嫪毐的叛乱虽已平定多日,可那惊心动魄的一战,令嬴政后怕。嬴政可谓是九死一生,一度处在被嫪毐所率叛军诛杀的边缘,幸亏大将蒙武及李信及时率军赶到,才将嫪毐及其余党一举擒获,秦王嬴政也才得以脱身。虽说嫪毐叛乱已经平定,可是,秦王嬴政仍显得寝食难安,脾气更是愈来愈暴躁,动不动就为丁点小事大发雷霆。打骂太监、宫女已是司空见惯,甚至连嬴政最喜爱的齐王后也难逃责备;在朝堂之上,嬴政也无心与众大臣商讨国家大事,一旦大臣稍有差错,他就严厉斥责,弄得宫廷之内人人自危。
大王一定是因为嫪毐叛乱之事而深受刺激。一向擅于察言观色的李斯心想。
朝会上,李斯向秦王嬴政进谏道:“大王陛下,出现嫪毐一事是臣等失职,所幸最终未酿成大祸,现今嫪毐及其党羽势力均已抓获,此案也正在追查之中。还望大王陛下保重龙体,以国事为重,统一霸业还有待陛下完成呢!”
一提到统一六国之事,秦王嬴政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他那一贯严峻的面容上淡淡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对李斯道:“爱卿不必担心,寡人的身体好着呢!只是近来发生之事过多,扰得寡人心绪不宁,相信再过几日便会好。”
其实这些天来,心情不佳的除了嬴政之外,还有一人——文信侯吕不韦。这位商贾出身、以敏锐的洞察力挤身仕途,官居相位,把持朝政多年,为秦国苦心经营多年,也为嬴政父子登上秦王宝座立下了汗马功劳。几十年的相国生涯,他不免有点因功倨傲,平时有点将嬴政不放在眼里。可是,他深知,嬴政再也不是以前的毛头小子了,现在的嬴政身上具备了一切君王所具备的素质,而且杀伐更加果断,手段更加毒辣。嫪毐伏诛,虽然等于帮他除去了一个强劲的政敌,众朝臣也均以他马首是瞻,但是他却突然感到不安。他怕功高震主,稍有差错,自己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也怕自己因嫪毐叛乱之事受牵连,一旦嬴政抓到他的小辫子,他深信,以嬴政的为人,自己难逃一劫。
不管秦王嬴政隐藏得多深,他的心病还是被一人给看穿了,那就是赵高。赵高是赵人,当嬴政的父王还在赵为质子时,赵高就负责照顾他的起居。后来嬴政即位,赵高不受重用,但赵高不是个甘于平庸的人,他一直都想抓住表现自己的机会,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这次,机会终于来了。他看得出,大王和文信侯之间隔阂很深,嬴政一直想除掉文信侯,却苦于没有借口。文信侯老谋深算,他为秦相多年,人脉极深,如不早除,终究会尾大不掉。
一个偶然的机会,赵高冒死拦住秦王的銮驾。赵高跪在地上,向嬴政高声道:“奴才甘愿一死,向大王进谏,希望大王明白,为了大秦的江山稳固,大王必须除了文信侯。”此言一出,嬴政的随从一片哗然,大声斥责赵高。
嬴政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了赵高一句:“你是何人?依你所说,文信侯有哪些罪过?”
“回禀大王,奴才赵高。奴才认为,文信侯之罪有两条:其一,文信侯为相多年,其党羽势力庞大,如若不除,难免会出现‘臣大君轻’的局面,实在留有隐患,难道大王想成与嫪毐之乱再次发生吗?其二,据奴才所知,文信侯与嫪毐一事有所牵连,还望大王明察。”
嬴政一直都想解除吕不韦的相位,却苦于没有借口。赵高所说的第二点,正好解决了他的难题。他感到,这是对吕不韦下手的一次绝佳机会。于是,嬴政将赵高带入寝宫,详细询问吕不韦与嫪毐叛乱牵连之事。
赵高答道:“嫪毐是文信侯安排入宫的,而且嫪毐叛乱时调兵所使的令牌又是文信侯给太后的;另外,文信侯身为百官之首,有监察百官的权利,对嫪毐谋逆负有失察之责,正是因为文信侯的失职,让大王陷入危难的嫪毐叛乱才会发生。仅凭以上几点,大王就应该治文信侯死罪。”
“你所说的涉及我大秦丞相,须得仔细调查。即使证实其确与嫪毐谋逆有所牵连,寡人念他有功于秦,也不想治他死罪,他只需让出相位即可。从现在起,你就跟随寡人左右,做寡人的内侍太监。这件事,寡人交与你去办,办得好,重重有奖;如若不然,要了你的项上人头!”
从普通小太监升为内侍太监,可见嬴政对赵高的提拔。为了不辱使命,赵高就开始着手收集文信侯吕不韦的罪证。赵高心生一计,只要嫪毐肯指证文信侯,任他吕不韦有几张嘴也说不清。
赵高一出嬴政的寝宫,就急忙来到掌管刑狱的李斯府邸。
赵高微笑着对李斯道:“李大人,我们为臣子的就该好好儿为主上分忧,大王近来寝食难安,大人可知其中缘由?”
一直以来,李斯并没有把赵高这个地位低下的太监放在眼里,他漫不经心地答道:“可能是受嫪毐叛乱一事的影响,大王才变得心神不宁吧!”
赵高见李斯没能看出嬴政的心思,哈哈大笑道:“李大人一贯善于察言观色,没想到这次却看走了眼。实话告诉你吧,大王心绪不宁并非因嫪毐,而是因另外一人,但此人与嫪毐有莫大的关系。”
“哦?赵公公想必了解内中实情,愿闻其详。”
赵高于是将嬴政寝食难安的原因及他此行的目的一股脑地告诉了李斯,李斯这才恍然大悟过来,打心底对容貌猥琐的赵高另眼相看,感到此人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两人如此这般地商量了一番之后,由李斯带路,赵高跟随其后,一同来到了关押嫪毐的死牢。
此时的嫪毐,早已丧失了之前的意气风发。眼睛深陷,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沉重的镣铐锁住了其双手双脚,由于刚刚经历了狱卒的一顿暴打,到现在还昏躺在地上。于是李斯命人端来一盆冷水,将昏死在地的嫪毐浇醒。
“嫪毐,本官这次来只是向你问几个简单的问题,希望你如实招来。”李斯一脸严厉的神情道。
嫪毐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
李斯继续问道:“嫪毐,你的调兵令牌是从哪里得到的?为何你假腐入宫竟然没人知道?”李斯这两个问题,嫪毐知道其实都是直指吕不韦。他进入秦宫是吕不韦安排的,虽说他服侍太后,想尽了荣华富贵,且被封为长信侯,但平时却与吕不韦积下了一些恩怨。嫪毐本来就是地痞流氓出身,毫无礼义廉耻。他心想,临死拉个垫背的,有人陪伴也不孤独,在嫪毐那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令人恐怖的笑容。经过李斯和赵高的循循诱导,嫪毐统统承认了罪行,并死死咬住吕不韦不放,将任何罪责都与吕不韦扯上关系。
看着赵高呈上来的嫪毐口供,嬴政满意地点了点头,面带笑容地对赵高说:“很好,你干得不错,你将这份口供交给吕不韦,寡人倒要看他识不识相。”
赵高带来的口供,犹如晴天霹雳,让一向稳重的吕不韦瘫软在地。口供上所述,条条都是灭门的罪行啊!他知道,这下自己是彻底完蛋了,恨只恨嫪毐如此心狠手辣,嬴政如此奸诈狡猾。自己的性命丢了倒也不怕,可是以嬴政的残暴,吕家上下的脑袋能否保得住都未可知!望着一家老小,一股悲凉突然占据了吕不韦的心扉,自己一心为秦,竟想不到到头来是这样的结局。吕不韦思前想后,为今之计只有自己亲自向嬴政认罪,或许才能免于满门抄斩。
吕不韦一路战战兢兢地来到朝堂,老泪纵横地向嬴政叩拜道:“大王陛下,臣身为丞相,对嫪毐叛乱之事有失察之罪。嫪毐叛乱所使调兵令牌,是臣当时私给太后,以防不测,臣也是一片苦心啊。没想到,臣的一时不慎,却酿成今日大祸。至于嫪毐口供上的一切,均是他对臣的诬陷,望大王明鉴。臣如今年事已高,常常感到力不从心,请求辞去相国一职。微臣愿告老归田,恳请大王准许。”
嬴政念及吕不韦为秦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从内心里,他也不想杀了吕不韦,因此恩准了吕不韦的请求,让其携带一家老小回到其封邑之地,颐养天年。
名不见经传的赵高无疑是幸运的,他抓住了仅有的一次机会,一举获得了嬴政的信赖。凭着自己狡猾的手段,让一位伟大的商人、一位精明的政治家、一度官居秦相几十年、有仲父之称的吕不韦,就这样心有不甘、无可奈何地结束了其仕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