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全国混战 一世纪 二〇年代（二四—二九年）

本世纪中，腐败透顶的西汉王朝政权，在下坡路上奔驰，终于被他的辅佐大臣王莽，全盘接收。刘邦的西汉王朝灭亡，王莽的新王朝建立。王莽是儒家学派的大儒，上台后刻意推行儒家学派最崇拜的古代政治制度，结果把全国搞得大乱，逼使包括匈奴在内的所有少数民族，与汉人为敌。新王朝仅十五年，便告覆灭。西汉王朝皇族苗裔刘秀，在混战后统一全国，建立东汉王朝虽然羌民族构兵，西域脱幅，但东汉王朝仍保持相当程度的强大。

新王朝

• 刘秀起兵。
• 昆阳之战。
• 新王朝亡，王莽被杀。
• 全国混战。

东西方世界

• 耶稣受洗。
• 耶稣钉死十字架，年三十二岁。

公元二四年（甲申）

玄汉·更始二年　　（汉帝王郎二年）　　（梁王刘永元年）　　（淮南王李宪二年）　　（上将军隗嚣汉复二年）　　（蜀王公孙述元年）　　（楚黎王秦丰元年）　　（周成王田戎元年）

1、春季，正月，玄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秀，抵抗不住汉帝（首都邯郸〔河北省邯郸市〕）王郎（刘子舆）声势的威胁，向北逃走，抵达蓟县（广阳郡郡政府所在县·北京市）。

2、玄汉西屏大将军申屠建、宰相府执行官（司直）李松，从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到洛阳，迎接玄汉帝（一任）刘玄迁都。

二月，刘玄自洛阳出发。

最初，三辅地区（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一些假借西汉王朝名义，聚众起兵，诛杀王莽的英雄豪杰，人人都盼望封一个侯爵。想不到申屠建到后，先斩王宪，又扬言说：“三辅的年轻人够奸猾的了，犯上作乱，竟然杀掉领袖（指王莽）！”官员平民对自己的义行被如此曲解，既惊恐又愤怒，于是各霸一方，拒绝跟玄汉政府合作，申屠建无力恢复正常秩序。

刘玄到长安后，下诏大赦：“除非王莽的子孙，其他人所犯的罪，完全免除。”三辅的紧张局势，才告平息。

3、这时候，长安城中，只有未央宫被火焚毁，其他宫殿、设备以及仓库、官府，仍都保持原状，街市繁华，也如往昔。刘玄住进长乐宫（原是皇太后所居），正式登金銮宝殿，接见群臣。文武官员依照尊卑次序，集合大庭，庄严肃穆。刘玄从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张皇失措，低着头，一味用手指甲刮他的坐席，不敢抬头面对臣僚。有些将领稍后晋见，刘玄就问：“抢了多少东西？”左右侍从、宦官，都是宫廷旧人，听到皇帝这种问话，你看我，我看你，惊讶得合不拢嘴巴。

4、李松跟棘阳（河南省南阳市南）人赵萌，建议刘玄把所有功臣，都封王爵。朱鲔坚决反对，认为刘邦（西汉王朝一任帝）曾有规定，非姓刘的不可以封王爵。于是，刘玄遂先行晋封刘姓皇族：刘祉封定陶王（首府定陶〔山东省定陶县〕），刘庆封燕王（首府蓟县〔北京市〕），刘歙封元氏王（首府元氏〔河北省元氏县〕），刘嘉封汉中王（首府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刘赐封宛王（首府宛县〔河南省南阳市〕），刘信封汝阴王（首府汝阴〔安徽省阜阳市〕）。

再封非刘姓功臣：王匡（新市兵）封泚阳王（首府比阳〔河南省泌阳县〕），王凤（新市兵）封宜城王（首府宜城〔湖北省宜城县〕），朱鲔封胶东王（首府即墨〔山东省平度市〕），王常封邓王（首府邓县〔湖北省襄樊市汉水北岸〕），申屠建封平氏王（首府平氏〔河南省桐柏县西北平氏镇〕），陈牧封阴平王（首府阴平〔甘肃省文县〕），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大将军张卬封淮阳王（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执金吾）大将军廖湛封穰王（首府穰县〔河南省邓州市〕），宫廷秘书（尚书）胡殷封随王（首府随县〔湖北省随州市〕），柱天大将军李通封西平王（首府西平〔河南省舞钢市东北〕），五威警卫指挥官（五威中郎将）李轶封舞阴王（首府舞阴〔河南省泌阳县北〕），水利总监（水衡）大将军成丹封襄邑王（首府襄邑〔河南省睢县〕），骠骑大将军宗佻封颍阴王（首府颍阴〔河南省许昌市〕），尹尊封郾王（首府郾县〔河南省郾城县〕）。

只有朱鲔坚决推辞，不肯接受。刘玄遂任命朱鲔当左翼最高指挥官（左大司马），宛王刘赐当前翼最高指挥官（前大司马），派二人跟李轶等前往洛阳，镇压及安抚关东（崤山以东）。又派西平王李通，镇守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邓王王常代理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郡长。再任命李松当宰相（丞相），赵萌当右翼最高指挥官（右大司马），共同主持中央政府。

5、刘玄把赵萌的女儿接入皇宫，封夫人，遂把大权交给赵萌。刘玄在后宫不分昼夜的欢宴，官员们有要事报告，刘玄都喝醉了，不能接见。实在不能推辞时，就教宫廷随从（侍中）坐在帷帐里，代他回答。刘玄的另一位漂亮的小老婆韩夫人，尤其嗜爱饮酒，每次陪刘玄欢宴，看到寝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前来奏报国事，就大发脾气，说：“皇上正跟我喝酒，在这节骨眼上，就偏偏有事？”跳起来，把奏章撕得粉碎，摔到书案上。

赵萌大权在握，毫无忌惮，想杀谁就杀谁。一位官员忠心耿耿，向刘玄透露赵萌的罪行，刘玄像爆炸了似的，拔出佩剑，当场把那官员斩首。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敢口吐真言。这时候，一些社会低阶层的小人物，包括厨夫在内，都被任官封爵。长安街头传出“顺口溜”，说：“灶下养，当了中郎将（皇家警卫指挥官）。烂羊胃，当了骑都尉（骑兵总监）。烂羊头，当了关内侯（准侯爵）。”

军师将军李淑上书规劝说：“陛下奠定统一全国的大业，固然由于下江兵（王常）、平林兵（陈牧）的声势，但这种声势，只是一种冲击力量，不能用它来安邦定国。我们必须了解，官位（名）与权力（器），连圣人都十分重视（《左传》孔丘说：只有官位〔名〕与权力〔器〕，不可以随便给人）。而今，政府中的官员，都不是适当人选，希望他们对国家有什么贡献，好像攀到树上捕鱼，爬到山上采取珍珠。全国人民从这一点上，推测政府的命运。”刘玄大怒，逮捕李淑下狱。

将领们在全国各地独断独行，随意赏罚，自己任命州长（牧）、郡长（守），有时候一个州或一个郡，有甲将领派的州长郡长，也有乙将领派的州长郡长，州长郡长互相重叠，无论中央政府及地方人民，都无所适从。关中（陕西省中部）人民离散，全国人心怨恨，有人开始反抗。

6、刘玄征召隗嚣（隗，音wěi〔伟〕。时驻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跟隗嚣的叔父隗崔、隗义等，隗嚣就要动身，他的智囊方望，认为玄汉政府的成败，仍是一个未定数，竭力劝阻。隗嚣不接受，方望就留下一份辞呈，飘然而去。隗嚣等到了长安，刘玄任命隗嚣当右将军，隗崔、隗义，仍维持自称的官位（隗崔自称白虎将军，隗义自称左将军）。

7、上谷（河北省怀来县）郡长耿况，派他的儿子耿弇（音yǎn〔眼〕），到长安向玄汉政府呈送奏章。耿弇本年二十一岁，走到宋子（河北省赵县东北），正遇上王郎（刘子舆）起兵称帝（参考去年〔二三年〕十二月）。耿弇随从官孙仓、卫包说：“刘子舆，可是西汉王朝皇帝（成帝）刘骜的嫡亲骨肉，真正皇家血统，不去投奔他，跑那么远干什么？”耿弇手按剑柄，说：“刘子舆不过一群盗贼，最后终会被人俘虏。我到首都长安，向政府（玄汉）呈献上谷、渔阳（北京市密云县）两郡兵马。回来后，出动突击部队，对付刘子舆那批乌合之众，好比摧枯拉朽。阁下不在大节上站稳立场，不久就会全族覆灭。”孙仓、卫包仍悄悄逃走，投奔王郎（刘子舆）。

耿弇听说玄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秀，正在卢奴（中山国首府·河北省定州市），遂直接北上晋见。刘秀留他下来担任参谋官（长史），一同再向北到蓟县（北京市）。而王郎的文告也跟着到达，悬赏十万户侯爵，购买刘秀的人头。刘秀命郡政府行政助理（功曹令史）颍川（河南省禹州市）人王霸，到街头招募新兵，用以反击王郎，市民们忍不住大笑，围绕住王霸，比手画脚，挖苦他不自量力。王霸既羞惭又难过，狼狈逃回。

刘秀绝望，打算南下返回首都长安。耿弇说：“我们的敌人在南方，正向北攻击。如果南下，岂不自投罗网。渔阳郡长（太守）彭宠，是您的同乡（都属南阳郡）；上谷郡长，是我的老爹。如果能发动这两郡的武装部队——一万骑兵，用不着担心邯郸。”可是刘秀的亲信官属，一致反对，说：“即令是死，头也要朝南，为什么远投北方，岂不是掉到布袋里？”刘秀指着耿弇说：“他就是我的‘北道主人’！”

就在这时候，西汉王朝故广阳王（首府蓟县）刘嘉（七任帝刘彻五世孙）的儿子刘接，在蓟县（北京市）发动群众，响应王郎，刹那间全城混乱，传言邯郸派出的钦差大臣，已经抵达，郡长级（二千石）以下官员都迎接去了。刘秀大为惊恐，急急从下榻的招待所奔出，向南逃走。到了南门，城门已经关闭，遂攻击守城卫士，破门而出。人心惶惶，昼夜不停地狂奔，不敢进入城市，饥渴时就在路旁进餐，疲倦时就倒在路旁睡觉。好不容易到了芜萎亭（河北省肃宁县南），天气酷寒，冯异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碗热豆浆，端给刘秀。抵达饶阳（河北省饶阳县东北，跟蓟县航空距离一百八十千米），这群亡命之徒饥寒交迫，不能支持。无可奈何，刘秀决定冒险一试，遂自称是邯郸皇帝陛下（王郎〔刘子舆〕）的使节，堂堂皇皇，叫开城门，住进招待所。招待所官员设宴招待，刘秀部属一个个饥渴难忍，一看香喷喷的大鱼大肉上桌，就像叫化子般争饭抢菜，一团糟乱，不成体统。招待所官员瞧在眼里，顿然起疑，认为不像是真的皇帝使节，暗中派人在外面擂起大鼓，连续几十通，大声喊：“邯郸（汉帝王郎〔刘子舆〕）将军驾到！”大家霎时脸色大变，刘秀跳上马车，就要狂奔，可是想了一想，被困城中，无法逃掉，只好再回到座位上，硬着头皮说：“请邯郸将军相见！”经过一场虚惊，停了一阵，才离开饶阳。沿途不敢停留，日夜前进，头冒风霜，脚踏冰雪，脸部都被冻裂。

到了下曲阳（河北省晋州市西），得到情报；王郎的追兵已经接近。刘秀等震恐，奔驰到滹沱河（滹沱，音hūtuó〔呼驼〕），走在前面的探马回来报告，说：“河上布满碎冰，又没有船只，无法过渡！”刘秀再派王霸前往亲探，情形果然。王霸恐怕大家惊恐，可能一哄而散，准备走一步算一步，等到了河边，真不能过渡，再折回不迟，于是宣称：“河冰已经凝结，连马车都过得去。”大家立刻欢腾，刘秀笑说：“探马果然胡说八道。”继续前进。奇事就在此时发生，等他们到了河边，因天气大寒之故，河冰竟然真的已经冻结坚固。刘秀命王霸部署渡河，人马只剩下几匹没有渡完，河冰复行融解。

到了南宫（河北省南宫市），又遇狂风暴雨，刘秀等躲到路边空屋暂避。冯异找了一些木柴，邓禹把它燃起，刘秀脱下湿淋淋的衣裳，对火烤干，冯异再奉上用小麦煮成的稀粥。

到了下博（河北省深县东南）城西，刘秀等一行四顾茫然，不知道应向何处投奔。正好，一位白衣老汉在路旁，指点说：“各位不要气馁，信都郡（河北省冀县）仍然效忠长安（玄汉政府），离这里只有八十里。”刘秀遂奔向信都。这时，黄河以北各郡、各封国，全都归附王郎，只信都郡长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人任光、和戎（河北省晋州市西）郡长信都（河北省冀县）人邳肜（音róng〔融〕），拒绝接受（新政府把信都郡分割出和戎郡，和戎郡政府设下曲阳〔河北省晋州市西〕）。任光正在忧愁以一座孤城，势不能单独坚持，恐怕终会陷落。听到刘秀抵达，好像救星驾到，不禁大喜，全城官民高喊万岁。邳肜也从和戎前来会面。

参与紧急会议的人，多半主张在信都郡地方部队护送之下，迅速返回长安。邳肜对刘秀说：“人民思念西汉王朝，已非一日。所以，皇上（刘玄）一登宝座，天下响应。三辅一带，清洁宫殿，打扫街道，恭敬迎接。而今，王郎不过一个摆卦摊的算命先生，假借名号形势，用暴力集结一些乌合之众，侥幸的取得燕赵之地（河北省），基础并不稳固。您如果发动两郡（信都郡、和戎郡）兵力，对他讨伐，难道还愁得不到胜利？不此之图，只求回去，不但平白失去了黄河以北，也势将惊动三辅，使中央政府的威信，受很大伤害，不是良好的计谋。如果您无意于此，却希望信都地方部队护送，更不可能。为什么？形势很明显，您一旦西行，邯郸局势就会安定。小民绝不肯抛弃父母妻子，背叛现成的领袖（王郎〔刘子舆〕），千里迢迢，护送一群亡命之徒。可以断定的，他们会逃散一空。”刘秀遂决定留下。

然而，两郡的兵力，实在太弱。刘秀打算投奔城头子路，或投奔力子都（参考一八年）。任光坚决反对。刘秀下令征集邻县精锐部队四千人，任命任光当左大将军，信都郡民兵司令（都尉）李忠当右大将军，邳肜当后大将军，仍兼和戎郡长，信都县长（令）万脩当偏将军，全封侯爵。任命南阳人宗广暂兼信都郡长。然后，刘秀、任光、李忠、万脩，率领全部武力，向王郎反击。

邳肜部队充当前锋，先行出动。任光命秘书人员尽量缮写文告：“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秀，率城头子路、力子都等大军百万，从东方西征，讨伐叛徒！”派骑兵到钜鹿（河北省平乡县）郡内散发。官员人民看到文告后，辗转传播。刘秀于暮色苍茫中抵达堂阳（河北省新河县）边界，大量设置旗帜跟火把，水边一片光亮，堂阳守军惊慌失措，马上迎降。刘秀遂进击贳县（河北省辛集市西南。贳，音shì〔世〕），贳县守军也迎降。城头子路者，是东平郡（山东省东平县东南）人爰曾，在黄河、济水一带抢劫掳掠，有部众二十余万人；而力子都部众也有六七万人，实力强大，所以刘秀一度考虑前往投奔。

昌城（河北省冀县西北）人刘植，集结士卒几千人，占据昌城，响应刘秀。刘秀任命刘植当骁骑将军。耿纯率领亲族跟宾客二千余人，包括年老的跟患病的，各自带着棺木，在育县归附刘秀（胡三省考证：两汉王朝都没有“育县”，当是“贳县”）。刘秀任命耿纯当前将军，进攻下曲阳（和戎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晋州市西），接受下曲阳投降。刘秀的部队逐渐膨胀，已有好几万人。就更向北挺进，进攻中山（河北省定州市）。耿纯恐怕亲族怀有二心，派他的堂弟耿䜣回到故乡，把所有家宅房舍都纵火烧掉，根绝他们的退路。

刘秀攻陷卢奴（中山国首府·河北省定州市），所经过的郡县，征集地方政府的警备部队，传令沿边各郡县，出兵进攻邯郸（河北省邯郸市），各郡县纷纷响应。这时，真定王（首府真定〔河北省正定县〕）刘杨（西汉王朝六任帝刘启的儿子刘舜，封常山王〔宪王〕。刘杨是刘舜的六世孙），起兵拥护王郎，部众十几万。刘秀派刘植前往游说，刘杨愿意改变立场。刘秀遂进入真定（元氏国首府·河北省正定县），并娶刘杨的甥女郭圣通当夫人，用婚姻加强双方团结密度。然后，一连攻陷元氏（元氏国首府·河北省元氏县）、防子（河北省高邑县西南），进抵鄗县（河北省柏乡县北），击斩王郎的部将李恽。进抵柏人（河北省隆尧县西南），击败王郎的另一部将李育。李育退回柏人城固守。刘秀围攻，不能夺取。

8、南郑（汉中国首府·陕西省汉中市）人延岑，在汉中聚众起兵，占领南郑。汉中王刘嘉讨伐他，延岑投降，刘嘉部众遂多到几十万。指挥官（校尉）南阳人贾复，眼见玄汉政府腐败混乱，向刘嘉建议说：“而今，天下还没有安定，大王你却对目前所有的东西，心满意足。你有什么办法保护你目前所有的东西？”刘嘉说：“您的野心太大，我恐怕会使你失望。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秀在黄河以北，一定欣赏你。”于是写信给刘秀，介绍贾复和另一位秘书长（长史）、南阳人陈俊，前往晋见。贾复等抵达柏人（河北省隆尧县西南），刘秀任命贾复当破虏将军，陈俊当保安官（安集掾）。

9、刘秀内宅小厮犯法，军法官（军市令）颍川（河南省禹州市）人祭遵，把小厮诛杀。刘秀光火，下令逮捕祭遵。主任秘书（主簿）陈副规劝说：“领袖平常一直要求军容整齐，纪律严明。现在，祭遵守法不阿，不避权势，说明你的命令，已彻底执行。”刘秀赦免祭遵，任命祭遵当刺奸将军，向将领们宣布，说：“你们要小心祭遵，我家里的小厮犯了法，他都诛杀，绝不会私心偏袒谁。”

10、最初，新帝王莽诬杀鲍宣（参考三年），上党郡（山西省长子县）民兵司令（都尉。在新王朝，应称“大尉”）路平，打算连鲍宣的儿子鲍永，一齐斩首。郡长（太守）苟谏，竭力保护，鲍永才逃脱一死。玄汉政府成立，皇帝刘玄任命鲍永当宫廷秘书署执行官（尚书仆射），代理大将军（行大将军事），率军安抚并镇压河东郡（山西省夏县）及并州（山西省）所属郡县，由鲍永自行任命将领。鲍永到河东郡，攻击青犊变民集团，大获全胜。任命冯衍当立汉将军，驻屯太原（山西省太原市），跟上党郡郡长田邑等，加紧修补盔甲、训练士卒，保卫并州。

11、有人向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秀建议，用柏人当基地，不如用钜鹿（河北省平乡县）。刘秀认为有理（柏人与邯郸航空距离五百千米，与钜鹿仅八十千米）。于是，率军南下，攻陷广阿（河北省隆尧县东，跟钜鹿航空距离五十千米）。刘秀面对地图凝视，对邓禹说：“天下郡国这么多，到今天我才占领一个，你前些时认为我的忧虑是多余的，为什么？”邓禹说：“现在天下大乱，人民渴望出现英明的君王，就好像婴儿渴望慈母。古代兴起的，只在他品德的厚薄，不在他地盘的大小。”

12、蓟县（北京市）仓促逃亡时，耿弇跟刘秀分散，向北逃到昌平（北京市昌平县南），回到老爹耿况（上谷〔河北省怀来县〕郡长）那里，劝说老爹南下攻击邯郸（汉帝王郎〔刘子舆〕首都·河北省邯郸市）。而这时候，王郎派出的将领，正北上到渔阳、上谷，夺取土地，并征调沿边郡县的武装部队。沿边郡县疑惧不定，但多数都打算接受。

上谷郡政府行政官（功曹）寇恂、总务官（门下掾）闵业，向耿况建议，说：“邯郸（王郎〔刘子舆〕）突然崛起，情况混沌，不了解它的可信度有多少。而刘秀是刘縯的亲弟弟，礼贤下士，我们应该归附他。”耿况犹豫说：“邯郸势力，正如日中天，我们单独不能抵抗，应该怎么办？”寇恂、闵业说：“上谷郡疆域完整，作战部队有一万人，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前途。如果决心确定，我愿前往东方的渔阳，说服彭宠，同心合力，就用不着把邯郸放在心上。”耿况同差，派寇恂前往晋见彭宠，准备要求每郡出动骑兵突击部队两千人、步兵一千人，支援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秀。

安乐（北京市顺义县）县长（令）吴汉、大军保护总监（护军）盖延、狐奴（北京市顺义县东北）县长（令）王梁，也建议彭宠归附刘秀，彭宠同意。可是，郡政府其他官员，却盼望归附王郎，彭宠不能立即决定。吴汉到城外巡查，在一个小村落里，遇到一位儒家学派的学生，请他一块进餐，询问南方有什么消息。学生说：“刘秀经过的郡县，都向人民指出：邯郸那个皇帝（王郎〔刘子舆〕），并不是刘家子弟。”吴汉大喜，立即伪造一份刘秀致送渔阳郡政府的文告，教那位学生拿着，送给彭宠，嘱咐他把听到的消息，作一报告。就在这个时候，寇恂抵达。彭宠遂决定派出步骑兵三千人，命吴汉代理参谋官（行长史），跟盖延、王梁，共同率领，南下攻击蓟县（北京市），斩王郎的大将赵闳。

13、寇恂返回上谷，跟上谷郡政府参谋官（长史）景丹，以及耿弇，率军南下，与渔阳部队会合，长驱而南。所经过的地方，击斩王郎（刘子舆）任命的大将、部长级官员（九卿）、指挥官（校尉）等以下，共三万人。一连夺取涿郡（河北省涿州市）、中山（河北省定州市）、钜鹿（河北省平乡县）、清河（河北省清河县）、河间（河北省献县）等二十二县，前锋将近广阿（河北省隆尧县东）。情报说：“城里兵马很多。”景丹等紧急戒备，勒住马缰，向路人打听消息，说：“什么人的军队？”回答说：“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刘秀！”将领们大为兴奋，遂即抵达城下。

广阿城里一直谣传北方两郡的武装部队已投效邯郸，将对广阿发动攻击，人心恐慌。刘秀也感到事态严重，命守军紧急戒备，亲自登上西城楼，询问来意。耿弇下马，就在城下拜见。刘秀立即请他入城，耿弇把两郡发兵经过，作一简报。又把景丹等全部将领，请到城里。刘秀笑说：“邯郸（王郎〔刘子舆〕）方面将领，屡次宣传征召渔阳、上谷（耿况）部队，我吹牛说：‘我也征召渔阳、上谷部队。’想不到两郡兵马真的为我而来，我正要跟各位朋友（士大夫），共享荣华富贵。”任命景丹、寇恂、耿弇、盖延、吴汉、王梁，都当偏将军，出城统领自己的部队。擢升耿况、彭宠当大将军。封耿况、彭宠、景丹、盖延等四人侯爵。

吴汉为人，朴实忠厚，不善言辞，遇到紧急情况，词不达意，然而沉着敦厚，而有谋略。邓禹不断向刘秀推荐，刘秀逐渐对他亲近尊重。

14、玄汉政府派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谢躬，率领六位将军，围攻邯郸，毫无进展。刘秀兵团增援，两军相合，向东再攻钜鹿，一月有余，也不能取胜。而王郎反击，进攻信都，城中豪杰马宠等在内响应，大开城门迎接。玄汉军队再反击，又把信都收复。刘秀命李忠回信都，代理郡长（行太守事）。

王郎派遣大将倪宏、刘奉，率几万人援救钜鹿。刘秀在南（河北省钜鹿县北。，音luán〔峦〕）迎战，不能抵挡，向后撤退。景丹等率骑兵突击部队，及时投入战场，倪宏等大败。刘秀赞叹说：“我听说，两郡（信都郡、钜鹿郡）的骑兵突击部队，是天下精锐，今天亲眼看到，使人兴奋。”

15、耿纯向刘秀建议，说：“我们困在钜鹿城下，官兵无不疲惫。不如用我们的精锐部队，直接进攻邯郸，一旦王郎伏诛，钜鹿用不着战斗，自会到手。”刘秀采纳。

夏季，四月，刘秀留下将军邓满，继续围困钜鹿。自己亲率大军向邯郸挺进，连战连胜。王郎不能支持，派议论官（谏大夫）杜威，谈判投降。杜威强调王郎确实是西汉王朝十二任帝（成帝）刘骜的嫡亲骨肉。刘秀说：“就是成帝（刘骜）本人复活，从棺材里爬出来，也不能再坐宝座，何况他的冒牌儿子？”杜威请求封王郎万户侯爵。刘秀说：“饶他不死，已经够了。”杜威大怒告辞。刘秀发动猛烈攻击，历时二十余日。

五月一日，王郎的皇家教师（少傅）李立，打开城门，迎接玄汉军进城，邯郸陷落。王郎乘夜逃走，王霸追捕擒获，就地斩首。刘秀检查王郎政府档案，发现竟然有若干自己部属写的信件，而且达数千封之多，书信上除了向王郎表示效忠外，还对刘秀有侮辱性的抨击。刘秀拒绝拆看，集合全体将领，当着大家的面，用火烧毁，说：“使背叛的人安心！”

刘秀重新调整部队，把新收容的官兵，分配给各将领，大家都愿隶属“大树将军”。“大树将军”者，指偏将军冯异。冯异谦虚退让，从不逞能逞强，要求他的部队，除非跟敌人作战，其他时候，都要排在别人部队后面。每到一个地方，将领们聚在一起，大谈自己的功劳，只冯异独自坐在树荫底下，所以军中称他“大树将军”。

16、大军保护总监（护军）宛县（宛国首府·河南省南阳市）人朱祜，向刘秀建议，说：“长安玄汉政府，越来越乱，阁下有‘日角’的相貌，这是上天的旨意。”刘秀紧张说：“快教刺奸将军（祭遵）逮捕朱祜。”朱祜不敢再开口。

17、玄汉帝（一任）刘玄，封刘秀王爵——萧王（首府萧县〔安徽省萧县〕），下令黄河以北所有部队，全部复员。命刘秀跟有功官员，一同返回长安。另行任命苗曾当幽州（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全权州长（牧），韦顺当上谷郡长，蔡充当渔阳郡长，直接到北方接事。

刘秀住在邯郸故赵王王宫，一天，在温明殿睡午觉。耿弇直闯而入，冲到床前，请求单独谈话，建议说：“官兵死伤太多，请准我回上谷补充。”刘秀说：“王郎已经消灭，黄河以北已经太平，还补充部队干什么？”耿弇说：“王郎虽然消灭，全国混战之局，并没有结束，不过刚刚开始。现在，中央政府使节从西方传达诏令，要全体复员，绝不可以听从。铜马（河北省东南部）、赤眉（河南省北部及山东省西部）等变民集团，共有几十个之多，每一个集团都有几十万人，甚至一百万人，所向无敌。刘玄没有能力应付，不久就会溃败。”刘秀从床上跳起来说：“你说错了话，我只有杀你。”耿弇说：“大王厚待我，如同父子，所以才掏出赤心。”刘秀说：“我开玩笑罢了，请说下去。”耿弇说：“全国人民被王莽害得苦不堪言，因而想念刘姓皇家。听说西汉王朝中兴重建，无不欢欣鼓舞，好像逃脱虎口，扑到慈母怀抱。现在，刘玄当天子，山东（崤山以东）将领们，各霸一方。中央的皇亲国戚，又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人民痛苦，已到极点，内心泣血，甚至反过来思念新王朝的太平日子。所以，我推断刘玄必定失败。阁下建立伟大的功业，英名传播海内，用仁义作为号召，天下可以靠着一纸文告，恢复秩序。政权是一件重要的工具，阁下应该自己取得，莫让非刘姓的人占有。”刘秀大为欣赏。遂向刘玄报告，认为黄河以北还没有完全平定，无法抽身返回首都长安。至此，刘秀已决心叛变，只等时机。

柏杨曰：

千余年来，“人心思汉”四字，成为一种指标，表示人心所归。却不知道还有“人心思新”，较之“人心思汉”，更值得深思。试读鲍宣的奏章，公元前一世纪太平盛世时，人民面对的有七种灾难和七种死亡，凄凉悲惨的情景，使人惊悸，于是人心思变。王莽以儒家学派正统宗师，满口满纸，都是仁义道德，却带来更大的痛苦，使人认为前一世纪的七种灾难和七种死亡的社会，还是天堂，于是人心思汉。接着被思的汉复出，奸淫烧杀，血腥混战，人民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相形之下，新王朝也成了天堂。

这就是中国人的命运：苦难之后，接着是更大的苦难。手拿救国救民招牌的野心家和野心集团，一旦掌握权柄，立刻露出凶相，举起屠刀。鲁迅有诗形容：“一阔便翻脸”，固是讽刺小人物丑态，同时也是形容大人物对小民的情结。只要专制制度不变，封建意识不变，这种情结也不会变。流氓刘邦上台也好，大儒王莽上台也好，结果完全一样。中国就被这种罪恶抓住，难以摆脱。

使野心家或野心集团永远保持当初所持正义的方法，只有基于人权思想产生的民主制度，把统治者置于人民控制之下，而不是把人民置于统治者控制之下。一旦人民被置于统治者控制之下，就只好永远生活在“人心思变”——思念过去所谓的“好”日子——之中。

18、当时，庞大的变民群，还有铜马、大彤、高湖、重连、铁胫、大枪、尤来、上江、青犊、五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李贤注：这些称号，或是他们根据地的名字，或是一种雄壮的形容词。铜马首领东山荒秃、大彤首领樊重、尤来首领樊崇、五校首领高扈、五楼首领张文、檀乡首领董次仲、富平首领徐少、获索首领古师郎，其他则史无记载），总数有几百万人，到处抢夺掳掠。

刘秀准备把他们肃清，于是，代表玄汉帝（一任）刘玄，任命吴汉、耿弇，同时当大将军，“持节”（玄汉政府的符信）征调幽州（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所属十郡的骑兵突击部队（突骑。十郡：涿郡〔河北省涿洲市〕、广阳郡〔燕国·北京市〕、勃海郡〔河北省沧州市东南〕、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辽西郡〔辽宁省义县西〕、右北平郡〔河北省丰润县〕、辽东郡〔辽宁省辽阳市〕、玄菟郡〔辽宁省沈阳市〕、乐浪郡〔朝鲜平壤市〕）。幽州州长（刺史）苗曾，发现刘秀拒抗中央命令，暗中吩咐各郡不要理会。刘秀立即行动，派吴汉率骑兵二十人，驰往州政府所在地无终（天津市蓟县）。苗曾出城迎接，吴汉逮捕苗曾，当场处决。另一位大将军耿弇，到达上谷，逮捕郡长韦顺和渔阳郡长蔡充，也当场处决。各郡大为震骇，完全听命。

秋季，刘秀进逼铜马变民基地鄡县（河北省辛集市东。鄡，音qiāo〔敲〕）。吴汉率领征调的骑兵突击部队，赶到清阳（清河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清河县），跟刘秀会合，军容雄壮。吴汉把全军官兵名册，毫无隐瞒的呈报司令部，然后，再请拨付，没有一点私心，刘秀对他更为信任器重。

刘秀代表玄汉帝刘玄任命偏将军沛郡（安徽省淮北市）人朱浮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兼幽州全权州长（牧），把州政府迁到蓟县（北京市）。

铜马变民集团粮食已尽，乘夜突围，刘秀尾追到馆陶（河北省馆陶县），发动攻击，铜马大败，投降。刘秀正在受降，而高湖变民集团跟重连变民集团，从东方蜂拥而至，和还没有投降的铜马变民结合，向北进发。刘秀尾追到蒲阳山（河北省满城县西），再发动攻击，叛民集团再大败，投降。刘秀代表刘玄把他们的首领、将领，都封侯爵。

因为降兵降将数目庞大，刘秀手下的将领们不敢相信他们的诚意。而降兵降将们也发现他们没有受到信任，因而疑惧惊恐、内心不安。刘秀了解，如果处理不当，将爆发大祸。于是，命降将们各自回到自己的部队，武装备战。然后，刘秀只带着少数卫士，前往巡视。降将降兵们被刘秀的诚意感动，互相告诫说：“萧王（刘秀）对我们推心置腹，怎么能不教我们为他效死？”大家全都心悦诚服。

刘秀把投降的部队，分配给各将领，此时已拥有数十万大军。

赤眉变民集团的一位将领，跟青犊、上江、大彤、铁胫、五幡，约有十余万人，在射犬（河南省武沙县西北）集结。刘秀率军南下攻击，大破敌营，遂进逼河内（河南省武伊县），河内郡长韩歆投降（韩歆是玄汉政府任命的地方官，此时刘秀羽毛渐丰，已不再顾忌）。

19、最初，玄汉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谢躬，联合刘秀，两军合力，共同攻克邯郸，消灭王郎（刘子舆）。但二人之间，不断发生争执，谢躬时常想对刘秀攻击，却因畏惧刘秀兵力强大，不敢发动。二人的部队，虽然都进入邯郸，却各有营地防区。谢躬对行政工作，细心而又认真。刘秀为了安抚，经常称赞，说：“谢秘书长（谢躬）真是国家的栋梁。”谢躬听到后，稍稍松懈戒备。他的妻子警告他，说：“你跟刘秀的怨仇已深，势不两立，可是你却相信他表面上那套虚情假意，终必栽到他手！”谢躬不相信。稍后，谢躬率领他的数万部队，南下驻屯邺县（魏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再稍后，刘秀攻击青犊变民集团，命谢躬讨伐盘踞在隆虑山（河南省林县北）的尤来变民集团。谢躬出师不利，大败。刘秀抓住他领兵在外，基地空虚的良机，命吴汉跟刺奸大将军岑彭，用劲旅夺取邺县。谢躬不知道内部有变，仅率领少数部队返防，吴汉等把谢躬生擒处决。谢躬部队，全部投降。

20、玄汉帝刘玄，派柱功侯李宝、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州长（刺史）李忠，率军一万余人，南下夺取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蜀郡（四川省成都市）。据守成都（蜀郡郡政府所在县）的公孙述，派他的老弟公孙恢迎击，在绵竹（四川省德阳市北黄许镇）会战，大败玄汉军，李宝、李忠撤退。公孙述遂自称蜀王，建都成都（四川省成都市）。汉人跟蛮夷之人，全都归附。

21、冬季，刘玄派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归德侯刘飒、最高指挥部大军保护总监（大司马护军）陈遵，出使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颁发西汉王朝旧有的印信（西汉王朝旧印“匈奴单于玺”，新王朝改成“新匈奴单于章”，以致激怒匈奴。参考一一年。本年恢复旧有印文），并顺便把挛鞮云以及她丈夫须卜当的亲属、贵族、随从，送回匈奴（参考一八年）。匈奴汗国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二十任）挛鞮舆，并不买账，而且态度傲慢，告诉刘飒、陈遵说：“匈奴跟汉朝本是兄弟之邦，匈奴内乱时，汉朝皇帝刘病已（西汉王朝十任宣帝），帮助呼韩邪单于（十四任。挛鞮舆的老爹）登位，所以匈奴称臣，尊敬汉朝。而今汉朝也有内乱，西汉政府被王莽篡夺，匈奴也曾出动大军，攻击新王朝，使他们北方边陲，荡然一空，引起天下大乱，产生‘人心思汉’的后果，王莽遂告失败，而西汉王朝复兴。这都是我们匈奴的力量，事情已经颠倒过来，汉朝应该称臣，尊敬匈奴。”

刘飒、陈遵反复辩解，但挛鞮舆坚持他的立场。

22、据守濮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濮阳市西南）的赤眉变民集团首领樊崇等，准备南下攻击颍川（河南省高州市），把部众分为两个支队。樊崇、逄安（逄，音páng〔旁〕）率领一个支队；徐宣、谢禄、杨音率领另一个支队（《后汉书·刘盆子传》记载：樊崇、逄安的部队，攻拔长社〔河南省长葛县〕，再进入宛县〔河南省南阳市〕，击斩县长。徐宣、谢禄的部队，攻陷阳翟〔颍川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禹州市〕、梁县〔河南省汝州市〕）。赤眉虽然屡战屡胜，但事实上已筋疲力尽。农民出身的士兵，对战乱早感厌倦，害着严重的思乡病，忧愁不安，日夜哭泣，但求回到东方（赤眉原是琅邪〔山东省诸城市〕一带饥民）。樊崇等商议，认为一旦回到东方，部众势必一哄而散，各奔故乡，不如向西攻击玄汉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于是，大军西行。樊崇、逄安，穿过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徐宣等穿过陆关（河南省嵩县东北），两支部队，分为两路，向长安进发。

刘玄命泚阳王王匡（新市兵）、襄邑王成丹（下江兵），跟抗威将军刘均等，分别驻防河东（山西省夏县）、弘农（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堵截赤眉。

23、刘秀将对北方燕赵地区（河北省）发动一次大规模的军事扫荡。而又预测赤眉变民集团势将攻破长安，打算利用玄汉政府覆灭的机会，并吞关中（陕西省中部），但不知道把任务交给谁才好。

最后，任命邓禹当前将军，交给他精锐部队二万人，西行入关（函谷关），使邓禹自己选择将领跟幕僚。这时，玄汉政府将领：朱鲔、李轶、田立、陈侨，号称拥有三十万精兵，跟河南郡（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郡长武勃，共同守卫洛阳。另外两位将领鲍永、田邑，则驻军并州（山西省）。刘秀认为河内郡地势险要，人民富庶，打算在将领中物色一位干才，担负这项重任，却物色不到，征求邓禹的意见，邓禹说：“寇恂文武全才，有统御群众的能力，除了他，再没有更合适的人。”

刘秀遂命寇恂当河内郡郡长，代理大将军（行大将军事），说：“从前，高祖（一任帝刘邦）把关中交给萧何（参考前二〇五年八月），而今，我把河内交给你。盼望供应不绝，兵源不缺，挡住其他方面的部队，不要北渡黄河。”又任命冯异当孟津兵团司令（孟津将军。孟津，今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统辖魏郡（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河内郡的地方武力，沿着黄河北岸布防，监视洛阳方面的玄汉军队。

刘秀亲自送邓禹到野王（河南省沁阳市）。邓禹既向西出发，刘秀再率军北上。寇恂征集粮秣，制造武器，供应前方。大军推进得再远，从不匮乏。

24、隗崔、隗义跟隗嚣密商逃回基地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隗嚣恐怕事情败露，自己被牵连，于是向玄汉政府检举。刘玄大怒，诛杀隗崔、隗义，任命隗嚣当最高监察长（御史大夫）。

25、梁王（首府睢阳〔河南省商丘县〕）刘永，在他的封国（梁国）起兵，宣布脱离玄汉政府，招揽各郡英雄豪杰。沛郡（安徽省淮北市）人周建等，都被任命当将领，一连攻陷济阴（山东省定陶县）、山阳（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沛郡、楚郡（江苏省徐州市）、淮阳（河南省淮阳县）、汝南（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等，占领二十八个县城。又任命西防（山东省成武县东）变民集团首领山阳（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人佼强（佼，姓）当横行将军，东海（山东省郯城县）变民集团首领董宪当翼汉大将军，琅邪（山东省诸城市）变民集团首领张步当辅汉大将军，统辖青州（山东省北部）、徐州（江苏省北部）两州，集结武力，在东方称霸。

26、邔县（湖北省宜城县东北；邔，音jì〔纪〕）人秦丰，在黎丘（湖北省襄樊市东南）聚众起兵，攻陷邔县、宜城（湖北省宜城市北）等十余县，将近一万人，称楚黎王。

27、汝南（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人田戎，攻陷夷陵（湖北省宜昌市），称“扫地大将军”，流窜各郡县，有几万人。

公元二五年（乙酉）

玄汉·更始三年　　成家·龙兴元年　　东汉·建武元年　　（淮南王李宪三年）　　（楚黎王秦丰二年）　　（周成王田戎二年）　　（汉帝刘婴元年）　　（赤眉汉帝刘盆子建世元年）　　（汉帝刘永元年）

1、春季，正月，前隗家班军师方望，跟安陵（陕西省咸阳市东北安陵乡）人弓林（弓，姓），共同拥戴新王朝定安公刘婴（西汉王朝末任帝）当皇帝，聚集武装变民几千人，占据临泾（甘肃省镇原县东南曙光乡）。玄汉王朝（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皇帝（一任）刘玄，派宰相（丞相）李松等讨伐，把他们全部击斩。

柏杨曰：

人生好像水泥搅拌器里的一粒沙子，身不由己，即令是英雄豪杰，如果没有好运道帮助他——像敌人适时犯下严重错误——也不可能成功。但有些人却注定地要扮演悲剧角色。

刘婴就提供一个例证，当他只不过两岁，还是一个吃奶的小娃儿时，被选定当最高君王。当他只不过五岁，读幼稚园大班都不够资格时，却被囚禁高墙，连乳母都不准跟他说话。可怜的孩子，不知道他向谁牙牙学语？而本年（二五年），他才二十一岁，尊贵而奇异的经历害了他，被两位不争气的拙劣野心家撺弄上宝座。

刘婴连牛马羊鸡狗猪都不认识，却面临凶险，这是一种谋杀。可是，他又怎能拒绝？我们不仅是为刘婴一人悲，而是为内战中千万玉石俱焚，不能保护自己的善良人悲。

2、前将军邓禹进抵箕关（河南省济源市西），击败玄汉政府河东郡（山西省夏县）民兵司令（都尉）的部队，包围安邑（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

3、赤眉变民集团的两路大军，在弘农（河南省灵宝县东北）会师。玄汉政府派讨难将军苏茂堵截，大败。赤眉更势不可当，重新部署，以一万人作为一营，共三十营。

三月，玄汉政府宰相李松，率领大军，在蓩乡（河南省灵宝县北。蓩，音mǎo〔卯〕）跟赤眉决战，李松崩溃，死三万余人。赤眉遂推进到湖县（河南省灵宝县西）。

4、蜀郡（四川省成都市）郡政府行政官（功曹）李熊，建议蜀王公孙述当皇帝。

夏季，四月，公孙述在成都即皇帝位，建立成家政府，定本年年号龙兴，任命李熊当宰相（大司徒），公孙述的老弟公孙光当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公孙恢当最高监察长（大司空）。

越巂郡（四川省西昌市）蛮夷首领任贵，献出郡城，归附成家政府（任贵击斩郡长枚根，参考一六年）。

5、萧王刘秀北进，抵达元氏（元氏国首府·河北省元氏县），攻击尤来、大枪、五幡等变民集团，追到北平（河北省满城县），连战连捷。最后再战于顺水（徐水）北岸，刘秀乘胜利之威，轻率深入，变民军反扑，刘秀大败，无处逃生，又怕被俘，遂跳下悬崖，正好遇到骑兵突击部队战士王丰，王丰跳下坐骑，把马让给刘秀，刘秀有马，才脱险而出。

败兵溃退到范阳（河北省定兴县），发现刘秀失踪，有人说已经阵亡，将领们失去领导人物，一时惊惶失措，不知如何才好。吴汉说：“我们不能懈怠，大王（刘秀）老哥（刘縯）的儿子就在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何必忧虑没有领袖？”但大家仍然震恐，六神不宁。直到几天之后，刘秀回营，人心才定。

尤来等变民集团虽然战胜，但慑于刘秀的威名，心怀忌惮，不敢扩大战果，遂乘夜撤走。刘秀追击，追到安次（河北省廊坊市），发动一连串攻击，每次都大破敌军，尤来等退入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经过之处，抢劫一空。强弩将军陈俊向刘秀建议说：“这群强盗，本身不带辎重，全靠民间粮秣，唯一克制的方法是使他们抢劫不到东西。最好派出轻骑兵，绕到他们大军之前，传令沿途人民坚壁清野，他们抢不到粮食，用不着战斗，就能把他们消灭。”刘秀认为对极，派陈俊率军骑快马绕到前面，对城堡完整坚固的，命人民固守待援；对散落在郊野的，先行抢劫。尤来等变民集团抢不到粮秣，饥饿难忍，果然溃散。刘秀称赞陈俊说：“这群盗匪能够消灭，全靠你的谋略！”

6、刘秀任命的孟津（河南省孟津县东黄河渡口）兵团司令冯异，写信给玄汉镇守洛阳将领之一的舞阴王李轶，分析祸福利害，劝他归降刘秀。李轶自知长安（玄汉首都）危在旦夕，前途渺茫。可是，因为刘縯之死，李轶实是主谋之一（参考二三年），不敢相信刘秀不会报复。回信给冯异，说：“我本来是第一个跟萧王密谋重建汉王朝的人（参考二二年），而今我守洛阳，你镇孟津，都居于战略地位。千年难逢的良机，二人同心，力可断金。请你转报萧王，我愿贡献愚昧的策略，帮助他安民定邦。”

双方自从交换信件之后，李轶不再跟冯异发生冲突。冯异遂利用无后顾之忧的机会，向北进击天井关（山西省晋城市南），攻取上党郡（山西省长子县）所属的两个县。再率军南下，攻取河南郡（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所属的成皋（河南省荥阳县西北汜水镇）以东十三个县，收服降兵十余万人。

玄汉将领武勃，率一万余人攻击背叛的部众，冯异迎战于士乡（洛阳城东），大破玄汉兵团，斩武勃。而李轶眼看友军覆亡，却紧闭城门，不出援救。

冯异发现书信有效，遂报告刘秀。刘秀答复冯异说：“李轶此人，诡计多端，人们看不透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你应该把他的信抄给各郡郡长（守）、民兵司令（尉），跟守土有责的军官们传阅。”大家都奇怪刘秀为什么泄露李轶的秘密，却不知刘秀另有深意。玄汉负责守卫洛阳的另一位大将、左翼最高指挥官（左大司马）朱鲔，不久就得到消息，派人刺死李轶。从此，洛阳城中人心猜忌，很多人越城投降。

朱鲔知道刘秀大军北征，河内郡（河南省武陟县）情势孤单。于是，派将领苏茂、贾彊，率军三万余人，从巩县（河南省巩县）渡过黄河，进攻温县（河南省温县西），朱鲔亲自率领主力几万人，进攻平阴（河南省孟津县），用以牵制冯异。

情报传到河内，郡长寇恂立即紧急集结武装部队出发，一面下令所属各县民兵，火速到温县城下会师，参谋人员劝阻说：“现在，洛阳大军北渡黄河，前后不绝，声势庞大，应该等各县民兵集结完成之后，再行出击。”寇恂说：“温县是本郡的屏障，温县一旦陷落，郡城绝不能坚守。”下令战备行军。第二天，寇恂接战，而冯异派出的救兵以及各县民兵也都及时到达。寇恂命士兵在城上呼叫：“刘公（刘秀）大军赶到！”苏茂部队受到惊恐，阵地骚动。寇恂乘势攻击，锐不可当；苏茂兵团溃走。冯异也渡过黄河，南下援救平阴，攻击朱鲔，朱鲔撤退。冯异跟寇恂追击到洛阳，绕城一周，展示军威，才收军班师。洛阳此次出击不利，反而把敌人招到城下，全城震恐。从此，城门白天紧闭。

冯异、寇恂呈报战果，将领们纷纷向刘秀祝贺，乘便请求刘秀登上皇帝宝座。将军南阳人马武首先说：“大王虽然谦虚退让，可是皇家祭庙跟天地祭坛，托付给谁？最好请先定尊位，再讨论征伐。现在，位号如果不早日确定，乱闯乱打，到底谁是匪？谁是盗？”刘秀吃惊说：“你怎么说出这种话，应该杀头！”率军返回蓟县，派吴汉率耿弇、景丹等十三位将领，追击尤来等变民集团，杀一万三千余人，直追到浚靡（河北省遵化市西北）之北国界，不能再追为止。变民残众，零星的进入辽西（辽宁省义县西）、辽东（辽宁省辽阳市），被乌桓部落（内蒙古西辽河上游）、貊部落（朝鲜半岛东北部）抄掠击杀，几乎全部死尽。

军事总监（都护将军）贾复跟五校变民集团，在真定（河北省正定县）决战，贾复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刘秀大惊说：“我所以不教贾复独当一面，就是怕他轻敌，果然，丧失我一员名将。听说他妻子怀有身孕，如果生女，嫁给我的儿子；如果生男，娶我的女儿，不教他挂念他的妻子儿女。”然而，贾复伤势竟然好转，赶到蓟县晋见刘秀，二人大为兴奋。

刘秀回到中山（河北省定州市），将领们再请求他当皇帝，刘秀再度拒绝。走到南平棘（河北省赵县南），将领们再坚决敦促，刘秀仍不答应。将领告辞后，耿纯进言说：“天下的知识分子（士大夫），抛弃亲戚，离乡背井，追随大王于枪林箭雨之中，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攀龙附凤，成就他的野心。而今，大王的表现使众人失望。如果不早早确定尊号，恐怕知识分子（士大夫）由失望而绝望，会发生留下来或远离而去的烦恼，不会长久忍耐。只恐怕大家一散，难以再集合在一起。”耿纯态度十分诚恳，刘秀致谢说：“等我想一想。”

刘秀走到鄗县（河北省柏乡县北。鄗，音hào〔号〕），召见冯异，探听四方动静，冯异说：“刘玄必然失败，刘姓皇家的重担，在大王身上，最好接受大家的建议。”正好，儒家学派学者彊华，从关中（陕西省中部）拿着神秘预言书（赤伏符），千里迢迢，前来晋见。上面有句：“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李贤原注：“四七，二十八。自从刘邦兴起，到刘秀兴起，共二百二十八年，正是‘四七’的应验。西汉王朝以‘火’作为象征，所以说‘火为主’。”这三句鬼话，曾使刘歆改名刘秀，希望应验“捕不道”“龙斗野”，结果被王莽诛杀。参考前七年、二三年。）将领们再作请求。

六月二十日，刘秀（本年三十岁）在鄗县南郊登基，自称皇帝，改年号，大赦（《资治通鉴》原文没有注明刘秀建立政权的名称。由以后事迹，当然知道仍然名汉。为了有别于建都长安的汉王朝，史学家不得不加上一个特定的称号，称建都长安的汉王朝为西汉王朝，称刘秀创立而稍后建都洛阳的汉王朝，为东汉王朝，对刘玄创立的汉王朝，我们已用玄汉王朝作为区别。之后，遇到两个同名的王朝或国度时，也都援例加以区别，免得我们卷到当时“政治菜市场”的喧闹声中，混淆不清）。

7、东汉（刘秀）前将军邓禹，包围安邑（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山西省夏县）几个月之久，不能攻破。玄汉（刘玄）大将军樊参，率几万人，从大阳（山西省平陆县）渡黄河北上，准备进攻邓禹。邓禹在解县（山西省临猗县西南）南郊，迎头痛击，斩樊参。玄汉泚阳王王匡（新市兵）、襄邑王成丹（下江兵）以及抗威将军刘均等，集结十余万大军，攻击邓禹，邓禹败退。

第二天，六月二十四日，二十四日正好是“癸亥”，而癸亥日是“穷日”（“癸”是“天干”最后一字，“亥”是“地支”最后一字，卜卦书上遂称“穷日”）。王匡等为了避免凶险，不愿出战。而邓禹就利用这一天时间，重新整顿部署。

六月二十五日，王匡等才再发动攻击，邓禹下令军中，不准作任何反应，等到王匡等大军逼近营垒时，邓禹悄悄传令，突然间战鼓雷鸣，全军反扑，大破玄汉兵团。王匡等溃散，邓禹追击，斩刘均，又斩河东（山西省夏县）郡长杨宝。河东郡遂全部置于东汉政府控制之下。王匡等逃回长安（陕西省西安市）。

8、玄汉皇城保安司令（卫尉）大将军淮阳王张卬（下江兵），眼看倾覆在即，无力支持，跟将领们商议说：“赤眉变民集团，随时都会到达，灭亡就在眼前。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大掠长安，逃回南阳（河南省南阳市）。如果仍然不能生存，咱们就再上山下海，重当强盗。”于是，一同晋见刘玄。刘玄听到报告后，满脸铁青，不发一言，大家不敢坚持。

刘玄作最后挣扎，命王匡（新市兵）、陈牧（平林兵）、成丹（下江兵）、赵萌（刘玄的岳父），率军驻扎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宰相李松率军驻扎掫城（临潼县北。掫，音zōu〔邹〕），阻击赤眉。

张卬跟廖湛、胡殷、申屠建、隗嚣等，阴谋于立秋大祭之时，劫持刘玄，逃亡南阳。刘玄得到消息，到立秋大祭时，声称有病，召唤张卬等入宫，准备一齐诛杀。只有隗嚣觉得有点不对劲，也宣称有病，拒绝进宫，跟他的宾客王遵、周宗等，率同卫士戒备。刘玄犹豫不定，而张卬、廖湛、胡殷，察觉到事情有变，立即突出皇宫。只申屠建仍留下来，刘玄遂斩申屠建，派首都长安警备区司令（执金吾）邓晔，包围隗嚣住宅。张卬、廖湛、胡殷等率领所属部队，反攻皇宫，火烧宫门，杀入后宫，刘玄的卫士拒战，大败。而隗嚣这时也突破包围，逃出长安，返回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

第二天清晨，刘玄从宫中逃出，投奔驻扎新丰的赵萌。刘玄更疑心王匡、陈牧、成丹等，跟张卬勾结，于是召见他们，陈牧、成丹先到，刘玄把二人斩首。王匡大为恐慌，率军进入长安，跟张卬会合。

9、赤眉进抵华阴（陕西省华阴市），随军的齐国地区（山东省）巫法师，常怂恿赤眉祭祀西汉故城阳王（景王）刘章（刘章有诛杀吕姓家族的功劳，身死之后，齐地人民就为他建立庙宇，祈求降福。参考前一八〇年）。现在，巫法师扬言：“刘章已经大发脾气，说：‘要当就应该当皇帝，为什么当盗贼？’”凡是嘲笑巫法师胡说八道的，全都患病，全军震惊。

方望的老弟方阳，建议赤眉首领樊崇等说：“将军拥有百万大军，向西面对帝王首都，而竟没有一个称号，被人当成一群匪徒，绝不可能长久。不如拥戴一位刘姓皇族，伸张大义，进行讨伐。发号施令，谁敢不从！”樊崇等认为正确，而巫法师也更坚持。等到抵达郑县（陕西省华县），共同商议说：“现在，迫近长安，鬼神的旨意十分明显，应该拥护一位姓刘的当皇帝才对。”

10、最初，赤眉经过式县（山东省兖州市），把西汉王朝故式侯刘萌的儿子刘恭、刘茂、刘盆子三人，掳掠到军中当兵。刘恭自幼学习《尚书》（《书经》），在樊崇等前往洛阳朝见玄汉帝刘玄时（参考二三年），刘恭随同前往。稍后樊崇等逃回基地，刘恭则留在中央，继承式侯爵位，当宫廷随从（侍中），一直追随到长安。而二弟刘茂、幼弟刘盆子，仍留赤眉大营，交给西区劳工营（右校）一位低级军官刘侠卿看管，教他们牧牛。

现在，樊崇等决定要推出一个皇帝，在军中寻访刘章的后裔，共找到七十余人，只有刘茂、刘盆子以及前西安侯刘孝，血统最是亲近。樊崇等说：“听说，古时候，天子亲自统率大军，称‘上将军’，我们也应该这么办。”于是抽签，用三个竹筒，其中两个竹筒是空的，另一个竹筒放着“上将军”纸条。在郑县（陕西省华县）北郊，兴建高台，祭祀刘章。所有乡村教育官（三老）、参谋官（从事），全部出席。请刘盆子等三人站在中间，依照长幼顺序开始，刘盆子年纪最幼，可是他却在最后抽中。

皇帝身份刹那间决定，全军将领向刘盆子称臣叩头。刘盆子本年十五岁，仍是牧童装束，披散着头发，光着双脚，衣不蔽体，紧张得大汗淋漓。看见平常他所畏惧的大将们向他下跪，大为惊恐，几乎要哭出来。老哥刘茂嘱咐他说：“把你抽到的符藏好！”刘盆子发现这个木简是使他惊恐的符咒，赶忙放到口中乱咬，然后扔掉。然而，他已无法摆脱被选定的命运。于是，另一个汉王朝政府建立（史仍称“赤眉”），任命徐宣当宰相（丞相），樊崇当最高监察长（御史大夫），逄安当左翼最高指挥官（左大司马），谢禄当右翼最高指挥官（右大司马），其他将领都被任命当次部长（列卿）将军。然而，刘盆子虽然已贵为皇帝，却早晚叩拜刘侠卿，总是要跑出去跟牧牛的玩伴胡闹。刘侠卿光火，声称要揍他，才把他制止。樊崇把刘盆子交给刘侠卿后，也不再前来探视。

11、秋季，七月一日，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派出钦差大臣“持节”擢升邓禹当宰相（大司徒），封酂侯（酂县，即萧何的采邑，参考前一九年），采邑一万户人家。本年，邓禹二十四岁。对于最高监察长（大司空）人选，刘秀因为神秘预言书（赤伏符）上有句“王梁主卫作玄武”，七月七日，刘秀任命野王（河南省沁阳市）县长王梁当最高监察长（大司空），又打算依照神秘预言书（谶文）任命平狄将军孙咸当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大家对刘秀按书行事的做法，都不满意，刘秀只好改变。七月十二日，刘秀任命吴汉当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

最初，玄汉政府任命琅邪（山东省诸城市）人伏湛，当平原（山东省平原县）郡长。全国虽一片混乱，平原郡却一派升平，人民安居乐业。警备官（门下督，姓名不详）建议伏湛起兵独立，伏湛逮捕该官诛杀。官民信任伏湛，平原郡得保安全。刘秀命伏湛当宫廷秘书（尚书），使他整理旧有的典章制度。又因为邓禹赴西方作战，中央缺少宰相，再任命伏湛当宰相府执行官（司直），代理宰相（行大司徒事）。刘秀出外作战时，就由伏湛留守。

12、邓禹从汾阴（山西省万荣县西南荣河镇）渡黄河而西，进入夏阳（陕西省韩城市）。玄汉政府北长安市民兵司令（左辅都尉）公乘歙（音xì〔细〕），率军十万，跟本郡地方部队，在衙县（陕西省白水县东北三十千米）布防，抵御邓禹。邓禹攻击，公乘歙败走。

13、刘姓皇族刘茂，在京县（河南省荥阳县南）、密县（河南省密县）之间，聚众起兵，自称厌新将军，一连攻陷颍川（河南省禹州市）、汝南（河南省平舆县西北射桥乡），拥有武装部队十余万人。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命骠骑大将军景丹、建威大将军耿弇、强弩将军陈俊攻击。刘茂投降，刘秀封刘茂当中山王（首府卢奴〔河北省定州市〕）。

14、七月二十九日，刘秀前往怀县（河内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武陟县），派耿弇、陈俊，驻扎五社津（河南省巩县西北黄河渡口），监视荥阳（河南省荥阳县）以东变化。命吴汉率建义大将军朱祜等十一位将军，包围由朱鲔固守的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

八月，刘秀前往河阳（河南省孟县）。

15、玄汉宰相李松从掫城（陕西省临潼县北。掫，音zōu〔邹〕）还军，在玄汉帝刘玄率领下，跟赵萌组联合兵团，在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反击王匡（新市兵）、张卬（下江兵）。缠斗月余，王匡等弃城逃走。刘玄再入长安，迁住长信宫。然而，正当庆祝胜利之际，局势急转直下。

赤眉大军已进抵高陵（陕西省高陵县）。逃走的王匡（新市兵）、张卬（下江兵）投降赤眉，反攻长安东都门。李松出战，大败，被赤眉生擒。李松的老弟、首都长安城防指挥官（城门校尉）李况，大开城门，迎接赤眉。

九月，赤眉进入长安。刘玄骑马从厨城门（长安城北面中门）逃走。

原来，玄汉王朝式侯刘恭，由于赤眉拥戴他老弟刘盆子当皇帝，自己到司法机关自首，囚禁诏狱。刘玄逃走后，刘恭才走出诏狱，晋见定陶王刘祉。刘祉把他身上的刑具除掉，追上刘玄，一齐逃到渭水河畔。西长安市民兵司令（右辅都尉）严本，恐怕一旦刘玄逃往远处，赤眉可能把他诛杀，于是把刘玄护送到高陵（陕西省高陵县）；严本亲自率军保护——其实是软禁。

玄汉政府文武百官，全都投降赤眉，只宰相（丞相）曹竟拒绝，用佩剑格斗，被杀。

16、九月六日，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下诏封刘玄当淮阳王（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诏书说：“无论官民，胆敢杀害刘玄的，罪状跟大逆相同（“大逆”，十恶不赦的重罪之一）。把刘玄护送给东汉政府的，封侯爵。”

17、最初，宛县（河南省南阳市）人卓茂，宽厚仁爱，谦恭谨慎，安贫乐道，性情朴实，不追求修饰，行为不走极端，从小到老，从没有跟人争论过。乡里亲属宾朋，行为能力虽然不一定跟他相同，但对他都非常爱慕尊重。西汉王朝十三任帝（哀帝）刘欣、十四任帝（平帝）刘箕子时代，他担任密县（河南省密县）县长，把人民当做自己的儿女一样，推行善政，口中从不出恶言恶语，官民对他敬爱，不忍欺骗。

曾有人控告村长（亭长）接受自己所送的粮食肉类礼物。卓茂说：“是村长向你要的呀？还是你有事请托他？还是平常就有感情，你送去他才收下？”那人说：“是我送去他才收下。”卓茂说：“你自愿送他，他欣然接受，这有什么可以告状的？”那人说：“我听说，圣明的长官，能使人民不再惧怕官吏，而官吏也不向人民索取什么。我正是怕他，才送他东西他竟然接受，所以向你报告。”卓茂说：“你可是真正的所谓刁民。人类之所以聚集在一起而不乱成一团，跟禽兽不同，在于人类有仁爱礼义，知道互相尊敬。而你却不在乎这些，难道你能远走高飞，不食人间烟火？官员主要的守则是，不可以用强力索取。村长是一个善良官员，每年送他一点礼物，正是礼义的表现！”那人说：“假定如此，为什么法律反而禁止？”卓茂笑说：“法律是就行为立下的规则，礼义是人情上的润滑剂。我现在用礼义开导你，你不会怨恨。我如果用法律制裁你，你连手脚都不敢动了。一个大门之内，小错要罚，大错要杀，你回去多想一想！”

开始时，卓茂到密县（河南省密县），对有些事情，拖延不去处理，官吏人民，都在暗中讥笑，邻县官民也都认为他没有行政能力。河南郡（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郡政府特别在密县再设一个县长（密县遂同时有两位县长），卓茂不认为是一种羞辱，仍照常办公。几年之后，礼教感化收到丰富成果，道路上丢了的东西，都没有人拾取。卓茂遂被擢升当首都总卫戍区司令部主任秘书（司隶部丞）。密县人民流着眼泪，送他赴任。等到王莽代理皇帝，卓茂才因病辞职。

刘秀当皇帝之后，寻访卓茂下落。本年，卓茂年已七十有余。九月十九日，刘秀下诏：“知名度普遍天下的，应接受像天下这么大的重赏。兹任命卓茂当皇家师傅（太傅），封褒德侯。”

司马光曰：

孔丘说：“赞美善行，是一种很好的教育；等于对缺少善行的人，施予谴责。”所以，姚重华（舜）推荐皋陶（古代最正直最公平的法官），子天乙（汤）推荐伊尹；邪恶不仁的人，自然会远远而去，因为二人都有高贵的品德。刘秀刚刚当上皇帝，各地英雄豪杰，争夺政权，四海之内，像滚水般的沸腾。一些冲锋陷阵的人，奇计百出之士，最受尊重。只有刘秀独独注意到忠厚的干部，表扬规规矩矩的官吏，从低微的民间，一下子擢升到三公中最尊贵的首位。正说明他何以能光复原来政权，而王朝又能维持够久的原因。因为刘秀知道什么事情应该先去做和什么事情才是根本。

柏杨曰：

刘秀之所以能光复原来西汉王朝的政权，是因为战场上获得一连串胜利，如果处处败仗，纵有十万个卓茂，也没有用。当此之时，刘秀第一优先去做的，是加强他的武装部队，不是物色迂阔的老汉。对卓茂的任命，不过刀光剑影下的一个小动作。

儒家学派对“大儒”之类，总是夸张他的功能。既迷惑不了君王，也迷惑不了小民，倒迷惑了自己。成家皇帝公孙述可是一个崇拜“大儒”的人，结局是什么，历史有明白记载。

18、东汉大军包围洛阳，历时数月，而洛阳在朱鲔坚守之下，拒不投降。刘秀知道司法部长（廷尉）岑彭，曾在朱鲔手下当过指挥官，命岑彭前去说服。朱鲔站在城上，岑彭站在城下，向朱鲔分析成败利害。朱鲔说：“刘縯被害之事，我是主谋之一，后来又劝皇上（刘玄）不要把刘秀派往黄河以北。我了解我的罪恶深重，所以不敢投降。”岑彭回来把话转告刘秀，刘秀说：“一个追求伟大目标的英雄，不会牢记小小怨仇。朱鲔如果投降，连官职和爵位，都可以保持，怎么会有报复？黄河作证，我绝不食言。”岑彭再到洛阳告诉朱鲔，朱鲔从城上垂下绳索做的软梯，说：“如果你讲的是真话，请上城！”岑彭攀着软梯要上。朱鲔看出确是诚意，决定投降。

九月十九日，朱鲔自己五花大绑，跟岑彭同到河阳（河南省孟县西）。刘秀下令解开他的绳索，接见他。再命岑彭乘夜送朱鲔回洛阳。第二天凌晨，朱鲔跟苏茂等，率领全军，出城归附。刘秀任命朱鲔当平狄将军，封扶沟侯。朱鲔后来担任宫廷供应部长（少府），侯爵世代相传。

柏杨曰：

刘秀留下千古名言：“追求伟大目标的人，不会牢记小小怨仇！”

对于敌人，最上等的策略是消灭他。如果不能，便应该包容。刘秀是一个政治家。中国漫长的历史中，英雄很多，政治家很少。帝王群中，恶棍林立，政治家尤其寥寥可数。

在儒家学派“汉贼不两立”的斗争口号下，朱鲔不但是杀兄凶手，而且是被称为“贼”的主犯，至少有一百个理由，非杀他不可。而朱鲔坚守不屈，自在意料之中。屯兵城下越久，引起四方变民集团反击的机会越大。结果是一死一伤，或二死二伤，天下大势，将再生变化。

宽容和气度，不是天生的，而是高度的智慧和高度的自我克制。古语说：“宰相肚里可撑船。”宰相尚且如此，首领肚里更必须容纳奔驰的火车。因为只有胸襟开阔，眼光锐利的人，才有运用智慧的能力。而且，政治是太复杂了，它有个明显的特征是：没有永远的敌人。

政治艺术的最高境界，在于化敌为友，只有半吊子家伙，才确信他的钢刀万能。

刘秀命执法监察官（侍御史）、河内（河南省武陟县）人杜诗，安抚洛阳。将军萧广，放纵他的士兵奸淫烧杀；杜诗命萧广约束，萧广不以为意，杜诗遂诛杀萧广。回来后奏报刘秀，刘秀召见，赏赐杜诗木戟（一种卫队前导用的，象征刀斧的武器），擢升官职。

冬季，十月十日，刘秀进入洛阳，居住南宫，定为东汉王朝的首都。

19、赤眉帝（首都长安）刘盆子下诏：“刘玄如果投降，封长沙王（首府临湘〔湖南省长沙市〕）。超过二十日，不再接受。”刘玄走投无路，由刘恭出面接洽投降事宜，赤眉政府派右翼最高指挥官（右大司马）谢禄，前往迎接。刘玄跟着谢禄，光着臂膀（表示犯罪，准备接受鞭打），把皇帝玉玺，呈献刘盆子。赤眉官员们教刘玄坐在大庭里，准备处决。刘恭、谢禄代他求情，赤眉将领们不理，直接拖刘玄出去行刑。刘恭追上去，高喊：“陛下，我已竭尽所能，现在只有死在陛下之前。”拔出宝剑，就要自刎。樊崇等急忙阻止，这才赦免刘玄，封畏威侯。刘恭再要求履行承诺，才勉强封长沙王。

刘玄从此依靠谢禄定居，刘恭常出力保护他。

20、赤眉帝刘盆子，居住长乐宫。三辅所属郡县地方政府跟各营寨首领，纷纷派使节到长安进贡（三辅，即大长安，包括京兆〔首都长安市〕，左冯翊〔北长安市〕，右扶风〔西长安市〕。当时三辅人民为了自保，都聚众屯居，构筑营寨）。赤眉士兵就在中途把它抢走，而且对民间不断行凶施暴。人民惊恐，就又各自回到营寨固守。

面对混乱的局势，民心彷徨，听说东汉大将邓禹的军队，已进入左冯翊，连战连胜，军队纪律又十分严明，都扶老携幼，望风迎降，归附的每天以一千人为单位计算。于是，邓禹对外宣称拥有百万部队，所到之处，一定停下座车，竖起符节，慰劳降众。父老孩童，围绕着座车，感激欢乐；声威震动关西（关西跟关东相对，关中范围太小，仅指陕西省中部，广义的关西则指当时的中国西部，包括关中，以及更往西的甘肃、青海、宁夏）。

将领们都主张直接进攻长安，邓禹反对说：“不然。我们拥有的部队，虽然庞大，可是，真正能够作战的，为数却少。前面没有可作战的部队，后面没有粮秣供应。赤眉刚刚攻破长安，粮秣充足，锐不可当。现在只有等待，一群强盗匪徒，聚集在一起，没有长远计划，财富粮食虽多，内部必然发生变化，岂能坚守？上郡（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北地（甘肃省庆阳县西北马岭镇）、安定（宁夏固原县）三个郡，地广人稀，民间家畜繁多，粮食充足，我们应把三郡作为根据地，休养战士，加强训练，密切注意，等到敌人最后疲惫，才可以达到目的。”遂率军向北，抵达栒邑（陕西省旬邑县。栒，音xún〔旬〕），兵锋所及，各郡县人民用以自保的营寨，都开门迎接。

21、刘秀派司法部长（廷尉）岑彭，南下扫荡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一带各变民集团，一连攻击犨县（河南省鲁山县东南张家营镇；犨音chōu〔抽〕）、叶县（河南省叶县西南旧县乡）等十余城。

22、十一月二十日，刘秀前往怀县（河内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武陟县）。

23、梁王刘永，在他的封国首府睢阳（河南省商丘县），称汉王朝皇帝。

24、十二月十一日，刘秀返回首都洛阳。

25、三辅人民对赤眉部队的暴虐，无限悲苦。这时，又怀念起玄汉帝（一任）刘玄，对他今天沦落到这种地步，十分怜悯，准备把他救出。张卬等恐惧忧虑（刘玄一旦翻身，张卬等死无葬身之地），于是，命谢禄下手，把刘玄绞死（张卬当初誓死效忠，拔剑砍地，仍历历在目。参考二三年正月）。刘恭乘夜收藏他的尸体。刘秀得到消息，命邓禹把刘玄的尸体埋葬霸陵（陕西省西安市东，西汉王朝五任帝刘恒坟墓所在）。

玄汉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宛县（玄汉宛国首府·河南省南阳市）人赵嘉，率领部队，将出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在路上遇到逃回故乡的刘玄的亲属，穷苦困顿，没有衣服穿，又缺乏旅费粮食，几天前还是金枝玉叶，如今一个个露着上体，赤着双足，饥寒难忍。赵熹竭尽自己的能力救助他们，护送到南阳。宛王（首府宛县）刘赐得到报告，派人迎接，分别遣返故乡。

26、隗嚣回到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重新集结党羽部众，再建昔日声势，自称“西州上将军”（西州指甘肃省东部）。三辅知识分子逃避战乱，很多人都来投奔。隗嚣礼贤下士，亲切接待，不炫耀自己的高贵，而像平民一样，建立友谊。任命平陵（陕西省咸阳市西平陵乡）人范逡当“师友”，前凉州（甘肃省）州长（刺史）、河内（河南省武陟县）人郑兴当大宗师（祭酒），茂陵（陕西省兴平市东北）人申屠刚、杜林当监察官（治书）；马援当绥德将军；杨广、王遵、周宗以及平襄（天水郡郡政府所在县·甘肃省通渭县）人行巡（行，姓）、阿阳（甘肃省静宁县）人王捷、长陵（陕西省咸阳市东北）人王元，一律当大将军，安陵（陕西省咸阳市东北安陵乡）人班彪等作为幕僚。这些人都是一时俊杰，所以隗嚣声名震动西州，并传播到山东（崤山以东）。

马援年轻时，因家境贫穷，向老哥马况要求到边疆郡县，垦荒放牧。马况说：“凡是大的才干，成功往往很晚。优良的工匠，从不把没有完成的作品，拿给别人看。你现在想做什么，就应该去做什么！”马援遂到北地垦荒放牧，常对宾客们说：“大丈夫立志，穷困时更坚定，年老时更壮大。”后来，牛羊累积到数千头，粮食累积到数万斛。叹息说：“发财的目的，在于能够施舍，否则，不过一个守财奴罢了。”遂把全部家产，分赠给亲友故旧。听说隗嚣礼贤下士，前往投奔。隗嚣对他十分敬重，让他参与决策。

班彪，是班穉的儿子（班穉事，参考五年）。

27、最初，平陵人窦融，一连几代，都在河西地区当官（河西，指兰州市以西，直到猩猩峡〔甘肃省跟新疆交界边关〕之间狭长地带；黄河到兰州市后，即行北流；这个狭长地带正位于黄河之西，所以称河西。又因该地区狭长，所以称走廊，拥有著名的四个郡：武威郡〔甘肃省武威市〕、张掖郡〔甘肃省张掖市〕、酒泉郡〔甘肃省酒泉市〕、敦煌郡〔甘肃省敦煌市〕。前一二一年，匈奴汗国浑邪王归降汉朝，所献出的就是这块土地。从该年起，这块土地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扮演重要角色），深知当地风俗习惯，曾悄悄告诉兄弟说：“天下是治是乱，不可预料。河西走廊（甘肃省中西部）殷实富足，又有黄河在东方作为屏障，张掖移民区（张掖属国·甘肃省金塔县东）拥有一万余精锐骑兵，一旦发生变化，断绝黄河渡口，足以自保，这是使我们不会灭族的地方。”窦融跟玄汉帝刘玄的岳父、右翼最高指挥官（右大司马）赵萌，十分要好；因而请求赵萌推荐他往河西。赵萌果然推荐，刘玄遂任命窦融当张掖移民区驻军司令（属国都尉）。

窦融到任后，安抚部众，结交豪杰，怀柔西羌部落，很受他们的爱戴。当时，酒泉郡长、安定（宁夏固原县）人梁统，金城（甘肃省永靖县西北）郡长库钧，张掖民兵司令（都尉）、茂陵（陕西省兴平市东北）人史苞，酒泉民兵司令竺曾，敦煌民兵司令辛肜，以及州郡有实力的俊杰，窦融都跟他们建立深厚友谊。后来，玄汉政府覆亡，窦融和梁统等磋商，说：“而今，天下大乱，我们纵然想回家，也无家可回。河西走廊夹在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跟西羌部落（青海省东部）之间，如果不同心协力，便不能生存。而大家的地位跟权力，又都相等，谁都管不着谁，势将各自为政。我们应该推举一个人当最高统帅（大将军），共同保护五郡（四郡外，加金城郡），等待大局澄清。”大家完全同意，但都表示谦让。依照资历，一致推举梁统。梁统坚决推辞，于是推举窦融，称“代理河西五郡最高统帅”（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

武威郡长马期、张掖郡长任仲，人单势孤，又没有党徒群众。窦融写信给他们，表示立场。二人立即交出印信，辞职而去。于是，窦融任命梁统当武威郡长，史苞当张掖郡长，竺曾当酒泉郡长，辛肜当敦煌郡长。窦融则把司令部设在张掖移民区（属国），仍兼移民区驻军司令。任命参谋官（从事），监督五郡。河西走廊民情朴实，而窦融等治理方法，也宽大和平，上下亲敬，一派升平气象。一面招兵买马，加强战斗训练和情报设施。匈奴或羌部落侵犯时，窦融亲自率领直属部队跟各郡民兵出击，都能迅速集结，每战必胜。后来，匈奴人跟羌人都被震慑，终于归附。内地各郡因饥饿或兵灾逃亡前来的人民，络绎不绝。

28、新王朝时，人民都思念西汉王朝的美好日子。安定郡三水县（宁夏同心县东）人卢芳，住在该县左谷（三水县有左谷、右谷），诈称自己是西汉王朝七任帝（武帝）刘彻的曾孙刘文伯，宣传说：他的曾祖母是浑邪王（参考前一二一年）的姐姐，常用这句话招摇撞骗。新政府末期，卢芳跟三水移民区（属国）的羌人、胡人等，起兵叛变。后来，玄汉政府建立，刘玄到长安，征召卢芳（刘文伯），任命他当骑兵总监（骑都尉），返回安定，负责安定以西地区的治安。玄汉政府瓦解后，三水豪杰们共同拥戴卢芳当上将军、西平王。派出使节，跟羌部落及匈奴汗国缔结姻亲。

匈奴汗国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二十任）挛鞮舆高兴地说：“西汉王朝政权断绝，刘姓皇族向我们归附。我也要像当年汉朝对老爹呼韩邪单于（十四任）那样，教卢芳尊奉我！”于是，派句林王率数千骑兵，迎接卢芳兄弟到匈奴，宣布卢芳是汉王朝的皇帝。任命卢芳的弟弟卢程，当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率领匈奴的协防部队，驻扎安定。

29、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考虑到关中（陕西省中部）一直不能收复，而邓禹又一直不肯向长安发动攻击，写信责备邓禹，说：“宰相：你是伊祁放勋（尧）；而那一撮毛贼，不过是姒履癸（桀）之辈。长安城住民，水深火热，无依无靠。你应该把握时机，大张挞伐，镇压安抚西京（东汉政府定都洛阳，称位于西方的长安为西京或西都，而洛阳自然成为东京或东都），维系人心。”

邓禹仍坚持自己的意见，放弃长安，向北夺取上郡（陕西省榆林市南鱼河堡）所属各县，更征集各地民兵，囤聚粮秣。而邓禹自己，进驻大要（甘肃省宁县东南）。积弩将军冯愔、车骑将军宗歆，同守栒邑（陕西省旬邑县），两位地位相等、互不隶属的将领，为了争夺权力，由言语冲突而发生流血火并。冯愔击杀宗歆，并一不做，二不休，起兵进攻邓禹。邓禹向刘秀报告，刘秀询问邓禹派来的信差：“冯愔最亲信的将领是谁？”信差说：“大军保护总监（护军）黄防。”刘秀推测冯愔、黄防二人不能长期保持友谊，终必决裂，因而回信告诉邓禹：“逮捕冯愔的，一定是黄防。”于是，派宫廷秘书（尚书）宗广，“持节”前往招降。月余之后，黄防果然生擒冯愔，率领部队反正。

玄汉政府泚阳王王匡、襄邑王成丹、随王胡殷等，脱离赤眉汉政府，向宗广投降。宗广接受，一同返回洛阳。已经到了安邑（河东郡郡政府所在县·山西省夏县），王匡等却打算逃走，宗广把他们全都诛杀。

冯愔最初叛变时，率军向西攻击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隗嚣迎击，在高平（安定郡郡政府所在县·宁夏固原县）接触，大破冯愔军，夺取全部辎重。邓禹遂代表皇帝，派人“持节”，命隗嚣实任西州最高统帅（西州大将军），全权处理凉州（甘肃省）跟朔方州（黄河河套地区）军政大事。

30、腊祭之日（两汉王朝，在“腊日”祭祀天上所有神仙，是一项重要节日。“除夕”“新年”，在十四世纪明王朝之后，才被重视。两汉时，“腊日”远超过“除夕”“新年”，就跟基督教徒对“圣诞节”重视，远超过对“新年”重视一样。“腊日”，指“冬至后第三个戌日”。“冬至”固定〔阳历每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或二十三日〕，可是“戌日”不固定。古代用“干支”记年、记月、记日、记时。“干”是“天干”：甲乙丙丁戌己庚辛壬癸；“支”是“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然后相配：甲子，乙丑……从“冬至”那天算起，算到“戌”字第三次出现的那天，就是“腊日”。——这种算法实在麻烦，所以“腊日”的地位，在东汉之后，逐渐没落），赤眉政府（首都长安）在长安举行盛大宴会欢聚，还没有开始饮酒，文武百官已经吵闹成一团，并且互相打斗。不久，更失去控制，将领士兵们从墙上跳进皇宫，砍开宫门，抢夺酒肉，你杀我，我杀你。皇城保安司令（卫尉）诸葛穉得到报告，率领军队入宫，诛杀一百多人，混乱才告平息。身为赤眉帝的刘盆子怕得要死，日夜啼哭，左右侍从对他充满怜悯。

31、当初，东汉帝刘秀，派皇族事务部长（宗正）刘延，进攻天井关（山西省晋城市南），跟玄汉政府守将田邑，连战十余回合，不分胜负，不能前进。后来，玄汉政府覆没，田邑请求投降，刘秀任命他当上党郡（山西省长子县）郡长。

刘秀又派议论官（谏议大夫）储大伯，“持节”征召鲍永。鲍永不知道刘玄生死存亡消息，怀疑是一个骗局，不肯答应，把储大伯囚禁，派人到长安探听虚实。

32、起初，东汉帝刘秀在宛县追随刘玄时，娶新野（河南省新野县）阴家的女儿阴丽华为妻。本年，派使臣前往迎接阴丽华，并迎接刘秀的姐姐湖阳公主刘黄跟妹妹宁平公主刘伯姬，同到首都洛阳。封阴丽华当贵人。

玄汉政府西平王李通，是宁平公主刘伯姬的丈夫，刘秀任命李通当皇城保安司令（卫尉）。

33、当初，玄汉帝（一任）刘玄，任命王闳当琅邪（山东省诸城市）郡长，琅邪变民集团首领张步，割据郡土，拒绝接受。王闳分别招降，前后取得赣榆（江苏省赣榆县北）等六个县份。集结兵力，进攻张步，但不能取胜。

张步既归附在睢阳（河南省商丘县）即位的汉帝刘永（参考去年〔二四年〕），接受刘永任命的官位（辅汉大将军），就在剧县（山东省寿光市南）招兵买马，训练武装部队，派出将领，一连攻陷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东莱郡（山东省莱州市）、城阳郡（山东省莒县）、胶东郡（山东省平度市）、北海郡（山东省昌乐县东南）、济南郡（山东省章丘市）、齐郡（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王闳无力抵抗，于是亲自到张步营垒相见。张步向他展示盛大的军容，大发雷霆说：“我有什么罪，你为什么攻打我？而且攻打得那么厉害？”王闳手按剑柄说：“郡长奉中央命令到任，而你阁下拥兵抗拒，我只是剿匪而已，怎么叫厉害不厉害？”张步起身道歉，留他欢宴，待作上宾，允许王闳处理郡长任内的事。

公元二六年（丙戌）

成家·龙兴二年　　东汉·建武二年　　（淮南王李宪四年）　　（楚黎王秦丰三年）　　（武安王延岑元年）　　（燕王彭宠元年）　　（周成王田戎三年）　　（赤眉汉帝刘盆子建世二年）　　（汉帝刘永二年）　　（皇帝孙登元年）

1、春季，正月一日，日食。

2、赤眉政府（首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式侯刘恭，知道赤眉政府一定败亡，秘密嘱咐他的老弟、赤眉汉帝刘盆子交出皇帝玉玺，并且教导他一段辞让言辞。

元旦那天，赤眉汉帝刘盆子大会群臣。在金銮宝殿上，刘恭首先发言，说：“各位将军共同拥戴我弟弟当皇上，恩深德厚，十分感激。可是，即位将近一年，局势混乱，比从前更加严重，证明他没有能力完成大家的托付。恐怕即令是死，对大事也没有帮助。请求各位将军，准许我弟弟退位，当一个平民，另行物色贤能智慧的人选，请各位将军原谅。”樊崇等道歉说：“这都是我们的罪过。”刘恭仍然坚持，有人不耐烦说：“这件事跟你这位侯爷，有什么相干？”刘恭惶恐起身退出。

刘盆子从宝座上跳起来，交出皇帝玉玺，向将领们叩头乞求，说：“现在，既然设立了皇帝，而大家依然继续去当强盗，人民怨恨，不再对我们信服，这都是选择天子选择错了的缘故。请求各位把我的性命还给我，为圣贤让路。如果各位一定要杀我推卸责任，我也只有一死。”说到沉重处，痛哭流泪。

赤眉首领樊崇等，跟参加朝会的官员数百人，对刘盆子既抱歉又怜恤，大家赶忙离开席位，叩头说：“是我们的错，对不起陛下。从今之后，奉公守法，绝对不敢有一点放肆。”一齐把刘盆子抱上宝座，把皇帝玉玺强行挂到他身上。刘盆子挣扎呼号，但身不由己。

将领们告辞后，果然各自紧闭营垒，不放官兵外出。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秩序恢复，人民称颂刘盆子真是英明的天子。流亡四方的长安人，争着返回家园，街上又熙熙攘攘，繁华如昔。可是，二十几天之后，将领们故态复萌，官兵出营，照样大肆抢劫。

3、流动于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一带的变民首领力子都，被他的部下刺杀，余党跟附近的变民集团在檀乡（山东省兖州市东北）集结，被称“檀乡贼”，攻掠魏郡（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清河郡（河北省清河县）。

魏郡郡政府高级官员李熊的弟弟李陆，是檀乡变民首领之一，李熊准备作为内应，迎接檀乡变民入城。有人向魏郡郡长、颍川（河南省禹州市）人铫期（铫，音yáo〔姚〕）告密。铫期召见李熊质问，李熊惊恐，叩头承认，请求连同老娘，一同处决。铫期说：“当政府官员，如果没有当一个盗贼那么快乐，就不必留在这里，请你带着老娘去投奔你的弟弟李陆。”命人送李熊母子出城。

李熊出城后，找到弟弟李陆，同他一齐回到邺县西门。李陆不胜惭愧，自杀身亡，表示对铫期的歉意。铫期叹息，按照礼仪规定，把他安葬。恢复李熊原来的职位。这件事使全郡敬服铫期的威信。

4、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本年三十一岁），命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率王梁等九位将军，攻击檀乡变民集团，在邺县东郊漳水畔会战，檀乡变民集团大败，十余万人全部投降。

刘秀又命王梁跟最高统帅（大将军）杜茂，率军扫荡魏郡、清河郡、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人民聚集自保的所有营垒堡寨。所有营垒堡寨全部归附，三郡底定。从首都洛阳出发到边疆各郡的道路，完全畅通。

5、正月十七日，东汉帝刘秀把所有功臣，一律都封侯爵。计：梁侯邓禹、广平侯吴汉，采邑都有四县。研究官（博士）丁恭抗议说：“古代侯爵，采邑不过一百里。使主干（中央政府）强大，枝叶（地方政府）弱小，国家才可以治理。现在一封就是四县，不合规定。”刘秀说：“古代政府之所以灭亡，都是因为君王昏乱无道，从来没有听说过由于功臣采邑太大的缘故。”

阴乡侯阴识，是刘秀小老婆（贵人）阴丽华的老哥，由于战功，应该增加采邑。阴识叩头坚辞，说：“全国刚开始安定，有功劳的将领太多、我是后宫的家属，已很荣幸，如畢再增加采邑，就无法面对天下人民。这正符合公孙龙告诉赵胜的话：‘亲戚们受到赏赐，全国人民都在评估他的贡献。’”刘秀同意。

刘秀命将领们说出他们最乐意封到哪里？每人都指定富庶的县份。河南郡（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郡长、颍川（河南省禹州市）人丁綝，却只求封到自己本乡。有人问他原因，丁綝说：“我的能力小而功劳又少，能封一个二等侯爵（乡侯），就心满意足。”刘秀尊重他的意见，封丁綝当新安乡侯（“侯爵”分三等，一等称“县侯”，采邑一个县或数个县。二等称“乡侯”，采邑一个乡。三等称“亭侯”，采邑一个村落或数个村落。县侯中，大县侯位比三公，小县侯位比部长。乡侯、亭侯，位比中二千石）。

刘秀命宫廷禁卫官（郎中）、魏郡人冯勤，主办封爵事宜。冯勤考察功劳大小先后轻重，跟采邑远近、土壤好坏，处理得十分恰当，大家全都心服。刘秀认为他是一位优秀的干部，教他总管宫廷秘书署杂事。惯例是：宫廷秘书署助理（尚书郎）出缺，都由宫廷秘书署低级职员（令史，二百石）升迁递补。刘秀开始命地方政府推荐出来的“孝廉”担任。

6、刘秀在首都洛阳南郊，兴建西汉一任帝刘邦的祭庙（高庙）。每年春夏秋冬四季，向刘邦祭庙、刘恒（西汉王朝五任帝）祭庙、刘彻（西汉王朝七任帝）祭庙，联合献祭。在祭庙西边，兴建祭祀土神跟农神的祭坛（社稷），再在洛阳南郊建立万神庙（在洛阳城南三公里，台上有台，本台祭天地，外台祭五色帝〔青色帝、赤色帝、黄色帝、白色帝、黑色帝〕。共祭奉一千五百一十四位神仙）。

7、长安城中，民间粮食终于耗尽，赤眉将领们满载他们掳掠的金银财宝，纵火焚烧宫殿、民间住宅，再乘火势，做更彻底的抢劫。人民死伤逃亡，盖世繁华的长安城，霎时变成废墟，不见人踪。赤眉遂放弃长安，向西流窜，号称百万大军，沿着秦岭山脉，把所经过的县城，掳掠一空，最后进入安定郡（宁夏固原县）、北地郡（甘肃省庆阳县西北马岭镇）郡境。

东汉大将邓禹进入劫后长安，驻军昆明池，晋谒西汉一任帝刘邦祭庙，收拾西汉十一位皇帝祭庙中的牌位，送往洛阳（十一帝：一任刘邦，二任刘盈，五任刘恒，六任刘启，七任刘彻，八任刘弗陵，十任刘病已，十一任刘奭，十二任刘骜，十三任刘欣，十四任刘箕子。其中三任刘恭，四任刘弘，九任刘贺，被现实的政治市场抹杀），送往洛阳。巡视历任皇帝的墓园，设立官员及卫士守护。

8、真定王（首府真定〔河北省正定县〕）刘杨（参考二四年）制造神秘预言书（谶记）说：“赤九之后，瘿杨为主。”（赤九，李贤原注：西汉王朝以“火”作为象征，而刘秀又是刘邦的第九代子孙。“赤九之后”暗示刘秀之后。）刘杨脖子上生有赘瘤，正好应验，——用来迷惑民众。跟据守绵曼（河北省平山县）的变民集团暗中结交。刘秀派骑兵总监（骑都尉）陈副、游击将军邓隆，前往征召刘杨到洛阳。刘杨紧闭城门，拒绝他们入城。

刘秀改用诡计，派前将军耿纯，“持节”假装前往幽州（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慰问所有的王爵、侯爵；密令他逮捕刘杨。耿纯到了真定，住在招待所，邀请刘杨见面。耿纯的娘亲，是刘杨亲属的女儿，所以刘杨不疑心耿纯会背叛他，而又仗恃自己兵力强大。耿纯态度安详，不像有特别任务。于是，刘杨带着随从，前往拜访。刘杨兄弟则率领轻装备部队，在门外戒备。刘杨进入招待所，会见耿纯，耿纯对他十分恭敬，使他的戒心松懈。耿纯乘势邀请刘杨兄弟们，一齐进来。在刘杨兄弟们进来后，耿纯迅速关闭屋门，伏兵突起，把刘杨等全部格杀，然后集结所率部队，冲出招待所。全城震惊恐怖，没有一个人敢挺身反抗。

刘秀怜恤刘杨仅有阴谋，还没有发动，便被处死，就再封刘杨的儿子刘德，继任真定王。

9、二月十六日，刘秀前往修武（河南省获嘉县）。

10、玄汉王朝政府故将鲍永、冯衍（二人皆驻扎于并州〔山西省〕境内），终于证实刘玄被害消息，于是发丧追悼，释放储大伯等（囚禁储大伯事，参考去年〔二五年〕十二月），把印信封妥献出，遣散所有部队，自己用布巾包头（不戴冠帽，贫贱的小民穿着），前往河内郡（河南省武涉县）归降。刘秀接见鲍永，问说：“你的部队在哪里？”鲍永离开席位，叩头说：“我效忠玄汉政府，却不能保护它。不愿用玄汉政府的部队，作为我富贵的资本，所以已全部复员。”刘秀冷笑说：“你的格调太高。”对鲍永大不满意（刘秀迫切需要的是武装部队，鲍永为了一个空洞的原则，赤手空拳来见，又说了一篇大道理，使刘秀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

后来，鲍永因对东汉政府有功，受到重用。而冯衍却被摒出政府，不再当官。鲍永对冯衍说：“高祖奖赏有罪的季布，诛杀有功的丁固（参考前二〇二年）。现在，我们遇到圣明的君王，还有什么担心的？”冯衍说：“从前，某人挑逗邻人的妻妾，年纪大的诟骂他，年纪轻的接受他。后来，邻人逝世，某人娶了年纪大的。有人奇怪说：‘她不是诟骂过你么？’某人说：‘她是别人的妻，我盼她接受我的挑逗。她是我的妻，我希望她诟骂别人。’（这是陈轸的话，参考《战国策》。）命运难以预卜，而做人的基本原则，却易于遵守。我们只知道坚持基本原则，岂在乎死亡？”

11、东汉最高监察长（大司空）王梁，屡次违抗刘秀的诏令（王梁跟吴汉共同攻击檀乡变民集团时，刘秀下令，军事行动全由吴汉决定。王梁没有经过吴汉同意，就征调野王〔河南省沁阳市〕民兵。刘秀命他就在原地停止前进，王梁不理，仍然继续进击），刘秀勃然大怒，派宫廷秘书（尚书）宗广，“持节”前往军中，就地处决。宗广逮捕王梁后，用囚车送到首都洛阳。既到洛阳，刘秀赦免他，任命他当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去北方镇守箕关（河南省济源市西）。

12、二月十九日，刘秀任命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京兆（陕西省西安市）人宋弘，当最高监察长（大司空）。宋弘推荐沛国（首府相县〔安徽省淮北市〕）人桓谭，担任参议官（议郎）兼御前监督官（给事中）。桓谭是一个业余的弹琴家，刘秀喜欢华丽激情的音乐，就常教桓谭演奏。宋弘得到消息，大不高兴。有一天，等到桓谭从皇宫出来，就派人去找他，找到桓谭后，宋弘穿着官服，高坐堂上，也不请桓谭坐下，责备说：“你能不能改正自己？或是让我提出纠举，用法律制裁你？”桓谭一再顿首承认错误。很久之后，才放他回去。

有一次，刘秀集合文武官员欢宴，教桓谭弹琴，桓谭看见宋弘在座，紧张起来，态度失常。刘秀大为奇怪，问他怎么回事。宋弘就离开席次，脱下官帽，请罪说：“我之所以推荐桓谭，盼望他能忠心地用正义引导陛下，而今陛下喜欢郑国的音乐（春秋时代郑国的音乐，被视为淫荡），这是我的过失。”刘秀动容道歉。

刘秀姐姐湖阳公主刘黄的丈夫胡珍逝世。刘秀跟她共同评估文武官员，用来试探她再嫁的可能性。刘黄说：“宋弘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大臣中没有人胜得过他。”刘秀说：“等我想办法。”稍后，刘秀教姐姐坐在屏风后面，召见宋弘，谈话中，刘秀说：“民间有句俗话：‘地位尊贵之后，就要结交一批新朋友。有了财富之后，就要改换妻子。’这是不是人之常情？”宋弘说：“我听说，贫贱时的朋友，永不可忘。贫贱时的妻子，永不分离。”刘秀回头，对屏风后的姐姐说：“好事恐怕难成了。”

13、刘秀跟王郎（刘子舆）作战时，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郡长彭宠，征调精锐的骑兵突击部队，开往前线助战（参考二四年），粮食草料，转运千里，从不曾中断。后来，刘秀追击铜马变民集团，抵达蓟县（广阳郡郡政府所在县·北京市）。彭宠觉得他的贡献最大，而且是决定性的，认为刘秀对他一定有特殊的礼遇。想不到，刘秀的表现使他失望，心里愤愤不平。再后来，刘秀当了皇帝，吴汉、王梁，都是彭宠的部将，由彭宠派出帮助刘秀（参考二四年），二人都当了三公，只对彭宠毫无表示，彭宠越发恼怒，叹息说：“如果他们都是三公，我应该封王爵才对。今天这个样子，难道皇上把我忘了。”

这时候，北方沿边各郡，都残破不堪，只渔阳郡还算完整。从前曾有铁矿管理局（铁官）设置，矿产丰富，彭宠用来购买粮秣，囤积金银财宝，越发富强。

同时，幽州（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全权州长（牧）朱浮（进入东汉王朝时代，州政府才有固定的点。此时幽州州政府设蓟县〔北京市〕），年轻而才华出众，羡慕古人的风范，收揽知识分子，征召中原地区知名的饱学之士，甚至新王朝时部长级以上官员（二千石），都延聘到州政府，作为幕僚或宾客，而命各郡县给这些人的家属妻子们丰富的供应。

彭宠却是另一种看法，他认为天下并没有真正的全部安定，军事行动，正在开始，不应该设立太多的文职官员，消耗军用物资，所以拒绝接受州政府的命令。朱浮性情褊执急躁，自以为见识高人一等；彭宠性情也倔强好胜。二人之间的嫌隙怨恨，越来越多。朱浮就向中央政府打彭宠的小报告，说彭宠集结军队，囤积粮食，意图难以预料。每次，刘秀都故意泄露朱浮的奏章，使彭宠听到，希望发生阻吓作用。

最后，刘秀下诏征召彭宠。彭宠上书，请求跟朱浮同时前往洛阳（希望跟朱浮在皇帝面前对质），刘秀不准。彭宠发现朱浮的实力，深不可测，更为惊疑恐惧。彭宠的妻子性情刚强，受不了屈辱，坚决反对丈夫接受命令，说：“天下仍一团混乱，四方英雄，各自发展。渔阳是个大郡，兵精马壮，为什么被别人的小报告打垮？”彭宠再跟亲信的官员磋商，他们都恨朱浮，没有一个人赞成彭宠应去洛阳。刘秀派彭宠的堂弟子后兰卿去渔阳郡劝导，彭宠遂留下子后兰卿，宣布脱离中央，起兵叛变（彭宠的堂弟应该也姓彭才是，不可能姓子，一世纪的年代，更不可能出现四个字的姓名。我们认为应是彭子后，别名兰卿，或彭兰卿，别名子后，因字的脱落，造成这一困扰）。彭宠遂设立统帅部，任命各级官员。亲自率军二万余人，攻击朱浮所在的蓟县（北京市）。

彭宠又因为跟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郡长耿况，都有大功，而奖赏同样微薄，几次派出使节，游说耿况。耿况不接受，把派去的使节诛杀。

柏杨曰：

彭宠根本没有叛变的意图，不但没有叛变的意图，反而一直忠心耿耿。他之叛变，是逼出来的，主要是刘秀的疏忽，其次是朱浮的少不更事、狗仗人势。

当吴汉到北方沿边各郡征发援军时，刘秀正在穷途，他把随身的佩剑送给彭宠，称他是“北道主人”。后来，彭宠到蓟县晋见，仗恃着对刘秀有救命之恩，自以为刘秀会走出庭外迎接，把臂言欢，交肩并坐，互诉心曲。想不到刘秀已非当初刘秀，基础已固，没有假惺惺的必要，于是露出嘴脸，只把彭宠当做一个普通郡长，使彭宠由失望而怨恨，再加上少年得志的朱浮，他的性情跟他的名字“浮”字相同。仗恃领袖对他的信任，不把彭宠看到眼里，遂一个小报告接一个小报告。太多的史迹显示，任何忠义之士，都经不住“鲨鱼群”的小报告，何况彭宠跟刘秀之间，原本那么疏远。而刘秀竟然拒绝同时征召朱浮，当初对付李轶的那种高级政治艺术，哪里去了？只有一个解释，他被胜利冲昏了头，不能再有细密的思考。幸而，刘秀检讨了这次错误，在以后，对窦融、对隗嚣、对公孙述，都一再忍让，虽然有成有败，但方针正确。

彭宠的叛变，也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完全被情绪控制，正犯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的戒条。从他竟然不能对蓟县突击成功，证明他只不过是一个平庸之辈。如果对蓟县一举夺取，至少可以格杀朱浮，先报私仇，然后大军南下，轰轰烈烈一阵。一击不中，命运已经注定。

14、被汉中王刘嘉收服的延岑（参考二四年），再度叛变，包围南郑（陕西省汉中市）。刘嘉兵败，突围逃生，延岑遂占领汉中郡（郡政府设南郑），然后进攻武都（甘肃省西和县西南蒿林乡）。被玄汉政府的柱功侯李宝击败，延岑改变方向，进入天水（甘肃省通渭县。西州大将军隗嚣根据地）郡界。

成家帝（首都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公孙述，乘南郑空虚，派遣将领侯丹，夺取南郑。刘嘉集结散兵游勇几万人，任命李宝当宰相，从武都出发，进攻侯丹，不能取胜，退回河池（甘肃省徽县）、下辨（甘肃省成县西北），再跟延岑冲突。延岑北走，进人散关（陕西省宝鸡市西南），抵达陈仓（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刘嘉在后尾追，不断给延岑重创。

15、成家帝公孙述又派将军任满，从阆中（四川省阆中市）南下，攻陷江州（巴郡郡政府所在县·重庆市），再向东攻陷扞关（四川省奉节县东）。于是益州（四川省及云南省）地区，全收入成家政府版图。

16、二月辛卯日（二月甲午朔，没有辛卯），东汉帝刘秀返回首都洛阳。

17、三月乙未日（三月癸亥朔，没有乙未），东汉政府大赦。

18、玄汉政府散布在南方的将领，很多仍保持独立状态。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召集军事会议，用木简敲打地面（古人席地而坐，所以可敲地面），说：“郾县（河南省郾城县）最强，宛县（河南省南阳市）其次，谁出来打这一仗？”首都洛阳警备区司令（执金吾）贾复轻蔑地说：“我去干掉郾县。”刘秀笑说：“司令（贾复）出马，我还担心什么？好了，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去打宛县。”于是，贾复攻陷郾县（河南省郾城县），玄汉郾王（首府郾县）尹尊归降。又进攻淮阳郡（河南省淮阳县），郡长暴氾归降。

19、夏季，四月，东汉虎牙大将军盖延，率御马总监（驸马都尉）马武等四位将军，联合攻击在睢阳（河南省商丘县）称汉帝的刘永。大破刘永军，包围睢阳。

玄汉将军苏茂，曾随朱鲔归降东汉政府，乘机背叛东汉政府，击斩新上任的淮阳郡（河南省淮阳县）郡长潘蹇（音jiǎn〔剪〕），占领广乐（河南省虞城县北），向刘永称臣。刘永任命苏茂当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封淮阳王（首府陈县〔河南省淮阳县〕）。

20、东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攻击宛县。宛王（首府宛县）刘赐，带着刘玄的妻子儿女，到洛阳归降。刘秀封刘赐当慎侯（刘秀因刘赐坚决推荐，才能前往黄河以北，奠定独立称帝的基业。参考二三年）。

刘秀的叔父刘良、堂叔刘歙（玄汉元氏王）、堂兄刘祉（玄汉定陶王），都从长安抵达洛阳。

四月二日，刘秀封刘良当广阳王（首府蓟县〔北京市〕）、刘祉当城阳王（首府莒县〔山东省莒县〕。此时莒县属张步〔根据地剧县·山东省寿光市东〕）。又封老哥刘縯的儿子刘章当太原王（首府晋阳〔山西省太原市〕）、刘兴当鲁王（首府鲁县〔山东省曲阜市〕。此时鲁县属汉帝刘永〔首都睢阳〕）。刘玄有三个儿子：刘求、刘歆、刘鲤，都封侯爵（刘求封襄邑侯，刘歆封榖孰侯，刘鯉封寿光侯）。

21、玄汉政府邓王（首府邓县〔湖北省襄樊市汉水北岸〕）王常（下江兵）归降，刘秀跟他见面，大为高兴，说：“我有了王部长（王常在玄汉政府当司法部长），不再担心南方。”任命王常当宫廷秘书署左厢主管（左曹），封山桑侯。

22、五月十九日，刘秀封堂叔刘歙当泗水王（首府凌县〔江苏省泗阳县〕。此时凌县属汉帝刘永〔首都睢阳〕）。

23、刘秀因贵人阴丽华性情温柔宽厚，打算立她当皇后。阴丽华认为，自己没有儿子，而另一位贵人郭圣通却有儿子，坚持拒绝皇后封号。

六月七日，刘秀封郭圣通当皇后，封她的儿子刘彊当皇太子，大赦。（西汉宫廷小老婆群，没有“贵人”。东汉宫廷初创，后宫除皇后外，小老婆群只有“贵人”一级，金印，紫色绶带，俸禄不过数十斛。）

24、六月十五日，刘秀封泗水王（首府凌县）刘歙的儿子刘终当淄川王（首府剧县〔山东省寿光市南。此时剧县属张步〕。刘终幼年时便是刘秀的玩伴，互相亲爱，所以封王）。

25、秋季，东汉首都警备区司令（执金吾）贾复，南下攻击召陵（河南省郾城县东）、新息（河南省息县），全都夺取。

贾复部将（姓名不详）在颍川郡（河南省高州市）格杀人民。颍川郡长寇恂，把那位部将逮捕，囚入监狱。当时天下正乱，东汉政权建立不久，军人犯法，无论杀人放火，都被认为是件小事，互相包容掩饰，无人过问。而寇恂最后竟然把那个部将，绑到街头斩首，贾复认为是他的奇耻大辱。大军班师，路过颍川郡时，对他的左右说：“我跟寇恂，同是将帅级高官，而竟被他欺负。我看到他，教他吃我一剑！”寇恂知道贾复凶暴，根本不打算跟他见面。寇恂姐姐的儿子谷崇说：“我是一员武将，可以携带武器在旁保护，假如有仓促之变，足可以一较长短。”寇恂说：“不必。从前，蔺相如不在乎秦王国的国王，而向廉颇屈服，不过是为了国家。”（参考前二七九年）下令所属各县，准备丰富供应和香醇的美酒。一旦首都警备军进入本郡，每人都要有双份饮食。

当首都警备军前锋入境之后，寇恂在道旁迎接，然后声称有病，先行回城。贾复下令备战，要追寇恂，而将领们都已沉醉，只好怒冲冲过境而去。寇恂派谷崇到首都洛阳奏报。刘秀征召寇恂，寇恂到后，刘秀接见。当时贾复正在那里，一见寇恂，便起身躲避。刘秀说：“天下未定，两虎怎么可以自己先斗起来？今天我给你们调解！”寇恂、贾复遂并肩而坐，饮宴欢乐，然后同乘一辆车子而出，互相结成好友。

26、八月，东汉帝刘秀亲自率领大军，攻击五校变民集团。

八月二十六日，刘秀到达内黄（河南省内黄县西北），在羛阳（河南省内黄县西南。羛，音xī〔西〕）大破五校，接受归降部众五万人。

27、刘秀派游击将军邓隆，协助朱浮，攻击彭宠。邓隆军驻扎潞县（河北省三河市西）南郊，朱浮军驻扎雍奴（天津市武清县北），派专使向刘秀报告布防情形。刘秀看过报告后，既惊又怒，对专使咆哮说：“两个人的营垒，相距约有一百里，根本不能发生互相支援的功能，等你回去，他们已经吃了败仗！”彭宠果然派出轻装备骑兵攻击，大破邓隆军。朱浮因距离太远，来不及救援。

28、东汉虎牙大将军盖延，包围睢阳（河南省商丘县）好几个月，最后攻陷。汉帝（首都睢阳）刘永逃到虞县（河南省虞城县北），虞县人突然叛变，格杀刘永的娘亲跟妻子。刘永率左右几十人，再逃到谯县（安徽省毫州市）。苏茂、佼彊、周建等，集结三万余大军，来救刘永。盖延在沛县（江苏省沛县）西郊迎战，大破苏茂等援军。刘永、佼彊、周建等向东逃走，据守湖陵（山东省鱼台县东南）。苏茂回到他的根据地广乐（虞城县北）。盖延遂占领沛郡（安徽省淮北市）、楚郡（江苏省徐州市）、临淮郡（江苏省泗洪县南）。

刘秀派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伏隆，“持节”出使青州（山东省北部）、徐州（江苏省北部），招降刘永辖下的各郡各封国，以及其他变民集团。那些人听到刘永战败，惊慌恐怖，全都归附。被刘永封为辅汉大将军的张步，也派他的秘书（掾）孙昱，随同伏隆到首都洛阳，呈上奏章跟鳆鱼（鳆，音fù〔负〕）。伏隆，是伏湛的儿子（伏湛，参考去年〔二五年〕七月）。

29、东汉堵乡（河南省方城县）人董䜣，在宛县（河南省南阳市）叛变，俘虏南阳（郡政府设宛县）郡长刘驎。东汉扬化将军坚镡，攻陷宛县。董䜣逃回堵乡。

30、东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率军夺取南阳郡土地，经过的县市，多有侵暴行为。破虏将军邓奉，请假回故乡新野（河南省新野县）省亲扫墓。对他的乡里受到的痛苦，不能忍受，愤怒中起兵叛变，击破吴汉军。邓奉驻屯清阳（河南省南阳市南三十千米），跟其他变民集团合作。

柏杨曰：

东汉王朝皇帝刘秀的部队，被史书形容为一支解人民于倒悬、救人民出水深火热的仁义之师，而吴汉又是云台绘图的名将（参考六〇年）。然而，他们对平民的暴行，所有史书，包括《资治通鉴》在内，都轻轻一笔带过。千千万万被这些“仁义之师”杀死、奸死、烧死的冤魂，死不瞑目。尤其是吴汉的暴行，连他的同僚都不忍卒睹，不惜叛变，就可了解他罪恶的深重。然而《资治通鉴》只温柔敦厚的一句：“多有侵暴行为。”

我们歌颂邓奉、歌颂他敢于反抗暴政，不惜叛变。中国人如果多出来几个邓奉，暴君暴官就一定大为减少。

31、九月二日，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从内黄（河南省内黄县西北）回到首都洛阳。

32、陕西（陕县以西）变民集团首领苏况，攻破弘农（河南省灵宝县东北）。刘秀命景丹出征，而景丹逝世。改命征虏将军祭遵出征，祭遵一连击溃弘农、柏华（河南省洛阳市南）、蛮中（河南省汝阳县东南）各地变民集团。

33、赤眉准备西攻陇县（甘肃省张家川县）。西州（甘肃省东部）最高统帅隗嚣，派将军杨广迎击，大破赤眉。杨广追击，在乌氏（宁夏隆德县东北）、泾阳（甘肃省平凉市西北），再度大破赤眉。赤眉抵达阳城（甘肃省华亭县南）、番须（陕西省陇县西北）地带，天降大雪，山谷被大雪填平，气候骤寒，很多士兵冻死，于是转回，向东撤退。挖掘西汉王朝皇帝们的坟墓（西汉王朝十一陵，除霸陵〔五任帝刘恒墓〕、杜陵〔十任帝刘病已墓〕之外，其余九陵都座落于陕西省咸阳市渭水北岸一带），搜括陪葬的金银财宝。凡是穿金缕玉衣的尸体，都栩栩如生。一任帝刘邦妻子吕雉坟墓（陕西省咸阳市东北二十千米·刘邦墓〔长陵〕东侧）也被挖掘，士兵们大肆侮辱吕雉的尸体。

东汉宰相邓禹派军出击，在郁夷（陕西省宝鸣县西）会战，反被击败。邓禹急行撤出长安（陕西省西安市），逃往云阳（陕西省淳化县西北），赤眉再度进入长安。

这时候，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变民集团首领延岑，驻扎杜陵（陕西省西安市东南）。赤眉派大将逄安进击，延岑反攻，大破赤眉，杀十几万人。邓禹乘逄安出击，长安空虚，率军奇袭长安，恰恰赤眉大将谢禄领兵来救，邓禹战败，撤退。

赤眉将领廖湛（平林兵），率十八万人进攻汉中王刘嘉。在谷口（陕西省礼泉县东北）决战，刘嘉大破赤眉，杀十几万人，手斩廖湛，遂抵达云阳，夺取粮秣。刘嘉妻子的老哥新野（河南省新野县）人来歙，是刘秀姑妈的儿子。刘秀命邓禹向刘嘉致意，刘嘉遂由来歙陪同，到邓禹营垒归降。刘嘉的宰相（封国宰相）李宝，态度傲慢，邓禹诛杀李宝。

34、冬季，十一月，东汉政府任命司法部长（廷尉）岑彭，当征南大将军。刘秀在御前会议上，指着王常（下江兵），对文武官员说：“这一位率领下江兵的将领，效忠汉王朝，心跟金石一样坚强，真是忠臣。”（王常一开始就跟刘秀契合。参考二二年。）当天，任命王常当汉忠将军，派他跟岑彭，率领建义大将军朱祜等七位将领，攻击邓奉、董䜣。

岑彭等先行攻击堵乡（河南省方城县）董䜣，邓奉出兵援救。朱祜军大败，被邓奉俘虏。

35、铜马、青犊、尤来等变民集团的残余部众，拥立孙登当皇帝。孙登部将乐玄叛变，斩孙登，率领五万余人，投降东汉政府。

36、东汉宰相（大司徒）邓禹，自从冯愔事件之后，威名大减，声誉低落，而大军又缺少粮草，不断对赤眉发动攻击，又不能取胜，归附的人开始离散。赤眉跟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变民首领延岑，同时在三辅（即关中，陕西省中部地区）横行暴乱。各郡各县较为庞大的家族，都集结丁壮，武装戒备，各保营寨，形成许多独立王国，邓禹束手无策。

刘秀任命偏将军冯异，前往接替邓禹。亲自送冯异到河南县（河南省洛阳市），对冯异说：“三辅地区，一连受到王莽、刘玄带来的灾难。现在，更加上赤眉、延岑的暴行，人民涂炭，哀哀无告。将军负责讨伐叛徒，保护善良，把归附的变民首领，送到京师（首都洛阳），遣散部众，使他们去耕田种桑。摧毁营寨，使他们再不能聚集。征伐的意义，并不是非夺取土地，屠杀城池不可，主要的目的在瓦解与安抚。各位将领并不是不会战斗，只是太喜爱掳掠。你本是一位很优秀的统帅人才，应该特别克制自己，不要带给郡县痛苦。”冯异叩头，接受命令，率军西上，所经过的地区，展示威力，建立信誉，变民集团很多归降。

司马光曰：

从前，周王朝时，人民歌颂一任王（武王）姬发的善政，说：“把令人怀念的功德宣扬出来，去追求天下安定。”（《诗经·赉篇》。应是歌颂姬发老爹姬昌〔文王〕的功德，司马光误记。）指出：君王的军事行动，目的只在传播恩德，使人民获得和平而已。刘秀之所以夺取关中（陕西省中部），便是走的这条大道，岂不是美好的事！

37、刘秀下诏，征召邓禹回京（首都洛阳），说：“切记，不要跟走投无路的盗寇较量长短。赤眉没有粮食，自然会向东撤退。我用吃饱了的肚子，等待这群饿鬼；用养精蓄锐的战士，等待这群疲惫的乌合之众。只要折一根树枝，就可鞭打他们，你们不必优虑，万万不可发动攻击。”

38、刘秀任命伏隆当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再派他到张步总部，任命张步当东莱郡（山东省莱州市）郡长。一批新被任命的青州（山东省北部）州长、郡长、民兵司令，都随同伏隆东下，授权伏隆，可以直接任命包括县长在内的下级官员。

39、十二月三十日，刘秀下诏：凡被新王朝政府撤销的刘姓皇族的侯爵（参考一〇年），一律恢复故有封国。

40、三辅饥馑扩大，人与人之间互相谋害，煮吃对方尸体（人间惨事），城郭全空，遍地都是被杀的或饿死的白骨。残留下来的人民，往往聚集在一起，坚壁清野，兴筑营寨自保。赤眉抢夺不到东西，只好再度放弃长安，向东撤退。这时部众还有二十几万，沿途纷纷逃亡。

东汉帝刘秀派破奸将军侯进等，驻防新安（河南省渑池县）。建威大将军耿弇等，驻防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堵截赤眉退路。刘秀下令：“赤眉如果东走，宜阳兵团即往新安会师。赤眉如果南下，新安兵团即往宜阳会师。”

冯异大军跟赤眉部众，在华阴（陕西省华阴市）遭遇，对抗六十几日，大小会战数十次，赤眉官兵投降的五千余人。

公元二七年（丁亥）

成家·龙兴三年　　东汉·建武三年　　（皇帝李宪元年）　　（燕王彭宠二年）　　（楚黎王秦丰四年）　　（海西王董宪元年）　　（周成王田戎四年）　　（齐王张步元年）　　（赤眉汉帝刘盆子建世三年）　　（梁王刘纡元年）　　（汉帝刘永三年）　　（武安王延岑二年）

1、春季，正月六日，东汉政府（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任命冯异当征西大将军。

宰相邓禹对自己身受大任，而竟然没有建立功劳，十分惭愧。为了挽救颜面，不断驱使饥饿的部队，攻击赤眉，但每次都被击败。这使邓禹更老羞成怒，最后，率车骑将军邓弘等，从河北（山西省苪城县）渡黄河南下，抵达湖县（河南省灵宝县西），要求冯异跟他对赤眉发动总攻。冯异说：“我跟赤眉对阵几十天，虽然俘虏了他们的战将，但他们的部队仍十分庞大，可以用恩德信誉引诱他们瓦解，很难用武力把他们击溃。皇上（刘秀）已派大军驻屯东方的渑池（河南省渑池县西），阻截他们东归要道，而由我在西面攻击，前后夹击，只要一战，便可获胜，这是万无一失的谋略。”

邓禹、邓弘急于立功雪耻，不接受冯异的意见。邓弘遂向赤眉挑战，缠斗一整天，赤眉假装战败，放弃辎重、粮食，狼狈逃走。想不到辎重车上载的不是粮食，却都是泥土，仅表面上一层豆子。邓弘士兵饥饿，奔驰抢夺。赤眉乘势反击，邓弘军大乱。邓禹、冯异联军急救，赤眉攻势稍稍顿挫。

冯异认为官兵又饥又疲，不能再战，应该稍作休息，邓禹已不能控制自己，径自再发动攻击。赤眉锐不可当，邓禹大败，死伤三千余人，所统军队霎时溃散，四方逃命。邓禹率领左右——仅二十四位骑马的官员卫士，脱离战场，投奔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冯异的部队也跟着溃散，冯异抛弃战马，徒步逃到回谿阪（河南省渑池县南），然后跟部将数人，回到营垒，集结部属，不敢出战，只严密自保。

2、正月二十三日，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本年三十二岁），在洛阳兴建“四亲祭庙”，祭祀老爹刘钦以上，直到刘买（四亲：老爹南顿县长刘钦、祖父钜鹿郡民兵司令刘回、曾祖父郁林郡长刘外、高祖父舂陵侯〔节侯〕刘买。参考二二年）。

3、正月二十四日，东汉政府大赦。

4、二月十八日（本年闰二月，原文把本月称为“闰月”，置于“二月”之前，当是一误。本月原文〔闰月〕应是“二月”，下月原文〔二月〕，应是“闰二月”，干支才能完全符合），邓禹缴回宰相（大司徒）、侯爵（梁侯）印信。刘秀下诏，准予辞宰相职位，但仍保留侯爵，改任右将军。

5、冯异跟赤眉约定日期决战。冯异挑选精锐部队，变更服装，跟赤眉的部队，穿戴完全相同（当然也染红双眉），在路旁埋伏。

第二天凌晨，决战开始。赤眉派出一万人，攻击冯异正面，冯异只用少数部队增援。赤眉发现敌军人少势弱，遂全军出动。冯异也把全军投入，厮杀呐喊，直到太阳偏西。赤眉气势稍衰，而东汉的伏兵突起，衣服装扮既完全相同，赤眉遂陷于无法分别敌我的窘境，军心动摇，惊骇恐惧。刹那间瓦解，不能战斗，只疯狂般向东方奔跑逃生。冯异追击，直追到崤底（河南省洛宁县西北崤谷之底），再大破赤眉残众，投降的男女八万余人。

刘秀下诏慰劳冯异，说：“你开始时虽然在回谿阪垂下翅膀，但终于在渑池（河南省渑池县西。崤底属渑池县）重振双翼。可以说早上在东方失掉的东西，晚上却在西方获得。中央正在评估你的功劳，回报你对国家的贡献。”

赤眉的残余部众，继续向东溃退，接近宜阳（河南省宜阳县西）。

二月十七日，刘秀亲率大军，在宜阳布置阵地，严密戒备。赤眉忽然遭遇庞大兵团，震惊过度，不知应该如何是好。最后，派出刘恭晋见刘秀，请求投降，刘恭说：“我们领袖（刘盆子）率百万部众，归附陛下，陛下如何待他？”刘秀说：“饶他不死。”

二月十九日，赤眉帝刘盆子以及宰相徐宣以下三十余人，露出臂膀，走到东汉军营，献出传国玉玺。赤眉部众放下武器，堆积到宜阳城西，高度几乎跟熊耳山（河南省洛宁县南）相等。这时，赤眉残余部队，还有十余万人，刘秀命宜阳县政府供应饮食。

次日凌晨，刘秀把兵马集结在洛水之滨，命刘盆子君臣站成一列，在旁观看，对樊崇等说：“你们莫非后悔这次投降？如果后悔，我送你们回去，重新武装，鸣鼓再战，决一胜负，我不打算使你们觉得委屈。”徐宣等叩头说：“我们一出长安东都门，君臣们就计议，要把生命交付给陛下。只因为人们只可以享受成果，难以在开始时就征求他们同意，所以没有向大家宣布。今天能够投降，好像脱离虎口，投入慈母怀抱，无限高兴欣喜，还有什么怨恨？”刘秀说：“你可以说是铁中之钢，庸人中的英豪。”

二月二十日，刘秀从宜阳返回首都洛阳。

刘秀命樊崇等跟他们的妻子儿女，都留住洛阳，由东汉政府拨付住宅和土地。后来，樊崇、逄安，准备再聚众起兵，被逮捕诛杀。杨音、徐宣，在他们的故乡病逝。刘秀怜悯刘盆子的遭遇，任命他当赵国（首府邯郸〔河北省邯郸市〕）王宫禁卫官（赵王郎中；刘秀的叔父刘良封赵王）。后来，刘盆子害病，双目全盲，刘秀把荥阳（河南省荥阳县）物资调节局（均输）所属的国有耕田，赏赐给他，使他终身收取田租维生。

刘恭为刘玄报仇，格杀谢禄（谢禄谋害刘玄，参考二五年十二月），自首，投入监狱。刘秀下令赦免。

6、闰二月，逃亡在湖陵（山东省鱼台县东南）的汉帝刘永，封董宪当海西王（首都郯县〔山东省郯城县〕）。刘永听说东汉使节伏隆到剧县（山东省寿光市南），也派出使节，封张步当齐王。张步贪图王爵，不能马上决定态度。伏隆解释说：“高祖（西汉一任帝刘邦）曾向天下宣布，除非刘姓皇族，其他的人不得封王，东汉政府只能封你十万户人家的侯爵。”张步要求伏隆留下来跟他合作，共同据守已有的二州（青州、徐州）。伏隆拒绝，告辞要返回洛阳报命。张步遂扣押伏隆，而自己接受刘永的王爵。

伏隆秘密派人带信给刘秀，说：“我充当使节，不能完成使命，被叛逆囚禁，处境虽然险恶，只因责任重大，牺牲生命，在所不惜。此地官民，知道张步叛逆，人心不附，请陛下及时进军，不要顾及到我的生死。臣伏隆能够生还中央，被主管机关诛杀，是我最大的愿望。如果我死在盗贼之手，那么，我的父母兄弟，就要长期的连累陛下照顾他们。祝福陛下跟皇后、太子，永远享受万国的拥戴，像上天一样长久。”刘秀看到伏隆的密奏，召见伏隆的老爹伏湛，拿给他看，流泪说：“我恨不得应许封张步王爵，只求伏隆生还。”当然，刘秀没有这样做。所以后来，张步终于把伏隆处死。

刘秀北方忧虑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彭宠，南方忧虑梁国（指刘永及玄汉王朝的残余地方势力）、楚国（指邓奉、秦丰、田戎、李宪）一带其他变民集团，无力对付张步。张步遂成为独立王国，独霸齐国故地（山东省），据有十二郡（城阳郡〔山东省莒县〕、琅邪郡〔山东省诸城市〕、高密郡〔山东省高密县〕、胶东郡〔山东省平度市〕、东莱郡〔山东省莱州市〕、北海郡〔山东省昌乐县东南〕、齐郡〔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千乘郡〔山东省高青县东北〕、济南郡〔山东省章丘市〕、平原郡〔山东省平原县〕、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菑川郡〔山东省寿光市南〕）。

7、东汉帝刘秀，前往怀县（河内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武陟县）。

8、东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率耿弇、盖延，在轵县（河南省济源市南轵城）西郊，大破青犊变民集团，青犊变民集团归降。

9、三月十六日，东汉政府擢升宰相府执行官（司直）伏湛当宰相（大司徒）。

10、涿郡（河北省涿州市）郡长张丰，背叛东汉政府，自称“无上大将军”，跟渔阳郡彭宠结盟。东汉幽州（河北省北部及辽宁省）州长朱浮，因刘秀一直没有亲自征讨彭宠，上书求救。刘秀答复说：“去年（二六年），赤眉盘踞长安，无法无天，我判断他们会在粮食吃尽之后，向东方撤退，后来证明果然如此。而今，我认为北方那些叛逆，形势所迫，必不能长久维持现状，内部一定发生变化，互相斩杀。现在中央的军资，不够充实，必须等到下季小麦收割，才能行动。”

可是朱浮被围已久，蓟县（幽州州政府所在县·北京市）粮食吃尽，人民互相格杀吞食（人间惨事）。幸而，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郡长耿况，派骑兵来救，朱浮遂放弃蓟县（北京市）逃走。

彭宠既攻陷蓟县，就自称燕王。再一连攻陷右北平郡（河北省丰润县）跟上谷郡所属的几个县，然后送上重礼给北方的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向匈奴借兵。再向南方结交齐王（首府剧县〔山东省寿光市南〕）张步，以及富平、获索等变民集团（根据地在平原郡〔山东省平原县〕、勃海郡〔河北省南皮县东北〕一带）。

11、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亲率大军攻击邓奉，抵达堵阳（河南省方城县）；董䜣投降，邓奉逃回淯阳（河南省南阳市南三十千米）。

夏季，四月，刘秀追击到小长安（淯阳北），大破邓奉军，邓奉露出臂膀，由朱祜从中联系，出降。刘秀怜恤邓奉是功臣故旧（邓奉，是邓晨的侄儿。邓晨，参考二二年），而且是被吴汉逼反，打算保全他。可是，岑彭、耿弇反对，说：“邓奉背叛恩主，起兵叛乱，扰乱地方，一连数年。陛下御驾亲征，他还不知道悔过，竟然亲自上阵对抗。必须等到打败仗之后，才不得不投降。如果不杀邓奉，就不能消灭邪恶。”于是，斩邓奉，恢复朱祜的官位。

12、关中（陕西省中部）一带，一团混乱。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变民首领延岑，既大破赤眉（参考去年〔二六年〕），即封爵派官，任命州长郡长，打算独霸关中。但关中战乱正烈，各地变民集团势力正盛。延岑据守蓝田（陕西省蓝田县），王歆据守下邽（陕西省渭南市东北），芳丹据守新丰（陕西省临潼县东北），蒋震据守霸陵（陕西省西安市东北），张邯据守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公孙守据守长陵（陕西省咸阳市东北），杨周据守谷口（陕西省礼泉县东北），吕鲔据守陈仓（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角闳（角，姓）据守汧县（陕西省陇县。汧，音qiān〔千〕），骆延据守盩厔（陕西省周至县东），任良据守鄠县（陕西省户县），汝章（汝，姓）据守槐里（陕西省兴平市）；都自称“将军”，有的部队多达一万余人，少的也有数千人，互相攻击。

东汉征西大将军冯异，一面作战，一面向前推进，最后抵达西汉御花园（上林苑）。延岑、张邯、任良，联合向冯异反攻，冯异迎头痛击，大破延岑等联军。各地原来归附延岑的营垒，纷纷归附冯异。延岑发现无法抵抗冯异，于是放弃关中，从武关（陕西省商南县西南）南下南阳郡（河南省南阳市）。

这时候，人民饥饿，黄金一斤，只能买到黄豆五升。关中所有通往外地的道路，都被切断，粮食百物，无法运到，冯异大军只好用树上的果实充饥。刘秀命南阳人赵匡，当右扶风（陕西省兴平市）郡长，率军协助冯异，并供应粮秣布匹。冯异部队在获得补给之后，才逐渐恢复出击力量。对反抗的，诛杀；对归附的，奖赏他们中有功劳的，把他们的首领全都送到京师（首都洛阳），解散徒众，各回本来的行业；威令普及关中。只有吕鲔、张邯、蒋震，派出使节到成都（四川省成都市），投降成家帝（一任）公孙述。其他的变民集团，全部平定。

13、东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率骠骑大将军杜茂等七位将军，包围汉帝（首都湖陵）刘永大将苏茂的基地广乐（河南省虞城县北）。刘永另一大将周建，集结十余万人救援。吴汉迎战，失利，从马上摔下，伤到膝盖，勉强回营，周建遂带兵人城，将领们对吴汉说：“大敌当前，而将军重伤，躺在床上，军心恐惧，情势紧急。”吴汉把膝盖包住，一跳而起，杀牛宰羊，慰劳战士，军心振奋。

第二天凌晨，苏茂、周建用大军包围吴汉，吴汉全力反击，大破苏周联军。苏茂放弃广乐，投奔湖陵。

就在此时，睢阳（梁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商丘县）城内兵变，驱逐东汉政府官员，迎接刘永还都。东汉大将盖延遂包围睢阳。吴汉留下杜茂、陈俊，据守广乐，自己亲率大军协助盖延，加强包围。

14、东汉帝（一任光武帝）刘秀从小长安（河南省南阳市南）率军北返。命岑彭率傅俊、臧宫、刘宏等三万余人，南下攻击变民首领秦丰（首都黎丘〔湖北省襄樊市东南〕）。

五月二十四日，刘秀回到首都洛阳。

15、五月三十日，日食。

16、六月七日，东汉政府大赦。

17、从关中向南阳郡前进的变民集团首领延岑，进入南阳郡境，夺取数个县城。东汉建威大将军耿弇，在穰县（河南省邓州市）阻截。延岑大败，率领几位骑兵干部，逃到东阳（河南省邓州市东北穰东镇），准备跟另一变民集团首领秦丰结合；秦丰把女儿嫁给延岑。

东汉建义大将军朱祜，率征虏将军祭遵等，进攻东阳，大破延岑。延岑投奔秦丰的基地黎丘（湖北省襄樊市东南）。朱祜继续追击，南下，跟岑彭合军。

延岑的大军保护总监（护军）邓仲况，率军占领阴县（湖北省老河口市西北），新王朝国师刘秀（刘歆）的孙儿刘龚，是他的智囊。前宫廷随从（侍中）扶风（陕西省兴平市）人苏竟，写信分析利害，劝他们归降东汉政府。邓仲况、刘龚接受。苏竟从来不炫耀这项功劳，隐退乡里，寿终于家。

秦丰派部队到邓县（湖北省襄樊市汉水北岸）堵截岑彭。

秋季，七月，岑彭大破秦丰部队，遂包围秦丰基地黎丘，另派积弩将军傅俊，率军到江东（江苏省南部太湖流域），夺取土地，扬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区）全部归降（扬州全境，现只庐江〔安徽省庐江县〕一郡隶属李宪）。

18、东汉虎牙大将军盖延，包围睢阳（河南省商丘县），已一百天。汉帝（首都睢阳）刘永不能支持，率苏茂、周建，突围而出，准备逃往酂县（河南省永城县西酂城乡）。盖延猛烈追击，刘永大将庆吾，看大势已去，砍下刘永的头，投降。

苏茂、周建逃到垂惠（安徽省蒙城县北），拥护刘永的儿子刘纡当梁王。刘永另一大将佼彊，逃到西防（山东省成武县东）据守。

19、冬季，十月十九日，东汉帝刘秀回故乡舂陵（湖北省枣阳市南），祭祀祖先坟墓跟祭庙。

20、耿弇在一个适当场合，向刘秀表示，他愿回到北方上谷郡，征集仍留在郡中的部队，向东消灭据守渔阳郡的彭宠，向南消灭据守涿郡（河北省涿州市）的张丰。在返回首都洛阳中途，消灭富平、获索变民集团；再消灭据守齐地（山东省）的张步（首都剧县）。刘秀被他的雄心壮志感动，一口答应（耿弇老爹耿况是上谷郡长）。

21、十一月十二日，刘秀从舂陵返回首都洛阳。

22、本年，李宪在庐江郡（安徽省庐江县）登基，称皇帝（首都舒县〔庐江郡郡政府所在县〕），设立文武百官，拥有九个县城（庐江郡十二县，李宪占九县），武装部队十余万人。

23、东汉帝刘秀对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来歙说：“而今，西州（甘肃省东部）还没有归附，公孙述又称皇帝。道路遥远，将领们力量用到关东（函谷关以东），不知道西方情形如何？”来歙说：“我在长安，曾经跟隗嚣交往，这个人最初起兵时，以复兴西汉王朝作为政治号召（参考二三年七月），我愿奉陛下之命，开诚布公，相信隗嚣必然束手归附。则只剩下公孙述，就容易对付。”刘秀认为有理，派来歙前往。

隗嚣在玄汉政府时代，建有功勋，而又接受东汉政府宰相（大司徒）邓禹的任命（邓禹任命隗嚣当“西州最高统帅”，参考二五年）。他的心腹亲信以及智囊们，也大多劝他跟东汉政府取得联系。隗嚣遂派使节往洛阳晋见。刘秀用特殊的荣誉回报，在写回信时，称隗嚣的别名（称别名，表示亲昵和尊敬，隗嚣别名季孟），用对待外国元首的礼仪，安慰推许，真情感人。

公元二八年（戊子）

成家·龙兴四年　　东汉·建武四年　　（皇帝李宪二年）（齐王张步二年）　　（楚黎王秦丰五年）（梁王刘纡二年）　　（周成王田戎五年）　　（武安王延岑三年）　　（燕王彭宠三年）　　（海西王董宪二年）

1、正月二日，东汉政府（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大赦。

2、二月一日，东汉帝刘秀（本年三十三岁）前往怀县（河内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武陟县）。

二月二十一日，刘秀返回首都洛阳。

3、变民首领武安王延岑，再攻击顺阳（河南省浙川县东南）。东汉政府右将军邓禹迎击，大破延岑军。延岑投奔汉中（陕西省汉中市）；成家帝（首都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公孙述，命延岑当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封汝宁王。

4、据守夷陵（湖北省宜昌市）的周成王田戎，得到楚黎王（首都黎丘〔湖北省襄樊市东南〕）秦丰被击败的消息，大起恐慌，打算归降东汉政府。田戎妻子的老哥辛臣，展开地图，指出燕王（首都渔阳〔北京市密云县〕）彭宠、齐王（首都剧县〔山东省寿光市南〕）张步、海西王（首都郯县〔山东省郯城县〕）董宪、成家帝公孙述等的地盘，提醒妹夫说：“东汉政权的洛阳这块地方，不过巴掌那么大，有什么作为？不如按兵不动，观察大局演变。”田戎说：“以秦丰的强盛，仍陷于岑彭大军包围，我决定投降。”教辛臣留守基地夷陵，自己亲率大军，沿着长江、沔江（汉水），向黎丘进发（准备向城外的东汉围城军岑彭投降）。

想不到的事情竟然发生，辛臣在田戎出发后，盗取田戎的金银财宝，从捷径逃走，在田戎到达前，先向岑彭投降，而且写了一封暧昧的信给田戎，说：“你应该及时反正，不要拘泥于我们从前所定的计谋。”田戎怀疑辛臣出卖自己，用火烧龟壳卜卦，龟壳从中裂开（显示大凶）。于是拒绝投降，反过来跟秦丰结合。岑彭击败田戎军，田戎逃回夷陵。

5、夏季，四月七日，东汉帝刘秀前往邺县（魏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

四月十九日，刘秀前往临平（河北省辛集市北），命吴汉、陈俊、王梁等，攻击据守在临平的五校变民集团。

东汉鬲县（山东省德州市东南。鬲，音gé〔隔〕）五大家族联合起兵，驱逐代理县长，据守城池叛变。东汉将领们争先恐后要去攻击。吴汉说：“鬲县人民叛变，是代理县长把他们逼反，罪在代理县长。胆敢贸然进兵的，一律斩首。”遂通知郡政府逮捕代理县长，而向人民道歉。五大家族得到消息，兴奋感激，举城投降。将领们无不佩服，说：“不必战斗就取得城池，大家都没有这种见识。”

6、五月，刘秀前往元氏（常山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北省元氏县）。

五月一日，刘秀抵达卢奴（中山国首府·河北省定州市），准备亲自攻击燕王（首都渔阳〔北京市密云县〕）彭宠。伏湛劝阻说：“而今，兖州（山东省西部）、豫州（河南省）、青州（山东省北部）、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是中国本土，盗匪贼寇，横行无阻，还没有全部使他们接受教化。渔阳不过沿边的荒凉地带，不值得置于第一优先。陛下舍近求远，放弃容易的事，而企图去克服最大的困难，使我感到困惑。”刘秀遂打消原意。

7、刘秀命建义大将军朱祜、建威大将军耿弇、征虏大将军祭遵、骁骑将军刘喜，在涿郡（河北省涿州市）会师，共同攻击“无上大将军”张丰。祭遵军先到，发动猛烈攻击，生擒张丰。

最初，张丰喜爱法术，有位法术师（道士）声称，张丰命中注定要当皇帝，并且用五彩口袋包裹一块石头，绑在张丰手腕上，说：“石头中有皇帝用的玉玺。”张丰深信不疑，遂起兵叛变。既被生擒，当绑赴刑场斩首时，张丰仍然坚持：“手腕石头里藏有玉玺！”兵士们用铁锥把石头敲破，里面什么也没有。张丰这才知道受骗，仰天长叹说：“我应该死，死无所恨！”

刘秀下诏，命耿弇进攻燕王彭宠。耿弇认为，老爹耿况（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郡长）跟彭宠的功劳相同（参考二四年），而又没有兄弟在首都洛阳作为人质，不敢单独进军，要求返回洛阳。刘秀用诏书回答，说：“将军为国家献出全部家族，功劳至为明显，避什么嫌？怀疑什么？要回京师！”老爹耿况得到消息，立即派耿弇的老弟耿国，前往洛阳。

这时候，祭遵驻扎良乡（北京市西南窦店），刘喜驻扎阳乡（河北省涿州市东）。燕王彭宠率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的援军，准备突击。耿况命他的儿子耿舒奇袭，击败匈奴兵团，斩匈奴两位亲王；彭宠只好撤退。

8、六月二日，刘秀返回首都洛阳。

9、秋季，七月八日，刘秀前往谯县（安徽省亳州市），派捕虏将军马武、骑兵总监（骑都尉）王霸，包围梁王（首都垂惠〔安徽省蒙城县北〕）刘纡跟刘纡大将周建的基地垂惠。

10、海西王（首都郯县〔山东省郯城县〕）董宪的将领贲休，献出兰陵（山东省苍山县西南兰陵镇），投降东汉政府。董宪得到情报，从基地郯县亲自率军，包围兰陵。东汉虎牙大将军盖延，跟平狄将军山阳（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人庞萌，正驻扎楚郡（江苏省徐州市），请求救援。刘秀下令说：“大军应直捣董宪根据地郯县，则兰陵之围，自然解除。”盖延等认为兰陵危在旦夕，决定先救兰陵。

董宪迎战，假装失利，稍向后撤退，盖延等遂进入兰陵。第二天，董宪恢复包围。盖延等见敌人军容盛大，不敢决战，突围而出，直攻郯县。刘秀责备说：“开始时直攻郯县，为的是出其不意。如今已经败走，贼军的谋略已定，岂能解围？”盖延攻击郯县，果然不能夺取。而董宪已攻陷兰陵，诛杀贲休。

11、八月十日，刘秀前往寿春（九江郡郡政府所在县·安徽省寿门），派扬武将军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人马成，率诛虏将军、南阳人刘隆等三位将军，征调会稽（江苏省苏州市）、丹阳（安徽省宣州市）、九江（安徽省寿县）、六安（安徽省六安市）等四个郡的武装部队，攻击刚登上皇帝宝座的李宪。

九月，包围李宪首都舒县（庐江郡郡政府所在县·安徽省庐江县）。

新王朝末年，天下大乱，临淮（江苏省泗洪县南）郡长（大尹）河南（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人侯霸，独能保全一郡平安。刘秀征召侯霸到寿春（安徽省寿县）会见，命侯霸当宫廷秘书长（尚书令）。这时候，东汉政府还没有组织章程，又缺少西汉政府时代的元老，而侯霸对政府运作方式却很熟悉。到职之后，收集遗失或散落的文件档案，列举从前对人民有益的一些措施，由政府实行。

12、冬季，十月七日，刘秀返回首都洛阳。

13、以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为根据地的西州最高统帅（西州大将军）隗嚣，派马援前往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对成家帝公孙述作一深入评估。马援跟公孙述同是茂陵（陕西省兴平市东北）人，从小玩在一起，感情十分深厚。他认为到了成都之后，两人会握手言欢，不拘形迹地谈笑风生，回到当年同学时代的友情，想不到他遇到的却是一个官式场面。

公孙述高坐在金銮宝殿之上，武士林立，戒备森严，这才请马援进去，依照规定的宫廷礼节，参见交拜之后，由礼宾官陪同，送到宾馆休息，并给马援赶制布质的平民服装跟平民冠帽。然后，在皇家祖庙中，召集文武官员，在皇帝座位之旁，特别设立旧交老友的座位。等到一切就绪，公孙述御驾才从皇宫出发，盛大的皇家卫队之前，由天子特用的绣着鸾鸟的旗帜和驱逐妖邪的蓬头散发的骑士，作为前导。全城戒严，人民被逐离街道，一片静肃。公孙述在御车之上，不断向左右屈身恭迎的官员，点头作答。宴席以及文武百官的阵容，极为盛大。

公孙述要封马援侯爵，担任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高位。马援携带的宾客们大喜过望，都盼望留下来，但马援拒绝，向大家解释说：“天下一团混乱，胜负雌雄还没有决定，鹿死谁手不得而知。公孙述不知道一饭三吐哺，迫切地奔走欢迎有才干的人士（周王朝宰相姬旦，正在吃饭时，听说宾客来访，来不及下咽，而把口中饭吐出来，到外厅接待，有时一顿饭能吐出三次），共同商议国家的大计方针，反而只注意繁琐的小节，不过一个人形玩具罢了。这种人如何留得住英雄豪杰？”坚决告辞。马援回去后，对隗嚣说：“公孙述不过是一只井底青蛙而已，自以为很伟大，不如专心侍奉洛阳。”

隗嚣再派马援前往洛阳。马援到了洛阳，求见东汉帝刘秀，等了很久，禁宫中级侍从宦官（中黄门）引导他入宫。刘秀仅用布包头（平民服装），在宣德殿南走廊底下，笑脸相迎。坐定之后，刘秀说：“先生遨游两个皇帝之间，今天看到你，使我惭愧。”马援叩头拜谢，深自谦虚，说：“当今之世，不但主上选择臣子，臣子也选择主上。我跟公孙述同一县份，自幼交好。可是我到成都时，公孙述高坐在金銮宝殿，戒备严密，而后传唤我进去。现在，我远道而来，陛下怎么知道我不是奸人刺客？竟这么简朴地跟我见面？”刘秀笑说：“你不是刺客，但你却是说客！”马援说：“大局反复不定，称帝称王的人，不计其数。只陛下气度恢弘，好像高祖（西汉一任帝刘邦），才知道帝王自有成功的条件。”

柏杨曰：

一个越是没有身价的人，越是重视外界对他的评估。马援认为，公孙述是预防行刺，才军警林立，恐怕高抬了他。以公孙述的浅碟子气宇，显然不是为了预防刺客，而只是为了向贫贱时的老友，作孔雀开屏。想当年，你我二人同窗读书，没出息的是我，而今我当了皇上，说句话就是金口玉言，教张三死，张三不得不死，教李四当官，他就贵不可及，何等威风，而你却仍在一个变民首领底下当差，跟我可差一大截，看着这场面，我要教你垂涎三尺。

古人有一句话形容这种心理：“小人得志”——小人物一旦有三个部属或两个食客，经常在身旁兜圈子，就会意乱情迷，开始出现身段。问题是：被身段所慑服的，全是脓包，看到英雄豪杰眼中，徒惹失笑。马援把沾沾自喜的公孙述“大帝”，形容成一个人形玩具和一只蹦蹦跳跳的井底之蛙，可谓传神。

玩具型人物或井底之蛙，自己过瘾有余，建立功业不足；对他们的失败，我们毫不关心。不过，一个国家也好，一个社会也好，玩具型人物和井底之蛙过多，国家社会就无法避免要受苦受难。八年之后，成都陷落，东汉军队屠城，那些哀魂怨鬼，都为公孙述盛大的官谱排场付出代价。“唯大英雄能本色”，我们厌弃人形玩具和井底之蛙，而全心敬重本色英雄。

14、东汉政府皇家师傅（太傅）卓茂逝世。

15、十一月十九日，东汉帝刘秀，前往宛县（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南阳市）。征南大将军岑彭围攻楚黎王秦丰所在的黎丘，已经三年，杀戮九万余人。秦丰残余下来的武装部队，只剩下一千余人，而粮食又快用尽。

十二月二十日，刘秀抵达黎丘前线，派人召请秦丰，秦丰仍拒绝投降。刘秀命建义大将军朱祜代替岑彭，继续包围黎丘。而命岑彭、傅俊，南下攻击变民集团首领周成王田戎的基地夷陵（湖北省宜昌市）。

16、成家帝公孙述，集结武装部队几十万人，在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囤积粮秣，又建造有十层楼房那么高大的战舰，大量铸制天下各州州长、各郡郡长的印信。派将军李育、程乌等，率军几万人，进屯陈仓（陕西省宝鸡市东陈仓），与据守陈仓的变民首领吕鲔合军，向东挺进，夺取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土地。东汉征西大将军冯异迎击，大破成家兵团，李育、程乌撤退到汉中郡。冯异再大破吕鲔，各地民众营寨，很多归附。

这时候，隗嚣（时驻平襄〔甘肃省通渭县〕）派出军队，协助冯异，建立功勋。隗嚣上书刘秀报告军情，刘秀亲自写信回答，说：“因为思慕仁义，一直盼望结纳。从前，姬昌（周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但仍服侍商政府，向商政府称臣。问题是，劣马跟铅刀（刀必用铁用铜，才能锋利，用铅就钝了），就是用尽全力，仍是白费。我真幸运，有承受你这位伯乐看顾一眼的荣耀（《战国策》：有人出售骏马，在市场上站了三天，没有人问津。马主求见伯乐，说：“如果你一再去察看，临走且频频回头，表示不忍舍弃，我愿献出十分之一的价款。”伯乐照他的话去做，一天之内，该马身价上涨十倍）。将军在南方抵挡公孙述的军队，在北方又抵挡羌人、匈奴人的扰乱。而冯异仍得到你数千人的支援，才得以立足三辅。如果不是将军的支援，恐怕咸阳（陕西省咸阳市）已被别人占领。假设公孙述亲自到汉中北征，则三辅地区，深愿将军的武装部队协助，使能够跟公孙述的力量，旗鼓相当。我的盼望如果实现的话，那正是计算功劳、割土（采邑）封爵的时候。管仲有言：‘生我者父母，成全我者鲍叔。’从今以后，我们之间，都用亲笔信件来往，不要听别人挑拨离间的话。”

成家帝公孙述数次派出将领大军，进攻三辅，隗嚣跟冯异联合出兵，共同击败敌人攻势。公孙述派使节前往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送上最高监察长（大司空）、扶安王的印信给隗嚣；隗嚣诛杀使节，并出军进击。于是，成家有侧顾之忧，不能再有军事行动。

17、泰山郡（山东省泰安市东）很多地方豪杰，跟齐王张步结盟。东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推荐强弩大将军陈俊当泰山郡长，击败张步兵团，遂完全控制泰山郡。

公元二九年（己丑）

成家·龙兴五年　　东汉·建武五年　　（皇帝李宪三年）　　（梁王刘纡三年）　　（楚黎王秦丰六年）　　（东平王庞萌元年）　　（周成王田戎六年）　　（汉帝卢芳元年）　　（燕王彭宠四年）　　（海西王董宪三年）　　（齐王张步三年）

1、春季，正月十七日，东汉王朝（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皇帝（一任光武帝）刘秀（本年三十四岁）返回首都洛阳。

2、刘秀派来歙“持节”送马援回陇右（陇山以西，即隗嚣所拥有的甘肃省东部地区）。

西州（甘肃省东部）最高统帅隗嚣（根据地平襄〔甘肃省通渭县〕）跟马援感情亲厚，深夜同榻而眠，密问东汉政府情形。马援说：“我到洛阳后，刘秀接见我数十次之多（《东观记》载：共接见十四次），每次接见，态度都很轻松，从早到晚，无所不谈。刘秀聪明才智极高，又有勇气、有谋略，普通人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心胸坦荡，开诚布公，没有什么隐藏，度量恢弘，不拘小节，跟刘邦相同。而他看的书极多，深通儒家学派经典，处理政事，遵循制度，前世君王，没有人能跟他相比。”隗嚣说：“你认为刘秀比刘邦如何？”马援说：“刘秀不如刘邦，刘邦的性格是无可无不可，而刘秀却喜爱处理行政事务，动作都有节制，而又不喜欢饮酒。”隗嚣有点不高兴，听不下去，说：“照你这么形容，难道刘秀反而比刘邦更高明？”

3、二月一日，东汉政府大赦。

4、梁王刘纡跟周建据守首都垂惠（安徽省蒙城县北），被东汉捕虏将军马武包围。刘纡部将苏茂（时驻广乐〔河南省虞城县北〕），率领五校变民军，增援垂惠。苏茂、周建联合攻击，马武大败逃走，在奔过王霸营垒时，大声呼救。王霸说：“盗贼正在巅峰，我们出兵，也会失败，白费力气！”下令紧闭营门，严密戒备。军官们争先请战，王霸说：“苏茂的部队，都是精锐，人数又多，我们战士有恐惧之感。马武跟我分别作战，两军行动不能一致，失败在意料之中。而今，我紧闭营门，只求自保，表示不肯救援，盗贼一定放心大胆，乘胜猛追；马武发现没有援军，只好加倍努力作战。不久苏茂部队就会筋疲力尽，等到那时候，乘他们疲惫不堪，发动攻击，才可以取胜。”

苏茂、周建果然出动所有部队，追击马武，混战很久，声势逼人。王霸营中战士们不能忍耐，几十人砍断头发，要求出动。王霸遂大开营垒后门，用精兵袭击苏茂、周建背后。苏茂、周建立刻陷于腹背受敌窘境，惊恐过度，溃败。马武、王霸也各自收兵回营。

苏茂、周建集结部队，再来挑战。王霸竟不理会，当时正大宴官兵，歌唱取乐。苏茂箭如雨下，射中王霸面前的酒杯，王霸端坐不动。军官们说：“前天已大破敌人，现在当更容易对付。”王霸说：“不然。苏茂是来自远地的部队，粮秣不够，所以速战速决，希望侥幸获得胜利。我们偏偏不跟他合作，闭垒休息，正是所谓：‘用不着作战，就能使敌人屈服！’”

苏茂、周建求战失败，只好回营。当天夜间，周建的侄儿周诵叛变，紧闭垂惠城门，不准他们进入，于是联军瓦解。周建在逃向其他地方时，中途逝世。苏茂投奔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跟海西王董宪会合。

梁王刘纡，投奔横行将军佼彊（时驻西防〔山东省成武县东北〕）。

5、二月二十日，东汉帝刘秀前往魏郡（河北省临漳县西南邺镇）。

6、基地渔阳（北京市密云县）的燕王彭宠，他的妻子做了几次噩梦，又常常看见奇怪的变异。卜卦师以及望气家都说：“叛乱将从中央发动。”彭宠对于在洛阳当过人质的堂弟子后兰卿（参考二六年），开始怀疑。命他率领军队，驻在外地，不使他留在中枢。再也想不到，突变却发自王宫内宅。

彭宠在便殿吃斋静修（吃斋，不食肉类），求天降福，奴仆子密等三人，乘着彭宠午睡，把他捆绑在床上，然后告诉外面官员，说：“大王正在斋戒，你们一律休假。”又假传彭宠的命令，把其他奴仆跟婢女，全部捆绑，分别囚禁。再假传彭宠命令，召唤他的妻子。彭宠夫人一进入便殿，便发觉巨变，惊恐而又愤怒，咆哮说：“家奴反了！”子密等这时已翻脸无情，抓住主母的头发摔出去，狠狠打她耳光。彭宠在旁叫说：“快给三位将军准备行装！”于是，两个奴仆押解彭宠夫人到后宫搜取金钱财宝，只留一个小奴仆看守彭宠，彭宠对这个小奴仆说：“你这个小孩，我一向爱护你，而今被子密胁迫，不得不做帮凶。快点把绳子解开，我将把女儿彭珠配你为妻，家中财产，全都给你。”小奴仆有意解开绳索，向外探视，发现子密正听他们讲话，遂不敢行动。

子密等搜取后宫中的财宝衣物，押解彭宠妻子，再回到捆绑彭宠的便殿，装入行囊，备马六匹，命彭宠夫人缝制两个绸袋。黄昏之后，解开彭宠的右手，教他写给城防司令亲笔命令：“今派子密等，到子后兰卿那里，不要留难。”书写完毕，子密遂斩彭宠以及彭宠夫人，砍下人头，放在彭宠夫人手制的两个绸袋之中。拿着手令，快马驰出渔阳，南下直奔东汉首都洛阳。

第二天凌晨，宫门不开，官员们翻墙而入，看到彭宠等尸体，惊恐成一团。宫廷秘书（尚书）韩立等，共同拥立彭宠的儿子彭午，继承燕王王位。国师韩利叛变，击斩彭午，砍下人头，献给东汉征虏将军祭遵，投降。祭遵遂把彭宠家族，全体屠杀。东汉帝刘秀封子密当不义侯。

权德舆曰：

彭宠叛变，子密杀君，都是乱臣贼子，罪恶不能相抵，应该分别处理，使圣明君王的法律制度，昭示天下。现在，不但不处分子密，反而封子密侯爵，却又冠上“不义”的称号。如果他的行为“不义”，根本就不应封赏侯爵。如果这种行为竟可以封赏侯爵，东汉政府的侯爵，便不值钱，失去鼓励奖赏的意义。《春秋》直书：“齐豹强盗杀人”，又写出三个叛徒的姓名，难道跟这件事不一样？（春秋时代卫国安全部长〔司寇〕齐豹，为了私怨，格杀卫国国君的老哥卫孟絷，《春秋》称之为强盗行为。三个叛徒姓名：<前五五二年>：“邾国〔山东省曲阜市东南〕庶其，献出漆邑〔山东省邹县东北〕、闾丘〔邹县东北〕，投降鲁国。”<前五三七年>：“莒国〔山东省莒县〕牟夷，献出牟娄〔山东省诸城市西〕、防邑〔山东省诸城市西北〕、兹邑〔山东省安丘县东南〕，投降鲁国。”<前四八一年>“小邾国〔山东省滕州市〕国务官射〔姓不详〕，献出句绎〔山东省邹县东南〕，投降鲁国。”权德舆是唐王朝时的宰相，参考八一〇年八月）。

柏杨曰：

彭宠之死，因为太过传奇之故，实难相信它竟是真的。但也正因为它竟是真的，所以更为震撼。有时候，真实的历史事件，比起小说电影，还要戏剧化，在此又多一例证。

权德舆的评论，显示出单线条思想、二分法所处的困境，寥寥一百余字，漏洞百出。首先，当天下大乱，全国混战之时，英雄豪杰共同追逐宝座，彭宠根本不是叛徒。如果叛徒都应该诛杀的话，刘秀可是最大的叛徒——背叛玄汉皇帝刘玄，应该首先伏诛。权德舆只指控彭宠，证明他不过是一个“成则帝王，败则贼寇”，传统的势利眼之徒。

对子密等三人的冷血凶残，东汉政府陷于两难。不能不封侯履行承诺，又不得不标出“不义”，使人引以为戒。权德舆认为应该分别办理，意思是对子密之弑主，加以论罪。果真如此，东汉政府的承诺便等于一屁。孔丘曾说：“民无信不立。”而权德舆显然鼓励背信。而且，不管你顺眼也好，不顺眼也好，高贵的封爵和数额庞大的赏格，是促使敌人内部残杀和互相出卖的最可怕的动力，胜过千军万马。

东汉政府用轻视的心理，封子密侯爵，是一种统战手段，权德舆搬出所谓的《春秋》大义，我们却不认为《春秋》那些记载，是什么大义。即令是大义，也不过传统史学家的一种所谓的“笔法”而已，在现实政治上，可千万不能认真实践。现实政治，错综复杂，变化之快，目不暇接，不能用一个简单标准，去轻率地衡量所有事物。这正是不切实际的象牙塔里的知识分子所面对的窘境。

7、东汉帝刘秀，任命扶风（陕西省兴平市）人郭伋，当渔阳郡（北京市密云县）郡长（太守）。郭伋接收的是一个大乱之后的残局。他休养人民、训练士兵、建立威信，不久之后，盗贼匪徒，逐渐消散，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也不再侵犯。在职五年，人口倍增。

8、刘秀命特级国务官（光禄大夫）樊宏，“持节”迎接上谷郡（河北省怀来县）郡长耿况，说：“沿边郡县，寒冷贫苦，不适宜长久居住。”耿况到了京师（首都洛阳）后，刘秀赏赐给他家宅房产，封牟平侯，参加御前会报（奉朝请）。

东汉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率领建威大将军耿弇、忠汉将军王常，攻击富平、获索二变民集团，在平原郡（山东省平原县）会战，大破二变民集团，追击到勃海郡（河北省沧州市东南），收降四万余人。

刘秀下诏，命耿弇攻击齐王（首都剧县〔山东省寿光市南〕）张步。

10、东汉平狄将军庞萌，为人恭谨谦逊，刘秀对他非常信仟，十分亲爱，常对左右说：“可以托付六尺孤儿，可以托付百里土地，只有庞萌而已。”（《论语》孔丘语，意思指忠心耿耿，至死不会改变。）命他跟虎牙大将军盖延，共同攻击海西王（首都郯县〔山东省郯城县〕）董宪。可是，诏书只颁发给盖延，而没有颁发给庞萌。庞萌认为一定是盖延打小报告，说他的坏话，陡地生疑，心不自安，于是叛变，向盖延发动突袭，大破盖延兵团。遂跟董宪联合，自称东平王，驻屯桃乡（山东省济宁市东）之北。

刘秀得到消息，气得几乎爆炸，亲统大军讨伐庞萌，写信给各将领，说：“我曾经肯定庞萌是国家忠心不二的重臣，将军会不会耻笑我不认识人？这个老贼应该全族屠灭，你们要操练军队，在睢阳（河南省商丘县）会师。”

庞萌攻陷彭城（江苏省徐州市），要杀楚郡（郡政府设彭城）郡长孙萌。郡政府一位叫刘平的官员，伏到孙萌身上，哭号哀告，请求代替郡长一死，身上被砍七刀。庞萌被他的义行感动，下令赦免。孙萌死而复苏，口舌干燥，索取饮水。暴乱之中，何来饮水？刘平用自己伤口流出的血供孙萌下咽。

11、东汉征南大将军岑彭，攻陷周成王田戎的根据地夷陵（湖北省宜昌市），田戎逃亡，投奔成家帝国（首都成都〔四川省成都市〕）。岑彭俘虏了田戎的妻子儿女跟全部家族，以及部队几万人。成家帝（一任）公孙述封田戎当翼江王。

岑彭准备对成家政府发动总攻击，只因长江三峡两岸，粮食缺乏，而水势险恶，水运困难。于是，命威虏将军冯骏，驻扎江州（今地不详）；民兵司令（都尉）田鸿，驻扎夷陵；领军将军李玄，驻扎夷道（湖北省枝城市）。自己则率领主力，回到津乡（湖北省江陵县东），扼守荆州（湖北省及湖南省）要冲。一面派人通告已归附的蛮夷说：已请求中央政府封他们的酋长。

12、夏季，四月，旱灾、蝗灾。

13、西州（甘肃省东部）最高统帅（西州大将军）隗嚣（时驻平襄〔甘肃省通渭县〕），询问班彪对于大局的意见，说：“从前，周王朝灭亡，战国并立，互相争战，数代之后，天下才再统一。合纵连横的故事，不知道会不会历史重演？或者再产生大一统局面，由一个人崛起？”班彪说：“周的兴亡跟西汉的兴亡，完全不同。上古时代，周王朝把爵位分成五等（公、侯、伯、子、男），各自主持他的封国。虽然根本衰弱，可是枝叶强大。所以，到了末期，发生合纵连横，是形势造成。西汉王朝继承秦王朝的制度，建立郡县。君王有专制独裁的威严，臣属没有累积到一百年以上的权柄。到了刘骜（西汉王朝十二任成帝），把君王威严，分割给皇亲国戚。而刘欣（西汉王朝十三任哀帝）、刘箕子（西汉王朝十四任平帝），在位年数太短。帝王的合法继承人，又三次断绝。所以王姓家族控制政府，终于篡夺。危机起于高高在上的位置，伤害不到人民。是以王莽真正当了皇帝之后，天下人无不伸长脖子，盼望赞叹。十余年间，中外骚动，远近爆发，变民风起云涌，都是假借刘姓的名号，聚集群众，大家不谋而合。现在，雄踞一方，拥有州郡的英雄豪杰，都没有六国那种累积下来的政治资本。而人民歌咏思念，仍把希望寄托给西汉王朝。西汉王朝必然复兴，在意料之中。”隗嚣说：“先生分析周王朝、西汉王朝的形势，我没话可说。至于只因为看见愚昧的人习惯于刘姓统治的緣故，而竟肯定西汉王朝定会复兴，见解并不周延。从前，秦王屻失去它的鹿（政权），刘邦追逐而终于捕获得它，那时候难道也人心思汉呀？”

班彪遂撰写《王命论》，阐扬自己的理论，继续规劝隗嚣说：

“从前，伊祁放勋（尧）把政权禅让给姚重华（舜），说：‘天命的运转，在你身上。’姚重华也用同样的话，告诉姒文命（禹）。等到姬弃（后稷）、子契（商王朝始祖），他们都辅佐伊祁放勋（唐）、姚重华（虞），直到子天乙（商王朝一任帝）、姬发（周王朝一任王武王），终于成为天下的共主。

“刘姓继承的是唐尧的大业，伊祁放勋用‘火’作为标志，而西汉王朝也用‘火’作为标志。刘邦更有赤帝儿子的应验（参考前二〇九年），受到鬼神祝福保佑，天下一齐归附。从这个角度来看，毫无基础凭借，又没有累积的功勋恩德，而能崛起到高位之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世俗的眼光，看到刘邦从一介平民，登上宝座。不晓得其中缘故，以至比作天下逐鹿，脚快的先捉住。殊不知道，神圣的权柄归谁，自有命运注定，不是靠智慧和力量可以得到。正因为有‘逐鹿’一念，世界上才多的是乱臣贼子。

“饥民流离失所，在道路上受尽饥饿寒冷，最大的愿望不过吃一顿饱饭。然而最后仍然辗转死于水沟山谷，为什么？只为贫穷也是命运注定。何况，天子是何等尊贵，拥有四海的富饶，受到神明的保护，岂可以狂妄的去想得到？所以，有些人虽然随波逐流，偷窃到权力。勇猛的像韩信、英布，强大的像项梁、项羽，已经成功的像王莽，最后还是被烹杀、斩首，被剁成肉酱、五马分尸。何况一些小人物，连上列这些人都比不上，却竟然想坐天子之位？

“从前，陈婴的娘亲，认为陈家世代贫贱，突然富贵，是不祥之兆，阻止儿子当王（参考前二〇八年）。王陵的娘亲，知道刘邦必然能当皇帝，竟举剑自杀，用以加强和勉励儿子效忠的决心（参考前二〇六年）。一个没有知识的妇人的见识，都能够推断事理的发展，掌握祸福的契机，使家族得到保全，声名得以写在史书之上，何况大丈夫事业！所以，贫富贱贵，是上天安排；而吉凶祸福，却由人自己决定。陈婴的娘亲知道谁会灭亡，王陵的娘亲知道谁会兴起。对兴废两项大事，能够了解，帝王何在，就可确定。加上刘邦宽大英明，仁爱忠恕，认识部属，恰当的交给他们工作。正在吃饭时，吐出口中的饭，迫不及待的接受张良的建议（参考前二〇四年）。正在洗脚，立即跳起来，作揖行礼，倾听郦食其的意见（参考前二〇七年）。在战斗行列之中，选拔韩信。在逃亡奔命之后，任用陈平。所有英雄尽力，所有策略也都集中，这是刘邦所以完成皇帝大业的缘故。

“至于祥瑞的预兆，预言的应验，事迹更多。是以韩信、张良称之为：‘上天恩赐给他，不由人力！’英雄好汉如能够及时觉悟，高瞻远瞩，深刻探讨，接受王陵、陈婴的榜样，根绝韩信、英布的野心，排斥‘逐鹿’那种盲人的谎话，考查皇帝宝座都由上天做主，不贪图不可能到手的东西，不惹两位娘亲的嘲笑，则福分自会流传子子孙孙，寿命也会长久，终身平安。”

隗嚣无法接受。班彪遂离开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前往河西（甘肃省中西部），投奔窦融（时驻张掖移民区〔甘肃省金塔县东〕），窦融任命班彪当参谋官（从事），对他很礼遇尊重。班彪遂给窦融拟订计划，使窦融坚定对东汉政府的信心。

柏杨曰：

读了班彪的大作，蓦地发现，耿育（参考前六年）之后，又见文妖。君王是上帝派定的，谁争也没有用，这种学说，已使人喘气。但更使人喘气的是：班彪竟然认为连可怜的饥民活活饿死，也是上帝颁发的诏令。既是上帝颁发的诏令，你就应该乐天知命，含笑接受。胆敢抱怨，就是乱臣贼子。当千万妇女儿童饿死，或是被格杀烹煮，哀号连天之时，班彪坐在一旁，一面喝着老酒，一面安抚说：“不要吵好不好，这是命中注定的呀。”

耿育不过无耻，班彪除了无耻，还更残忍。我们为悲惨的中国人痛哭，除了主凶外，还有“摇尾系统”的文妖，为主凶发明杀人的神圣理论基础。在这基础上，暴政竟成了美不可言的替天行道。

14、最初，窦融听到东汉帝刘秀的威望，一心归附。可是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不但距东汉首都洛阳太远，而且当中还隔着以天水郡为基地的隗嚣的势力。于是，透过隗嚣，接受东汉王朝“建武”的年号（中国传统“年号”制度，是一种政治立场的标杆，用谁的“年号”，就表示向谁臣服），隗嚣也颁发给他将军的印信。

隗嚣外表上顺应人心，但暗中有他的打算。于是，派外交官（辩士）张玄，前往河西，对窦融说：“刘玄（玄汉一任帝）事实上已经成功，可是霎时灭亡，这正是‘一姓不再兴’的证明。如果早早的就认定主人，隶属于他，一旦受到拘限，不能自由，便失掉权柄。后来随着他失败，随着他灭亡，懊悔已来不及（隗嚣当初仓促前往长安，投效刘玄，几乎丧生〔参考二四年〕。一经蛇咬，常怕麻绳，才有此反应）。而今英雄豪杰，互相竞争驱逐，胜败还没有分晓。我们应该保持疆界，跟西州（隗嚣）、成家（公孙述），密切结盟。如果运气好，可以成为战国时代的六国之一。如果运气不好，也可以当一个赵佗（南越王国一任王，参考前一九六年）！”

窦融召集智囊们讨论，其中有见解的人都说：“东汉帝刘秀，神秘预言书上有他的名字。从前法术师前辈谷永（参考前一五年）、夏贺良（参考前五年）等，都指出过：西汉王朝灭亡后，必然再度兴起。所以刘歆才改名刘秀，希望应验（参考前七年）。等到新王朝末年，西门君惠阴谋劫持王莽，拥立刘秀（刘歆，参考二三年），事情败露，被绑到刑场处决，告诉观刑的人说：‘神秘预言书并没有错误，刘秀真是你们的领袖！’这都是人人皆知的近事，大家亲眼看到。何况，现在当皇帝的几个人中，洛阳（东汉）占领的土地最广，武器精良，号令严明。上观预言，下察人事，其他姓氏的人，恐怕不能承当。”有的赞成，有的反对，大家的意见不能一致。

然而，窦融决心归附东汉帝刘秀，遂派秘书长（长史）刘钧等，带着奏章，前往洛阳。在这事之前，刘秀也派使节前来河西（甘肃省中部西部），游说窦融。在中途遇到刘钧，就陪同刘钧，一齐返回京师（首都洛阳）。刘秀接见刘钧，大为高兴，赏赐饮宴，盛大招待。再命刘钧回去报命，给窦融诏书说：“现在，益州（指四川省）有公孙述，天水郡（指甘肃省东部）有隗嚣，如果对东汉政府发动攻击，命运握在将军（窦融）之手，随便动一下左脚右脚，都有轻重。你如果决心帮助哪一边，力量之大，岂可计算？如果要建立姜小白（齐国十六任国君桓公）、姬重耳（晋国二十四任国君文公）的霸业，辅助我这个弱小的中央政府，就应该努力完成。如果打算列国林立，合纵连横，也应早日及时决定（一为归附，一为对抗，指出两条路，供窦融选择）。天下还没有统一，我跟你远隔绝域，并不能互相并吞。一定有些人献出任嚣教导赵佗控制七郡的计谋（参考前一九六年），君王可以分割土地（封爵封国），但不能分割人民（不允许有独立政权存在），自己照顾自己的事情而已。”

因而任命窦融当凉州（甘肃省）全权州长（牧）。诏书到达河西，河西官员大吃一惊，认为天子在千里之外，竟明察秋毫（指张玄献赵佗之计这件事）。

15、东汉建义大将军朱祜，向被包围四年之久的黎丘（湖北省襄樊市东南），发动最猛烈攻击。

六月，楚黎王（首都黎丘）秦丰穷困难支，投降。朱祜用囚车把秦丰送到洛阳。全国武装部队最高指挥官（大司马）吴汉弹劾朱祜拒抗诏命，擅自接受秦丰投降。刘秀诛杀秦丰，赦免朱祜。

16、海西王（首都郯县）董宪，护送梁王刘纡以及苏茂、佼彊离开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还都兰陵（山东省苍山县西南兰陵镇。《后汉书·刘永传》：东汉骠骑大将军杜茂攻西防〔山东省成武县东北〕，梁王刘纡与佼彊遂投奔下邳，如今再迁兰陵）。派苏茂、佼彊，协助东平王庞萌（时驻桃乡〔山东省济宁市东〕北），包围桃城（即桃乡）。

东汉帝刘秀这时正在蒙县（河南省商丘市），得到情报，留下辎重，亲自率轻装备部队，日夜奔驰救援，抵达亢父（山东省济宁市南二十五千米）。有人建议，文武官员都已疲劳不堪，应先住宿休息。刘秀不答应，再向北挺进十里，在任城（山东省济宁市东南）停留一夜，距桃城仅六十里。

第二天凌晨，将领们要求继续挺进，庞萌等也派军挑战。刘秀命官兵充分休息，摧挫敌人的锐气，不立即出击。这时候，吴汉等驻扎东郡（河南省濮阳市西南。吴汉刚在平原郡〔山东省平原县〕、籼海郡〔河北省沧州市东南〕一带消灭变民集团），刘秀派人征调他们前来会师。

庞萌等开始惊疑，说：“日夜不停地急行军好几里，一到当然就战，却停顿在任城，招引敌人到城墙之外，不可理解。”于是，全力进攻桃城（山东省济宁市东，在任城东北二十千米）。桃城城内守军知道刘秀亲自来救，军心更为笃定，坚守不屈。庞萌一连进攻二十余天，筋疲力尽，不能攻陷。而吴汉、王常、盖延、王梁、马武、王霸等大军，已集结完成。刘秀遂发动总攻，亲自擂动战鼓，大破围城部队。庞萌、苏茂、佼彊，乘夜投奔海西王董宪。

秋季，七月四日，刘秀前往沛县（江苏省沛县），再到湖陵（山东省鱼台县东南）。董宪跟梁王刘纡动员全部武力，约有好几万人，驻扎昌虑（山东省滕州市东南），征召五校变民集团，进驻建阳（山东省枣庄市西南）。

刘秀率大军前进到蕃县（山东省滕州市），距董宪营垒只有一百余里，将领们要求再进，刘秀拒绝。知道五校变民集团粮秣缺乏，必然撤退，下令各兵团坚守营垒，等待敌人自己显露败象。不久，五校变民集团果然撤退。刘秀亲自临阵，向被困在昌虑的海西王董宪，四面围攻。只三天，攻陷城池，佼彊率领他的部队投降，苏茂投奔齐王（首都剧县）张步。董宪跟庞萌逃走，坚守郯县（山东省郯城县）。

八月六日，刘秀进逼郯县，留吴汉围攻，而自己率大军夺取彭城（楚郡郡政府所在县·江苏省徐州市。楚郡原于二六年八月被东汉将盖延攻取，在庞萌叛变时〔参考本年二月〕易手）、下邳（江苏省睢宁县北古邳镇），吴汉攻陷郯县。董宪、庞萌再逃走，坚守朐县（江苏省连港市；朐，音qú〔渠〕）。梁王刘纡在逃亡中跟大军失散，四顾茫然，不知道往何处投奔。他的部属军士高扈，拔剑斩刘纡，投降东汉政府。吴汉进围朐县。

17、冬季，十月，刘秀前往鲁县（鲁国首府，山东省曲阜市）。

18、据守剧县（山东省寿光市南）的齐王张步，听说东汉建威将军耿弇大军，将要到达，派他的最高统帅（大将军）费邑，驻扎历下（山东省济南市）。又派部队驻扎祝阿（山东省长清县东北）。另在泰山（泰山郡已于去年〔二八年〕被东汉占据，此处应指泰山山脉，今山东省泰安市北）、钟城（山东省济南市南），集结武装部队几十营垒，严阵以待。

耿弇渡过黄河之后，首先攻击祝阿，早晨开始，不到中午，便攻陷城池。故意留一个缺口，使城里的残余部队，投奔钟城。钟城守军听说祝阿陷落，魂飞天外，刹那间崩溃，四散逃亡，只剩下一座空城。

齐国最高统帅（大将军）费邑，派他的老弟费敢，据守巨里（山东省章丘市西）。耿弇大军先压迫巨里，下令军中：立即准备攻城工具，又下令各部队：三天后当全力进攻巨里城。然后暗中使若干俘虏逃走，把耿弇这项命令，转告费邑。三天后，费邑果然亲率三万余人精兵，来救巨里城。耿弇喜上眉梢，对将领们说：“我们所以准备攻城工具，就是要引诱费邑出来。不攻击他的野战军，难道去攻城？”遂分出三千人看守巨里，亲率大军在山冈一带布下陷阱，等费邑军到，乘高冲下，攻势猛烈，大破齐军，就在战场上斩费邑，砍下人头，拿到巨里城悬挂。城里震恐，费敢率领部队，弃城而逃，投奔张步。

耿弇收集齐军留下的粮秣，一连攻取不肯归附的营垒四十余座，遂平定济南郡（山东省章丘市）。

这时候，齐王张步在首都剧县，派老弟张蓝，率精锐二万人，防守西安（山东省桓台县东），所属各郡郡长率各地民兵，共一万余人，防守临淄（齐郡郡政府所在县·山东省淄博市东临淄镇），两地相距四十里。耿弇大军推进到画中，画中位于西安与临淄之间。耿弇视察战场，发现西安城垣很小，但却十分坚固，张蓝部队又是精锐。临淄虽有盛名（临淄是战国时代齐王国首都），而实际上却容易攻破。于是，下令各指挥官：五天后向西安发动总攻。张蓝得到情报，日夜戒备。

五天后，时期已到，夜半，耿弇下令军中就在原地进餐。天色微明，抵达临淄城下。大军保护总监（护军）荀梁等据理力争，认为：“进攻临淄，西安必然来救，我们腹背受敌。进攻西安，临淄不会出兵。所以不如进攻西安。”耿弇说：“不然。西安早就知道我们要攻击他们，日夜防守，正忧虑自己的安全，哪有胆量救人？临淄方面，想不到我们会突然进攻，必然慌成一团，只要一天，就会攻破。得到临淄，西安孤单，跟剧县的交通被我们切断，守军定会弃城。这正是所谓‘一箭双雕’。如果先攻西安，不能马上攻破，大军被困在坚城之下，死伤一定增加，即令最后攻破，张蓝同他的部队，逃回临淄，和守军合并，坐在那里监视我们的行动。我军深入敌人国土，没有运输补给，或十天，或半月，用不着作战，已困顿不堪。”遂进攻临淄，只半天，攻陷，耿弇入城。张蓝得到报告，大为恐惧。放弃西安，率军逃回剧县。

耿弇下令，禁止掳掠，宣称：“等张步来的时候，一起捉拿。”用以激怒张步。张步接到报告，大笑说：“尤来、大彤十余万人的变民集团，我都在他们的营垒之前，把他们摧毁。耿弇的兵力，比他们少得多，而又疲惫不堪，有什么可怕？”遂跟三位老弟：张蓝、张弘、张寿，以及前大彤首领重异等，声称二十万人，推进到临淄城东，准备对耿弇总攻。

耿弇上书刘秀，说：“我现在据守临淄，深挖战壕，高筑城堡。张步从剧县前来，即将反击，可是他的部队既疲劳又饥渴，他们前进，我就引诱他发动，然后迎头痛击。他们撤退，我就让他们离去，然后尾追痛击。我军就在自己营垒前作战，精神百倍，以逸待劳，以实攻虚，十天半月之内，可以斩下张步人头。”耿弇先在淄水（流经临淄城东）之滨布阵。

耿弇部队先跟大彤首领重异接触，突击骑兵就要攻击。耿弇恐怕重异受到挫折之后，张步可能心生畏惧，不敢前进。于是假装懦弱，率领部队，退回临淄小城，在小城内戒备，而另派民兵司令（都尉）刘歆（非新王朝国师刘歆）、泰山郡郡长陈俊，在城外戒备。

张步锐气蓬勃，挥军直接进攻耿弇阵地，跟刘歆短兵相接。耿弇登上故齐国王宫残留的高台远望，察看刘歆部队作战情形，然后亲率精锐部队，在东城下，拦腰楔入张步部队之中，大破齐军。流箭射中耿弇大腿，耿弇抽出佩刀，砍断箭杆，连左右卫士都不知道主帅受伤。血战到天黑，双方收兵。第二天一早，耿弇再整队出营。

这时候，刘秀正在鲁县（鲁国首府·山东省曲牟市），得到耿弇受到张步攻击的消息，亲自率军救援。还没有到达，陈俊告诉耿弇说：“剧县军力正盛，我们应该闭门休息，等皇上（刘秀）驾到。”耿弇说：“皇上驾到时，我们做臣属的，应当杀牛宰猪，用羔羊美酒，招待文武百官。岂能把强盗匪徒（张步），留给君王操心？”遂发动攻击，从早上血战到黄昏，再度大破齐军，杀伤敌人无数，水沟壕坑，填满尸体。

耿弇预料张步在受到严重创伤后，会脱离战场，所以预先在左右两翼，设下埋伏。入夜之后，张步果然撤退，伏兵突起攻击，直追到钜昧水（弥河，流经山东省寿光市南），约八九十里，死尸互相连接。耿弇俘虏张步的辎重二千余辆。张步逃回剧县，三位老弟，各带一部分部队散去。

几天后，刘秀抵达临淄，亲自劳军，大会文武官员，对耿弇说：“从前，韩信攻破历下，奠定他的前途（参考前二〇二年）。而今，将军攻破祝阿，也因此建立大功。那里都是故齐王国的西方山界，你们二人的贡献，又十分相似。但是，韩信袭击已经投降的敌人，将军却单独重创强敌，比韩信更为艰难。又，田横曾经烹杀郦食其，后来，田横归附，高祖（西汉王朝一任帝刘邦）下令皇城保安司令（卫尉）郦商，不准报仇（参考前二〇二年）。张步也曾格杀伏隆（参考二七年闰二月），如果张步归附，我也应当下令宰相（大司徒）伏湛（伏隆老爹），解除怨恨，事情又相仿佛。将军从前在南阳（河南省南阳市）时，曾提出扫平故齐王国地区的策略（参考二七年，耿龛随刘秀到舂陵，作此建议），总以为规模太大，难以实施，想不到只要立定志向，终究可以成功。”刘秀遂进逼张步基地剧县。

耿弇追击张步，张步舍弃剧县，投奔平寿（山东省昌乐县东南）。苏茂率一万余人，前来增援，责备张步说：“以南阳部队的凶悍，以延岑的勇敢善战，耿弇都把他击败（参考二七年）。大王为什么轻率地直接进攻他的中央营垒？既然征召我，难道不能多等一会？”张步说：“惭愧万状，我还能说什么！”

刘秀派人通知张步、苏茂，能斩杀对方的，封为侯爵。张步霎时翻脸，斩杀苏茂，亲到耿弇营门，露出臂膀，请求投降。耿弇用政府驿马车，把张步送给刘秀，领军入平寿城，竖立十二个郡的旗帜，在旗下擂鼓，命张步部下官兵，分别集合在所隶属的郡旗之下。这时，张步剩下的残兵，还有十余万，辎重还有七千余辆，全部遣送他们回到乡里。张步的三个老弟，也都自己投入所在地的监狱，刘秀都下诏赦免，封张步当安丘侯。同他的妻子，迁住首都洛阳。

这时，琅邪郡（山东省诸城市）还没有平定，刘秀调陈俊当琅邪郡长。陈俊到任后，盗贼匪徒，都自动解散。

耿弇率领大军抵达城阳郡（山东省莒县），收服五校变民集团所有部队。故齐王国（山东省）全境，完全被东汉政府平定。耿弇班师，返回首都洛阳。耿弇自从当带兵将领，在他手中攻陷四十六个郡县封国，屠杀三百余个城市，从没有被敌人击败。

柏杨曰：

耿弇是一世纪时东汉王朝名将，史书上对他的赞扬，简直尽善尽美。然而，在数不尽的烜赫战功中，却有屠三百余城的记录，使人发抖。战场杀人，势不得已。屠城动作，必然发生在入城之后。即令真正敌人，战败也好，投降也好，既然已经屈膝，就应受到尊重。何况，屠杀对象，绝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妇女儿童！人民渴望着“王师”解放，怎知解放的却是钢刀长矛。满洲人“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结下民族仇恨，历时三百年都要报复。而且，也不过屠两城而已，耿弇屠的却多达三百有余，这血海深仇，向谁索取？

吴汉的野兽行为，激起邓奉叛变。耿弇的野兽行为，却受到史学家赞扬。“人心思汉”，当人们被砍被杀，倒在血泊中辗转哀号之时，想到他们“思”的“汉”，就是如此，此情何堪？

鸦片战争前，中国人的苦难，很少来自外患，几乎全来自本国的暴君暴官！中国人如果不自己觉醒，暴君暴官就永远抓住中国人不放。

19、刘秀在首都洛阳，开始兴建国立大学（太学），并亲自到国立大学视察，一切依照儒家学派的规定，学习古礼古乐，文化方面的贡献，焕然一新。

20、十一月，东汉政府宰相伏湛免职，任命侯霸当宰相。

侯霸听说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人闵仲叔是著名的学者，特别聘请到中央政府。闵仲叔既到洛阳，侯霸接见他，谈话中从不涉及国家大事跟行政措施，只是寒暄一阵，慰劳他的辛苦跋涉。闵仲叔不高兴，说：“当初，接到你征召的命令时，既兴奋、又恐惧。今日得以见到阁下，兴奋和恐惧，全部消失。如果认为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询问，就不应该征召我。既然征召我，却把我摆在一旁，是没有看对了人。”遂告辞，上奏章弹劾自己，返回故乡。

21、当初，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人李兴、随昱，朔方郡（内蒙古杭锦旗北黄河南岸）人田飒，代郡（河北省蔚县）人石鲔、闵堪，都聚众起兵，自称将军。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二十任）挛鞮舆，特别派出使节，跟李兴等交换嫁娶；同时也准备把卢芳（刘文伯）送回汉朝当皇帝（参考二五年）。李兴等同意，遂各自率领武装部队，到匈奴汗国王庭，迎接卢芳。

十二月，卢芳随同李兴，进入边塞，建都九原县（五原郡郡政府所在县·内蒙古包头市），控制五原郡（内蒙古包头市）、朔方郡、云中郡（内蒙古托克托县）、定襄郡（内蒙古和林格尔县）、雁门郡（山西省右玉县）等五郡，任命州长、县长，跟匈奴部队，不断在北方侵扰。

22、东汉征西大将军冯异，镇抚关中（陕西省中部），前后三年，人口增加很多。有人向刘秀打小报告说：“冯异威望太高，权力太重，人民归附，称他是咸阳王。”刘秀把小报告交给冯异，冯异大为惶恐，上书请求恕罪。刘秀用诏书回答：“将军跟我，在大义上，是君臣关系。在私情上，犹如父子。你有什么不对，疑心谁！害怕谁！”

23、接受东汉任命为西州（甘肃省东部）最高统帅（西州大将军）的隗嚣（根据地平襄〔甘肃省通渭县〕），自以为聪明才智高人一等，每每自比姬昌——西中国霸主（西伯）。跟将领们商议，打算宣布独立，正式当王。智囊郑兴反对，说：“从前，姬昌时代，三分天下，他已占有二分，还照常服从商王朝政府（《论语》孔丘语）。姬发时代，事前没有约定，然而集结孟津的，竟有八百个封国，还不敢发动，静候有利时机。高帝（刘邦）征战连年，仍用‘沛公’名义，发号施令。而今，你的恩德虽然已很明显，却缺少姬姓家族几世累积的基础。你的威望虽然已经远播，却缺少高帝赫赫的战功。竟打算去做不可以做的事，只会加速灾祸的来临，恐怕要三思。”

隗嚣于是作罢，但仍打算大量任命官员，以抬高自己的身价和尊贵。郑兴再提出异议，说：“像皇家警卫指挥官（中郎将）、中级国务官（太中大夫），‘持节’等等，都是皇帝特有的官属和工具，不是一个人臣所应有。对实质毫无益处，但对名誉却有损失，不是尊重中央的本意。”

隗嚣讨厌这种逆耳之言，但也只好终止。

这时，关中将领们，一再向刘秀陈述说，成家（首都成都）政府已露败征，要求进攻。刘秀把这些信件，送给隗嚣过目，顺便命隗嚣向成家采取军事行动，借以表明他的立场。隗嚣上书强调三辅（关中地区·陕西省中部）部队单薄微弱，而汉帝（首都九原）卢芳又在北方虎视眈眈，不适合轻率的挑起对成家的战端。

刘秀了解隗嚣态度暧昧，不愿看到中国统一，于是对隗嚣的礼遇稍稍减少，使他发现君臣间的分际。又因为隗嚣跟马援、来歙友情至厚，就不断派马援、来歙访问天水郡（甘肃省通渭县），建议隗嚣前往首都洛阳，承诺封他尊贵的爵位。隗嚣不断派使节到京师（首都洛阳），态度谦卑，陈述自己既没有功劳，又缺少品德，只盼望四方平定之后，辞卸官职，退回乡里。刘秀再派来歙游说隗嚣派儿子当人质。隗嚣听到汉帝刘永、燕王彭宠都已败亡，心情震撼，遂命长子隗恂，随同来歙到洛阳。刘秀任命隗恂当匈奴骑兵指挥官（胡骑校尉），封镌羌侯（镌，音juān〔娟〕）。

郑兴乘着隗询之行，请求返回故乡（郑兴，河内〔河南省武陟县〕人），安葬父母。隗嚣不准，反而把郑兴迁入更豪华的房舍，提高俸禄，表示更大尊敬。郑兴求见，对隗嚣说：“我只是为了父母还没有安葬，才请求回乡，如果因为俸禄增加，房舍舒适，便改变主意，是我把双亲当做手段，可以说是无礼之极，将军（隗嚣）用这种人干什么？如果将军不放心，我愿留下妻子儿女，只身返乡，以免将军猜疑我会逃走！”隗嚣遂允许郑兴携带妻子儿女，一同东行。

马援也携带家属，随同隗恂，东返洛阳。因为随从的宾客太多，马援向东汉政府请求在故都长安御花园（上林苑）中开垦耕种，刘秀允许。

隗嚣的大将王元，认为天下混乱，谁成功谁失败，不能预料，应力求向外发展，不愿隗嚣以狭小的地盘为满足，建议说：“从前，刘玄定都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四方全起响应，天下人众口一词，认为从此太平。想不到刹那间崩溃，将军几乎没有立足之地（参考二五年）。现在，南方有公孙述，北方有卢芳，凡有江湖山川地方，称王称公的，还有十几人。如果听从儒家学派那些学者的意见，舍弃帝王的丰厚根基，却像游客似的，把身子投到危险的国度里，祈求平安，这是再一次走到覆车的轨道上。而今，天水郡富饶，兵强马壮。我愿用一丸泥，为大王（隗嚣）在东方封闭函谷关（河南省新安县），这正是万世事业的最佳良机。即令不考虑到出动大军也应该加强武装部队的训练，据险自守，等待四方发生变化。虽然当不上君王，也可做一方霸主。主要的是，鱼不能离水。飞跃于天际云端的神龙，一旦失去凭借，跟一条蚯蚓相同。”

隗嚣认为他的分析正确，所以，虽然把儿子（隗恂）送到洛阳当人质，仍盼望靠着地势的险阻，独霸一方。申屠刚规劝说：“我听说，人心归附他时，上天就会赏赐他。人民背叛他时，上天就会抛弃他。东汉王朝受到上天的眷顾和赐福，和人力无关。皇上（刘秀）的诏书，不断颁下，委托国土，明示大信，只在跟将军（隗嚣）有福同享，有祸同担。一介平民结交，尚且终身不忘承诺，何况身为君王！你害怕什么？又贪图什么？却一直迟疑不决。一旦突变，对上不忠不孝，对下惭愧一生。当事情没有发生时，预言它会发生，人们常认为虚幻。等到那一天终于到来，却是后悔莫及。所以，说尽忠言，恳切建议，希望能被采信，请三思我这个老人愚昧意见。”隗嚣听不进去，于是，投奔隗嚣的一些流亡知识分子跟年纪大的人，逐渐有人离开。

24、新王朝末年，天下大乱，交趾州（广东省、广西壮族自治区及越南北部）所属各郡，全闭关自守（前一〇六年，西汉王朝七任帝刘彻设交趾州，共辖七郡：南海郡〔广东省广州市〕、苍梧郡〔广西梧州市〕、郁林郡〔广西桂平县〕、合浦郡〔广西合浦县东北〕、交趾郡〔越南河内市〕、九真郡〔越南清化市〕、日南郡〔越南东河县〕）。东汉政府征南大将军岑彭，跟交趾全权州长（牧）邓让，友谊深厚，遂写信给邓让，展示东汉政府的威力跟恩德。又派偏将军屈充，在长江以南地区，传播东汉政府的文告，跟东汉帝刘秀的诏书。于是，邓让跟江夏郡（湖北省新洲县）郡长侯登、武陵（湖南省常德市）郡长王堂、长沙国（首府临湘〔湖南省长沙市〕）宰相韩福、桂阳郡（湖南省郴州市）郡长张隆、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郡长田翕、苍梧郡郡长杜穆，交趾郡郡长锡光等，先后归附，派人到首都洛阳进贡。

刘秀下诏，把他们全封侯爵。

锡光，是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人，在交趾州教育汉人跟蛮人，推广中国的礼义。刘秀任命宛县（南阳郡郡政府所在县·河南省南阳市）人任延，当九真郡郡长。任延教导当地人民耕种跟嫁娶婚况的礼仪，五岭（南岭）以南广大地区，接受中国文化，从锡光、任延两位郡长开始。

25、本年，刘秀下诏，征召隐居学者（处士）太原郡人周党、会稽郡（江苏省苏州市）人严光等到首都洛阳。周党晋见刘秀，仅俯下身子，拒绝叩头，也拒绝自报姓名；向刘秀请求准许他回乡继续隐居。研究官（博士）范升提出弹劾，说：“太原郡人周党、东海郡（山东省郯城县）人王良、山阳郡（山东省金乡县西北昌邑镇）人王成等，蒙陛下厚恩，使节去了三次，才肯上车就道。等到阶前晋见，周党竟然不顾礼仪，仅弯弯身子，不愿叩头及自报姓名，骄傲凶悍，同时迸发。周党等文不能发扬大义，武不能为君王而死，沽名钓誉，竟然妄想得到三公高位。我愿意跟他们，同坐在云台皇家图书馆之下，辩论考证治理国家的方法。我如果不如他们，愿接受大言不惭的处罚。他们如果说不出道理，那么，胆敢盗取虚名，向上夸耀，谋求高位，那是一种‘大不敬’罪行，应当诛杀。”奏章呈上去后，刘秀下诏说：“自古以来，圣贤的君王、英明的领袖时代，都有不愿意屈就的知识分子。伯夷、叔齐，不吃周王朝的粮食（前十二世纪，商王朝末年，周部落酋长姬发叛变，攻击商政府，商政府所封的孤竹国〔河北省卢龙县〕国君的两个儿子伯夷、叔齐〔姓不详〕，拦住姬发马头劝阻。等到姬发把商政府推翻，建立周王朝。伯夷、叔齐，隐居首阳山，拒绝吃周王朝土地上生长的粮食，遂饿死），太原郡人周党，不接受我的俸禄，他们都各有志向，不可以勉强。特别赏赐周党布帛四十匹，送回故乡。”

刘秀小时候，跟严光同窗念书。刘秀当了皇帝之后，派人查访，在齐地（山东省）发现他的行踪。几次派出使节征召，才到首都洛阳。任命严光当议论官（谏议大夫），严光不肯接受。告辞后，在富春山（浙江省桐庐县南富春江镇）耕田垂钓，最后病逝。

王良后来当沛郡（安徽省淮北市）郡长、宰相府执行官（大司徒司直）。在位时谦恭节俭，用的是布被和瓦制的器具，妻子儿女，从不走进办公室一步。后来，因病辞职。一年后，东汉政府再征召他，他走到荥阳（河南省荥阳县），病忽然转重，不能再进，拜访他的朋友，那位朋友不肯相见，说：“既没有忠言，也没有奇谋，而竟取得高位，来来去去，岂不嫌烦？”王良感到惭愧，从此之后，一连几次征召，他都拒绝，寿终家宅。

王夫之曰：

严光之不肯当刘秀的臣子，比起长沮、桀溺、“丈人”，更为窄狭（长沮、桀溺，正在田里耕地，孔丘教学生仲由问路。长沮说：“车上坐的那位是谁？”仲由说：“孔丘。”长沮说：“可是鲁国孔丘？”仲由说：“对了。”长沮说：“他当然知道路，还用问我？”仲由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仲由说：“我叫仲由。”桀溺说：“可是孔丘的门徒仲由？”仲由说：“对了。”桀溺说：“天下混乱，到处一样，谁能把它改变？你与其跟着一个流亡客奔走，何如当一个隐士？”仲由不得要领，回来报告孔丘。孔丘若有所失地说：“飞鸟跟走兽不可能结合在一起，我岂不是跟他们的想法一样？可是，要想把天下纳入正轨，我的负担更重。”在旅途中，仲由遇到一位肩头荷着木杖的老汉〔丈人〕，问他说：“你看见夫子〔教师〕了没有？”老汉说：“四肢从不劳动，五种粮食都分不清楚，怎么能称教师？”〔参考《论语·微子》〕）长沮、桀溺、“丈人”，看出正道不能实行，在不得已情形下，才凌除君臣之义。所以孔丘说他们是隐士。隐的意义是：把治理国家的方法（道），藏在自己心中，并不是什么内涵都没有。刘秀平定王莽造成的混乱，继承西汉王朝正统，建立礼仪圣乐，遵照古代模式，或许并不是纯粹的儒家学派规范，但也只能等待贤能的学者，用正道协助它发展。严光凭什么认为天下混乱，到处一样？如果认为曾经跟皇帝同过学，而不屑于当部属，那么，姒文命、皋陶，却为什么肯侍奉伊祁放勋？后来更心安理得地向姚重华低头称臣？

至于周党，就更奇怪。三番两次的征召他，他才上道。然而，仍傲慢地不肯叩头和自报姓名，这种暴戾之气，竟出现君王和臣属的纲纪之下，范升弹劾他“不敬”，要求诛杀，罪状岂能推卸？周党听说《春秋》上有复仇的学说，（《春秋公羊传》〈前六九〇年〉：“远祖是指几世？九世。难道九世的仇也可以报复？岂止九世，一百世以前的仇都可报复！”）如果不是为了君王和老爹的惨死，而竟公然跟人对抗，周党这个人，不过北宫黝之辈罢了（北宫，复姓。北宫黝是孟轲最钦佩的勇士之一：“不退避，不畏缩。如果人格受到侮辱，不管这侮辱来自卑贱的小民，或高贵的君王。他眼中的高贵君王，跟卑贱的小民一样。凡是对他恶言恶语的，一定报复。”参考《孟子·公孙丑》）。北宫黝没有遇到过严厉的国君，周党也没有遇到过严厉的领袖，赏赐给他布帛而送他回乡，对周党而言，是一个多么大的羞耻，刘秀像天地一样，恢弘的包容他，周党便显得渺小。

王良受到征召，接受俸禄，虽然没有特殊贡献，但在高位上谦恭节检，距离“君子”的道路，并不算太远。“君子”的意义是，以当官为唯一的目的。除非是蛮夷或强盗匪徒，从来没有人敢以一介平民，对抗君王的。范仲淹说：“《蛊》里的上九，正是严光的气质。”（《易·蛊·上九卦》：“不侍奉帝王公侯，志向高贵。”）不是恰当的时机，而仅只认为高贵便去做，不过是《比》里的‘无首’而已（《易·比·上六卦》：“跟没有头相同，凶险。”意义是：“没有头，没有好的结局。”）怎么能用他作为榜样？

柏杨曰：

梁启超曾指出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心态：“自己被奴隶根性所束缚，而复以煽动后人的奴隶根性而已。”阅读范升的弹劾书，跟王夫之对严光等的评论之后，心情跟梁启超同样沉痛。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在专制封建政治制度下，中国人的人格，一直被凌辱、被蹂躏，不能保持尊严，胆敢有一点点自尊，有一点点羞耻之心，暴君暴官，以及文妖之类，立刻怒火冲天。

最早的迫害发生在公元前十二世纪，齐国第一任国君姜子牙到了他的封国，狂裔、华士兄弟二人，互相商议说：“我们不侍奉天子，也不侍奉国君，耕田而食，掘井而饮。不要求别人什么，不追求美好声誉，不接受君王俸禄，不去做官，而只靠劳力维生。”姜子牙就把兄弟二人诛杀，理由是：“不侍奉天子，不侍奉国君，表示他们不会做我的臣子。耕田而食，掘井而饮，对人毫无所求，是使我无法用赏罚推行政令。君王控制人民，不是用官职爵位，就是用刑法处罚，这四项都不能教他们屈服，我怎么能够安心？”

姜子牙这种理论，到了公元十四世纪时的明王朝第一任皇帝朱元璋，发扬光大。这个中国历史上最最巨大的无赖恶棍，制定了“不为君用律”，人民胆敢拒绝君王赏赐的，就跟姜子牙对付狂裔、华士一样，一律处决。从姜子牙、朱元瑋的这些杰作，可看出无限权力下的暴君暴官，多么欣赏自己手中的无限权力。

刘秀所以用温和的手段对待这些隐士——甚至以皇帝之尊，跑到严光那里，跟他同床共卧，畅叙离情。我们可以说他天性敦厚，不忘贫贱之交；也可以说那是一种远程谋略。鉴于西汉王朝末年及新王朝初期，几乎所有的知识分子，包括刘姓皇族在内，为了贪图官职爵位，都向王莽歌功颂德。刘秀的目的，就在培养砥砺一种不向权势屈膝的高贵气质。

帮凶往往比正凶更狂热，奴才往往比主子更邪恶。当皇帝的刘秀，还敬重周党和严光的高风亮节，范升却妒火中烧，要动手杀人。在他的境界上，俺范升千方百计，才不过弄到一个年俸仅六百石的研究官（博士），而你们这些反调分子，不费吹灰之力，竟受到皇帝重视，岂不使我们这些忠贞的马屁精，心灰意冷！像一个护食的牲畜一样，口中咬着一块骨头，毛竖爪张，而对方竟把捧到面前的肥肉踢开，相形之下，不由自主的老羞成怒。

王夫之的奇异言论，层出不穷。新王朝之亡，亡于刘玄，亡于以刘玄为首的玄汉政府，并不是亡于刘秀。王夫之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却故意扭曲事实，使读者产生错觉。严光不肯向老朋友屈膝，当然是不屑于屈膝，如果换了王夫之，早已扑通一声，下跪不起，谢主龙恩，因为他没有严光那种高贵情操，所以对严光的高贵情操，完全不能理解。而周党，不过不肯磕头，不肯自报姓名，不肯当官而已，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却使范升生起杀机，又使王夫之诟骂他有“暴戾之气”。大概周党必须感激涕零，磕头有声，范升和王夫之，才肯认同。

王夫之最精彩的观点是，中国知识分子原是以做官为唯一目的的动物，有官不做，不是疯子傻瓜，就是桀骜不驯，对于不向权势屈服的骨鲠之士，不但没有赞扬，反而提出警告：“从来没有一介平民胆敢抗拒君王！”胆敢不驯如猪羊，不是“蛮夷”，就是“强盗”“匪徒”，必须扑杀。自毁人格尊严，集帮凶与恶奴于一身，使我们震撼。

中国人的噩运，固在于暴君暴官太多，也更在于帮凶的恶奴太多、文妖太多。

26、前一世纪五〇、六〇年代，西汉王朝十一任帝（元帝）刘奭在位时，莎车国（新疆莎车县）国王延（姓不详），曾经在汉朝充当过人质，羡慕汉朝。后来新王朝建立，战乱爆发，匈奴汗国（王庭设蒙古国哈尔和林市）再度控制西域（新疆及中亚东部），只延拒绝归附，而且常告诫他的儿子们，说：“当世世侍奉汉朝，不可背叛。”延逝世后，儿子康继位。

康联合一些邻国，共同拒抗匈奴，保护新王朝政府西域总督府仍羁留在那里的一些官员跟他们的妻子儿女，总共有一千余人。不断写信到河西（甘肃省中西部），向东汉地方政府询问东汉内战情形。

东汉政府凉州（甘肃省）全权州长（牧）窦融，代表东汉帝刘秀，封康当汉·莎车·建功怀德王，担任西域民兵总司令（大都尉），五十五国都归属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