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曜攻入长安的时候,关东的石勒正在攻打并州的乐平,乐平太守向晋阳的刘琨求救。由于代王拓跋猗卢死后国中大乱,刘琨得到了昔日拓跋猗卢军队的支援,刘琨自感士气旺盛,便决定出兵,岂料被石勒先算一着(估计又是张宾的计谋),刘琨的援兵遭到石勒伏兵攻击,几乎全军覆没。并州城内又逢大旱,刘琨简直陷入了绝望境地。此时盘踞幽州一带的辽东鲜卑段匹邀请刘琨到幽州共谋大事,刘琨在万般窘迫之下只好放弃晋阳,带着身边不多的士兵投奔幽州。石勒进入并州,至此,石勒基本上控制了东北中国的所有州郡。投入鲜卑部的刘琨已经不能作为独立的晋军力量存在,整个北方唯一为晋朝保留了一州之地的,竟然是偏处在凉州,后来建立了前凉政权的西北张氏。
多年以前,长安一带曾经流传过这样一首童谣:
秦川中,血没腕,
唯有凉州倚柱观。
在当时,童谣和图谶一样,也具有传说中神秘的东方式预言的“魔力”。凉州究竟有何独特之处,没有人能说得清。早在永宁元年(公元301年),时任散骑常侍的安定人张轨向西晋朝廷上书,请赴凉州平乱。张轨以凉州刺史的身份来到姑臧,他讨伐当地的鲜卑反叛,打击盗贼流寇,安定了社会;接着他又发展生产,兴办学校,恢复了当地的经济。十年间,张氏在凉州的威望稳步提高。建兴二年(公元314年),张轨去世,凉州人推举其子张寔继任刺史。晋愍帝出降汉军的前一天,密派手下人前往凉州,拜张寔为大都督、凉州牧,承制凉州一切大小事务。
长安失陷的第二年,张寔决定以攻代守,先发制人,派司马韩璞和将军张阆以步骑兵一万进攻刚刚攻占长安,还未在整个雍州站稳脚跟的汉军。韩璞的军队在南安一带被当地的羌兵截断退路,两方相持一百多天,弹尽粮绝。
韩璞亲自宰杀驾车的牛犒劳军士,一边吃着牛肉,一边激动地问道:
“大伙儿想念家中的父母么?”
大家齐声说:“想念!”
韩璞又问:“想念妻子儿女吗?”
大家又齐声高叫:“想念!”
“那你们想要活着回去么?”
“当然想了!”
“那你们听从我的命令么?”
“誓死听从!”
韩璞于是擂起战鼓,指挥将士们奋力拼杀,正巧碰上张阆的军队也杀到,两军夹击羌兵,大获全胜。
虽然没有获得对汉军的决定性胜利,但汉军向凉州方向的进攻却受到了有效的阻挠,加上凉州地处西北,汉军的主力也一时鞭长莫及。从而在张氏政权的经营下,凉州得以暂时避免中原一带的战乱,真的成了一块可以“倚柱观”的“净土”。对于汉国而言,面对小小的凉州,卷土重来并不是没有可能,但其内部潜藏的危机正在步步升级,一场政变以及紧跟着的一场大乱,似乎已经在所难免。
政变的起因还是那位生活极度荒淫的汉国皇帝刘聪。尽管妃子越立越多,刘聪依然觉得不过瘾。他把中护军靳准的两个女儿月光、月华纳入后宫,封月光为上皇后,月华为右皇后,原先的皇后刘娥则为左皇后,于是刘聪的后宫出现了三个皇后并存的咄咄怪事。陈元达极力进谏,指出此举的非礼之处,刘聪很不高兴。不久后陈元达查出上皇后月光的丑行,向刘聪奏明,这才迫使刘聪废掉了月光。月光因此羞愧自杀,刘聪从此也开始暗暗愤恨这位敢于直谏的大臣。只过了一年,依然执迷不悟的他又看中原先张皇后的侍婢樊氏,将她立为上皇后,填补月光死后留下的“空缺”。
由于长时间深居内宫,刘聪又开始宠幸身边的太监王沈、郭猗等人。(宠幸太监似乎是自古以来昏君最大的“罪状”之一。皇帝也有“先天不足”,那就是与外界接触过少,乃至整天接触的人除了宫妃就是太监。)一切政事都交给他的儿子,相国刘粲处理。这样一来,野心家们开始行动了。
首先是郭猗和国丈靳准与皇太弟刘乂(刘聪当初即位前就想让刘乂为帝,自己算是代摄其政而已,因此他的打算是将来将帝位传给刘乂。由于刘乂身边的大臣劝刘乂谋反,先被人告发,此时正被刘聪派兵软禁中。)之间有私人恩怨,郭猗便瞄准了对帝位觊觎已久的相国刘粲。一个报私仇,一个争皇位,两帮人一拍即合。双方决定一方面注意刘乂本人的行动,一方面慢慢除掉支持刘乂、反对王沈等人的大臣。
在王沈、郭猗等人屡进谗言的情况下,一大批与宦官矛盾甚深的大臣被刘聪下令诛杀。
大臣王易、陈元达等人上表苦谏,这回刘聪是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了,还把上表交给太监们看,笑着说:“陈元达这帮人简直成呆子了。”
王易直谏受阻,忧郁而死,陈元达为此大哭,叹道:“我既然再也不能说话了,为何还在这世上苟且偷生呢?”随即就自杀了。
(呜呼,陈元达这位出身匈奴部族的知识分子,见证了匈奴汉国兴起的蓬勃,也见证了统治者腐化所导致的帝国的迅速衰败,眼见得一个刚刚建立的国家因为不能吸取前朝失败的教训,仅仅几年后就重蹈覆辙。敢于直谏、善于直谏的大臣因不能再谏而死,天下痛苦,莫过于此。)
刘粲利用太监的力量扫除了宫中的异己力量,就把目标转向了皇太弟刘乂。他派人向刘乂假传诏书,说京师将有兵变,要穿戴盔甲以防不测,刘乂果然上当。刘粲将消息告知靳准等人。靳准马上向刘聪进言:“刘乂欲谋反,都已经准备好盔甲了!”刘聪大惊,派兵赶往东宫,果然如此。刘聪当然大怒,将尚不知情的刘乂废为北海王,王沈等人乘机将与自己有怨的人大杀一批,刘乂最终也被刘粲、靳准合谋杀害。
经过一番折腾,刘粲被立为皇太子,而靳准也掌握了国中大权,博取了刘聪的充分信任。汉麟嘉三年(公元318年),刘聪病死,临终前他想召手握重兵的刘曜和石勒到国都平阳辅政,两人当然是“固辞不受”。刘粲继位,当然重用靳准,靳准又一次利用刘粲之手铲除刘氏宗族中的异己分子,大杀在朝中任职的刘氏诸王。刘粲的荒唐程度,一点不亚于其老子,靳准很快就得到了军国大事的决策权。
仅仅一个月后,靳准领兵进入皇宫,将刘粲杀死,同时将刘氏一族不分老幼全部处斩,连刘聪的尸体也没逃过此劫,被挖出来斩成两段。(刘聪生前生活糜烂,死后落得尸首糜烂的下场,真是报应不爽。刘渊一族,下场如此之惨,与十六国时期深深的民族矛盾是分不开的。石勒大杀晋朝宗亲是一次,而这一回又是一次,在整个十六国时期,这样的大杀戮还会有很多次。)靳准自称大将军、汉天王,他觉得自己作为汉人,消灭了胡人的政权,定会得到汉人政权晋的支持,于是又向晋称藩。
靳准经过宫中的一番争斗后终于获胜,但却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而他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军事上根本抵挡不住他的对手。正当靳准在宫中大肆杀戮的时候,两支精锐的部队正由刘曜和石勒率领,分别从长安和襄国,向平阳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