谋泄露，恐怕被害，抛弃他的部队，逃入终南山（秦岭山脉）。

9、兖州州长曹操包围雍丘，张邈到寿春，请求左将军袁术出兵援救（之前张邈与吕布一起南下逃亡，此时当是自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投奔寿春）。还没有走到，在中途就被部下谋杀。

10、冬季，十月，刘协任命曹操当兖州全权州长（牧）。

11、十月一日，车骑将军郭汜的部将夏育、高硕等先行纵火，准备乘乱劫持刘协西行。宫廷随从刘艾，看见大火越烧越烈，急请刘协投奔其他军营，躲避火势。这时，杨定、董承率军抵达，打算把刘协护送到杨奉军营。夏育等出军阻止，杨定、杨奉竭力战斗，击破夏育等，刘协才算逃出。

十月五日，刘协抵达华阴（陕西省华阴市）。宁辑将军段煨，早已准备好皇帝及三公、部长以下官员们所需要的各种衣物器具，以及饮食粮秣，盼望刘协驻进他的军营（皇帝虽然已没有权威，但仍有剩余的利用价值，所以每一个军阀头目，都希望掌握皇帝）。

可是，杨定跟段煨之间，原先有仇。杨定的党羽种辑、左灵，一口咬定段煨打算谋反，要求采取行动。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杨彪、宰相（司徒）赵温、宫廷随从（侍中）刘艾、宫廷秘书（尚书）梁绍，向刘协报告：“段煨绝不会谋反，我们全体用性命作为保证。”但董承、杨定，胁迫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郡政府视察官（督邮），命他向刘协警告：“郭汜已进入段煨军营，可能有变。”刘协惊疑不定，只好在路旁露天而宿。

十月十日，杨奉、董承、杨定，打算攻击段煨。命种辑、左灵，请刘协下令讨伐。刘协说：“段煨没有谋反迹象，杨奉这批人攻击他，怎么会想到要我下诏？”种辑坚持这项请求，一直纠缠到夜半，刘协仍然拒绝。而杨奉等已不能等待，径向段煨发动攻击。可是因双方力量相等之故，战争持续十余日，不能取胜。而段煨继续供应皇家以及文武百官饮食，毫无二心。刘协派宫廷随从（侍中）、宫廷秘书（尚书），通知杨定等，命他们跟段煨和解。杨定等接受，停战回营。

李傕、郭汜忽然发现自己愚不可及，竟然让皇帝脱离自己掌握。听说杨定攻击段煨，二人分别率军东进，援救段煨，打算乘机劫持刘协西返。杨定得到消息，知道无力抵抗，准备撤回到他的基地蓝田（陕西省蓝田县），可是退路已被郭汜阻塞，杨定惊恐，抛下他的部队，单身匹马逃亡，投奔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

张济跟杨奉、董承，又起冲突；遂再跟李傕、郭汜结盟。

十一月（原文误置十二月，据《后汉书》所载十一月三日改），刘协抵达弘农。张济、李傕、郭汜，在后面追赶，追到弘农东方山涧，终于追及，立即发动攻击。董承、杨奉迎战，大败奔逃，文武百官跟士兵死的不计其数，皇家御用物品、御玺、符节、档案，全部遗失。射击兵团指挥官（射声校尉）沮儁，身负重伤，从马背跌下，李傕问左右随从说：“还能不能救活？”沮儁诟骂说：“你们这些叛逆，竟敢逼迫天子，杀害高官，迫使宫女流离失所，乱臣贼子，从没有人敢如此。”李傕把他格杀。

十一月五日，刘协逃到曹阳（河南省灵宝县东北黄河南岸），露宿田野。董承、杨奉兵力微弱，自知无法阻止再次的攻击，遂假装跟李傕、郭汜和解，而在暗中派出密使到河东郡，招请前白波变民集团（活动于山西省西南部）首领李乐、韩暹、胡才，以及南匈奴汗国（王庭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右贤王栾鞮去卑。李乐等率领骑兵数千人，渡黄河南下，跟董承、杨奉联合，向李傕、郭汜攻击，大破李傕、郭汜，杀数千人。

董承等认为这正是脱身良机。

十一月二十三日（原文“庚申”〔十二月二十四日〕，时间不合，据《后汉书》“庚辰”改），在董承、李乐保护下，刘协御驾动身东行；胡才、杨奉、韩暹、栾鞮去卑，作为后卫。李傕等继续追赶，从背后攻击，杨奉等大败，死亡人数，比弘农东涧之役还多。宫廷禁卫官司令（光禄勋）邓渊、司法部长（廷尉）宣璠、宫廷供应部长（少府）田芬、农林部长（大司农）张义，全部丧生。宰相（司徒）赵温、祭祀部长（太常）王绛、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周忠、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管郃、一齐被俘，李傕要全部诛杀。贾诩说：“他们都是大臣，怎么能谋害？”李傕才停止。李乐对刘协说：“情势危急，请陛下上马。”刘协说：“我不能抛弃追随我的文武百官，他们有什么罪！”军队断断续续，拖长四十里，最后终于抵达陕县（河南省三门峡市），各结营寨固守。

这时，狼狈残破，不堪入目，虎贲警卫武士、羽林军，总共不满一百人，李傕、郭汜的部队，围绕军营，鼓噪呼叫，官兵心颤胆惊，面无人色，都想早日逃散。李乐深为恐惧，打算教刘协乘船，顺黄河而东，经过砥柱（砥柱，即砥柱山，是三门峡市北黄河急流中的一个险恶石岛，由坚硬的闪长砏岩构成，屹立水中，直矗为柱，故有“中流砥柱”俗谚。二十世纪中叶，因修水坝，已被炸毁），从孟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登岸。杨彪认为，黄河凶恶，砥柱水道，更为险阻，皇帝不适宜冒此危险。于是决定渡黄河先到北岸，再作计议。遂命李乐乘夜先行，秘密准备船只，用火把作为信号。

刘协率同三公、部长等官员，徒步走出军营，皇后伏寿的老哥伏德，一手搀扶妹妹，一手挟着十匹绸缎。董承命符节保管官（符节令）孙徽，在人群中挥刀砍杀，斩杀皇后的卫士，鲜血溅到皇后伏寿御衣之上。勉强抵达黄河，而黄河堤岸距水面却有十余丈之高，无法下去，遂用绸缎结成坐椅，使人背起刘协，垂抵地面，其他的人只好匍匐爬行，有的情急下跳，官帽都摔崩裂。下去之后，奔到河边，争先恐后跳上渡船，秩序大乱，董承、李乐下令用暴力阻止，一霎时渡船之中，堆满了人的手指（前五九七年，楚王国攻击郑国，晋国国务官〔大夫〕荀林父率军救郑，跟楚军在邲邑〔河南省郑州市东古城村〕会战，晋军大败，争夺黄河船只逃命，落水的官兵攀住船舷不放，荀林父下令刀砍，手指纷纷坠落船中，多到可以用双手择起来〔可掬〕。后世史学家遂用这个典故，表示惨败。）刘协好不容易上船，其他上船的，仅只皇后伏寿，跟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杨彪等以下，才数十人。宫女跟追随的官兵人民，无法北渡，留在岸边的，都被乱兵掠夺，豪华的衣服扒下来，赤身露体，头发也被扯掉，天气寒冷，冻死的不计其数。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士孙瑞，被李傕的士兵格杀。

李傕遥遥望见黄河北岸火光，派骑兵斥候前往侦察，碰上刘协正在渡河，大声质问：“你们把皇帝弄到哪里去？”董承恐怕李傕放箭，急用被褥当作屏障。登上北岸后，抵达大阳（山西省平陆县），进驻李乐军营。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郡长张杨，派数千人，身背粮秣进贡。

十二月三日（原文“乙亥”误），刘协乘坐牛车，前往安邑（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山西省夏县），河东郡郡长王邑呈献绸缎布匹，刘协全部赏赐给三公、部长以下官员，封王邑侯爵；任命胡才当征东将军，张杨当安国将军，全都“持节”，开府仪同三司（官位、权力，以及办公机构和属官，跟三公相同）。其他各路军马将领，纷纷请求皇帝任命官职，刘协一一应允，刻印都来不及，索性用铁锥来划。

刘协住在用篱笆围绕的破屋之中，门户洞开，皇帝主持朝会时，士兵们像看马戏一样的伏在篱笆上参观，你挤我，我挤你，哄堂大笑。

刘协又派交通部长（太仆）韩融，前往弘农跟李傕、郭汜，谋求和解。李傕这才把所俘虏的文武官员释放，也交回一部分所掳掠的宫女，跟御用物品、衣服。但是不久，刘协粮食用尽，宫女只能分到蔬菜和野果。

十二月十九日（日期应有误），河内郡郡长张杨，从野王（河南省沁阳市）到安邑（山西省夏县）朝见，请求奉迎刘协返洛阳。可是，将领们不肯接受，张杨遂回野王。

这时，长安陷于无政府状态，凡四十余日，年轻力壮的四处逃亡谋生，老幼身弱的互相格杀煮食（人间惨事），足有两三年之久，关中（陕西省中部）不见人烟。

12、冀州全权州长（牧）袁绍的智囊奋武将军沮授，向袁绍建议：“将军之家，一连数世，都是国家重臣，忠义双全。而今，皇上流离失所，皇家祭庙也被摧毁。试看所有州郡，虽然都用大义号召，实际上互相吞并，各有打算，没有人真正的忧国忧民。冀州已获得初步安定，兵强马壮，如果向西迎接皇帝大驾，迁都邺城（冀州州政府所在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挟天子以令诸侯，加强武装部队，讨伐不听命中央政府的叛徒，谁能抵挡？”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郭图、淳于琼反对，说：“东汉王朝没落，为时已久，勉强要复兴它，岂不太难？而且，英雄纷纷起兵，各霸一方，拥有私人武力，动辄一万余人，这正是：‘秦王国失掉了他的鹿，先捉到它的，当王。’（蒯彻对韩信说的话。鹿，指政权，参考前二〇二年。）如果把皇帝迎接到自己地盘，一举一动，都要奏请批准。服从则将军手中的权力就被剥夺，不服从则违抗圣旨诏书。缚手缚脚，不是上等谋略。”沮授说：“现在奉迎皇帝，在大义上是一项收获，在时间上正是契机，如果不早早决定，定有人抢先下手。”袁绍不肯接受。

13、最初，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人朱治，曾在孙坚部队中当过指挥官（校尉），看到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行为荒唐，知道他不能成事，遂建议孙策返回故乡，夺取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江东是一个重要的地理名词，包括太湖流域，也就是上海、芜湖、杭州三角地带）。这时，孙策舅父吴景攻击樊能、张英，连战一年有余，不能取胜。孙策向袁术请求说：“孙家在江东，对人民的旧恩仍在，我愿回去，帮助舅父攻击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攻陷横江后，即返故乡（孙策是吴郡富春县〔浙江省富阳市〕人，此云“故乡”，应泛指江东一带），召募壮士，可集结到三万人，用以辅佐将军，平定天下。”袁术知道孙策早就对他心怀不满（袁术先许孙策当九江郡郡长，又许孙策当庐江郡郡长，都不兑现，参考去年〔一九四〕十二月），但是，认为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刺史）刘繇，正在曲阿（江苏省丹阳市），而王朗正在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认为孙策未必能把他们铲除，于是慷慨应许，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孙策当折冲指挥官（折冲校尉）。

孙策率步兵一千余人、骑兵数十人，由寿春（安徽省寿县）南下，一面走一面招兵买马，抵达历阳（安徽省和县）时，部队已增加到五六千人。这时，周瑜的伯父周尚，当丹阳郡郡长，周瑜率军迎接孙策，且运送粮秣，供应军费，孙策大喜说：“有了你，一定成功。”遂进攻横江（安徽省和县东南）、当利（安徽省和县东金河口），全部夺取。樊能、张英大败逃走。孙策渡长江南下，辗转苦斗，军锋所指，无不胜利，没有人能阻挡他的攻势。人民一听说“孙郎”兵至（孙策年轻英俊〔本年二十一岁〕，虽然有官称，但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都叫他“孙郎”），无不失魂落魄，地方政府首长及高级官员，纷纷离开县城，逃到深山。

孙策军纪严明，大军所到之处，奉有命令，绝不掳掠人民财物，连一条狗、一只鸡，甚至一棵青菜，都不冒犯，民心欢悦，互相竞争用牛肉和美酒劳军（这是《资治通鉴》第一次有关军纪严明的记载，说明军纪严明的军队，是多么难求。所有武装力量，包括政府军队、变民军队，以及强盗土匪，都是奸淫烧杀的一丘之貉。偶尔有军纪严明的军队出现，无不立即获得民心，史书上也特别放出光彩）。孙策英姿焕发，言谈幽默，性情豁达，很能接受意见，而又知人善用。所以无论知识分子或普通平民，只要见到他，都颇为他尽心尽力，誓死效忠。

孙策攻击驻屯牛渚山（安徽省马鞍山市西南采石矶）的刘繇军营，占领粮仓，获得全部粮秣跟军事装备。这时，彭城国（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宰相薛礼、下邳国（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宰相丹阳郡人笮融（笮，音zé〔责〕），共同拥戴刘繇当盟主（彭城、下邳二封国皆属徐州〔江苏省北部〕管辖，薛礼、笮融是流亡官员）；薛礼驻军秣陵城（江苏省江宁县南秣陵乡），笮融驻军秣陵城南；孙策一连击破二人部队，又击破刘繇另一驻军在梅陵（今地不详）的部将，再进攻湖熟（江宁县东南湖熟镇）、江乘（江苏省南京市东北），先后攻克，遂进攻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刘繇根据地曲阿（江苏省丹阳市）。

刘繇同郡（东莱郡）人太史慈（太史，复姓），从东莱郡（山东省龙口市东黄城集）探望刘繇，正逢孙策大军抵达，有人建议刘繇可以任命太史慈当大将，刘繇说：“我如果用太史慈，许劭会笑我有眼无珠！”但仍派太史慈充当斥候，担任侦察。太史慈只带一位骑兵出城，在神亭（江苏省金坛县西北）跟孙策骤然遭遇。孙策随从骑兵只有十三人，有辽西郡（辽宁省义县西）人韩当、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人黄盖，都是老爹孙坚的旧部。太史慈毫无惧色，拍马冲锋，正跟孙策相对。孙策一枪就刺入太史慈的坐骑，顺手夺得太史慈脖子上挂的短矛（手戟），而孙策的头盔，也被太史慈攫取。正在紧急关头，双方后援部队赶到，各自撤退。

刘繇出兵迎战，大败，逃往丹徒（江苏省镇江市东丹徒镇），孙策遂入曲阿（江苏省丹阳市），慰劳将士，发布宽大命令，通告各县：凡是刘繇、笮融等乡亲故友，以及旧有部众，只要归附，一概不咎既往；乐意当兵的，全家只取一人，但全家免除差役赋税；不乐意当兵的，绝不勉强。只十天左右，归附的从四面八方，前来投奔，集结到二万余人，战马一千余匹，声威震动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

十二月二十日，左将军袁术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孙策代理殄寇将军（殄，音tiǎn〔舔〕）。孙策部将吕范，向孙策建议说：“将军的事业，每天开展，部众也越来越多，但并不是全都能遵守纪律，我愿意暂时兼任纠察官（都督），帮助将军治理。”孙策说：“你已是士大夫阶级，手下又有实力庞大的战斗部队，战功辉煌（吕范曾参加庐江战役、湖孰战役、丹阳战役），怎么去当那种小官，考察军中细末小事？”吕范说：“不然，我舍弃本乡本土（吕范是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投靠将军，目的不是为了妻子儿女，而是为了要救国救民。好像共同乘坐一条渡过汪洋大海的船只，一个钉子不牢，全体都会淹死。这也是为我自己打算，不仅仅是为将军打算！”孙策微笑，无法回答。吕范告辞后，脱下高级官员衣裳，改穿骑兵军服——连衣裤（犹如二十世纪的工人装束，上衣跟下裤相连，可免除紧束裤带一道手续），手执皮鞭（刑具），到将军府报到，自称代理纠察官（都督）。孙策遂加以授权，命他整顿军中风纪。从此，军队阵容严肃和睦，禁令彻底执行，威信建立。

孙策任命张纮当正议指挥官（正议校尉）、彭城国（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人张昭当秘书长（长史）。每次都派一人留守，一人跟随自己出征。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人秦松、陈端，也参与决策。孙策把张昭当作教师和朋友，十分尊敬，全部行政和军事业务，都由张昭处理。北方士大夫，每写信给张昭，对张昭都赞扬备至。孙策听到后，大为高兴，笑说：“从前，管仲当齐国宰相，一会‘仲父’（管仲别名），过一会又‘仲父’，姜小白（齐国十六任国君桓公）终于成为五霸之首（《新序》：“主管单位请选派官员，姜小白说：‘去问仲父。’不久，主管单位又请选派官员，姜小白说：‘去问仲父。’左右说：‘一句仲父，二句仲父，当国君可真容易。’姜小白说：‘没有得到管仲前，当国君很难；既得到管仲，怎么会不容易？’所以，英明的君王最辛苦的事业是寻求贤能人才，最安逸的时候是已经得到贤能人才。”孙策自比姜小白）。而今，张昭贤能，美誉遍天下，但我能用他为我效力，大功大名，以及伟大事业，岂不归我？”

14、左将军袁术任命堂弟袁胤当丹阳郡郡长，原丹阳郡郡长周尚，及侄儿周瑜，都调回寿春（袁术总部。安徽省寿县）。

15、刘繇在丹徒（江苏省镇江市东丹徒镇）不能立足，打算投靠会稽郡。被认为有知人之明的许劭建议说：“会稽殷实富庶，孙策一定不会放过。而且远在海边，不可前往。不如投奔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豫章郡北跟豫州（河南省）接壤，西跟荆州接壤。如果能使官民都获得安顿，然后派使节到中央进贡，再跟兖州全权州长（牧）曹操取得联系，现在，通道虽然被袁术切断（袁术坐镇寿春〔安徽省寿县〕，拥有淮河以南大部分疆土，不会允许使节通过），但他格贪残，豺狼之辈，绝不可能长久。阁下是皇上诏书派遣的正式官员，曹操、刘表（荆州全权州长），一定帮助。”刘繇听从。

16、最初，徐州（江苏省北部）全权州长（牧）陶谦，任命笮融当下邳国（首府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宰相，教他负责督导运输广陵郡、下邳国、彭城国的粮食到州政府所在地郯县（山东省郯城县）。笮融取得这项权力后，竟把三个郡和封国缴纳的物资，全部扣留，大肆兴建佛教庙院，命人民诵读佛教经典，吸引邻郡的佛教徒移往下邳（下邳国首府），多达五千余户。每逢释迦牟尼生日（四月八日），举办“浴佛会”，在路旁摆设筵席，往往连绵数十里，费用多到亿亿钱。后来，曹操击破陶谦（参考一九三年秋季），徐州惊恐，朝不保夕，笮融率领部众男女一万余人，南下广陵郡，广陵郡郡长赵昱，盛大接待，把笮融当作上宾；笮融看到广陵郡物产丰盛，人民富有，怦然心动，就在一次筵席上，乘敬酒的机会，击斩赵昱，下令军队烧杀抢掠。然后，再渡长江南下。之前，彭城国（首府彭城）宰相薛礼，受陶谦的压迫，率领部众躲到秣陵（江苏省江宁县南秣陵乡）。笮融就渡过长江，前往秣陵投靠薛礼，不久，又击斩薛礼。

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刘繇，命豫章郡郡长朱皓，攻击左将军袁术所任命的豫章郡郡长诸葛玄，诸葛玄战败，退保西城（南昌市西）。刘繇乘船西上，驻军彭泽（江西省湖口县东），命笮融协助朱皓。许劭对刘繇说：“笮融出动军队，一向不管别人对他的评价。朱皓忠厚，容易推心置腹、相信别人，要教朱皓严密提防。”然而，笮融到达后，仍用诈术击斩朱皓，接管朱皓的郡长职位。刘繇大怒，进攻笮融，笮融溃散，逃入丛山，被当地人民诛杀。皇帝刘协下诏，任命前皇家师傅府秘书（太傅掾）华歆，当豫章郡郡长。

柏杨曰：

在历史上，笮融不过一粒老鼠屎，但他却为全人类提供一个典型，他的特质是：利用别人高贵的情操，做出卑鄙的坏事。赵昱诚心接纳他，他杀赵昱；薛礼诚心接纳他，他杀薛礼，朱皓诚心接纳他，他杀朱皓。他有他的信念，认为任何严重的忘恩负义行为，只要先下口咬定别人忘恩负义，报应就永不会落到自己头上。天下人是骗不完、坑不完的。只要有权有钱，再丑陋都会被人接受。事实证明，这种判断并不是完全不正确，笮融斩击赵昱后，薛礼照样向他张开双臂；笮融击斩薛礼后，朱皓照样向他张开双臂。

鉴赏能力的缺乏，正是鼓励邪恶的能源，笮融之所以能通行无阻，在于太多人对善恶不能分辨，即令分辨，也不敢认真。

17、丹阳郡民兵司令（都尉）朱治，驱逐吴郡（江苏省苏州市）郡长许贡，占领郡城。许贡往南逃走，投靠据守山寨的变民首领严白虎。

18、张超固守雍丘（河南省杞县），曹操围攻，日益猛烈。张超告诉他的部众：“臧洪会来救我们！”部众说：“袁绍跟曹操，关系亲密。臧洪是袁绍推荐任命的，他不能作出破坏袁曹联盟的事，招来大祸。”张超说：“臧洪，天下义士，不能背弃旧恩（张超当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时，延聘臧洪担任人事官〔功曹〕）。唯一担心的是，受到强大力量控制，不能及时赶到。”

臧洪是东郡（山东省莘县南）郡长（东郡郡长原是夏侯惇〔参考一九四年四月〕，属兖州。在吕布阴谋夺取兖州时，被袁绍乘机攻占其黄河以北领土，委派臧洪当郡长，郡政府仍设东武阳），赤露双脚，痛哭哀号，请求冀州全权州长（牧）袁绍（时在邺城）交给他一支部队，由他前往雍丘（河南省杞县）援救，袁绍拒绝。臧洪再请求准许率领本郡人马前往，袁绍也不允许。雍丘终告陷落，张超自杀，曹操屠灭张超三族。

臧洪从此痛恨袁绍，遂断绝来往。袁绍派军包围东郡（山东省莘县南），一年有余，不能攻克。袁绍命臧洪同县（广陵郡射阳县〔江苏省宝应县东北射阳乡〕）人陈琳，写信给臧洪，分析利害。臧洪回信说：“我只是一个渺小人物，没有大志，仕途之中，受到主人（袁绍）尊重，恩德深厚，遂在冀州立脚，岂乐意出现今天这种情景，面对刀锋？当初接受任命之时，自以为责任重大，誓死共同效忠中央。万料不到本州（豫州—雍丘与东郡均属豫州）受到攻击，郡政府将领（张超）危急，请求派军被拒绝，单独出军也不准许。以至我的旧长官（张超），竟被屠杀灭族。内心痛苦，无处申诉，岂能够为了你我友情，而做出对忠孝有亏的事？所以强忍悲愤，挥刀而起，拭去眼泪，毅然决裂。再见，老友！你在境外谋求利益，我则效命君亲；你把身体交托给盟主（袁绍），我把名声传播到首都长安（此时东汉政府在安邑〔山西省夏县〕，或臧洪讲此话时仍未得知政府已经东迁）。你警告我身死名灭，我讥笑你一生默默无声。”

袁绍看到臧洪的信，知道他不可能投降，遂增援军队，攻击更为猛烈。东郡（山东省莘县南）粮秣谷米都已吃尽，外面没有强大救兵，臧洪了解他不能免除悲惨结局，遂集合将士官兵，宣告说：“袁绍大逆不道，所作所为，不遵守国家法令，而且拒绝营救我的长官（张超），大义之下，我不得不死。但各位跟这件事并不相干，凭空惹上大祸。最好在城还没有攻破之前，先率妻子儿女逃生。”大家一齐垂泪说：“阁下跟袁绍本没有误会，只是为旧主人张超的缘故，自己去找灾难，我们怎能抛弃你，远走高飞？”

最初，还挖掘老鼠煮食，又煮食所有可以煮食的皮革。后来，老鼠、皮革都被吃光，秘书官（主簿）报告，厨房只剩米三升，请煮几碗浓粥。臧洪叹息说：“我怎么能单独下咽？”命煮成稀粥，遍送全体官兵。臧洪更杀掉他的爱妾，烹煮尸体，供应将士，将士流泪哭泣，不能抬头。七八千男女部众，全都战死饿死，尸体重叠堆积，但没有人背叛。

东郡终于陷落，臧洪被擒。袁绍得意洋洋，召集将领，接受献俘，责问说：“臧洪，你为什么负我？今天，服与不服？”臧洪坐在地上，愤怒睁眼，诟骂说：“你们袁家，四代之中，出现五个‘公’级高官（袁安当宰相〔司徒〕，袁安的儿子袁敞当最高监察长〔司空〕，袁安的孙儿袁汤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曾孙袁逢当最高监察长〔司空〕，另一曾孙袁隗当皇家师傅〔太傅〕），国家恩情和宠爱，至为厚重。而今皇家衰微，没有辅佐之意，反而有非分之想，杀害忠良，树立权威。我亲眼看到你亲昵的称呼张邈‘老哥’，则我的旧长官张超，自是你的老弟，应该同心合力，为国除害。而你竟然按兵不动，看着别人（曹操）屠灭，我自恨力量薄弱，不能拔刀替天下报此仇恨，什么叫服与不服？”

袁绍本来喜爱臧洪，原意只要臧洪表示屈服，即行原谅，看见臧洪的态度如此，知道他不可能效忠自己，遂下令斩首。臧洪同县（射阳县）人陈容，自幼敬慕臧洪，这时恰好在座，起身抗议说：“将军（袁绍）身负天下大任，要为天下除害，却先诛杀忠义，岂合上天之意？臧洪起兵，只为了向旧主报恩，为什么杀他？”袁绍感到惭愧，教人把陈容拉出去，说：“你不是臧洪那一等级的人，讲这些话有什么用？”陈容回头说：“仁义岂有一定模式？实践它就是君子，背弃它就是小人。宁愿跟臧洪同日而死，不愿跟将军（袁绍）同日而生。”也被处决。在座的人，无不叹息，互相私语说：“想不到，一天杀两位烈士。”

19、前将军公孙瓒，既杀幽州全权州长（牧）刘虞，完全控制幽州，遂趾高气扬（公孙瓒杀刘虞，参考一九三年十月）。仗恃自己的才能和军队，对人民毫不体恤。永远记得别人的过失，却随时忘掉别人的善行，连瞪他一眼的小事，都一定报复。士大夫如果有人名望高过他，一定用法律陷害。对有才能的人，一定想办法压制，把对方置于穷困之地。有人问他为什么如此？公孙瓒说：“他们这些人，自以为天经地义的应该富贵，给他们富贵，也不感激。”所以公孙瓒所宠爱的，都是些贩夫走卒之类的伧俗之辈（《英雄记》：受到公孙瓒宠爱而骄傲奢侈不可一世的，有摆卦摊算命先生刘纬台、绸缎小贩李移子、商店老板何乐当，全都对天盟誓，结拜生死弟兄，公孙瓒是老大，其他则是老二、老三、老四），或结盟成为兄弟，或两家通婚。这些人仗势欺人，民间一片怨恨。

刘虞旧部参谋官（从事）渔阳郡人鲜于辅（鲜于，复姓）等，集结幽州部队，准备为故主（刘虞）报仇。燕国（即广阳郡·北京市）人阎柔，对人素有恩德信誉，遂被推当乌桓保安司令部军政官（乌桓司马）。阎柔招募胡人、汉人，有数万之多，跟公孙瓒所任命的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郡长邹丹，在潞县（河北省三河市西）北方会战，阎柔大胜，杀邹丹等四千余人。乌桓部落（河北省北部）峭王，也率乌桓军，及鲜卑（内蒙古东部中部及以北地区）部队，共七千余骑兵，追随鲜于辅，南下迎接刘虞的儿子刘和（刘和逗留冀州，参考一九一年），跟袁绍的部将麹义联合，有十万人，攻击公孙瓒。在鲍丘河（潮白河，发源于河北省丰宁县西北，向东南流至天津市宁河县，注入渤海）会战，鲜于辅联合兵团大胜，杀二万余人。于是，代郡（山西省阳高县）、广阳郡（北京市）、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右北平郡（河北省丰河县）各郡，纷纷起兵，击斩公孙瓒所任命的郡政府高级官员，响应鲜于辅、刘和。公孙瓒部队不断被击败。

在此之前，有童谣说：“燕国南疆／赵国北界／中央合不住／大小像块磨刀石／只有那里，可以躲避。”公孙瓒认为是指易县（河北省雄县西北，在幽州南界边境，跟冀州接壞）。于是，把大本营迁到易县，环城挖掘十道壕沟，兴筑高大土丘，每个土丘都高达五六丈，再在土丘上建立高楼（这座新的城楼坐落在易县县城西，称易京）。位于中央的土丘最高，足有十丈，作为公孙瓒的居处。用铁做门，左右侍从警卫，全被隔在门外，七岁以上的男子，不准进入，专跟小老婆姬妾美女厮混在一起。正式公文书，或其他文件，都用绳子吊上城堡。训练妇女们放大嗓门，使数百步外可以听到，就用她们传达公孙瓒的命令。

从此，公孙瓒跟宾客们完全隔绝，智囊和猛将，渐渐背叛离散，而公孙瓒也很少再出作战。有人问他缘故，公孙瓒说：“想当年，我在塞外驱逐叛变的胡人部落（参考一八八年十一月），在孟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扫荡黄巾变民（参考一九一年十月），自以为天下战乱，可以霎时平定。但是到了今天，战乱才不过刚刚开始，看起来我已无能为力，不如使官兵休息，努力耕田，拯救灾荒凶年。兵法说：‘百尺高楼，不可进攻。’我的军营分别驻屯各楼，外有数十重墙堑，粮食聚集有三百万斛，等到把它吃完，大概天下大势，已有分晓。”

柏杨曰：

公孙瓒跟董卓，是从一个破窑里烧出来的货色。用凶暴的手段把大海搅得波浪滔天之后，却认为仍可躲在一片树叶上，照样保持他的荣华富贵。天下竟有这么多头脑简单的恶棍，而这种头脑简单的恶棍，竟也能平地崛起，原因何在，留给我们一个课题。

20、南匈奴汗国（王庭设平阳〔山西省临汾市〕）持至尸逐侯单于（四十一任）栾鞮於扶罗逝世，老弟栾鞮呼厨泉继任（四十二任），定居平阳（原南匈奴王庭设姜稷〔内蒙古准格尔旗〕，一八九年十月发生内轧，栾鞮於扶罗出走平阳。关东〔函谷关以东〕各将领集结对抗董卓时，栾鞮於扶罗曾活动于今河南省北部一带〔参考一九一年〕。如今老弟继任，返回平阳）。

公元一九六年（丙子）

东汉·兴平三年　　建安元年

1、春季，正月七日，东汉王朝（首都安邑〔山西省夏县〕）大赦，改年号（之前是兴平三年，之后是建安元年）。

2、安集将军董承、安国将军河内郡（河南省武涉县）郡长张杨，打算迎奉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六岁）返回洛阳；兴义将军杨奉、原白波变民（活动于山西省西南部）首领李乐拒绝，各将领互相猜疑。

二月，原白波变民另一首领韩暹，攻击董承。董承战败，逃向野王（河南省公阳市），投奔张杨。韩暹驻军闻喜（山西省闻喜县）。征东将军胡才、兴义将军杨奉，南下坞乡（河南省偃师县南）；胡才准备攻击韩暹，刘协派人劝阻。

3、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及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黄巾变民首领何仪等，率领部众归附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兖州（山东省西部）全权州长（牧）曹操出军攻击，大破黄巾。

4、张杨命董承先到洛阳，整修被董卓焚毁的皇宫。交通部长（太仆）赵岐，帮助董承，说服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派工兵到洛阳，协助皇宫复建工程。粮秣给养，络绎北运，前后不绝于途。

夏季，五月二日，皇帝刘协派使节前往杨奉、李乐、韩暹等军营，要求护送返都，杨奉等终于同意。

六月一日，刘协抵达闻喜。

5、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攻击徐州州长（刺史）刘备，企图夺取徐州。刘备命军政官（司马）张飞屯军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自己率军前往盱眙（江苏省盱眙县）、淮阴（江苏省淮阴市），迎战袁术，双方僵持一月有余，互相有胜有负。

下邳国（首府下邳）宰相曹豹，是陶谦的旧部，跟张飞发生冲突，张飞遂斩曹豹，城内大乱。袁术通知吕布，要他袭击下邳，允许援助军粮。吕布大喜，整军出发，水陆并进（吕布去年〔一九五〕闰四月投奔刘备，驻屯下邳之西）。刘备部将、警卫指挥官（中郎将）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人许耽，大开城门迎接，张飞落荒逃走，吕布把刘备的妻子儿女，以及将领、官员们的眷属，全部俘虏。

刘备得到吕布举兵叛变消息，急回军营救，抵达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时，部队星散（眷属均在敌人之手，已无斗志）。刘备收拾残兵败将，攻进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跟袁术接战，又被击败（徐州淮河以南土地渐归袁术），遂撤退到海西（江苏省灌南县），缺少粮秣，全军饥饿，官兵互相格杀，煮吃尸体，参谋官（从事）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人糜竺，变卖家产，帮助军费。刘备困顿已极，走投无路，只好向吕布投降。这时候，袁术承诺供应吕布的粮食，忽然中断，吕布正在忿怒，遂接受刘备的投降，并请刘备再当豫州（河南省）州长（刺史。这是刘备第二次当豫州州长。上次当州长是在一九四年二月；都是空衔），准备联合攻击袁术，命刘备驻屯小沛（江苏省沛县）。吕布自称徐州全权州长（牧）。

吕布部将河内郡人郝萌叛变，乘夜攻击吕布，吕布蓬头散发，赤身露体，逃到司令官（都督）高顺军营。高顺率军进入州政府攻击，郝萌败走。天明，郝萌的部将曹性，击斩郝萌。

6、六月六日，杨奉、韩暹，护送皇帝刘协向东方进发，河内郡郡长张杨，运输粮抹，在道上迎接。

秋季，七月一日，刘协抵达洛阳（一九〇年二月十七日，在董卓裹胁下离开，今日始返，共五年四月十五天。洛阳已非昔日），暂住故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赵忠住宅。

七月十四日，大赦。

八月八日，刘协移居南宫杨安殿——张杨认为天子还都是他的功劳，所以命名杨安殿。张杨告诉其他将领们说：“天子，是全国人民的天子。中央政府自有三公及部长高官，我应该留在京师（首都洛阳）之外，作为屏障。”遂返回他的基地野王（河南省沁阳市）。杨奉也率军出京，驻屯梁县（河南省汝州市）。韩暹、董承，则留在首都洛阳，担任警卫。

八月十日，擢升安国将军张杨当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杨奉当车骑将军、韩暹当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兼京畿总卫戍司令（司東校尉），全部“持节”，设立象征权威的斧钺。

这时，皇宫、民宅，几乎焚烧一空，文武官员只好拔除荆棘乱草，靠着断墙破壁居住。各州郡政府首长，虽都手握重兵，却没有人肯来进贡。官员们饥饿难忍，宫廷秘书署助理（尚书郎）以下，都亲自到郊外采摘野菜。有的就在断墙破壁间饿死，有的被士兵格杀。

7、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相信神秘预言书上一句话：“代汉者当涂高。”认为正是指的自己（李贤原注：袁术认为他名“袁术”，别名“袁公路”，“术”“路”都是“涂”〔途〕）。又因为袁姓的祖先姓陈，而陈姓是舜帝姚重华的后裔。而黄色代替赤色（汉王朝），是“五行”运转的必然结果（因为“火”生“土”，火是赤色，土是黄色。至于“火”为什么生“土”？我们不知道，神秘预言书上，有玄妙的解释），遂兴起当皇帝的念头。听说孙坚得到传国玉玺，便逮捕孙坚妻子，强迫夺取（孙坚寻得传国玉玺事，参考一九一年二月）。

等到刘协在曹阳（河南省灵宝县东北黄河南岸）溃散的消息传来（参考去年〔一九五〕十二月），袁术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遂召集部属，商议当皇帝事宜，大家都不敢回答。主任秘书（主簿）阎象说：“周王朝从始祖姬弃（后稷），直到姬昌（周王朝一任王姬发的老爹），累积恩德功勋，已控制全国版图的三分之二，但仍臣服于商王朝。阁下虽然累世显然，仍然没有周王朝当初那种声势。东汉王朝固然衰落，却没有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纣帝）那种暴君。”袁术无法回答。

袁术延聘隐士张范，张范不接受延聘，教老弟张承，代表他向袁术道歉。袁术对张承说：“我拥有广大的土地，跟众多的人民和武装部队，打算跟姜小白（齐国十六任国君桓公）媲美，追踪高祖（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的足迹，你以为如何？”张承说：“夺取天下，在于恩德，不在于强大。恩德可以满足天下人民的盼望，即令是一介匹夫，也不困难。如果只为了攫得政权，利用机会，干那么一下，全国都会离弃他，谁能使他兴起！”袁术大不高兴。

孙策得到消息，写信给袁术说：“子天乙（商王朝一任帝）讨伐姒履癸（夏王朝末任帝），指出：‘夏王朝罪恶太多。’（《尚书·汤誓》原文：有夏多罪，天命殛之。”）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讨伐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指出：‘商王朝罪恶太重’（《史记·周本纪》原文：“殷〔商〕有重罪，不可以不毕伐”）。这两位（子天乙和姬发），虽然有至高至圣的品德恩惠，假如当时的君王（姒履癸和子受辛）没有过失，也无法把君王推倒。而今，主上（皇帝刘协）面对天下，并没有罪恶，也没有过失，只不过因为年纪太幼，被强臣控制，跟子天乙、姬发时代，迥然不同。而且，以董卓那样的贪淫凶暴，欺上凌下，欲望无穷，甚至罢黜皇帝，另立新君（参考一八九年九月一日），但他仍不敢自己坐上宝座；而天下已经对他痛恨，何况做出比董卓更严重的事？曾经听说，幼主（刘协）聪明智慧，好像天赋。天下虽然没有受到他的恩德，但无不愿向他效忠。阁下一连五世，子孙相接，当东汉王朝的宰相或重要辅佐大臣（袁家一门五个宰相级高官，参考去年〔一九五〕十二月注），荣耀宠爱，任何家族都不能相比。更应该忠心耿耿，严守节操，回报皇家。姬旦（周公）、姬奭（召公）的美誉，全国都盼望阁下享有。现世很多人，迷信神秘预言书，有些知识分子随心所欲的东拼西凑，把毫不相干的字句，硬连在一起。拍马屁只求把主人拍得舒服，却不考虑成败。从上古到今天，对称帝的事，无不慎重，阁下岂不应三思？我何尝不知道，忠言听起来都不顺心，相反的意见准激起憎恨。但只要能对阁下有益，不敢闭口。”

袁术开始时，自以为拥有淮河之南的土地和军队，孙策一定拥护。等接到孙策的信，大出意外，忧愁沮丧，遂生疾病。然而他无法接受孙策的建议，孙策遂跟他决裂。

8、兖州全权州长（牧）曹操，这时驻军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曹操刚于去年〔一九五〕十二月攻陷雍丘〔河南省杞县〕，当是自雍丘进驻许县），准备迎接皇帝刘协。部属们都认为：山东（崤山以东）还没有平定，最高统帅（大将军）韩暹、车骑将军杨奉，自认为有迎驾大功，横行凶暴，不可能马上制服。荀彧说：“从前，姬重耳（春秋时代晋国二十四任国君文公）把国王姬郑（周王朝二十任王襄王），迎还京师（当时首都洛阳），所有的封国国君，从此尊奉姬重耳当霸主。高祖（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为义帝芈心发丧，改穿白色孝服，而天下人心归附（参考前二〇五年）。自从天子（刘协）蒙尘（“蒙尘”是专用于“君王落难”的特定术语，形容君王流落荒野，承受尘埃），将军第一个兴起义兵，只因为山东不断发生变故，不能远行。而今，圣驾回都，而东京（洛阳）一片荒凉，义士希望根本稳固，亿兆人民，都深怀感念故旧的悲哀。假如抓住这个机会，迎奉主上（刘协），安定人心，那才是正确的掌握方向潮流。然后，用大公无私的态度，使天下悦服，应是最高的方略。辅佐政府，招徕英俊人才，应是推广恩德的时机。四面八方，虽然有很多叛徒，能有什么作为？韩暹、杨奉之辈，根本不足挂齿。如果不及时决定，一旦其他英雄豪杰兴起迎奉的念头，以后即令用尽心机，已来不及。”曹操派扬武警卫指挥官（扬武中郎将）曹洪，率军西上，迎接刘协。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董承等，不允许皇帝落入曹操之手，在险要关卡布防，曹洪不能前进。

参议官（议郎）曹昭，知道车骑将军杨奉的兵力最强，而外援最少，人际关系简单（时杨奉驻守梁县〔河南省汝州市〕，而其他有功于东迁洛阳的将领，大部分留守洛阳），遂用曹操的名义，写信给杨奉，说：“我跟将军互相倾慕，仅只听到对方名声，便推心置腹。而今，将军在艰难之中，救出圣驾（刘协），返回旧京（洛阳），辅佐的功勋，盖世无匹，是何等的建树！现在各地军阀，扰乱国土，四海不能平静，君王安全，最为重要，一切全靠辅佐大臣。必须所有贤明的英雄，结合成一条阵线，才能扫除皇家前途上的障碍，这项伟大的勋业，一个人能力有限，无法完成。心脏跟四肢，互相依赖，缺少一件，便不齐全。将军在中央做主，我则在外作为后援。我有粮秣，将军有兵马，有无互通，正可相辅相成。我们生死与共，祸福同享。”杨奉接到信后，大为高兴，告诉其他将领说：“兖州兵团，就近驻屯许县，有兵有粮，中央政府应该倚靠他们。”遂联名推荐（表）曹操当镇东将军，继承老爹曹嵩费亭侯的爵位。

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韩暹，仗恃迎驾之功，横行霸道，不可一世。董承不能忍受，秘密召请曹操。曹操亲率大军，抵达首都洛阳（董承既跟曹操合作，险阻洞开），控制了首都洛阳之后，立即弹劾韩暹、张杨罪行。韩暹恐怕被杀，单枪匹马，投奔杨奉。刘协认为韩暹、张杨有迎奉保驾的功劳，下诏不必追究。

八月十八日，刘协任命曹操当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主管宫廷机要（录尚书事）。曹操遂诛杀宫廷秘书（尚书）冯硕等三人（除冯硕外，另二人是：参议官〔议郎〕侯祈、宫廷随从〔侍中〕壶崇），处罚他们的罪行（曹操刚掌握政权，便诛杀高级官员，可能是这三位高级官员，早使天下人切齿）。封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董承等十三人侯爵（十三人：董承，辅国将军伏完，宫廷随从〔侍中〕丁冲、种辑，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钟繇，宫廷秘书〔尚书〕郭溥，总监察官〔御史中丞〕董芬，彭城国〔首府彭城·江苏省徐州市〕宰相刘艾，左冯翊郡〔陕西省高陵县〕郡长韩斌，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非袁绍所委派〕郢长杨众，参议官〔议郎〕罗卲、伏德、赵蕤。至于各人封爵采邑名称，只知钟繇封东武亭侯、杨众封蓩亭侯、伏完封不其侯，其余皆不详。但伏完的不其侯，本是老爹伏质的封爵，伏完应早已继承爵位），酬庸他们的功劳。追赠射击兵团指挥官（射声校尉）沮儁为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郡长，褒扬他为国死难。

曹操请董昭并肩而坐，请教说：“我既到京师（首都洛阳），下一步应怎么办？”董昭说：“将军兴起义兵，削平暴乱，入朝拜见天子，辅佐皇家，这是五霸的功业（春秋时代五霸：齐国姜小白、晋国姬重耳、秦国嬴任好、楚王国芈侣、吴王国吴光），但居留在京师的各路人马，来路复杂，意见不一，未必服从你的领导。你如果也留在中央，情势上有难以克服的困难。惟一的办法是迁都，请皇上移驾许县。然而，皇帝流离在外，刚刚才回故京（洛阳），远近引颈相望，只祈求迅速安定。如果再迁，违反天下人心。可是，要想成就非常的事业，必须有突破性的建树，请将军考虑，抉择最大利益。”

曹操说：“我原来的计划就是这样，只是杨奉驻军梁县（河南省汝州市），听说麾下全是精兵，会不会从中阻挠？”董昭说：“杨奉因为没有外援党羽，感到孤单，所以诚心诚意，跟将军结纳。镇东将军的官号，费亭侯的封爵，全都出于杨奉主张。应该迅速派出使节，厚厚答谢他的盛意，告诉他京师缺乏食粮，打算请皇帝暂时前往鲁阳（河南省鲁山县），鲁阳跟许县接近（两地航空距离一百公里），运输方便，可以免除匮乏。杨奉这个人勇而无谋，一定不会起疑。在使节来往期间，大计已定，他怎么能阻挠？”曹操说：“对极！”立即派人晋见杨奉。

八月二十七日，刘协车驾出轘辕（河南省登封县西北）东行，乘势迁都许县。

八月己巳日（八月甲午朔，没有己已），刘协亲到曹操军营，擢升曹操当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封武平侯（曹操原封费亭侯，仅是最低级侯爵〔亭侯〕。如今晋升为县侯，即最高级侯爵）。开始在许县建立皇家祭庙及天地神祇祭坛。

9、殄寇将军孙策，将夺取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变民首领吴郡（江苏省苏州市）人严白虎等，各有部众一万余人，驻屯各地（严白虎，参考去年〔一九五〕十二月）。将领们打算先攻击严白虎，孙策说：“不必，严白虎等不过一班强盗，并没有大志，容易制服。”率军渡过浙江（富春江）。

会稽郡郡政府人事官（功曹）虞翻，劝说郡长王朗：“孙策能征善战，我们不如躲开！”王朗不接受，据守固陵（浙江省萧山市西北），阻止孙策前进。孙策发动数次渡河（浙江）攻击，不能攻取。叔父孙静建议说：“王朗据守坚城，一时不易攻破。南边数十里，有座查渎城（浙江省萧山市境），如果能够占领，就深入敌人后防，这正是攻击敌人没有准备而又预料不到的地方。”孙策采纳老叔建议。入夜之后，到处燃起火把，建立疑阵，然后派出一支奇袭部队，直扑查渎城，攻陷高迁屯（萧山市东）。王朗大吃一惊，急派曾任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郡长的周昕等，率军迎战，孙策大破会稽军，斩周昕等。王朗逃亡，虞翻追随左右保护。王朗从东海乘船南下，逃到东冶（福建省福州市）。孙策追击，再大破会稽军；王朗无路可走，只好投降。

孙策遂自兼会稽郡郡长，仍任用虞翻当人事官（功曹），把他当做老友。孙策爱好打猎，虞翻劝阻说：“阁下每次出营，都是临时决定，轻装就道。随从官员，没有时间采取戒备行动，临时紧急集合，仓卒奔走，士兵深感辛苦。一个大人物，性格如果不够稳重，就不容易维持威严；白龙一旦变成普通大鱼，微贱的豫且都可以射它（《说苑》：吴王国国王打算去民间饮酒，伍子胥劝阻说：“从前，白龙在深渊之中，变化成一条普通大鱼，渔夫豫且，一箭射中它的眼睛；白龙向上帝控诉，上帝问：‘当射你时，你是什么形状？’白龙说：‘一条大鱼。’上帝说：‘渔夫就是要射鱼的，豫且有什么不对？’白龙是上帝的宝物，豫且是宋国的贱民。白龙不变成大鱼，豫且不会发箭。而今，大王放弃至尊的宝座，而去跟小民挤在一起饮酒，我恐怕有第二个豫且！”吴王遂打消原意）；白蛇自己不约束自己，到处游荡，终于遭受到刘邦毒手（参考前二〇九年）；请稍加留意。”孙策说：“先生说得很对。”然而，他不能改正。

10、九月，宰相（司徒）淳于嘉、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杨彪、最高监察长（司空）张喜，全都免职。

11、皇帝刘协迁都许县途中，车骑将军杨奉从梁县出动军队拦腰截击，已来不及。

冬季，十月，曹操攻击杨奉，杨奉向东南逃亡，投奔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安徽省寿县〕）。曹操遂进攻杨奉在梁县的大本营，完全摧毁。

12、刘协下诏给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绍（时在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责备他兵多地广，却结党营私，从没有打算发动勤王之师，而只知道擅自动武（袁绍任用他的儿子袁谭当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袁熙当幽州〔河北省北部〕州长〔惟此时幽州为公孙瓒割据〕、外甥高幹当并州〔山西省中部〕州长）。袁绍上书，深自谴责，婉转提出答辩。

十月戊辰日（十月癸已朔，没有戊辰），刘协下诏任命袁绍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封邺侯。袁绍发现他的官位竟屈居在曹操之下，感到难堪，大发雷霆说：“曹操是什么东西？几次都死定了，是我救了他（胡三省原注：“曹操于荥阳〔河南省荥阳县〕战败，收拾殘众，投奔驻军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的袁绍〔参考一九〇年三月〕，袁绍上书推荐并任命〔表〕他当东郡〔山东省莘县南〕郡长〔参考一九一年七月〕。吕布袭取兖州，袁绍邀请曹操把眷属送到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参考一九四年十月）。今天怎么敢挟持天子，反倒过来向我发号施令？”上书拒绝接受。曹操恐惧，请求把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职位让给袁绍。

13、十一月二十五日，任命曹操当最高监察长（司空），代理车骑将军。

曹操任命荀彧当宫廷随从（侍中）、代理宫廷秘书长（守尚书令）。曹操请荀彧推荐智囊，荀彧推荐他的侄儿蜀郡（四川省成都市）郡长荀攸，跟颍川郡人郭嘉。曹操征召荀攸担任宫廷秘书（尚书），一席谈话，曹操大为兴奋，说：“荀攸不是常人，我能够跟他共事，天下还有什么可以忧虑的？”请荀攸担任参谋长（军师）。

最初，郭嘉晋见袁绍，袁绍对他十分礼敬。数十日后，郭嘉对袁绍的智囊辛评、郭图说：“睿智的人，必须慎重的选择领袖，才能保全自己，建立功业。袁绍只知道仿效姬旦（周公）那种礼贤下士的形式，却不知道如何运用那些已被自己笼络了的贤士！面对繁杂的事务，又无力掌握重点。喜爱各种谋略，却没有能力断然处置。跟这种人共同拯救天下，建立霸王功业，那太难了。我将另投明主，你们是不是也要离去？”二人说：“袁绍家族，恩德留在民间，人们多来归附，而且今天又居于强势地位，还去投奔谁？”郭嘉知道二人无法醒悟，不再多言，径自告辞。曹操接见郭嘉，谈论天下大事，大喜过望，说：“帮我完成大业的，就是此人！”郭嘉辞出后，也大喜过望，说：“真是我的领袖！”曹操上书推荐郭嘉当最高监察署主任监察官（司空祭酒）。

曹操任命山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人满宠当许县（首都所在）县长。曹操堂弟曹洪的宾客，在首都境内，屡次犯法。满宠逮捕宾客惩治，曹洪写信给满宠求情，满宠拒绝。曹洪报告曹操，曹操召唤满宠，满宠知道要教他释放该宾客，于是立即诛杀。曹操高兴说：“一个负责任的官员，难道不该如此！”

14、北海国（首府剧县〔山东省昌乐县西〕）宰相孔融（原文称孔融是北海郡郡长，但此时北海是封国，《后汉书·孔融传》亦载孔融当时任北海国宰相。《通鉴》有误），自负才大名高，立志平定祸乱。但他事实上不过一个庸才，能力不够，而又粗心颟顸，所以丝毫没有成效。只会高谈阔论，训诫官属；谈吐优雅，温柔可亲，每句话都含至理，使人玩味传诵。可是考察他的行为，连他自己的话都做不到，只会大言不惭，而又漏洞百出。有时候，也能吸引人心，但日子一久，却被看穿。孔融任用的干部，好标新立异，欣赏轻浮的小聪明。对于儒家学派高级知识分子郑玄，孔融以儿子孙子辈分自居，礼敬至为周到，甚至下令把郑玄居住的村落，改名郑公乡。对于其他知名之士左承祖、刘义逊等，也都延揽左右，当作贵宾，奉陪在座，但从不跟他们谈论国计民生，说：“这些都是人民尊敬的人物，不能抛弃！”

黄巾变民集团进攻北海国（首府剧县），孔融出军迎敌，战败，撤退到都昌（山东省昌邑县）。这时，袁绍（冀州全权州长）、曹操（兖州全权州长）、公孙瓒（前将军，割据幽州〔河北省北部〕）等的势力范围，互相接壤。只孔融的兵力微弱，粮秣不足，孤立在一个角落，不跟别人来往。左承祖建议孔融要选择一个强大的势力，作为依靠，孔融拒绝，并且立即翻脸，把左承祖处死。刘义逊一看情形不对，逃亡而去。

青州州长袁谭，攻击孔融，从春季一直战斗到夏季，北海部队只剩下数百人；情势紧张，流箭四飞，孔融仍靠着桌案读书，有说有笑，态度从容。最后，都昌（山东省昌邑县）城破，孔融逃入东方诸山（都昌东郊山区），妻子儿女被袁谭俘虏。曹操跟孔融是老友，征召他到中央，担任工程总监（将作大匠）。

袁谭最初到青州时，势力只到达黄河以西，不能超过平原国（首府平原〔山东省平原县〕。《三国志·袁绍传》裴松之原注：以黄河为界）。袁谭北方驱逐公孙瓒所任命的青州州长田楷（田楷任青州州长，参考一九一年十月），东方击破中央所任命的北海国宰相孔融，威望和对人民的德惠，被人称道。可是，以后信任一些邪恶之辈，纵情纵欲，奢侈淫乱，声望渐告低落。

15、二世纪八〇年代之后，全中国陷于混乱，人民放弃耕种。各路兵马，纷纷集结崛起，但几乎全都缺乏粮秣，从没有超过一年以上的准备。饥饿的时候，向民间抢夺劫掠，吃饱了肚子后，则把多余的抛弃。四分五裂，到处流窜；并没有受到敌人攻击，就自行星散的，比比皆是。

冀州全权州长袁绍，在黄河以北，士兵没有粮食，全靠桑椹（桑树上结的拇指大小的果实）。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安徽省寿县〕），在长江、淮河之间，士兵没有粮食，只有捡吃田螺，人民互相残杀煮食（人间惨事）；城市村落，一片萧条。

羽林军警卫总监（羽林监）枣祗，向曹操建议屯田政策——由军队开荒垦植。曹操批准，任命枣祗当农耕兵团司令（屯田都尉），骑兵总监（骑都尉）任峻当农耕区总管（典农中郎将），招募人民，在首都许县附近，开始耕种。第一年便收获谷米一百万斛。于是，所属州郡政府，都设立农耕官（田官），州郡都告丰收，仓库全满。因此，曹操四出征战，用不着辗转运送粮秣，就吞并各地割据称雄的军阀。军队和民间，所以能如此富庶，由于枣祗创议，任峻完成。

16、左将军袁术（时在寿春），对徐州全权州长、奋威将军吕布（时在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深怀戒心，惟恐受到攻击，于是表示愿作儿女亲家，代儿子向吕布女儿求婚，吕布允许。

婚约缔结后，袁术派大将纪灵等，率步骑混合兵团三万人，攻击驻屯沛县（江苏省沛县）的豫州州长刘备，刘备向吕布求救。将领们对吕布说：“将军一直打算诛杀刘备，现在正好借袁术的手。”吕布说：“不然。袁术如果击破刘备，就可以跟北方的一些将领（指臧霸、孙观、吴敦、尹礼等，皆在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境），勾搭结合，我们就正好陷在他的大包围圈中，所以，不能不救刘备。”率步骑兵混合部队一千余人，驰往沛县。纪灵等听说吕布军队开到，停止战斗。

吕布驻军沛县县城西南，派侍卫官（铃下）邀请纪灵等；而纪灵等正好也派人来邀请吕布，吕布遂前往纪灵军营，摆下筵席，邀请刘备共同磋商。宴会进行中，吕布对纪灵等说：“刘备，是我的老弟（吕布投奔刘备时，便称呼刘备为“老弟”，参考去年〔一九五〕闰四月），受到各位的围困，我不得不伸出援手。我天性不喜欢战斗，只喜欢解斗！”命军官把铁戟竖在营门，吕布拉满了弓，说：“各位请看我一箭射中戟头旁支（枪只有一个枪尖，戟有两个枪尖——主枪尖之侧，还有一个旁支枪尖），如果射中，就请两方和解，各自撤军；如果射不中，则任凭各位厮杀。”然后一箭射出，正中戟头旁支。纪灵等吃了一惊，说：“将军真是天赋！”第二天，再举行盛大宴会，各自班师。

刘备这时已拥有一万余人，吕布大不高兴。于是，亲自率军突袭，刘备崩溃，不能再集结残众，只好逃往首都许县，投奔曹操。曹操待刘备十分优厚，任命他当豫州全权州长（牧。此是刘备第三次管辖豫州。但跟以前不同的是，此次是中央任命，而非被“表”上任）。有人告诉曹操：“刘备有英雄大志，今天如果不乘机除掉他，必有后患。”曹操问他的智囊郭嘉，郭嘉说：“一点不错。然而，你领导义兵，为人民铲除残暴，推心置腹，全靠威信。用威信招徕豪杰，仍恐怕他们不肯归附。刘备有英雄的美名，穷途末路，前来依靠，如果乘他危难，遂加诛杀，天下人都会指控你谋害贤才。如此，才智之士，势将人人自疑，另投明主。到那时候，还有谁辅佐你平定天下？铲除一个人的祸患，而打击四海之内的仰慕，正是安危的分水岭，不可以不再三考虑。”曹操笑说：“你完全掌握成败的契机。”遂拨付一部分军队给刘备，并供应粮袜，增加他的战斗能力，命刘备前往东方沛县一带，收集被击溃了的残兵，对抗吕布。

最初，刘备当豫州州长时，保荐陈郡（应是陈国，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人袁涣当“茂才”，而被吕布留用。吕布命袁涣代写一封信诟骂刘备，袁涣拒绝，吕布再三强迫，袁涣终不屈服。吕布暴怒，把佩剑架到袁涣脖子上，说：“写，你就活；不写，你就死。”袁涣面色不变，笑说：“我曾经听说，只有最高的品德，才可以使人感到羞辱，从没有听说暴力可以使人感到羞辱。刘备如果是一个正人君子，他会轻视你的诟骂，刘备如果是个卑鄙小人，他会回信诟骂。则被羞辱的是你，而不是他。而且，我当初事奉刘备，犹如我今天事奉将军。如果我一旦离开这里，难道也替别人写信，诟骂将军？”吕布惭愧而止。

17、镇东将军张济，从关中（陕西省中部）率军南下，抵达荆州州境，攻击穰城（河南省邓州市），被流箭射中，身死。荆州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官员一齐向全权州长刘表道贺，刘表说：“张济潦倒穷困，前来荆州，穰城守将，拒不接受，竟战场交兵，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接受哀悼，不接受祝贺。”派人安抚张济的部队。刚丧失主帅的部众得到消息，化忧为喜，都从内心归附。张济的堂侄建忠将军张绣，接管部众，驻屯宛县（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南阳市）。

起初，刘协逃出长安（参考去年〔一九五〕七月），宣威将军贾诩，缴回印信，前往华阴（陕西省华阴市），投奔宁辑将军段煨。贾诩有盛大名望，段煨的部队对他十分仰慕，段煨对他也十分尊敬；但贾诩却暗中打算投奔张绣。有人说：“段煨待你如此优厚，你还往哪里去？”贾诩说：“段煨多疑猜忌，对我已经有戒备之意，虽然礼数周到，却不可能持久，最后一定发生变化，可能有杀身之祸（胡三省原注：贾诩既受到段煨部队仰慕，如果停留太长，段煨将恐惧贾诩夺取他的军权），我如果告辞，段煨一定心中暗喜，而又盼望我能替他建立强大外援，将会善待我的妻子儿女。张绣身旁没有智囊，高兴得到我的帮助，则我自己和我的家属，可以两相保全。”

贾诩遂前往晋见张绣，张绣以晚辈自居。段煨果然特别照顾贾诩家属。贾诩建议张绣归附刘表，张绣接受。派贾诩晋见刘表，刘表用贵宾礼节招待贾诩。贾诩失望说：“刘表，是承平盛世的三公材料，眼光看不到未来演变，而又多疑多忌，没有决断能力，毫无前途。”

刘表爱护人民，优待知识分子，只求本州（别州）安静自保，境内一派升平，关西（函谷关以西）、兖州、豫州的学者，投靠的有一千人左右。刘表遂建立学校，教授儒家学派经典，命曾经当过皇家音乐助理官（雅乐郎）的河南人杜夔，制定古典圣乐。制定之后，刘表打算集合文武官员，当众演奏。杜夔说：“将军在名义上并不是皇帝，却公开演奏古典圣乐，是不是合适？”刘表遂停止。

平原国人祢衡（祢，音mí〔迷〕，姓），自幼便才华出众，辩论敏捷；但刚愎骄傲，盛气凌人。工程总监（将作大匠）孔融推荐给曹操，然而第一次见面，祢衡便破口辱骂。曹操大怒，对孔融说：“祢衡不过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娃，我杀他，犹如杀一只老鼠、一只麻雀。但这个人一向有点虚名，外人可能认为我没有容人之量。”于是把祢衡送给刘表，刘表把他当作上宾，祢衡倒对刘表满口赞美，但他却不断讽刺刘表左右亲信，这些亲信遂有计划的进行诬陷，向刘表打小报告，说：“祢衡承认将军的仁爱胸襟，纵是姬昌（周王朝一任王姬发的老爹）也不过如此。但是，他认为你没有决断能力，所以最后不可避免的会归于失败。”这段话恰恰指出刘表的缺点，但祢衡却从没有讲过。刘表大怒，知道江夏郡（湖北省新洲县）郡长黄祖性情急躁，再把祢衡送给黄祖，黄祖对祢衡也十分礼遇。后来，祢衡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黄祖，黄祖把他诛杀。

柏杨曰：

祢衡不过是一个没有原则的舞台小丑，从史书上寥寥数语的介绍，可看出他的形象：知识丰富，情绪起伏，对自己的评价，过度高估。有些人认为祢衡不畏惧权势，但在曹操那里吃了亏之后，见了昏庸无能的刘表，却拍尽马屁。祢衡不是不畏惧权势，而是他认为他的虚名可以保护他不死。利用群雄争霸，有权势的人都在珍惜自己羽毛的时代，他以大无畏的外貌出现，随时随地侮辱别人，而肯定别人不敢动他一根毫毛。他的判断正确，曹操、刘表就是如此反应，不幸的是，最后遇到一个不爱惜羽毛的老粗黄祖，不吃这一套，于是斩首。所以，祢衡之死，不是死于他不畏惧权势，而是死于他表态失误。

然而，我们讨论的不是祢衡，而是刘表亲信诬陷祢衡的布局。那段话明明不是祢衡说的，但从语气上以及深刻的观察分析上判断，说它出自祢衡之口，任何人都会深信不疑。这是最厉害的一击，击中刘表的要害。在封建专制的社会中，说真话、说实话的危机，就在于此。闻过则怒，是普通人所有的品质，要害一被击中，神经系统立刻大乱，惟一的反应就是项羽型的报复。他不会去求证是否出于祢衡之口，也不屑去求证，鲨鱼群就用这种方法，把首领驱逐到单行道上。

对刘表的评价，来自于刘表亲信杜撰的诬辞，可看出刘表在他左右亲信心目中，是什么形象。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毫无破绽的一脸忠贞，但他们对主人的愚劣，却看得清清楚楚，从心底深处发出暗笑。然后，再把这种暗笑，原封不动地扣到斗争对象的头上，说是斗争对象的暗笑。这是最常见的鲨鱼阵，权柄在握的大家伙在阵中被摆布得暴跳如雷，倒霉分子在阵中被摆布得粉身碎骨。

即令在民主法治国度，也有鲨鱼群，但倒霉分子不至于血腥一团，可以使丑陋程度减低到最低层面，所以我们渴望民主法治。

公元一九七年（丁丑）

东汉·建安二年　　（仲家皇帝袁术元年）

1、春季，正月，东汉王朝（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最高监察长（司空）、代理车骑将军曹操，讨伐建忠将军张绣（时驻宛县〔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南阳市〕），推进到淯水（白河，发源于河南省嵩县西南白河乡，向南流经河南省南阳市南，至湖北省襄樊市东北，注入汉水），张绣全军投降。曹操被张济漂亮的遗孀迷住，双宿双飞，张绣不能忍受这种羞辱（张济遗孀是张绣婶母）。而曹操对张绣的勇将胡车兒，特别喜爱，致送给胡车兒很多金银财物，张绣得到消息，惊疑恐惧。

张绣秘密行动，向曹操军营发动猛烈突袭，斩曹操长子曹昂；曹操被流箭射中，大败逃走。指挥官（校尉）典韦断后，跟张绣死战，左右卫士死伤将尽，典韦身上受到数十处创伤。张绣部队冲上去，准备生擒，典韦双手抓住两人，奋力搏击，瞪目怒骂，最后被杀。曹操收集残兵败将，退回舞阴（河南省泌阳县西北古城寨）。张绣率军追击，曹操迎战，击破张绣军攻势。张绣回保穰城（河南省邓州市），再归附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时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

当时，中央政府军崩溃，一片混乱，只有平虏指挥官（平虏校尉）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人于禁，仍保持全部实力，有条不紊的撤退。中途遇到青州兵团的士兵到处劫掠（青州兵团，由投降的青州〔山东省北部〕黄巾变民组成，参考一九二年十二月），于禁宣告他们的罪状，命部队攻击，青州士兵逃走，向曹操报告（可以预料的，如不是指控于禁叛变，便是指控于禁或杀友军）。于禁既抵达大本营，立即构筑营垒，并不马上晋见曹操。有人警告于禁：“青州兵已先告了状，还不快去解释。”于禁说：“敌人大军就在背后，随时都会攻击，不先备战，如何迎战？而且曹公英明，怎么会受人播弄？”仍用正常速度挖掘壕沟，安营扎寨。这才晋见曹操，报告处理经过。曹操大为高兴，对于禁说：“淯水之败，我自己都狼狈不堪，将军在混乱中仍然镇定，铲除暴乱，巩固阵地，有不可动摇的修养。即令是古代名将，也不能比你更好！”累计于禁前后功劳，封益寿亭侯。曹操率军返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

2、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绍，写信给曹操，措辞傲慢。曹操对智囊荀彧、郭嘉说：“我打算攻击袁绍，可是力量不如他，应该如何？”

二人回答说：“高祖（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跟项羽之间，力量悬殊，阁下深知；高祖（刘邦）全靠谋略，战胜项羽。项羽虽然强大，最后仍被击破。而今，袁绍具备十项失败条件，阁下则具备十项胜利因素。袁绍虽然强大，并没有作用。

“袁绍喜爱摆架子，礼仪繁杂；阁下坦率开朗，出于自然，这是做人道理上胜。袁绍身为臣僚，如果兴师动众，便成叛逆；阁下上奉天子，下治全国，这是政治号召上胜。桓帝（十一任帝刘志）、灵帝（十二任帝刘宏）以来，政令松弛，袁绍的政令，更加松弛，用松弛补救松弛，遂成一盘散沙；阁下用严厉手段，使上下都知道自己的责任，这是管理方法上胜。袁绍外貌宽厚，内心猜忌，用人而又疑人，只信任亲戚子弟；阁下平易近人，简单朴实，内心充满睿智，用人就信人，只看才干，不问关系亲疏，这是胸襟气度上胜。袁绍一个方案接一个方案，一个计划接一个计划，却很少能下决断，无法把握时机；阁下能随时下定决心，能随时付诸实施，可以应付无穷的变化，这是谋略果断上胜。

“袁绍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高谈阔论，谦恭揖让，一些只会大言不惭而没有真实学识的知识分子，都归附他；阁下待人推心置腹，从不虚情假意，忠心正直，有眼光、有远见的知识分子，都愿投效，这是品德见识上胜。袁绍看见别人饥寒，痛苦的表情，流露于外，但对于看不见的大事，却考虑不到；阁下对眼前的小事，粗心大意，往往忽略，但对于大事，以及全国各个角落，都能关注，人们所受的恩惠，都超过他们的盼望，对于看不见的东西，你都考虑得十分周详，这是统御能力上胜。袁绍左右的高级官员，争权夺利，派系林立，互相陷害，一团混乱；阁下有一定的法则轨道，谗言媚语根本不通，这是英明智慧上胜。袁绍做事，没有标准，是非不明；阁下对‘是’的，尊敬他、擢升他，对‘非’的，用法律制裁，这是公正法治上胜。袁绍喜爱庞大的声势，不知道军事行动的真实意义；阁下善于以寡克众，指挥作战，如同神灵，部下信任，敌人畏惧，这是军事才干上胜。”

曹操笑说：“照你们的分析，我怎么担当得起？”郭嘉说：“袁绍正在北方攻击公孙瓒（时割据幽州〔河北省北部〕），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向东攻击吕布（徐州〔江苏省北部〕全权州长）。否则，一旦袁绍对我们行动，吕布在旁声援他，灾难不堪设想。”荀彧说：“如果不先击破吕布，我们就根本无法动摇黄河以北（袁绍）。”曹操说：“然而，我最担心的是袁绍攻击关中（陕西省中部），向西结合羌人、胡人，向南结合蜀郡（刘璋）、汉中郡（张鲁）。到那时候，我只有兖州（山东省西部）、豫州（河南省）二州，二州不过全国六分之一，是我用六分之一，对抗六分之五，那将有什么结局？”

荀彧说：“关中军阀林立，有十数个以上，各自为政，谁也管不了谁，其中只有韩遂、马腾（时二人皆在凉州〔甘肃省东部南部〕），力量最为强大。他们看到山东（崤山以东）混战，一定拥兵自保。我们应用恩德安抚，派人前去跟他们建立友谊，虽然不能保证长久安定，但只要维持到你平定山东，于愿已足。宫廷随从（侍中）兼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钟繇，富于谋略，如果命他全权处理西方事务，你就可以无忧无虑。”

曹操遂推荐并任命（表）钟繇，以宫廷随从（侍中）身份，代理京畿总卫戍司令（守司隶校尉），“持节”，兼任关中军区司令长官（督关中诸军）；不受法令制度约束，全权负责。钟繇抵达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写信给马腾、韩遂，分析祸福利害，马腾、韩遂归附，都派儿子到京师（首都许县）充当人质。

柏杨曰：

荀彧、郭嘉二位对袁绍跟曹操的评估，虽然对曹操有溢美之辞，但溢美跟马屁不同，溢美是稍微夸张，马屁则不仅夸张得凶猛难当，有些更无中生有，使人全身发麻。

然而，我们感受最深的，是荀彧和郭嘉在评估袁曹优劣时，提供了十项检验政治领袖优劣的标准：做人原则、政治号召、管理方法、胸襟气度、谋略判断、品德见识、统御能力、英明智慧、执法态度、军事才干。对一个政治领袖而言，在这十项内涵上，给他写出分数，不但可肯定他的优势，且可肯定他的成败。

评估袁绍、曹操如此。评估历史上，我们所面对的每一个政治人物，也都如此。如果我们能谨记这十项标准，在对政治人物做认真的检验之后，就可得到正确的结论。

3、左将军袁术终于在寿春（安徽省寿县）登基，当上皇帝，称仲家帝国。擢升九江郡（郡政府寿春）郡长当首都淮南市长（淮南尹），大批任命三公、部长、文武官员，到郊外祭祀天神地神。

沛国（首都相县〔安徽省淮北市〕）宰相陈珪，是陈球的侄儿（陈球惨死，参考一七九年），自幼跟袁术友好，袁术征召陈珪，又劫持陈珪的儿子当人质，一定要得到陈珪的辅佐。陈珪回信说：“曹操正重振中央政府权威，势将扫除各地割据的凶徒。我一直认为阁下会同心协力，效忠皇家，想不到竟另有阴谋，用你的身子去试探灾祸。教我因私废公，向你阿附，宁可死，也不能这样做。”

袁术又要任命前兖州州长金尚，当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金尚拒不接受，逃亡而去，袁术搜捕擒获，把他斩首（金尚投奔袁术，参考一九二年四月）。

4、三月，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七岁），派工程总监（将作大匠）孔融，“持节”，前往冀州（州政府设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擢升袁绍当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兼冀州、青州（山东省北部）、幽州（河北省北部）、并州（山西省中部）军区司令长官（兼督冀青幽并四州）。

5、夏季，五月，蝗虫成灾。

6、仲家帝袁术，派使节韩胤，把登基大事通知徐州（江苏省北部）全权州长（牧）吕布，并顺便为儿子迎娶吕布的女儿，吕布遂送女儿随韩胤同返寿春（安徽省寿县）。陈珪深恐一旦吕布跟袁术建立姻亲关系，将更兵连祸结。因而晋见吕布，警告说：“曹操奉迎天子（皇帝刘协），辅佐中央政府，将军应该跟他同心合力，共商大计。将军不这么做，反而跟袁术缔结婚约，一定招来不仁不义的恶名，你可就危如累卵！”吕布也忽然想起当初袁术排挤自己的旧恨（参考一九二年六月），于是态度作一百八十度转变。这时，女儿已走到中途，吕布派出轻骑兵追赶，夺回女儿，跟袁术决裂。把韩胤加上刑具，送到京师（首都许县），在街市上斩首。

陈珪打算派儿子陈登，前往晋见曹操，吕布坚决不同意。正好，刘协下诏，擢升吕布当左将军（原中央政府授予吕布的职衔是奋威将军）；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又有私函给吕布，情意深厚。吕布大喜，遂派陈登带着谢恩的奏章，以及答复曹操的信件，前往首都许县。陈登晋见曹操时，指出吕布有勇无谋，不过一条粗汉，既没有原则，又没有立场，应早日对他下手。曹操说：“吕布狼子野心，无法长久豢养。除了你，没有第二人可以洞察他的虚伪。”遂增加陈珪俸禄中二千石（dan。中二千石，是部长级最高俸禄，封国宰相本是俸禄二千石，与次部长〔列卿〕相同，增秩之后，地位比照部长），任命陈登当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告别辞行时，曹操拉住陈登的手，嘱咐说：“东方的事，交托给你！”命陈珪秘密集结部众，作为内应。

最初，吕布命陈登要求中央正式任命自己当徐州全权州长（牧。吕布的徐州全权州长头衔只是自封〔参考去年六月〕，未经中央认可），曹操拒绝。陈登回来，吕布怒不可遏，拔出铁戟，猛击书案，号叫说：“你们父子劝我协助曹操，跟袁术断绝关系。而今，我毫无收获，你们父子却加俸的加俸、升官的升官，只不过出卖了我！”陈登不动声色，慢腾腾回答说：“我看到曹操，告诉他：‘养将军好像养老虎，应该大量喂肉，如果吃不饱肉，就要吃人。’曹操却不是这种想法，他说：‘你观察错误，养吕布好像养苍鹰，必须使它饥饿，才能接受命令；如果教它吃饱，就会飞得无影无踪。’这是他的决定。”吕布的怒气才告消失。

仲家帝袁术派大将张勋、桥蕤（音ruí）等，跟迁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时代的残余军阀韩暹、杨奉等联盟（杨奉等投奔袁术事，参考去年〔一九六〕十月），步骑混合兵团数万人，向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推进，分兵七路，攻击吕布。吕布这时身边只有步兵三千人、战马四百匹，深怕不能抵挡，对陈珪说：“今天把袁术大军招惹来，都是你的主意，应该怎么办？”陈珪说：“韩暹、杨奉，跟袁术之间，过去毫无渊源。现在仓卒结合，并没有永久的利害，因之也不能维持长期团结。我儿子陈登再从中策动，他们就好像并肩公鸡，不能同时蹲到一个木架上，势将离散。”吕布接受陈珪设计，写信给韩暹、杨奉，说：“二位将军亲自救护圣驾（刘协）脱离苦难（参考一九五、一九六年），而我则手杀董卓，同时建立功名，而今为什么要跟袁术在一起当贼？不如我们同心合力，攻击袁术，为国家铲除叛逆。”并承诺把袁术所有的粮秣辎重，全归韩暹、杨奉。韩暹、杨奉大喜过望，接受吕布的号召。

吕布军队向前通进，距张勋大营不过一百余步。韩暹、杨奉部队同时呐喊狂呼，向张勋大营攻击。突然的变化使面目全非，张勋大败，军队崩溃。吕布军追击，斩将领十人，杀伤以及落水淹死，张勋几乎全军覆没。吕布遂跟韩暹、杨奉，联军南下，直指仲家帝国首都寿春，水陆并进，抵达钟离（安徽省凤阳县东北临淮镇，跟寿春相距八十公里）。沿途烧杀掳掠，渡过淮河，留下一封羞辱的信给袁术。袁术亲自率步骑兵五千人，在淮河南岸展示威力，吕布军在淮河北岸，大声嗤笑，才行撤退。

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变民首领臧霸，袭击据守莒县（山东省莒县）的琅邪国（首府开阳〔山东省临沂市〕）宰相萧建；攻陷莒县，掳获萧建全部粮秣辎重。臧霸曾应许付给吕布一部分贿赂，而一直没有送达。吕布不能忍耐，亲自前往索取。司令官（督将）高顺劝阻说：“将军威名，传播海内，远近无不敬畏，有什么东西要不到手？何至亲自出面索取？万一对方不理，岂不自贬身价！”吕布不肯听从。到了莒县，臧霸等不知道吕布打的是什么主意，动员备战，固守城池，吕布空手而返。

高顺为人清白廉洁，性情严肃，不多说话，部下七百余人，训练有素，号令严明，每战必胜，称“陷阵营”。吕布后来对高顺颇为疏远，认为魏续是至近的亲戚，所以把高顺的部队拨给魏续。可是，每当冲锋陷阵，则复任命高顺当大将。高顺忠心耿耿，毫无一丝抱怨（后来，在紧要关头，逮捕高顺，背叛吕布，断送吕布性命的，正是魏续。参考一九八年十二月。）吕布性情冲动，反复无常，高顺每次都进言说：“将军行动，从来不肯三思。每次失败，总说这次有了错误！人生有限，时机难得，错误岂可以不断发生！”吕布知道他的忠心，但不能采纳他的规劝。

7、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派参议官（议郎）王誧（音bū〔逋〕），携带刘协诏书，任命孙策当骑兵总监（骑都尉），继承老爹孙坚的乌程侯爵位，并代理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命他会同左将军吕布、吴郡（江苏省苏州市）郡长陈瑀，联合讨伐叛逆袁术。孙策希望有一个“将军”称号，提高自己的身价，王誧遂以皇帝代表身份，任命（承制）孙策当明汉将军。

孙策大军立即开拔北上，经过钱塘（浙江省杭州市），吴郡郡长陈瑀，阴谋突袭孙策，暗中跟变民集团首领祖郎、严白虎等结合，作为内应。孙策得到情报后，派将领吕范、徐逸，在海西（江苏省灌南县）攻击陈瑀。陈瑀战败，单人独马逃走，投奔袁绍（时在邺城）。

8、最初，陈王（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刘宠（东汉王朝二任帝刘阳儿子刘羡的曾孙），勇敢善战，精于射箭。黄巾变民起事时（一八四年），刘宠征集民兵，固守疆域，人民畏惧，不敢叛变。封国宰相会稽郡人骆俊，一向拥有威望。当时，所有封国国君——亲王和侯爷，都收不到田赋税捐，储存的粮食也不断被抢夺劫掠，有些贵族两天才能吃一顿饭，辗转流离，饿死在水沟山谷之中。只有陈王的封国，富有强大，邻郡人民纷纷前来投靠，有十余万人。后来各州郡起兵讨伐董卓，都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刘宠率军驻屯阳夏（河南省太康县），称“辅汉大将军”。

仲家帝（首都寿春）袁术，向陈国要求供应粮食，骆俊拒绝。袁术忿怒，派人诈降，刺死骆俊跟刘宠，陈国遂告残破。

9、秋季，九月，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东征仲家帝国（首都寿春）皇帝袁术。袁术得到曹操亲自出马消息，惊恐交集，立即逃走，留下大将桥蕤等，在蕲县（安徽省宿州市南。原文“蕲阳”，胡三省认为有误）布防抵抗。曹操进击，大破仲家军，斩桥蕤等。袁术在淮河以北不能立足，遂渡淮河到南岸。这时候，天旱地裂，灾荒正重，官民挨饿受冻，无法维生，袁术从此没落。

曹操延聘陈国（首府陈县）人何夔当秘书（掾），问他对袁术的看法。何夔说：“受天帮助的人事事谦卑，受人帮助的人享有信誉。袁术既不能事事谦卑，做人又没有信誉，却盼望上天和人民帮助他，怎么会得到？”曹操说：“任何一个政权，失去贤能的人才，一定灭亡。像你，竟没有受到袁术重用，岂不是注定了灭亡的命运！”曹操性情严厉，秘书（掾）、助理（属）们，往往受到棍棒棰击。何夔常常暗藏毒药，准备在事急时吞服，宁死也不接受侮辱。所以，这项酷刑始终没有加到他身上。

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许褚，勇力超过常人，聚集血气方刚的少年群众跟许姓家族，约数千家，坚壁清野，抵抗境外武力的侵入，淮河、汝水（淮河支流），以及陈国（首府陈县）、梁国（首府睢阳〔河南省商丘县〕）一带，都对他畏惧。曹操率军到淮河、汝水，许褚跟他的部众归附。曹操兴奋说：“你就是我的樊哙（樊哙，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的护卫武士）！”当天就任命他当民兵司令（都尉），做自己的侍卫，追随许褚的侠客，都当虎贲警卫武士。

10、前任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杨彪，跟袁术有姻亲关系（杨彪妻是袁术的姐妹），曹操深恶痛绝，诬陷：“杨彪打算罢黜皇帝，另立新君。”奏报皇帝刘协，逮捕杨彪，投入监狱，罪名是：“大逆”（屠灭三族）。工程总监（将作大匠）孔融得到消息，来不及穿官服，仓卒晋见曹操，说杨彪家属，一连四世，都拥有清高品德（杨彪的老爹杨赐、杨赐的老爹杨秉、杨秉的老爹杨震，都当高官，以清白闻名当代，尤以杨震为最〔参考一二四年〕），海内人望所归。《周书》上说：‘父子兄弟，有罪只限一人，不相牵连。’骨肉尚且如此，又岂能把袁术的罪，延伸到杨彪头上？”曹操说：“这是皇上的意思。”孔融说：“假定姬诵（周王朝二任王成王）杀死姬奭（召公），姬旦（周公）怎能说他不知道？”

曹操命许县（首都所在县）县长满宠审理杨彪，孔融跟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荀彧，都要求满宠：“只问口供，不可苦刑拷打。”满宠不作回答，对杨彪跟对普通被告一样，照样苦刑拷打。数日之后，满宠晋见曹操，报告说：“杨彪在苦刑之下，口供不改。这个人名望太高，如果没有口供而就定罪，将使人民失望，深替你惋惜。”曹操当天即下令释放。

最初，荀彧、孔融听到满宠对杨彪苦刑拷打的消息，怒不可遏。而杨彪却竟因为受过苦刑拷打而得出狱，才知道满宠的苦心，对满宠更为善待。杨彪看到东汉王朝已经没落，政权握在曹家班之手，遂宣称脚部痉挛——抽筋，十余年间，不步行走路，因而终于得免一死。

11、皇家师傅（太傅）马日磾的棺柩运回京师（首都许县。马日磾被袁术逼死事，参考一九四年十二月）。政府官员商议，打算特别增加荣典。孔融反对，说：“马日磾以‘上公’的尊贵地位，拿着代表皇帝的符节，却曲意谄媚奸臣（袁术），受奸臣控制。中央政府最高官员，岂能用‘胁迫’作为借口。圣上（刘协）哀怜旧臣，不忍心追加惩罚，已经够了，不应再特别推崇。”政府接受。

故兖州州长金尚的棺柩，运回京师（首都许县）。刘协下诏文武官员祭悼，任命金尚的儿子金玮当初级禁卫官（郎中）。

12、冬季，十一月，曹操再次攻击据守穰城（河南省邓州市）的张绣，占领湖阳（河南省唐河县西南湖阳镇），生擒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的部将邓济，又攻击舞阴（河南省泌阳县西北古城寨），攻克。

13、韩暹、杨奉，驻军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纵兵在徐州、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交界一带，烧杀掳掠，而仍不能吃饱。韩暹、杨奉向吕布告辞，打算投奔到荆州，吕布不准他们离开。

杨奉知道豫州全权州长（牧）刘备对吕布怨恨入骨，于是，秘密跟刘备结盟，企图一同攻击吕布。刘备假装允许，杨奉遂率军前往沛县（豫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沛县），刘备请杨奉进城，设下盛大筵席招待，欢宴进行到一半，就在筵席上把杨奉捉住，斩首。韩暹失去杨奉，孤单无靠，抛弃军队，只带十余个骑兵卫士，投奔并州（山西省中部）。中途，被杼秋（安徽省萧县西北）县长张宣击斩。

其他迁都长安时代的军阀胡才、李乐，留在河东郡（山西省夏县）。胡才被仇人刺死，李乐病死。而郭汜，被他的部将伍习诛杀。

14、颍川郡（河南省禹州市）人杜袭、赵俨、繁钦（繁，姓），逃难到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时在襄阳）用宾客之礼接待安置。繁钦屡次向刘表贡献奇计，杜袭规劝说：“我所以跟你一同前来此地，只不过是为了暂时保全性命，等待机会。岂是把刘表当成拨乱反正的英雄，而永久托付终身？你如果不断展示自己的才能，我们便不再是朋友，从此绝交。”繁钦慨然说：“我听你的。”

等到曹操迎接皇帝，定都许县，赵俨对繁钦说：“曹操一定能够安定中国，我知道我应该投靠谁了。”遂前往首都许县，曹操命他当朗陵（河南省确山县南任店镇）县长。阳安郡（河南省驻马店市）民兵司令（都尉）江夏郡（湖北省新洲县）人李通妻子的伯父犯法，赵俨把他逮捕，判处死刑。当时，人民生死，操在州长、郡长之手，李通妻子哭号悲泣，哀求李通干预，李通说：“我正跟曹操同心合力，在大义上，不能因私废公。”赞扬赵俨大无畏的无私精神，二人遂成为好友。

公元一九八年（戊寅）

东汉·建安三年　　（仲家皇帝袁术二年）

1、春季，正月，东汉王朝（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班师返首都许县。

三月，曹操将再度攻击建忠将军张绣（时驻穰城〔河南省邓州市〕）。智囊荀攸劝阻说：“张绣跟刘表（荆州全权州长，州政府设襄阳〔湖北省襄樊市〕），互相依靠，力量强大。然而，张绣是一支外来部队，全由刘表供应粮秣，刘表无力长久支持，最后一定闹翻，不如暂缓行动，等待变化，可以用政治手段解决。如果我们逼得太紧，他们势必互相救援。”曹操不接受，把张绣所在的穰城，团团围住。

2、夏季，四月，中央政府派皇家礼宾执行官（谒者仆射）裴茂，前往关中（陕西省中部）传达皇帝诏令，命所有将领，包括宁辑将军段煨等，讨伐李傕。于是，屠灭李傕三族。擢升段煨当安南将军，封閺乡侯。

3、最初，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兼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绍（时驻邺城〔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每接到皇帝诏书，对有些不利于自己的措施，深感苦恼，打算使皇帝更向北移，跟自己接近。因派人游说曹操，认为许县地势下洼，而又潮湿，洛阳过度残破，都不适宜，最好迁都鄄城（山东省鄄城县北，距许昌航空距离二百五十公里，距邺城航空距离一百二十公里），以便就近供应。曹操拒绝。

袁绍的智囊田丰，向袁绍建议说：“迁都的计划，既不能实现，应该再作打算，用其他手段迎接天子，然后一举一动，都用皇帝正式诏书，号令天下，这是最上等的谋略。不然的话，皇帝在人家手上，最后准会被人克制，再去后悔，已来不及。”袁绍不听。

正好袁绍部下逃兵投奔曹操，透露田丰曾经力劝袁绍袭击首都许县。曹操在前方得到消息，立即放弃穰城，急行班师，张绣率军尾追。

五月，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全权州长（牧）刘表援军抵达，驻屯安众（河南省邓州市东北杨庄），据守险要，切断曹操退路。曹操写信给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荀彧说：“我到安众，一定破敌。”等抵达安众，曹操军腹背受敌，情势紧张，遂乘夜另行开凿险道，假装逃走。刘表及张绣率所有的部队追击，曹操军反扑，伏兵又起，步兵跟骑兵，前后夹攻，大破刘表及张绣联军。

后来，荀彧请教曹操，怎么能在腹背受敌中破敌？曹操说：“敌人阻止我们的班师军队，是把我们置于死地（《兵法》“归师勿逷。”又说“陷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因此知道可以获胜。”

张绣追击曹操时，智囊贾诩阻止他，说：“不可追击，追击必败。”张绣不听，果然大败而回。贾诩登上墙楼，对张绣说：“现在可以追击了，一定战胜。”张绣道歉说：“不听你的话，落得如此下场。今已大败，怎么再去追击？”贾诩说：“情势已经改变，应立即行动。”张绣素来信服贾诩，遂集结残兵败将，再行追击，交兵会战，果然取胜，遂问贾诩说：“我用精兵追击退军，你说必败；而用败兵攻击已取得胜利的敌人，你说必胜。完全在你意料之中，原因何在？”贾诩说：“简单得很，将军虽然善于用兵，但不是曹操的对手。大军撤退，曹操必用重兵亲自断后，所以知道必败。而曹操围攻我们，并没有战败，也没有把力量用尽，却霎时之间，即行撤退，一定是首都许县，发生变故。既然已大破我军，必然减轻装备，迅速前进，而留其他将领断后，其他将领虽然勇猛，但不是你的对手，虽用败兵，也可战胜。”张绣敬佩无已。

4、左将军吕布（时割据徐州，自称全权州长。州政府设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再跟仲家帝国（首都寿春）皇帝袁术结合，派他的警卫指挥官（中郎将）高顺，跟北地郡（陕西省耀县）郡长、雁门郡（山西省朔州市东南）人张辽，向据守沛县（江苏省沛县）的豫州（河南省）全权州长（牧）刘备，发动攻击。曹操派将军夏侯惇援救，被高顺等击败。

秋季，九月，高顺等攻陷沛县，刘备的妻子儿女，全被俘虏，刘备单身逃走。

曹操决定亲自攻击吕布，所有将领都表示反对，说：“刘表（时在襄阳）、张绣（时在穰城），就在我们背后，如果大军远征吕布，立即出现危机。”智囊荀攸说：“不然。刘表、张绣，新近受到创伤，暂时不敢有所举动。吕布骁勇，又仗恃袁术，如果让他纵横淮河、泗水之间，必有英雄豪杰起兵跟他呼应。正应该乘他刚刚叛离中央政府，人心不定之时，大军压境，必然可以击破。”曹操说：“你的分析对极。”

等到大军出动，驻屯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的将领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都归附吕布。曹操跟逃亡中的刘备，在梁国（首府睢阳〔河南省商丘县〕）相遇，遂同到彭城（彭城国首府·江苏省徐州市）。吕布的智囊陈宫告诉吕布：“应该给曹操迎头痛击，以逸待劳，无往不胜。”吕布说：“不如等曹操自动送上大门，把他们驱逐到泗水之中，全部淹死。”

冬季，十月，曹操在彭城（江苏省徐州市），下令屠城。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陈登（当时淮南土地都已被袁术攻占，陈登郡长之职，应指遥领准河以北），率郡政府军充当曹操先锋，挺进到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吕布屡次亲自出马迎战曹操，都被击败，只好退守城堡，不敢再出。

曹操写信给吕布，分析祸福利害，吕布恐惧，打算投降。陈宫说：“曹操远来，补给线过长，不能停留太久。将军如果率领步骑兵大军，驻屯城外，由我率领其他将领，在内防守，曹操如果攻击将军，我就攻击曹操的后背；曹操如果专心攻城，将军就在城外救援。顶多十天半月，曹操军粮秣不继，到时候再行反击，可以破敌。”吕布同意，准备命陈宫跟高顺守城，自己带领骑兵阻截曹操军的粮道。吕布妻对吕布说：“陈宫、高顺，并不和睦，将军一旦出城，二人不可能同心合力。如果有什么差错，将军要往哪里立脚？何况，曹操待陈宫，犹如爹娘待怀抱中的幼娃，陈宫还叛离曹操。你待陈宫，超不过曹操，而竟然把全城交给他，托妻寄子，孤军远出，万一发生变化，我岂能再当你的妻子？”吕布遂打消原来计划。

吕布秘密派他的部属许汜、王楷，向仲家帝（首都寿春）袁术求救。袁术说：“吕布不送女儿，理应失败，为什么又来找我（吕布夺回女儿事，参考去年〔一九七〕五月）？”许汜、王楷说：“陛下今天不救吕布，是自取败亡。吕布破灭之后，下一个就是陛下。”袁术遂下令动员戒备，作为声援。吕布深恐在女儿送到之前，袁术不会发兵，遂用锦缎把女儿全身包裹，缚到马上，乘夜亲自护送出城，但在突破封锁线时，被曹操军发觉阻截，强弓利箭，不停发射，吕布无法前进，只好再回下邳。

河内郡（河南省武涉县）郡长张杨，跟吕布交谊至厚，打算援救，而力量不足，只能率军驻东市（时张杨驻军野王〔河南省沁阳市〕；东市，野王东郊），遥作声势。

十一月，张杨部将杨丑，格杀张杨，响应曹操。另一部将眭固，又格杀杨丑，率领部众，投奔北方的袁绍（时在邺城）。张杨性情仁爱和平，没有威严，不滥用刑罚，部下有叛变的，发觉之后，只对叛徒流泪，都加原谅，不加追问，遂终于被害。

曹操军挖掘深沟，把下邳围得水泄不通，历时既久，部众疲惫，曹操打算撤退。荀攸、郭嘉说：“吕布虽然勇猛，但头脑简单，而今连战连败，锐气全失。大军的战斗意志，全看主帅。主帅已经丧失锐气，陈宫虽有谋略，但反应迟钝。现在正该乘着吕布的勇气没有恢复，陈宫的谋略没有决定，加强攻击，可以夺取。”曹操遂引导沂水、泗水（二水于下邳城西合流），波涛汹涌，淹灌城堡。这样支持月余，吕布越发窘困，无可奈何，遂亲自登城，对曹操军士喊话说：“你们不要这样困我，我会向曹公自首。”陈宫说：“曹操只是逆贼，什么他妈的曹公！今天投降，就好像用鸡蛋去敲石头，怎能保全？”

吕布部将侯成，有一匹名马失踪，不久找回，大为高兴，将领们共同送了一份礼金，向侯成祝贺。侯成设筵欢宴，并先向吕布呈献一份酒肉。吕布大怒说：“我刚下令禁酒，你们却大喝特喝，打算借着饮酒害我，是不是？”侯成忿怒恐惧。

十二月二十四日，侯成跟其他将领宋宪、魏续等，发动兵变，逮捕陈宫、高顺，率领部众投降曹操。吕布跟他的部属，登上白门楼（下邳南门城楼），曹操军进攻更加猛烈，吕布命左右砍下他的人头，献给曹操，左右不忍下手，吕布遂下楼出城投降。

吕布见到曹操，说：“从今日开始，天下已经平定！”曹操说：“你根据什么？”吕布说：“阁下所苦恼的，只不过我吕布一人，而今我已心服。如果命我率领骑兵，你率领步兵，天下谁能为敌？”又对刘备说：“玄德，你是坐上客，我是阶下囚。绳索捆绑得太紧，你为什么不出一言解救？”曹操笑说：“捆绑老虎，不得不紧。”命人替吕布松绑，刘备阻止说：“不可，你没有看见吕布事奉丁原（参考一八九年八月）、董卓（参考一九二年四月）的结局？”曹操点头，吕布瞪着刘备说：“大耳朵东西（刘备自己可以看到自己的耳朵，参考一九一年），最不能信赖。”

曹操对陈宫说：“你这一生，自以为智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今天怎么样？”陈宫指着吕布说：“是这个人不采纳我的建议，才弄到如此地步，如果他听我的话，未必被俘。”曹操说：“你对老母如何安排？”陈宫说：“我曾经听说，用孝道治理天下的，不谋害别人的双亲，娘亲死活存亡，在你不在我。”曹操说：“你对妻子儿女如何安排？”陈宫说：“我曾经听说，用仁政治理天下的，不灭绝别人的后嗣，妻子儿女死活存亡，在你不在我。”曹操不再说话。

陈宫要求行刑，直出辕门，毫不回顾，曹操忍不住落泪。于是，连同吕布、高顺，同时绞死，然后砍下人头，送回首都许县，悬挂示众。

柏杨曰：

高顺是一员良将，只因追随错了人，选择错了集团，遂跟吕布、陈宫之类反复无常的小人物，同一命运，使人扼腕。

曹操寻找到陈宫的娘亲，奉养终身。送陈宫的女儿出嫁，抚养他的家属，都比从前更为丰厚。前宫廷秘书长（南书令）陈纪、陈纪的儿子陈群，都在吕布军中，曹操用厚礼接待，任命他们当官。张辽率军归降，曹操任命他当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臧霸逃亡民间，曹操悬赏捉拿，终于捉到，命他招降吴敦、尹礼、孙观等，都到曹操军营归附。曹揉遂分割琅邪郡（山东省临沂市）、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另设城阳郡（山东省莒县）、利城郡（江苏省赣榆县西）、昌虑郡（山东省滕州市东南），把臧霸等全都任命当郡长或封国宰相。

最初，曹操当兖州（山东省西部）州长时（一九二年四月），徐翕、毛晖是他的将领。后来兖州变乱（指张邈、陈宮之叛，参考一九四年四月），徐翕、毛辉一齐背叛。现在，兖州完全底定，徐翕、毛晖再投奔臧覇，曹操命刘备传话给臧霸，要臧霸交出二人人头。臧霸对刘备说：“我所以能站在天地之间，毫无愧色，主要的在于不出卖患难中的朋友。我受主公（曹操）不杀之恩，自不敢违抗命令，然而，英明的领袖，可以用大义说服，请将军代为美言。”刘备把臧霸的话转告曹操，曹操叹息，对臧霸说：“这是古人的行为，你能实践，正是我的愿望。”任命徐翕、毛晖等都当郡长。

陈登建立大功，擢升伏波将军。

5、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跟冀州全权州长袁绍，深相接纳，交谊至厚。总务官（治中）邓羲，劝阻刘表，刘表说：“我对中央（皇帝刘协）不缺进贡，对地方不背盟主（袁绍），这是通行天下无阻的大义，你怎么会认为不妥当？”邓羲遂宣称有病，辞职。

长沙郡（湖南省长沙市）郡长张羡，性格倔强，刘表对他态度倨傲。郡人桓阶建议张羡，应联合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桂阳郡（湖南省郴州市）等郡，背叛刘表，归附曹操。张羡听从这项建议。

6、明汉将军、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孙策，派部将正议指挥官（正议校尉）张纮，向中央进贡地方土产。曹操打算结交孙策，推荐并任命（表）孙策当讨逆将军，封吴侯。把侄女许配给孙策的老弟孙匡。又为儿子曹彰，娶孙贲的女儿（孙策堂侄女），延聘孙策另二个老弟孙权、孙翊到京师（首都许县）任职（实际上是要把他们当作人质），任命张纮当执法监察官（侍御史）。

仲家帝（首都寿春）袁术任命周瑜当居巢（安徽省巢湖市）县长、临淮人鲁肃（东汉王朝末期没有临淮郡。《三国志·鲁肃传》说鲁肃是临淮郢东城县人，则鲁肃家乡便在东城〔安徽省定远县东南〕）当东城（安徽省定远县东南）县长。周瑜、鲁肃知道袁术终要溃败，都抛弃官职，渡长江南下，投奔孙策。孙策任命周瑜当建威警卫指挥官（建威中郎将）。鲁肃遂全家在曲阿（江苏省丹阳市）定居。

曹操奏请征召被孙策俘虏的会稽郡郡长王朗（参考一九六年），孙策送王朗返京师。曹操任命王朗当议论官（谏议大夫），兼最高监察署军事参议官（参司空军事）。

仲家帝袁术，派使节秘密南下，送印信给丹阳郡（安徽省宣州市）地方首领祖郎等，使祖郎煽动山越（居住山区的江南土著），图谋打击孙策。

当初，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刘繇，逃到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参考一九五年十二月），太史慈逃到芜湖（安徽芜湖市）山区，自称丹阳郡郡长。孙策既把宣城（安徽省宣州市西）以东地区平定，只剩下泾县（安徽省泾县）以西，仍有六个县还没有征服。太史慈遂进据泾县，受到山越（居住山区的江南土著）各部落的最大尊敬。于是，孙策亲自率军攻击祖郎据守的陵阳（安徽省黄山市西北），生擒祖郎。孙策对祖郎说：“你从前对我袭击（参考一九四年），砍中我的马鞍。但我要创立大业，捐仇弃恨，化敌为友，只要是能用之才，当跟他共守天下，不仅待你如此，不要恐惧。”祖郎叩头请罪，孙策立即解除祖郎的脚镣手铐，任命他当警察治安官（门下贼曹）。接着攻击太史慈，在勇里（泾县西北）会战，把太史慈生擒。孙策命解开绳索，握住他的手，说：“我们在神亭（江苏省金坛县西北）已经认识了（参考一九五年十二月），那时候你如果把我捉住，将怎么相待？”太史慈说：“不能想像！”孙策大笑，说：“今天开创大事，当跟你共同挑起重担，深知道你忠义激烈，是天下智囊（太史慈是东莱郡〔山东省龙口市东黄城集〕人，年轻时在郡政府当奏事官初级助理〔奏曹史〕。当时，州政府跟郡政府之间，水火不容，互相向中央控告，而州政府的奏章，总是先一步到首都洛阳。太史慈遂在中途埋伏劫取，撕个粉碎，使州政府处于挨打地位，从此知名。后来北海国〔首府剧县·山东省昌乐县西〕宰相孔融被围，太史慈晋见刘备求救，义行传播），只是你没有遇到可托付终身的英雄（指刘繇）。我是你的知己，不要担心不能如意。”任命他当大本营警卫官（门下督），班师时，祖郎、太史慈，在前开道，全军认为莫大荣耀。

就在这时，刘繇在豫章郡病逝，部属一万余人，打算推举豫章郡郡长华歆当他们的首领。华歆认为：“利用机会，夺取权力，不是人臣所应做的事。”部众围绕他数月有余，华歆仍然坚持，把他们送走。这个庞大的武装力量，一直没有找到主人。孙策命太史慈前往致意，对太史慈说：“刘州长（刘繇）从前责备我替袁术攻打庐江郡（安徽省庐江县，参考一九四年十二月），要知道，我父亲（孙坚）数千人的部队，都在袁术之手，袁术有权作任何决定。我志在建立大业，怎能不向袁术低头，求他支援？后来，袁术叛逆，我劝他他不接受（参考一九六年八月）。大丈夫相交，道义为主，但是遇到重要关键，也不得不分开。我当初依靠袁术，以及又跟他绝交的经过，情形就是如此。遗憾的是，刘州长（刘繇）在世时，没有机会向他陈述。现在刘州长（刘繇）的儿子，留在豫章郡，请你代我探望，并把我的意思，转告他的部众，部众中如果有人乐意来我这里的，请你带他们过来；不乐意来的，请你对他们安抚。同时，观察华歆的能力如何？你需要带多少军队，由你自己决定。”太史慈说：“我身负不能赦免的重罪（指神亭突击），而将军的度量，如同姜小白（春秋时代齐国十六任国君桓公）、姬重耳（春秋时代晋国二十四任国君文公），当以死报恩。而今双方并没有交战，所以不必多带人马，数十人足够。”

孙策左右亲信警告孙策，说：“太史慈将乘机向北逃走（太史慈故乡东莱郡在北方），必不再返。”孙策说：“他如果舍弃我，还能追随谁？”在吴郡（江苏省苏州市）昌门（外城西门）设宴饯行，握住太史慈的手腕作别说：“你计算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太史慈说：“顶多六十天。”

太史慈走后，大家仍议论纷纷，肯定放走太史慈是一项重大失策。孙策说：“你们不要多嘴，我的判断自有根据。太史慈虽然义干霄汉，有胆有识，但不是一个纵横捭阖的野心家。他以道义为重，一诺千金，全心报答知己，生死都不相负，各位不必担心。”太史慈果然在限期内返回，向孙策报告说：“华歆，是一个正人君子，然而才干平庸，仅能自保而已。丹阳郡人僮芝（僮，姓），占领庐陵（江西省泰和县，属豫章郡），自称县长。番阳（江西省波阳县，属豫章郡）地方首领，在县政府外，另设立宗部军营（宗贼），宣告说：‘我们在海昏国（侯国，江西省永修县西北艾城乡）上缭镇（江西省永修县）另行建立新的郡政府，不属豫章郡政府的管辖。’华歆只有瞪眼干看，毫无办法。”孙策鼓掌大笑，兴起并吞之念。

7、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兼冀州全权州长（牧）袁绍，一连数年攻击割据幽州（河北省北部）的前将军公孙瓒，不能取胜。写信给公孙瓒，建议化解过去怨恨，和平共存。公孙瓒拒不回答，反而更加强防御工事，对秘书长（长史）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人关靖说：“现在，四方龙争虎斗，没有人能坐在我们城下，一坐几年，这道理至为明显，袁绍对我有什么办法？”袁绍骑虎难下，只好大举增援，攻势更为猛烈。

之前，公孙瓒据守各地的将领，被敌人包围时，公孙瓒一律不出兵援救，说：“为了救一个人，以后其他将领，都要坐等援军，不肯奋战。”后来，袁绍发动攻势，公孙瓒南境一些城池守将，自知无法坚守，又知无人来救。于是，有的投降，有的溃散，袁绍大军遂直抵易京（公孙瓒总部所在·河北省雄县西北。公孙瓒把幽州州政府自蓟县〔北京市〕搬至易京，参考一九五年十二月）城门。

公孙瓒派他的儿子公孙续，向黑山变民集团（活动于太行山一带）各首领（指张燕〔褚飞燕〕等）求援，并且打算率领突骑，西奔太行山，接收黑山变民集团的部众，反攻冀州，切断袁绍退路。关靖劝阻说：“将军部下，人心已离，随时都会瓦解。所以仍固守不变的缘故，为的是一家老幼都在一起，而依靠将军主持。坚守不屈，拖延时间，或有可能逼使袁绍撤退。如果舍弃他们，出城远征，后方顿然失去重心。易京（河北省雄县西北）陷落，指日可待。”公孙瓒遂中止计划。而袁绍攻击日烈，公孙瓒部众日益窘困。

公元一九九年（己卯）

东汉·建安四年　　（仲家皇帝袁术三年）

1、春季，黑山变民集团（活动于太行山一带）首领张燕（禇飞燕），跟公孙瓒，率大军十万，分兵三路，援救易京（河北省雄县西北）。大军未到之前，东汉王朝（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前将军公孙瓒（时在易京）派出密使，送信给公孙续，命公孙续率五千精锐骑兵，埋伏北方低洼地区，用火光作为信号，公孙瓒将率军出城夹击。不料，信件落到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全权州长（牧）袁绍巡逻队之手。袁绍遂在北方低洼地区，在指定时间内举火，公孙瓒认为公孙续骑兵已到，遂开城出战。袁绍的伏兵突然出现，猛烈攻击，公孙瓒大败，再退回易京（河北省雄县西北）固守。

袁绍军挖掘地道，穿到城楼底下，用木柱支持，使不下陷，计算已挖掘到城内中心，遂纵火焚烧柱子，地道崩解，城楼霎时倒塌，而地层继续向城中心下陷。公孙瓒知道无法逃避，就把妻子儿女姐妹，统统绞死，然后纵火自焚。袁绍命士兵冒火势抢上高台，斩公孙瓒。

前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刺史）田楷战死，关靖叹息说：“之前，如果不阻止将军（公孙瓒）太行山之行，未必没有希望（参考去年〔一九八年〕十二月）。我曾经听说，君子把朋友推入险境，一定要跟他同担患难，我岂可独生？”骑马直冲袁绍军而死。公孙续被匈奴屠各部落（河北省北部）击斩。

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人田豫，建议郡长鲜于辅说：“曹操尊奉天子（皇帝刘协），号令全国，最后终必安定天下，应早日追随。”鲜于辅遂正式向中央政府效忠。东汉帝（十四任献帝）刘协（本年十九岁）下诏任命鲜于辅当建忠将军、幽州（河北省北部）六郡军区司令长官（都督幽州六邵。此六郡应不包括辽东公孙度所辖的三郡）。

最初，乌桓王（河北省北部）丘力居逝世，儿子楼班年纪还小，侄儿蹋顿，勇猛而有谋略，遂继承王位，统御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酋长难楼、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酋长苏仆延、右北平郡（河北省丰润县）酋长乌延等。袁绍攻击公孙瓒时，蹋顿率乌桓部众，帮助袁绍。公孙瓒覆亡，袁绍以皇帝名义（承制），对蹋顿、难楼、苏仆延、乌延，全部赐给“单于”印信。又知道阎柔深受乌桓人尊敬，对阎柔特别安慰宠爱，使他保持北方边界安定。稍后，难楼、苏仆延，共尊楼班当单于，但仍尊蹋顿当王，负责实际工作。

2、眭固（参考去年〔一九八〕十一月）驻军射犬（河南省武陟县西北）。

夏季，四月，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进军到黄河南岸，命将军史涣、曹仁，渡黄河而北，攻击眭固。曹仁，是曹操的堂弟。眭固亲率部众，北上晋见袁绍求救，在犬城（今地不详）跟史涣、曹仁猝然相遇，史涣、曹仁击斩眭固。曹操大军遂渡黄河，围攻射犬；射犬投降，曹操回军敖仓（河南省荥阳县北敖山粮仓）。

最初，曹操当兖州州长时，推荐魏种当“孝廉”。稍后，兖州背叛（参考一九四年），曹操说：“只有魏种不会辜负我。”而魏种竟然逃亡，曹操恨恨说：“魏种除非是跑到南越、北胡，我饶不了他。”既攻陷射犬，生擒魏种，曹操说：“看在才干的份上。”解开捆绑他的绳索，任用他当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郡长，命他负责黄河以北事宜。

3、擢升首都卫戍司令（卫将军）董承，当车骑将军。

4、仲家帝（首都寿春〔安徽省寿县〕）袁术，既坐上宝座，淫荡荒唐，更超过以前，小老婆群有数百人，全都身穿绫罗绸缎，饮食山珍海味。而部下饥饿困苦，却毫不怜恤。不久储存耗尽，不能维持，于是纵火焚烧首都寿春（安徽省寿县）皇宫，投奔驻屯灊山（安徽省霍山县。灊，qian〔潜〕）的部将陈简、雷薄，陈简、雷薄拒绝接纳。袁术这才发现众叛亲离，已入绝境，所带部队更纷纷逃走；忧愁烦闷，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派人把皇帝尊号，让给老哥袁绍，说：“东汉王朝命运已尽，袁家应运而起，该当君王，神秘预言书以及种种祥瑞，显示至为明确。你现在拥有四州（冀州、幽州、青州、并州。除辽东一隅外，包括整个河北大平原），人数户口，多达百万，谨把天命归献，请你复兴大业。”

青州州长袁谭（袁绍长子，时在平原〔山东省平原县〕），自青州南下，迎接袁术，打算从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北郊通过，曹操命刘备（豫州全权州长，州政府设沛县〔江苏省沛县〕）及将军清河（即甘陵国·山东省临清市）人朱灵，在中途截击。袁术不能突破封锁，再回寿春（安徽省寿县）。

六月，袁术抵达江亭（今地不详。《三国志·袁术传》原注记载，江亭距寿春八十里），坐在连一张草席都没有的光秃床上，叹息说：“我袁术，怎么到今天这种地步！”气愤感慨，一病不起，吐血而死。袁术堂弟袁胤，畏惧曹操，不敢再回寿春，遂率领部众，带着袁术的棺柩跟妻子，投奔据守皖县（安徽省潜山县）的庐江郡郡长张勋。前任广陵郡（江苏省扬州市）郡长徐璆（音qiú〔球〕），搜寻到传国御玺（袁术向孙坚妻子夺取，参考一九六年八月），呈献中央政府。

5、全国最高统帅（大将军）兼冀州全权州长（牧）袁绍，既击溃公孙瓒，越发骄傲，对皇帝进贡的次数和数量，越发减少。主任秘书（主簿）耿包，向袁绍秘密建议：应顺天应人，早日即位称帝。袁绍把耿包的意见，公开告知大本营官员，官员们一致认为耿包大逆不道，应该诛杀。袁绍不得已，斩耿包，用以澄清自己的立场。

袁绍决心乘击溃公孙瓒的余威，一举消灭曹操。动员精锐部队步兵十万、骑兵一万，准备进攻首都许县（河南省许昌市东）。总监军官（监护诸将）沮授劝阻说：“近来，讨伐公孙瓒，出兵一连数年，人民疲惫，仓库毫无积存，不可轻动。应该使人民得到休息，使农田增产。先行把消灭公孙瓒的捷报，呈献天子（刘协）。如果曹操不允许我们的使节进入京师（首都许县），就可以弹劾曹操阻挡臣民效忠，然后大军进驻黎阳（河南省浚县），逐渐蚕食河南（黄河以南）。大量兴建船舶，更新武器，分别派出精锐游击部队，攻击他的边境，使他们不能安定，而我们却以逸待劳，坐在那里，就可统一全国。”

另两位智囊郭图、审配，竭力反对，说：“在明公（袁绍）的英明领导之下，统率河朔（河北大平原）强大的武装力量，讨伐曹操，易如反掌，何必那么麻烦？”沮授说：“救乱除暴，称为‘义兵’；仗恃人多势强，称为‘骄兵’；义兵无敌，骄兵必亡。曹操对上事奉天子，对下统御全国。我们大军南下攻击，在政治号召上，已构成犯上作乱的罪行。而且胜败在于谋略，不在强弱。曹操执法彻底，部队都有严格训练，不是公孙瓒那种坐以待毙的人物。而今，放弃万无一失的战略，而出动没有政治号召的军队，我深感恐惧。”郭图、审配说：“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讨伐子受辛（商王朝末任帝纣帝），不是‘不义’。何况，军事行动的目的，是要诛杀曹操，怎么说师出无名？以明公（袁绍）今天的强盛，将士官兵无不想在疆场上一显身手，如果不乘此机会，奠定大业，正是‘上天赐给你的恩惠，如果不接受，将反过来变成灾难。’（《史记》范蠡对吴王国七任王吴夫差语。）这正是越王国所以成为霸主，吴王国所以覆灭的原因。总监军官（沮授）的方略，长处是持重，但他不知道随机应变。”袁绍采纳郭图、审配的建议。

于是，郭图等乘机陷害沮授，说：“沮授总管内外（沮授官职是“奋武将军监护诸将”），权力太大，威震三军。如果声势不断增强，将来有什么方法克制？‘人臣跟人主的权威，如果相等，一定灭亡。’这正是《黄石》所指出的最大禁忌（张良行刺秦王朝一任帝嬴政失败〔参考前二一八年〕，逃亡到下邳，在桥上遇到一位老人，授给他《太公兵法》说：“十三年后，济北〔山东省泰安市〕谷城山下一堆黄石，那就是我。”到时候，张良果然看到一堆黄石。后代遂流传《黄石公三略》一书）。而且统兵在外的人，不应该同时主持内部政务。”袁绍遂分割沮授所率领的部队为三个军，使沮授、郭图、淳于琼，各率一军。骑兵总监（骑都尉）清河（即甘陵国，首府甘陵〔山东省临清市〕）人崔琰也劝阻说：“皇帝在许县，民心倾向那边，不可进攻！”袁绍不理。

首都许县将领们，得到袁绍即将大举进攻的消息，全体震恐。曹操说：“我了解袁绍；心比天高，智慧却很低；外表英勇无畏，实际上却胆小如鼠；怀疑猜忌，不能建立威信。军队虽多，不能作有效的指挥。将领骄傲蛮横，政令军令，不能贯彻执行。土地虽广，粮秣虽丰，不过为我们储备，等待我们接收。”工程总监（将作大匠）孔融对宫廷随从（侍中）兼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荀彧说：“袁绍地大兵强，田丰、许攸都是智囊，充当他的谋士。审配、逢纪忠心耿耿，主持军政。颜良、文丑，更是一代名将，统御大军，是不是难以抵挡？”荀彧说：“袁绍的军队虽多，但没有纪律；田丰刚直，但冒犯长官；许攸贪婪，不能克制自己。审配专权而没有谋略，逢纪果决而自以为是。这几个人，不懂得团结的重要，互相排斥，势必内斗，一定发生变化。至于颜良、文丑，不过两个有蛮力的粗汉而已，一次战役，便可擒获。”

秋季，八月，曹操率军抵达黎阳，命臧霸等率领精锐，进入青州（山东省北部。此时青州被袁绍长子袁谭割据，这里疑指徐州北境与青州接壞之地区），保卫东方边境；命平虏指挥官（平虏校尉）于禁，沿黄河布防。

九月，曹操返首都许县，派出一部分部队，驻守官渡（河南省中牟县东北）。

袁绍派人结纳建忠将军张绣（时驻穰城〔河南名邓州市〕），并写信给张绣的智囊贾诩，建立友谊。张绣打算接受，设宴款待袁绍的使节，就在筵席上，贾诩大声斥责袁绍使节，说：“请你回去告诉袁绍，对亲兄弟都不能包容（指跟袁术互相仇视），怎么能包容天下英雄豪杰？”张绣惊惧交加，说：“怎么谈到这些事？”悄悄问贾诩说：“这么一弄僵，我们将依靠谁？”贾诩说：“我建议依靠曹操。”张绣说：“袁绍强，曹操弱。而我们又跟曹操结过怨仇（指淯水之战，参考一九七年正月），怎么依靠？”贾诩说：“正因为如此，才应该依靠。曹操尊奉天子（皇帝刘协），号令天下，名正言顺，这是理由之一。袁绍强盛，对我们这一点部队，必然看不到眼里；曹操微弱，得到我们帮助，必然高兴，这是理由之二。有称霸天下大志的，一定抛弃私人怨恨，向世人展示他的胸襟，这是理由之三。请将军不要犹豫。”

冬季，十一月，张绣率军向曹操归降。曹操握住张绣的手，留下欢宴。给自己的儿子曹均，娶张绣的女儿，任命张绣当扬武将军；推荐并任命（表）贾诩当首都许县警备区司令（执金吾），封都亭侯。

关中（陕西省中部）将领们因为袁绍、曹操正在酝酿大战，都保持中立态度，观望成败。凉州（甘肃省东部南部）全权州长（牧）韦端，派参谋官（从事）天水郡（甘肃省甘谷县）人杨阜，前往首都许县。杨阜返回后，将领们向他询问：“袁曹之争，谁胜谁败？”杨阜说：“袁绍宽松而没有决断，计谋层出不穷而不知道选择。没有决断便没有威信，不知道选择便处处处于被动，目前虽然强大，最后却会失败。曹操有英雄的才干和心胸，抓住机会，毫不动摇，法令统一，执行彻底，能任用仇恨的人，而被任用的人，又都能尽忠职守，一定可以完成大事。”

曹操派执行监察官（治书侍御史）河东郡（山西省夏县）人卫觊，代表中央，镇守宣抚关中。当时，最初逃离在外的难民，纷纷返乡。关中很多将领收容他们，作为部属。卫觊写信给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荀彧说：

“关中土地肥沃，因为连年兵荒马乱，人民逃往荆州的，有十万余家。最近听说故乡安宁，都盼望返回本土。可是，回乡之后，却无法维持生活，盘据各地的军阀，竞争着招募他们，充当部属。郡县政府既贫又弱，没有能力拒抗；各将领的割据力量，遂日渐增加，一旦发生变化，以后灾难重重。

“食盐，是国家最大的财源。天下大乱之后，无人管理。我建议恢复过去制度，设立专卖官员，用它的盈余，买犁买牛；遇到返乡的难民，就供应他们，勤加耕种，广积粮秣，使关中经济复苏。远方迟疑不决的难民，势必不分昼夜，纷纷还乡。又应该命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镇守关中，维持社会秩序。则将领们的力量将日渐削弱，政府官员跟人民，将日渐居于强势地位。这是使根本坚强，敌人衰弱的办法。”

荀彧报告曹操，曹操听从。派皇家礼宾执行官（谒者仆射），当食盐专卖官（监盐官。河东郡安邑县〔山西省夏县——郡政府所在〕，有著名的盐池，霍光夫人霍显谋杀皇后许平君的凶手，就因这个盐池介入。参考前七一年_），京畿总卫戍司令（司隶校尉）进驻弘农郡（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关中从此重归中央政府（京幾总卫戍司令钟繇于一九七年正月已至长安安抚关中军阀，此次再驻弘农，是中央对关中的收复作长远的打算）。

袁绍派人前往襄阳（荆州州政府所在县·湖北省襄樊市），要求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相助；刘表承诺，但不肯出军攻击曹操，也不肯出军援助曹操。参谋指挥官（从事中郎）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人韩嵩、行政官（别驾）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人刘先，向刘表进言说：“现在，两位英雄人物，正在僵持，天下重心，在你身上。如果有大的抱负，正好可以利用战胜者筋疲力尽的良机；如果不能，则应该选择帮助的对象。怎么能手握十万大军，坐观成败？人家求援不肯赴援，自己看到贤能的领导人物又不肯归属，结果，双方面的怨恨同时集中在你一人之身，恐怕无法保持中立。曹操是一位军事天才，有才干的人士，都投效他门下，势必击败袁绍。击败袁绍之后，大军一定南下长江、汉水，恐怕你抵抗不住。而今最高的计谋，莫过于把荆州呈献给曹操，曹操对你将十分感激，则福禄永享，还可传给子孙，这是万全的前程。”

智囊蒯越，也劝刘表如此，刘表狐疑，不能决断。遂命韩嵩前往许县，说：“而今天下沸腾，不知道谁能取得最后胜利，曹操尊奉天子，建都许县，请你前去观察一下形势！”韩嵩说：“圣人通权达变，次一等的人坚守节操。我，韩嵩，是次一等的人。部属跟长官之间，名分一旦确定，誓死不变，我今天做你的部属，当然只听你的命令，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以我的观察，曹操一定可以统一天下。你如果能对上尊奉天子（皇帝刘协），对下归附曹操，就派我出使；如果并没有这项决心，那么，我到了京师（首都许县）之后，天子万一给我一个官职，而又不准我辞让，到那时候，我就成了君王的臣属。你昔日的旧部，既成了君王的臣属，当然效忠君王，在大义上不能再效忠你了。请你多加考虑，不要逼我辜负你。”刘表认为韩嵩只是不愿意担任这个使节，才故意提出威胁性的要求，强迫他前往。

韩嵩既到许县，皇帝刘协任命韩嵩当宫廷随从（侍中），兼零陵郡郡长。韩嵩返抵襄阳，对中央政府倍加赞扬，对曹操非常推许，建议刘表把儿子送到皇宫担任侍从（即人质）。刘表大发雷霆，认为韩嵩已怀二心，集合全体文武官员，布置刑场，“持节”，要诛杀韩嵩。当众宣布韩嵩罪状：“你竟敢背叛！”大家无不震恐，劝告韩嵩承认有罪，请求宽恕。韩嵩态度坚定，安详地对刘表说：“是你辜负韩嵩，不是韩嵩辜负你！”遂把出发前的话，再重复一遍。刘表妻子蔡女士也阻止刘表，说：“韩嵩，楚国地区（指长江中游流域）的知名之士，胸襟坦率，言语耿直，有什么理由杀他？”刘表怒火仍然不熄，下令苦刑拷打韩嵩的随从官员，有的被苦刑拷死，但得不到韩嵩背叛的口供，于是赦免韩嵩死刑，只加囚禁。

6、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变民首领郑宝，打算裹胁人民，向长江以南发展；认为淮南（安徽省寿县）人刘晔，是当地望族（东汉王朝一任帝刘秀的儿子刘延，封阜陵王〔首府阜陵·安徽省全椒县东南〕；刘晔是刘延的后裔），准备劫持刘晔，使刘晔领导，刘晔至为忧虑。正巧，曹操派使节来州政府（设寿春〔安徽省寿县〕），调查处理某一件事情。刘晔把使节邀请到家，郑宝前来晋见使节时，刘晔挽留他参加盛宴，而就在筵席上，击斩郑宝，砍下人头，向变民集团宣告：“中央有令，胆敢反抗的，跟郑宝同罪。”变民数千人，全被慑服，共推刘晔作他们的首领。刘晔拒不接受，把军权交给庐江郡（安徽省潜山县）郡长刘勋。刘勋大为奇怪（大乱之世，人人都盼掌握武力，刘晔却宁愿让人，事不平常）。刘晔说：“郑宝无法控制他的部队，完全靠向民间抢劫，我并没有雄厚的供应能力，却打算把他们整编，一定产生怨恨，局面难以持久，所以相赠。”

刘勋因为收容故仲家帝袁术的部众太多，粮秣不继，派堂弟刘偕，向上缭（江西省永修县）宗部变民各集团首领（参考去年〔一九八年〕）征集稻米，各首领缴纳的数量，不能使刘偕满意。刘偕秘密通知刘勋，要刘勋发动突击。讨逆将军兼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郡长孙策，对刘勋强大的武力，深怀忌惮，于是态度谦卑，表面上对刘勋极为恭敬顺服，告诉刘勋说：“上缭宗部变民，不断侵犯本部，我一直准备攻击，只因路途遥远，而又险阻，不能行动。上缭拥有丰富的资产，如果阁下讨伐，我愿出兵作为外援。”并且呈献金银珠宝、凌云纱布（一种比绸锻还要细薄的纺织品），刘勋大喜过望，内外一致道贺；只刘晔认为背后必有阴谋，刘勋问他缘故，刘晔说：“上缭虽然是个小镇，可是城堡坚固，壕沟深广，攻击困难，防守容易，不是十天半月就可以攻破。大军既被困在坚城之下，基地空虚，孙策如果抓住机会，乘虚而入，我们的后防必不能支持，则将军前进无法克敌，后退无家可归。如果一定要出动大军，灾难一定临头。”

刘勋不接受警告，遂向上缭大举进攻，前锋抵达海昏（江西省永修县西北艾城乡），宗部变民首领们得到消息，全部逃避，只留下一个空城，刘勋什么都没有抢到，大失所望。这时孙策率军正西上攻击江夏郡郡长黄祖（时在沙羨〔湖北省武昌县西南金口镇〕），军队已到石城（安徽省马鞍山市东南），得到刘勋身在海昏的消息，遂命堂兄孙贲、孙辅，率八千人驻屯彭泽（江西省湖口县西），而亲自跟江夏郡郡长周瑜（周瑜的江夏郡郡长，是孙策所任命，远在境外遥领），率二万人，奇袭刘勋的根据地皖县（庐江郡郡政府所在县·安徽省潜山县），皖县陷落。袁术、刘勋的妻子家属，以及留守的三万人部众，全部落入孙策之手。孙策立即向中央推荐并任命（表）汝南郡（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李术，当庐江郡郡长，交付他三千人，镇守皖县，把所有俘虏，护送到孙策控制下的吴郡（江苏省苏州市）。

刘勋回军途中，经过彭泽（江西省湖口县西），孙贲、孙辅拦腰截击，大破刘勋军，刘勋撤退到流沂（湖北省黄石市），向黄祖求救。黄祖派他的儿子黄射，率江防舰队陆战营五千人赴援。孙策发动猛烈攻击，大破刘黄水陆联军。刘勋向北逃奔曹操，黄射也急急撤走。孙策俘虏刘勋部众二千余人，跟江防战舰一千艘，遂进攻黄祖。

十二月八日，孙策大军挺进到沙羡（湖北省武昌县西南金口镇），荆州全权州长（牧）刘表派侄儿刘虎，跟大将南阳郡人韩晞，率长枪营五千人，增援黄祖。

十二月十一日，双方会战，孙策大破荆州兵团，斩韩晞。黄祖脱身逃走，孙策擒获黄祖妻子儿女，俘虏战舰六千艘，士兵被杀或落水溺死的有数万人。

既破黄祖，孙策挥军南下，准备攻击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进驻椒丘（江西省新建县东北），对人事官（功曹）虞翻说：“华歆虽然名满天下，但不是我的敌手。如果不能开门让城，战鼓一旦擂动，不可能避免死伤。请你先去看他，表达我的愿望。”虞翻遂往，对华歆说：“我早就知道，先生跟敝郡（会稽郡——虞翻是会稽郡人）前任郡长王朗（参考一九六年八月），在中原齐享盛名，海内一致尊崇。我虽偏远在东方一角，内心一直景仰。”华歆说：“我不如王朗。”虞翻遂问说：“不知道豫章郡的粮秣储存、武器装备，以及人民斗志，比敝郡当时如何？”华歆说：“大大不如。”虞翻说：“先生说不如王朗，是谦虚的话。但豫章郡的武装力量不如会稽郡，却正如你的判断。孙将军（孙策）智谋方略，超过当世，用兵如神。之前驱逐扬州州长刘繇（参考一九五年十二月），先生亲眼看到；后来平定敝郡（会稽郡。参考一九六年八月），先生也曾耳闻。现在，先生困守孤城，全靠自己的一点存粮，可预料无法抵抗。如果不早日决定方向，后悔已来不及。孙将军已抵达椒丘（江西省新建县东北），我也要告辞，请再加考虑。如果明天中午，仍不能表明态度，我就踏上归程。”华歆说：“我在江南（长江以南）的时间太久，时常想回到北方（最初，马日磾前往关东〔函谷关以东〕安抚叛乱〔参考一九二年八月〕，华歆跟随。不久，到达徐州〔江苏省北部〕，辗转南下江南），将军驾到，我就离开。”就在当天夜间，写妥欢迎孙策军的文告。第二天凌晨，派人送到孙策军前。孙策立即前进，华歆便衣便帽，亲自迎接。孙策说：“先生年高德劭，名满天下，远近人心所归。我年幼识浅，请收我当你的弟子学生。”向华歆施礼参拜，尊作贵宾。

孙盛曰：

华歆既没有伯夷跟商山四皓（参考前一九五年）那种不慕名利的高风亮节，又失去天子臣属的立场，而且相信邪恶书生（虞翻）的邪恶论调，结交横行江湖的暴徒（孙策）。官位被夺，志节堕毁，没有比这个更大的罪行。

柏杨曰：

孙盛斥责虞翻是邪恶的，难道虞翻建议华歆抵抗就是神圣的了？不检查他的分析是否正确，就先飞帽子，是一种打马虎眼的惯技。逻辑上说，孙策是皇帝任命的政府正式官员——讨逆将军，孙盛竟诬称他是横行江湖的暴徒，这才是真正的邪恶行径，怎么还敢开口？

华歆无法克服他所面对的危机，如果抵抗，受屠杀的是千万小民，必须千万小民辗转哀号，家破人亡，孙盛才称心快意，这是一种不道德的心肠。在对抗外国外族的侵略时，我们赞扬誓不屈服，但在纯内部的混战情况下，不过是官员跟官员间的火拼，军阀跟军阀间的抢夺地盘，这里面没有大义，只有私利，在我们看来，谁能保护人民的生命财产，谁能使死伤减少到最低限度，谁都值得我们致“最高的尊敬”。

7、孙策把豫章郡分割出若干县，另行成立庐陵郡（江西省泰和县），任命堂兄孙贲当豫章郡郡长，孙辅当庐陵郡郡长。正好盘据庐陵的变民首领僮芝（参考去年〔一九八〕）患病，孙辅遂进军夺取，而留周瑜驻防巴丘（江西省峡江县）。

孙策攻陷皖县时，善待故仲家帝袁术的妻子家属；后来进入豫章（江西省南昌市），又善待故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州长刘繇的妻子家属，运送刘繇灵柩北返，全国知识分子以及在职官员或退职仕绅，一致称道。

会稽郡人事官（功曹）魏腾，有一次冒犯孙策，孙策下令诛杀，所有官员都忧虑恐惧，却无法阻止。孙策娘亲吴夫人，走到深井之旁，身倚栏杆，对孙策说：“你刚刚平定江南（长江以南），事情还没有头绪，正是礼贤下士，不念过失，只念功劳的时候。魏腾对你爱护、尽忠职守，你今天杀了他，明天大家背叛你。我不忍心看到大祸来临，当先行投井自尽。”孙策大吃一惊，立即释放魏腾。

最初，吴郡郡长会稽郡人盛宪，保荐高岱当“孝廉”。后来，许贡来任郡长，高岱掩护盛宪，躲在郡政府将领许昭家避难。本年（一九九年），乌程（浙江省湖州市）变民首领邹佗、钱铜，以及嘉兴（浙江省嘉兴市）变民首领王晟等，每人都拥有一万余人或数千人的武装部众，不肯归附孙策。孙策率军攻击，一一击破。接着进攻另一股变民首领严白虎，严白虎兵败，投奔馀杭（浙江省馀杭县西南馀杭镇），依靠许昭。大将程普要求进击许昭，孙策说：“许昭，对旧长官有义气（指庇护盛宪），对老朋友有情（指庇护严白虎），这是大丈夫的豪志。”遂不进军。

8、最高监察长（司空）曹操再进驻官渡（河南省中牟县东北）。贴身侍卫徐他等，阴谋刺杀曹操，突入卧帐，看见指挥官（校尉）许褚，不禁脸色大变；许褚发觉，击杀徐他等。

最初，车骑将军董承，自称接到皇帝刘协藏在衣带中的密诏，遂跟豫州（河南省）全权州长（牧）刘备密谋刺杀曹操。有一天，曹操从容地对刘备说：“而今，天下英雄，只有阁下跟我曹操。袁绍之辈，根本上不得台面。”当时正在进餐，刘备以为阴谋已经泄漏，大为惊恐，双手一震，筷子落到地上，这时恰恰天际传出一声霹雳，刘备掩饰说：“圣人有句话：‘急雷暴风，使人改容。’（《论语》形容孔丘语。）一点也不错。”事后，跟董承以及长水外籍兵团指挥官（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服等，更积极进行。

正好曹操派刘备跟朱灵邀击向北逃亡的仲家帝袁术（参考本年〔一九九〕四月），智囊程昱、郭嘉、董昭，都劝阻说：“绝不可以放走刘备。”曹操后悔，派人追赶，已来不及。袁术既转向南撤退，朱灵等班师。刘备击斩徐州州长车冑，留关羽驻防下邳（徐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代理郡长（此时下邳仍是封国，疑是封国宰相之误），刘备自己据守小沛（即沛县〔豫州州政府所在县·江苏省沛县〕）。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变民首领昌豨（去年〔一九八〕，吕布被曹操击败后，徐州北部变民首领纷纷归降，惟昌豨转移阵地，继续反抗），跟其他郡县，很多背叛中央政府，归降刘备。

刘备部众有数万人，派人到袁绍处（时在邺城）缔结同盟。曹操派最高监察署秘书长（司空长史）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刘岱、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右扶风郡（陕西省兴平市）人王忠讨伐刘备，不能取胜。刘备告诉刘岱等说：“像你这样的将领，再来一百个，我也不在乎。即令曹操亲征，胜负也难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