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0月10日,红一方面军主力开始突围,进行战略大转移(即长征)。参加此次突围的红军主力有:红一、三、五、八、九五个军团,以及中共中央、中革军委机关共8万6千余人。时红五军团的编制如下:
军团长董振堂,政治委员李卓然,参谋长刘伯承,政治部主任曾日山,中央代表陈云。全军团辖第13师和第34师。第13师师长陈伯钧,政治委员李雪山,参谋长孟焕章。下辖第37团、38团、39团。第34师师长陈树湘,政治委员程翠林,参谋长王光道。下辖第100团、101团和102团,全军团共12168人,担任整个长征队伍的总后卫。
10月18日,红五军团从于都出发,踏上了漫漫征途。作为全军的总后卫,五军团的掩护任务是极其艰巨的。在突破敌人前三道封锁线的战斗中,由于敌多采取不拦头,不斩腰,只击尾的作战方针。五军团经常要面对数倍于己的追兵,打退敌人,摆脱纠缠,还得追赶主力。每战都是与敌人拼消耗,无从缴获。这其中尤以延寿阻击战最为典型。
当时中革军委纵队刚刚通过第二道封锁线向西前进,尾追的湘军和粤军从后面猛扑过来,企图吃掉我军后勤的辎重部队。五军团只有两个师,而敌人是从两个方向打过来。情况紧急,董振堂与刘伯承商议,决定由刘伯承率十三师在岭秀八里坳、钩刀坳、百丈岭一带构筑工事,阻击湘军;董振堂亲率三十四师在南面的延寿阻击粤军。
由于地形险要复杂,红军后勤部队的大批骡马、辎重拥阻于延寿以西的山间小道上,行动十分迟缓,大批的敌人追踪而至,五军团兵分两路在两地摆开战场,拼死阻击敌人,以求得宝贵的时间掩护后勤部队安全脱离危险。尾追的粤敌表现的尤为积极,向延寿江边的红三十四师简家桥、寿水一线阵地发起猛烈进攻,双方为每一处阵地、每一处制高点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夺,战斗进行得异常惨烈。打到下午时,江边的制高点青石寨被敌人占据,如此重要的制高点被敌人控制,将会对整个防线产生动摇。董振堂了解情况后,决心不惜一切代价夺回。他亲自组织突击队,端着冲锋枪冲在最前头,硬是杀开一条血路,将敌人赶了出去,重新夺回青石寨,稳定了整个防线。
第二天拂晓,敌人的炮击就开始了。霎时间,阻击阵地淹没在猛烈的炮火之中,活像一具饱经摧残的躯体,在酷刑下弯曲、抽搐。浓烈的炸药气味,火星飞溅的灼热气浪和卷起的烟尘混在一起,形成了遮天蔽日的壮观场景。
敌人冲上来,很快被红军打下去,又冲上来,再被打回去。掩体、战壕等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无休止的拉锯战、喊杀震天的白刃格斗,空前惨烈。
数攻不克,敌人犹如输红眼的赌徒,不惜血本组成敢死队、军官队,倾全力与红军做生死一搏。坚守阵地的红三十四师也打红了眼,他们以大无畏的英雄气概和顽强的革命斗志,给敌以大量杀伤,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血战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11月13日黄昏,后勤部队终于脱离险境,五军团阻击任务已胜利完成,董振堂命令全军迅速撤离战场,于第二天在宜章追赶上了大部队。
延寿一役,红五军团虽然成功阻住了敌人,但也暴露了红军长征的真实意图。粤军李汉魂部就是在延寿抓到了几十名红军掉队的俘虏,据称其中发现了红军一、三、五、九等各军团的番号。蒋介石得到消息,确信此时的中央红军已是“倾巢西窜,一、三军团在前,五、九军团在后,朱、毛确在军中。”
紧接着,中央红军又成功突破敌第三道封锁线。蒋介石再也坐不住了,按照他以前制定的计划,是把中央红军围歼于中央根据地之内。而现在,红军不仅跳出他精心布置的口袋,而且正一步步向着红二、六军团靠拢。蒋介石岂能坐视放虎归山。在判断出中央红军的西进战略意图后,立即任命湘军将领何键为“追剿”军总司令,指挥16个师77个团,同时,命令蒋军5个师控制灌阳、兴安、全州至黄沙河一线,陈济棠部4个师在粤湘桂边,黔军一部至湘黔边堵截。企图利用湘江天险,构筑起第四道封锁线,将红军歼灭于湘江、漓水以东地区,即所谓的“湘江战役”计划。
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毛泽东及时地向博古、李德等人建议,应乘各路敌军正在调动之际,尚未形成包围时,组织力量进行反击,杀一个回马枪,寻歼国民党军一部,以扭转战局,变被动为主动。时任红三军团军团长的彭德怀也致信中革军委:以红三军团迅速向湘潭、宁乡、益阳挺进,威胁长沙,在机动中抓住战机消灭国民党军一部,迫使敌军改变部署。同时中央率领其它兵团,进占淑铺、辰溪、沅陵一带,迅速发动群众,创建根据地,粉碎国民党的进攻。
对于这些正确的建议,博古、李德的态度是一口拒绝。仍顽固坚持他们既定的错误方针,硬往蒋介石布置了40万兵力的陷阱里钻。
11月27日,担负先头部队的红一军团二师、四师在广西的兴安、全州间突破了敌第四道封锁线,并渡过湘江,控制了界首至脚山铺之间的渡河点。此时,若全军轻装上阵,把行军速度提升至20~30公里,就能抢在敌人之前顺利渡过湘江。但是在“左”倾领导者的大搬家式的行动中,红军的行军长径达到近一百公里,而且由于携有大量的笨重营具和机器。部队行动十分缓慢,一天只能走10~15公里。一向机动灵活的红军各主力部队此时只能成为中央机关的掩护队,而各路敌军蜂拥而来,湘江边一场血战已不可避免了。时任红五军团第十三师师长的陈伯钧将军对此曾有深刻的回忆:
“当时整个部队连新兵、老兵、民夫、担架加在一起,有七、八万人,其中战斗部队加上直属队还不到一半。这样没有办法打仗,结果所有的战斗部队都成了掩护部队。一碰到敌人,也不是想办法积极进攻,只是打掩护,只是跑。跑也应该跑得快,在战术上必须脱离敌人,跑到有利的地方,占领阵地,抵御敌人,但没有做到。战略上也要走得痛快,也没有做到。那时候,如果平均一天走五十里路,就可以跑到敌人前面了。”
根据中革军委和中共中央、红军总政治部的命令,红五军团第十三师掩护军委一纵队经雷口关、文市以南前进;第三十四师掩护军委二纵队经小坪、邓家源向灌阳山道前进,相机占领该地,尔后向兴安前进。
五军团做为全军的总后卫,在连续突破敌三道封锁线的战斗中,不仅很好的完成了全军的掩护任务,而且基本没有受到大的损失,但这次过湘江不同,军团长董振堂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面对国民党十几万的追兵,他清楚的知道,他必须带领他的部队支撑住这个危局,因为他的身后就是中央首脑机关,如果他顶不住了,那么整个红军将会陷入绝境,党的革命事业也将受到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
想到这里,董振堂紧皱着眉头,焦虑地徘徊在地图前。参谋长刘伯承这时也来到军团部。夜,出奇的静。刘伯承轻声说道:“老董,几夜没合眼,该歇歇了。”董振堂摇摇头:“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类似经历,以及相同之处,比如都不吸烟,都不喝酒,性格也是一样,都喜欢实事求是的看问题,二人也都曾在旧军队里干过多年,又都是红军中的一代名将。刘伯承倒了杯开水,若有所思地讲道:“也许,我们都在考虑同一个问题哟。”
“哦!”董振堂回过头来。刘伯承望着地图,长叹一声讲道:“如果用速度换取一些时间,我们的压力也许会小一些。”董振堂眉头一展:“真不愧响誉全军的刘总啊!你看,中央两个纵队的速度如此之慢,而敌人不断从四面八方压过来,我们回旋的余地会越来越小,一场硬仗不可避免。我军长途奔波,已成疲惫之师,而敌人是几十万精锐,仗到底会打成怎样,我心里担忧呀!”
刘伯承坐下来,严峻地讲到:“眼下部队连续作战多日,已极度疲劳,战士们再能打,也总有个极限,真要到那个时候,是很危险的。我看,有必要建议中央丢掉坛坛罐罐,轻装上阵,才能彻底摆脱这个困局!”
董振堂坚定地点了点头……
11月28日,湘江战役全面打响。五军团十三师三十七团在文市东南的钩脑坳与湘军李云杰的第二十三师展开了激战。战斗从打响起就异常激烈,敌人一批又一批发起集团冲锋,三十七团则依托大路两旁的小山坡顽强抗击,多次粉碎了敌人的进攻。
第二天清晨,雾气还未散尽,团政委谢良举着望远镜趴在战壕里观察敌情。敌人后续部队正源源不断地开过来,黑压压一大片,聚集在不远的丛林后面,准备第一轮的进攻。这时,团长王彦秉靠了过来:“老谢,敌人不少哇,看样子想一口吃了咱们。”谢良放下望远镜,轻蔑一笑道:“做他的白日梦!”
两人正说着,敌人己开始行动了,只见一排一排的敌人猫着腰,在后面军官的督促下向阵地扑来。王彦秉用枪顶了顶头上的帽子,大声向身边的战士们喊到:“不要着急,把敌人放近了打,听我的命令!”谢良也高声呼道:“同志们!誓死保卫党中央,誓死捍卫苏维埃新中国!我们是不可战胜的!”战士们也跟着喊了起来。高亢激昂的口号声响彻阵地上空,极大鼓舞了战士们的斗志。敌人己进入一百米以内了,王团长咬咬牙,大喝一声:“打!”机枪、步枪、手枪、手榴弹一齐向敌人开火。敌人被猛烈的火力打懵了,前几排士兵纷纷中弹倒地,后面的则仓惶溃逃,整个进攻队形全乱了。谢良猛的跃出战壕,手枪一挥道:“同志们,冲啊!”战士们纷纷跃出战壕,向逃敌追去,直把敌人赶到一千多米以外的地方,然后才回到阵前搜集敌尸首上的弹药,静候敌下一次的进攻。
没过多久,敌人的飞机过来了,对着我军前沿阵地一顿猛烈轰炸。硝烟还未散尽,王团长就从掩体里冲了出来,此时守在前沿阵地的几个观察哨大都牺牲了,而敌人正向这边蜂拥而来。王团长挥舞着手枪大声喊道:“同志们,敌人上来啦,快进入阵地!”。战士们在团长的召唤下,很快进入战壕。谢良找来团里几个神枪手,手指敌人说道:“瞧见没有,那几个端着轻机枪在后面督战的军官,给我敲掉他!”
随着几声零星的枪响,敌督战军官纷纷倒地。渐渐地,敌人离我主阵地只有一百米左右了,嚣张的敌人见我军还没有反应,以为没有弹药了,便大胆的直起身子,嚎叫着扑上来。随着王团长一声令下,三十七团惯用的“三板斧”发威了。首先是一顿手榴弹如蝗虫般飞了过去,在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机、步枪开始了猛烈的吼叫。这两板斧过去,进攻的敌人顿时躺倒一大片,没死的则顺着山坡往下逃,与后面的敌人撞在了一起。趁敌慌乱之中,第三斧又来了,那就是五军团赫赫有名的大刀片。战士们手持大刀跃出战壕,如切菜瓜似的杀的敌人鬼哭狼嚎。敌人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只恨爹娘少长了两条腿,没了命的直往山下逃去。短短十几分钟,三十七团就瓦解了敌人又一次进攻。
残酷地阻击战打到下午,敌人始终没有越过钩脑坳一步。三十七团全体指战员就像一颗钢钉一样,牢牢地钉在这里,顽强抗击着数十倍于己的敌人,用鲜血和生命为中央纵队及兄弟部队安全渡江换取时间。就在这时,十三师政治部组织科长袁子钦匆匆赶到阵地,带来军团首长的命令:三十七团己完成阻击任务,立即撤出战斗,争取在12月1日拂晓前到达界首并渡过湘江。
王团长和谢政委急忙打开地图查看行军路线,顿感问题十分严重。因为从这里到湘江,整整160华里,而时间只有18个小时,部队打了一天还没吃上饭,大家随身携带的干粮也所剩无几。况且行军路上还有敌人飞机、大炮、以及穿插进来的小股敌军搔扰等等。问题有一大堆,怎么办?袁子钦喘着粗气说道:“没时间了,立即出发!向西走,如果被敌人截断,能冲就冲,不能冲就绕道过去,反正是向西,太阳往那儿落,你们就往那儿走。争取把所有部队带过去,即使被敌人冲垮了,也要大家发挥独立自主的精神,往西去找部队!”
三人简短交换了一下意见,决定三营留两个连继续阻击敌人,坚持到天黑再走,其余部队立即出发。
已近黄昏了,十三师师长陈伯钧正在文市东南焦急地等待着他的三十七团,这员虎将在当时的红军部队里素有“铁屁股”之称(带部队殿后打阻击)。但现在,“铁屁股”也坐不住了,因为此时几架敌机俯冲过来,急行军中的战士们正在散开、隐蔽。陈伯钧在一旁气得直嚷嚷:“这怎么行!这样下去,三天到不了湘江!”讲完立即命令警卫排在公路两旁架起机枪打敌机。好在不久谢良他们赶上来了,陈伯钧如负释重,他指着左、右前方对谢良说道:“要加快速度,明天拂晓前一定要赶到湘江!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兄弟部队正在那里激烈战斗着,正全力顶住企图合围上来的敌人!一分一秒都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陈师长话音刚落,谢良就喘着粗气回答道:“请师长放心!我们保证明天拂晓赶过湘江。”陈伯钧望了望满头大汗的谢良:“你可向我保证了啊!我在江边等你们!”说完即跨上战马向前疾驰而去。
第二天拂晓,三十七团马不停蹄地赶到湘江,两边的枪炮声越来越激烈,没有时间了,战士们跳进冰凉刺骨的江水,徒步渡过湘江。此时,五军团参谋长刘伯承站在一处高坡上,望着江边、江里到处是在敌人飞机轰炸、扫射下牺牲的红军遗体、丢失的枪枝、器械等,皱着眉头叹道:“这样下去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