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二年十月,满洲贵族军队大举内犯,从河北遵化、蓟县地区破边墙而入,攻陷遵化、玉田、三河、香河、顺义等县,兵锋直抵北京城下。明遵化巡抚王元雅自杀,入援的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阵亡。崇祯帝朱由检惶遽失措,轻信宦官一面之词,中了皇太极设下的反间计,把辽东督师袁崇焕逮捕下狱(不久处死)。辽东总兵祖大寿吓得心惊胆战,拉起队伍跑回山海关。为了挽救危局,朝廷下令各地督抚火急勤王。
山西总兵张鸿功遵照兵部的调遣,带领晋兵五千入援,当他的军队赶到京城区域后,兵部竟然传令在三天内,连换了三个区域守城。军规规定,军队到达守区的第一天,不准开粮。士兵们三天颗米未食,最终引发掠抢事件。朝廷追究此事,把张鸿功、耿如杞二人处死在狱中。士兵一哄而散,逃回山西。
甘肃巡抚梅之焕接到京城发来的消息,马上起兵赶往京城,因为甘肃离京城路程太过遥远,行军非常艰辛。行军到达定县时,士兵突然集体不前,撇下盔甲、铳炮等装备纷纷坐在地上不起来。统兵官员迫于朝廷严旨,一个劲地赶着士兵们快走,并且拿皮鞭抽打坐在地上的士兵。士兵们身负着盔甲、铳炮极其沉重,苦不堪言。
王进才是梅之焕手下的一员副将,平日里很得梅之焕器重,他虽为副将,但手上的权利已不能同“副将”这个职位一概而论。官场上的沉浮让他死心,农民处在水深火热之中,为官者却在花天酒地。每当想到这些问题的时候,他心中总会涌出一个想法来,带兵谋反加入到起义军的行列里去。但这也不是一句话能够实现的。他想到,以现在自己的能力,做到这点完全是不可能的,他在等时机的到来。
此时他骑在马上,眉头紧锁,心中的苦闷让他异常难受。士兵们一连奔走了千里,几乎累得人仰马翻,这样不说,就连最起码的一顿饱饭几乎都吃不上,名义上是入京勤王,但不少士兵已经累死或者饿死在半路上了。王进才当然明白其中的缘由,朝廷也曾分发粮饷过来,但都被梅之焕扣住了,他嘴上宣扬要体恤兵民,但暗地里做的确是与事实背道而驰的勾当。王进才勒了一下马缰绳停了下来,前面又有士兵停了下来,后面的队伍无法前行了。他绕过挡在前面的士兵,从侧面催马奔了过去查看原因。
有一些士兵累得瘫软在地上,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口里喊道:“这哪里是勤王打仗,简直是自取灭亡!”
王进才不禁摇了摇头,眼看着士兵们受这些窝囊罪,自己却无能为力。
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王进才扭头一看,来人是吴天印,和他一样也是一员副将。吴天印小声说道:“将军脸色这般难看,心中必定有心事未解吧?”
王进才点头说道:“同上阵打仗你我配合如一体,没想到我有了心事,将军也能猜出来。”
吴天印说道:“这是哪里话,将军脸上都明白写着呢,谁看到都能猜出来。只不过我猜得更深刻一些罢了,其他人看到的只是个表面。”
两人骑着马,不约而同地朝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走去。途中,王进才说道:“将军能否讲出我那深刻的心事?”
吴天印把马朝他凑近了一些,说道:“京城陷入危机,各路人马火速勤王,我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其中的一小股。我想了又想,始终想不明白,明廷已经腐败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去援助?”
这话已经挑明了话意,王进才当然能听明白,他说道:“吴将军能无所顾忌地把这些话说出来,可见对我的信任。如此我便也不瞒你了,其实在我心里早就有了举兵起义的想法,只可惜能力有限。”
吴天印说道:“在先前这想法肯定是空想,但现在却不同了。”他转身指了指远处那些坐在地上的士兵接着说道:“看到了吧,士兵们累得都走不动了。累和饿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一方面是他们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累死累活地去援助一个已经失去民心的朝廷。只要现在有人能带头站出来,喊一声放弃援助那个腐朽的朝廷,为民而战的口号,局面马上就会扭转过来。”
“将军能否再把话讲明一些?”王进才问道。
吴天印说道:“恐怕将军也知道,朝廷其实也曾拨出粮饷过来,只不过被梅之焕扣住了。士兵们还蒙在鼓里,他们现在最痛恨的是朝廷,而不是统率他们的官。这些士兵被军纪捆绑的思想愚钝化了,哪位想到其实要他们命的就是自己的统帅。所以我刚才提到的那一点,只能说是大意上的,如果想让士兵们把思想扭转过来,揭发这些当官的贪婪,或许效果会更好。”
王进才不禁点了点头,说道:“我没你想的那么深远,不过现在想来,勤王倒有些自取灭亡的意思了。”
吴天印接着说道:“所以我说,要趁着这个机会号召士兵放弃勤王,脱离梅之焕和明廷的束缚,和农民军一样,我们打出的旗号也是‘为民而战’。”
“我明白了,吴将军这个计策很巧妙,用在这个节骨眼上再适合不过了。”王进才感叹道。
两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掉转马头朝回走来。
士兵们一直在叫苦,有的甚至开始咒骂起来,有些士兵已经放弃了生存的希望,就用最后的力气来释放自己的情绪。
这时王进才下马走进了士兵的队伍里,高声喊道:“大家还能走路么?”
有士兵马上回应说:“半步都走不下去了。”
王进才说道:“路是平的,道是阔的,为什么就不能走下去了?”
有个士兵说道:“将军骑的是快马,身上也没什么累赘,又能顿顿吃饱饭。可我们这些士兵呢?困累饥乏,每一样都能要了我们的命。将军看看我们这些士兵,已经有好些天没吃一顿饱饭,没合一下眼睛了,照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到战场,就死在去战场的途中了,这样还不如在这里坐着等死来得好。”这士兵的话就像一根导火线,把其他士兵的愤怒全都点燃了。
王进才摆手示意士兵们安静下来,说道:“其实我和大家想的一样,我觉得有必要把一件事情告诉大家,朝廷早就拨款过来,只不过被梅之焕从中卡住了,导致你们吃不饱,走不了这种状况的主要原因就在他那里。”
王进才的这句话对士兵们来说无疑是一声炸雷,他们似乎不相信王进才的话,但是现实就是如此。
王进才又说道:“明廷已不是先前那个安民于天下那个明廷了,官也不是名义上的廉洁的官了。那我们还拥护他们做什么,各地农民纷纷举起义旗,为的就是争得一个安定的天下,我们何不把头掉转过来,举起我们手里的义旗!”
王进才的话把士兵的情绪带动起来,对他们来说,王进才的话无疑是一种对生存的指引。士兵们开始呼喊王进才的名字,有旗手把明廷的号旗甩在了地上,很快从明军转变过来的义军队伍形成了。
梅之焕刚喝了一壶酒,脸色通红,这时有人来报说:“副将王进才、吴天印在军中发布谣言,煽动士兵哗变,有不少士兵已经投靠了他们。”
梅之焕的身子震了一下,脸色比先前更红了,他怒道:“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枉我一手提拔,到最后竟然对我反噬,养虎为患哪!”说着他命令士兵道:“马上派人把二人和哗变的士兵给我抓起来,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命令虽然下得铮铮有声,但在梅之焕心里却是没底的。各地士兵哗变的事情屡见不鲜,如今士兵哗变的事情在自己的部队中发生了,他一时竟也没了主意,唯一的方法就是刚才他下的那道命令,抓,然后杀,用武力来震慑想要谋反哗变的士兵或者将领。
“不好了!王进才、吴天印等人率领哗变士兵闯入粮仓、饷库,大肆掠夺。参将孙怀忠、把总周道昌、连登魁正在极力抵抗!”刚出去没多久的那个士兵又折了回来。
“什么!”梅之焕脸色大变,立刻下令道:“马上召集所有士兵,务必将王进才等叛乱者一网打尽!”
王进才和吴天印两人商议,粮食和武器是士兵们必不可少的东西,一旦反叛成功,首先就应该把粮饷库抢个一干二净,这样一来,没有人愿意在打仗前就饿死在赴战的途中。
两军对垒,王进才所带领的士兵已经把军饷尽数抢到手,准备撤退时,被梅之焕率军堵截住。
梅之焕喊道:“叛贼王进才看到本官还不束手就擒,本官念你曾立功不少,留你一个全尸!”
王进才大笑道:“大人是在说笑话吧,我看要束手就擒的是大人你。像你这样不念及士兵安危的人,真不配当朝为官,去做屠夫还行。如今朝纲混乱,君王听信宦官谗言,杀死那么多忠良。可曾想过,正是因为这些忠良,才保得国家的安泰。现在弄成这样,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勤王还有什么意义!”
“一派胡言,现今京城安危存亡只在旦夕,你不去想着救国,却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证明你早已有叛乱之心了。”梅之焕怒道。
梅之焕见已无说通的希望,又喊道:“如此执迷不悟,就是投降了,对国家也是个祸害,给我杀!”这句话从梅之焕嘴里喊出来竟没起到多大效应,有士兵跃跃欲试,只不过挪动下步子,挥舞几下枪矛,却不敢朝前挺进。
此时王进才率领的哗变士兵,士气正盛,其锐利势不可当。王进才喊道:“明廷大势已去,我们是救民于水火,如有愿意加入进来的,我们将一视同仁,断不会和梅巡抚一样克扣军饷,中饱私囊。”话毕,又有几队士兵壮起胆子加入了王进才的行列。
梅之焕毕竟是一员身经百战的老将,到此时刻,也豁了出去,他对士兵喊道:“只要谁能砍杀了这群叛贼,赏金百两,官升两级!”这句颇具诱惑的话,果真使不少士兵动心,两军对战在了一起。
战斗持续了一天,双方均伤亡过半。王进才最终突破了梅之焕的防线,率兵直奔兰州去了。
这次的军队内部叛乱,致使军心动摇,军队中仍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想再次走王进才等人的后路,尽管梅之焕极力压制,但效果却不好。
王进才赶到兰州后,马上被推举为起义军领袖。消息发布后,又有不少当地的农民、士兵加入起义队伍,王进才所率领的起义军逐渐庞大起来。
但是,蝼蚁之穴,溃千里之堤。王进才等人最终被梅之焕布置在军中的内奸杀害。随后梅之焕又派去一名将领接管兰州军队,经过整顿以后,一部分军队继续东行勤王,一部分坚决不愿意去的被遣还原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