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0年,花剌子模忽毡城。
帖木儿玛里克,这个在花剌子模素有“铁王”之称的勇将,正站在城墙上注视着西坠的斜阳和彤云拖开的巨大阴影,如雕塑般一动不动。他已经这个样子站了很久,成吉思汗的西征军刚刚攻克了别纳客忒,正溯江而上,已经接近忽毡城。接到战报的玛里克清楚地知道,蒙古军对敢于反抗的大小城镇和乡村实行烧光、杀光、抢光的政策,很多花剌子模城池不战而降。而今,灾难降临忽毡城,该如何去对付这群魔鬼之师呢?玛里克常常陷入这样的沉思。投降是不可能的,那不是我帖木儿玛里克的性格,但要战就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力争做到战则必胜。玛里克安排妥当,遣走了众将,就一直站在城头上凝望着西方。
天际处,云层间夹杂的亮橘色渐渐变化成一抹柔和的粉蓝,夕阳呈现着最后的华彩。闪缎般的锡尔河泛着点点珠光,仿佛一双双悲悯的眼睛,与夕阳在对接中融为一体。这是锡尔河的黄昏,宁静、美丽、忧伤。
暮霭沉落,夕阳毫不留情地将水面上燃烧的火焰收起,一条疲惫的长龙乖乖地卧在夜色中,等待黑夜睡去,等待黎明来临。
“是撤退的时候了。”帖木儿玛里克摇了摇头,转身对身边的护卫说道:“传我命令,借助夜色掩护,全部撤退到河中城堡!”
“是!”护卫转身离去。
帖木儿玛里克完全遵照自己制订的战术,依托城墙,稳固防守,达到挫败敌军士气、拖垮敌军的目的。作为“铁王”,玛里克早就听说了蒙古人的战法,自己避开他们的第一波进攻,让敌军失去优势,然后利用小股机动部分骚扰敌人,杀伤敌军。
“记住,把能带走的都带走,特别是粮食和牲畜。”
忽毡城(今塔吉克列宁纳巴德),是费儿干纳的首府,城市分内外城堡。内堡建在锡尔河中央的沙洲之上,它将河道一分为二,全长两千八百公里的锡尔河为其提供了天然的屏障,每秒一千三百多立方米的流量让它成为一支天然的守备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正因有此天险可依,帖木儿玛里克决定避开阿剌黑部的第一波攻击,放弃外城,固守内城,用锡尔河的天堑阻挡蒙古大军的打击。
成吉思汗完成对讹答剌城的保卫后,即派出四路大军横扫整个花剌子模,其中第三路大军阿剌黑部赶到锡尔河边的时候,玛里克早已全部撤退到了内城。
阿剌黑发现无法渡河,于是就派传令兵招炮兵向前,命令道:“贾塔剌,你小子要给我狠狠地轰,我到大汗那儿给你报头功。”
贾塔剌立刻安排炮兵架起抛石机、射火机和强弩机,准备用炮火开路,打开内堡。
一只鸣镝飞向天空。
弓箭手开始放箭,抛石机开始抛石,射火机开始射火。
随着“轰隆隆”的巨响,炮石凌空飞射出去,却在半路上纷纷坠落河中,因为有河水相隔,城墙远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贾塔剌没办法,只得下令停止射击,回复阿剌黑。
炮声虽然停了下来,但岸边的嘈杂声远没有结束。两万多人马聚集在岸边,进攻不能,撤退不得,人喊马嘶,阿剌黑焦急万分。
然而,玛里克却在同蒙古军斗智斗勇,他派出了十二艘特制的密封的战船,上面蒙上一层厚厚的湿毡,又涂上一层抹有食醋的黏土,再用油浸透的毡子包裹着,外面还涂上厚厚的泥土,上面留有若干射箭窗口。经过这样处理的船只牢固结实,火烧不着,抵御火箭,非常有效。拂晓或傍晚,一旦蒙古人疏于防守,小船就靠近岸边,用密集的飞箭射杀蒙军。而等蒙古军的弓箭手、炮手出来迎击时,他们却早已撤到了河对岸。
“将军,这次我们是不是还按老规矩?”每天夜里,玛里克的护卫就会这样问道,他们注视玛里克的目光饱含发自内心的尊敬与骄傲。每当玛里克出现在士兵们面前的时候,这些士兵的勇气都会再一次高涨起来。
“当然,只要我在这里,就不允许敌人轻松获胜。”玛里克坚定地说道。他命令士兵故意点起一支火把,驾着船沿河顺流而下,蒙古军看到火把,立刻调集强弩手一字排开,火箭手在岸边架设喷火车,静等敌人近前。
到射程之内了,一声令下,箭弩飞蝗,矢如雨下,一条条火舌似一条条巨龙,扑上小船,小船成了刺猬,成了火海,却继续前进,里面的人照样能射出一支支催命的利箭。
蒙古军一片混乱,箭、火、火油都对战船无可奈何,这让阿剌黑一筹莫展。
阿剌黑焦急地在大帐内来回走着。英雄无用武之地,无法与敌人接触,蒙古军就失去了战斗的优势。
这时,贾塔剌走进了大帐,见到阿剌黑如此焦急,就慢慢说道:“将军,汉人有个精卫填海的故事,不知你听说过没有?我们何不效仿?”
“什么精卫填海?是何意思?”
“精卫填海是汉人的一个神话,讲的是汉人大帝的女儿过东海时被大海吞噬,就化成精卫鸟,衔来西山木石,决心填平大海。”
“哈哈,你别逗了,这么一条宽阔的大河,我们哪有那么多人?得填到什么时候?”
“我们可以‘因粮于敌,借兵于敌’,我们动员全军将士,到所过城乡召集当地百姓,每一个将士召集十人,我们两万战士就可以组织成十万人马,编成哈沙儿队(充当炮灰的仆从军),由这支队伍去运土石,足可以填平这条大河。到那时,还愁什么攻不上城头?”
阿剌黑一听,拍了一下贾塔剌的肩膀:“真有你的!这个办法好!”
“另外,为防止敌军逃跑,我们还要让随军工匠赶制铁锁,在最窄处锁住河流,同时就地伐木,架设浮桥,阻住敌人的退路,力争就地全歼。”
“好!”
“为防止铁索被敌人砍断、撞断,铁索要粗。同时,要在铁索上系以铜铃,在岸上要布置抛石机、火炮群,一旦敌人企图破坏,摇动铜铃,即可派出强弩手阻止,用火炮、抛石机轰击敌船。”
“好!”阿剌黑赞许地点着头,立刻调遣部队把忽毡城的青壮年强行编入军中,又从讹答剌城等所占城乡调来五万哈沙儿队,加上随军奴隶,共约十万人,在两万蒙古军的监督、胁迫下,从远方山中运来石头,填入河中。
阿剌黑同时派出了两千名轻骑兵,沿河岸向上寻找渡河点,设法过河,力争做到两面夹击。
玛里克站在城头,吃惊地观察着对岸,远远看去,密集的人群从附近的山包、丘陵运来沙石、泥土,车拉、筐抬,纷纷填入锡尔河中,河道一寸寸变窄。站在城头的帖木儿玛里克明白了蒙古人的用意,他没想到蒙古人还有这一招,于是立刻下令派出战船袭扰,下令弓箭手射击。
十二艘特制的船慌忙出战,但抛石机早已严阵以待,巨大的特制浑圆石弹呼啸着飞向敌船,一下就把船的甲板砸穿。剩余的人一看情况不好,立刻调转船头,狼狈逃窜。
河面越来越窄,岸上的哈沙儿队越集越多。
看看已经填到射程之内,贾塔剌又一次架起了他的炮车。这一次,他的炮火发挥了威力。随着“轰隆隆”的巨响,城堡上的守军纷纷中箭,城内也起火了,城堡被巨大的石弹洞穿了几处豁口。
看看无险可守,玛里克这才慌了神,立刻下令放弃江中堡垒,向下游撤退。
七十多条大船载着玛里克的残兵败将向下游撤去,可是,船行了不远,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后,船队停了下来,不动了。原来,阿剌黑设置的锁江长索挡住了船队,帖木儿玛里克慌忙下令工兵试图用巨斧砍断铁索。但是,铁索太粗了,再加上在水中摇摆不定,所以凿断一根需要费很多力气,何况有12根呢?
这边岸边,蒙古军见敌人企图用巨斧砍断铁索,立刻吹响胡哨,响起警报。早已严阵以待的强弩手、火炮机、抛石机一起射击,箭如飞蝗,密不透风,敌工兵纷纷掉入水中,在浪中一闪,就被吞没了。
在这猛烈的攻击下,玛里克的船队腾起了股股火苗,巨大的石弹裹挟着疾风呼啸而来,有的跌落水中,溅起的水幕劈头盖顶地拍打下来;有的落在了船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伴着惨叫声声,大船在水中打起横来,拦住了后面数船的去路。
玛里克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两难境地,于是便命船只靠近右岸,抛弃战船登陆,一边与对岸之敌对射,一边向后撤退。谁知遇到过岸的蒙古轻骑兵,一阵乱砍乱劈,如狂风扫落叶,玛里克军几乎全部被杀死,只有玛里克得以逃走。
是役,阿剌黑部巧用谋略,发挥人多之优势,采取填江锁江的办法,发挥炮战和蒙古骑兵善于长途奔袭的优势,弥补了自己的战争弱势和不足,最后攻克城池,大败玛里克。
阿剌黑部占领忽毡城后,稍作休息,即向费尔干纳方向继续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