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都时已近十二月,景虎带回了那把琵琶,他实在爱不释手,一再恳求,终于如愿以偿。他虽知这是把稀世名器,但主要还是因为在弹奏期间达到悟境,故而不舍放弃。他亲自拿回京里。
三条西大臣夸赞道:“真是稀世珍宝,想不到你也好此风雅之道,很好!横槊赋诗,有儒将风范!”
景虎请他为琵琶命名。
“叫朝岚如何?《风雅和歌集》里有首古歌:‘朝岚下富士,袖飘浮岛原。’你的居城正好在山上,改成‘朝岚下春日’,正好相符,这名字不是很好吗?”
“朝岚,好名字,多谢赐名!”
他很满意这个在春日山凉爽清晨中弹奏琵琶的意义,他想到自己弹奏的乐音传到海上,传到远方的佐渡岛,便觉一股壮阔的气韵布满胸中。
抵京翌日,他到大德寺去。
宗九一眼即知景虎似有所悟。坐在他面前,刚把左手拿的如意换到右手,便狠狠瞪着景虎大喝:“要如何理解?无!”
景虎顶礼一拜,喊道:“天真独朗!”
宗九竖膝大吼:“无是天真独朗吗?人是生物,但生物是人吗?!”
景虎哑然!他感到自己掌握到的东西却是毫不足道,不觉狼狈失语。
“说!说!说!无是甚么?无是甚么?说!”
宗九吼着!原本瘦弱的他顿时形相可怖,长眉下目光如电,高举的铁如意似有打下之势。
景虎浑身冒汗,呼吸窘迫,喊道:“无是原来形象!”
宗九似乎更气,他的膝盖碰触到景虎膝盖,吼道:“又说这话!无聊汉!不知解脱这束缚即不知悟!说!快说!”
景虎被逼得无路可退,呻吟着:“唔!”
“甚么?”
“无!”
宗九脸色倏然一变,恢复祥和之貌,朗笑道:“解了!”
景虎茫然自失,觉得浑身力量消尽,但也感觉眼前纸门一开,视界豁然大开。他调匀呼吸,感觉全身浮汗发冷。
“现在感觉怎么样?”
“八方无碍,天地开朗。”
“好!现在你就是金刚不坏、虽死犹生、自由自在的佛了,可喜可贺!今天就回去吧!好好地浸入法悦,喝点酒,明天再来!我有东西给你!”
第二天景虎依约而来,宗九授他法号宗心,赐他三归五戒,也传他衣鉢。三归是归依佛、法、僧三宝,五戒是在家者应守的五个戒律: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身为武将又好酒的景虎,要守不杀生戒和不饮酒戒,似乎奇怪,不过真意是要他不以无义非道之动机杀生、不过量饮酒罢了。衣鉢则是三衣(三种袈裟)和受布施的鉢,禅家以传此二物为传道奥义。
这种种说明了宗九非常欣赏景虎的道心,认为他必成居士禅的大器。
尚未失去法悦之喜的景虎,由衷接受这些东西。
景虎又在京都待了十数天,踏上返国之途时已是十二月下旬。
一行人自栗田口北上,越过蹴上,出了山科野,翻过逢坂山就是湖畔的大津。绕过湖畔,渡过唐桥出东岸,一路向北行。湖国的十二月已相当寒冷。稻田已收割完毕,湖岸及沼地丛生的葭苇已枯黄,越过北海若狭地峡吹来的冷风呼声萧萧。湖左岸是比叡山,右边是比良山。比良山顶已是瑞雪皑皑,比叡山顶犹苍黑一色。
冷冷风中,景虎不时驻马湖畔,凝眺比叡,自然而然想起源平争霸的往事。
当年源氏大将木曾义仲越过信州木曾的峡谷地带,大破越后的城资茂,拿下越后,势力骤增,继而出征越中,在俱利伽罗岭的夜袭战及筱原合战予平家大军致命性的打击,而后以破竹之势席卷加贺,长驱直下越前、近江,进逼京都,比叡山顶白旗林立。
这段琵琶法师所讲的平家物语,景虎耳熟能详。平家一门狼狈、恐惧、战栗,将多年惯居的家宅付之一炬,离了京都,浮于西海之波。
景虎心想:“从越后往京都之路,在三百多年前就由义仲踏开了,并非做不到的事!”
他想起天皇及幕府将军义辉的模样。
他有站在叡山的四明岳之草山俯视山城盆地的感觉。他在京都时曾参拜延历寺,也登上四明岳的峰顶,坐在将门岩上眺望山景。京都就在眼下,点点黑块,从比叡山缓流而下的鸭川细白一条,远处右手边的桂川蜿蜒成白色,在遥遥南方的薄霭中合而为一。
“我和木曾不一样,我无意当将军,我只是想尊奉天皇、将军,将此乱世化为有道之世!”
他想,天皇和将军对他来进谒不会不高兴的,“惧怕我上京、失色发抖的是三好之辈,他是管领细川家的家老,只是将军的陪臣,却一手掌握京都政权,真不忠至极!”
景虎心绪高扬,就这么驻马沉思,忘了时间,就连寒风吹起,马鬃翻乱,衣袖飘扬到脸上,他也没意识到。
北陆路已下过几次雪,但厚雪封地的时候还没到。景虎一行旅途轻松,数日后抵达鱼津。是夜,景虎感冒,第二天即发烧,热度相当高,只好暂缓出发,暖和地睡了一天。
景虎以为好好休息一天,第二天就会好了,但是翌日非但没有退烧,还继续烧到第三天,热度虽然退了,身子还是软绵绵地。
“您脸色很差,再休息一天吧!”
家将劝他再休息。他原想在年内赶回越后的,在这里耽搁了几天,反正已来不及了,多待一天也无妨。
他穿着厚重衣物,坐在炉边喝茶。正午过后,鬼小岛弥太郎、户仓与八郎、秋山源藏三人突然趋前。
“我们有事请求!”
“甚么事?”
“我们想放半时或一时的假,这三天尽闷在屋里看护,闷死了,而且筋骨都没有舒展,想到外面走走,伸展筋骨。”
这要求合理,闷居无事的生活太难为他们了。
“好!你们去吧!不过,别惹事生非啊!”
“没问题!”
三人高兴地往外走。其实,他们还有一个原因,他们知道此地是景虎父仇之地,总有一天景虎会来征讨,遂想趁此机会好好观察城和四周的地理情势。
他们悠哉地四处看看,绕城一周,这时,云层突然降低,气温骤降。
“回去吧!看来要下雪了!”
他们加快脚步,绕过十字路口来到一条大路上,眼前出现一座大宅。外头围着约四公尺宽的濠沟,沟侧是草已枯干的高土墙,土墙上栽着枸橘。
“挺坚固的嘛!我看不是城主铃木的外宅,就是重臣的屋邸。”
“看清楚点,到时候这房子可能挺麻烦的。”
三人议罢,走近房子观察。
濠水清澄,但深不见底。青黑的水面到处有枯蔓,大概种着菱角吧!
他们沿着沟濠绕过街口,约三十公尺处迎面走来三个人。居中的女子华服美裳,戴着垂着轻纱的市女笠,另外两个一是女侍,一是仆人,挑着朱漆圆柜。在微暗阴森的街道上,没有其他人影,只见中间那个服饰美丽的人影闪动,一种说不出的艳美感觉。
三名武士跟在他们后面前进,从女人的服装及姿态感受到都城的气氛,那感觉和他们在京都及堺所看到的一样。
略走一阵,是个城门般的威严大门,有桥连接街道,他们上桥。
这时,雪花飘降,在纷飞雪片中渡桥的女人身影益显娇艳。三名武士心想,这女人大概是这栋豪邸主人的妻女,想必也是来自京都的朝臣贵族吧!
那女侍突然注意到他们三个,不知向女主人说了些甚么。那女人回头,掀开垂纱望了他们一眼,露出雪白纤瘦的面庞。
“好美!”
三人同时一惊!
女人放下垂纱,转身进入门内,铁门重重关上。
三人皆屏住呼吸,动也不动,互相使个眼色后快步离开。一直到离了较远的地方才止步,回头盯着那栋豪邸。雪已停了。
弥太郎忍不住大叫:“吓我一跳!那不是藤紫吗?”
户仓与八郎也应声道:“是啊!我也吓了一跳!”
秋山源藏喘着大气:“还以为她躲到哪里去了,原来跑到这地方,真是,漂亮的女人是魔物啊!”
弥太郎道:“就是说嘛!那女人杀了殿原丰后,就不见了,这会儿又出现了,不是妖魔是甚么?!”
“她刚才盯着我们瞧,可能认得我们,不会有事吧?”户仓有些担心。
弥太郎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要紧,我们看过她,她没看过我们!不过,还是赶回去报告主公知道!”
说罢,三人急急往旅店走。走到镇心,抓个路人追问刚才那房子是谁的。
“那栋种枸橘的房子啊!是城主的外宅,住着他的京都老婆!”
他们本想再问女人是不是从越后来的,但想想既然三人都认为是藤紫,大概错不了,就不必多费唇舌惹是非了。
景虎还在炉边饮酒,刚才苍白的脸色现在好多了。
“回来啦!怎么样?看到甚么有趣的东西?”他兴致不错。
弥太郎跪禀:“随便看看而已,不过,倒是看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景虎给他们一人斟上一杯:“哦?甚么人?”
“晴景公的爱妾藤紫夫人!”
“甚么?!”
景虎酒到嘴边,停住不动,惊愕地看着弥太郎。弥太郎遂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景虎知道那栋豪宅,还在宅外听到里头传来的琴声,那时,还莫名其妙地想起藤紫。不过,景虎没说这些,只是说声:“是吗?”
他想起哥哥临终时犹念念不忘藤紫,频频呼唤她,那声音至今还留在他耳底,想到哥哥这临死心情,他想放过藤紫。虽然藤紫不是好女人,哥哥因为她而更加暴敛,藤紫也招致越后百姓的怨恨,人人都恨而杀之为快。如果他杀了藤紫,把她的脑袋拎回去,不知多么大快人心。但是,顾及兄弟一场情缘,还有哥哥那份心意,他想还是搁下不管她吧!
他笑道:“听说女人是没有废物的,果不其然,哈哈!”
这出乎意外的反应,令弥太郎有点不服气,但是景虎不理他,拿出琵琶说:“听我奏一曲琵琶吧!”
中国古代哲人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与人言。”
在书籍种类稀少且不容易到手的时代,旅行的确是最有效果的学问来源。
景虎十五岁时假扮云游僧遍游近国,已获益匪浅,这回更是收获良多。固然是旅行的范围较广,同时也因为他历经不少人世变迁,更能体验深刻。
听别人叙述,只能有某种程度的想像,若非亲眼得见,他想像不到京都的荒废、皇室的衰微、幕府的权威失坠等。景虎认为,他得知了上天赋予他的使命。见识过堺,他惊愕于新的外来文化,也深刻感受到和平能使人世多么富裕幸福。本愿寺势力的强大、高野山圣地的森严清净、彻岫宗九禅师的严格钳锤,都鲜明地印在心里。他再度感觉到自己有所成长。
开年以后的第三天,他回到春日山。
出发前他已计划好:在年底回国,向武田要求归还信州诸豪的旧领。武田应该不会同意,等到交涉决裂的三、四月时,就正好是用兵的好季节。
他在旅途中又详加计划,归国以后立刻付诸实行。他先遣使者到甲府送讯,同时对北陆路的一向宗信徒展开怀柔工作。他传达口迅:
“擦身而过,未获见面的光荣。早耳闻您武勇拔群之评价,甚为憧憬。去年,信州的豪族村上义清、高梨政赖、岛津忠直、井上昌满、须田满国、栗田永寿一行人,来至我处,申诉领地遭您掠夺无安身之处,其景堪怜。若为禽兽不得而知,但人仗恃强悍而对他人进行豪夺、征服实为不该。人世自有其道,人遵循自己应行之道,得以确保秩序,此为人的世界。以您之贤明必解其中之理,恳请尽速归还其领地,且让其安心,是我恳切的祈愿。”
在旅途期间,亲眼见到越中、加贺、越前等地人们信仰一向宗的虔诚,又见到石山本愿寺势力的强盛,如果他与武田开战,争执延长的话,北陆路的一向宗信徒可能策动越后的一向宗信徒骚扰国内,是以有怀柔的必要。在为景时代,越后的一向宗寺院全被赶出领地,分散到越中、能登、加贺等地,但国内的俗家信徒还留着没走。这些信徒不只是农民,也有豪族,万一生事,相当棘手。
他先把在大坂石山本愿寺承诺要奉献的桃花马着专人送上。接着,他采取根本对策。
高梨政赖的居城高梨城在高梨平中心的中野,中野附近有个笠原村,村中有座一向宗的本誓寺。规模很大,从北信州到西越后的一向宗寺院都受它控制,因此,本愿寺也很重视它,选择特别的人当住持已成定例。
现任的住持叫超贤,才智出群,武略亦佳。在十几年前,一向宗信徒在各地发起农民暴动,与地豪相战,超贤就是他们的领导人,立下武功无数。
超贤认为中原战火必将波及笠原,于是离开笠原,往加贺御山而去。
加贺御山即现在的金泽城。距此时六、七十年前,加贺国司富樫氏在一向宗信徒暴动时被杀,加贺一国成为本愿寺领地,于是扩张此地原有的寺院,以造城方式建成加贺御堂,统领北陆地方同宗的寺院。信徒尊此地为御山,后来改成尾山(oyama),但因同音之故,也有书本误写为小山(oyama)。后来,此处之一向宗门徒遭织田信长的大将佐久间玄蕃盛政镇压,这座山遭攻陷后成为盛政之居城。盛政后在贱岳之战遭丰臣秀吉生擒,居城后赐与前田利家,利家恢复金泽的旧名直至现在。
超贤在来御山途中,暂伫春日山东麓福岛村,中颈城郡一带的信徒求其教化,故逗留说法。不只是百姓信仰超贤,信徒中也有地方豪族及长尾家将。超贤滞留约一个月后,即离越后,续往加贺。
景虎虽知此事,但未放在心上,不过,当他有意与一向宗信徒妥协时,就有心利用超贤了。他询问家中及豪族中的一向宗信徒谁与超贤最亲近?众家将不知景虎心意如何,面面相觑,不敢立刻回答。
“我没甚么恶意,我也是信佛甚深的人,一向宗也是佛道,不是吗?放心吧!”
家臣这才放心地一一举出人名,人数还不少,显见一向宗与越后关系之深,要想连根斩除这种关系,根本不可能。
“其与父一样优秀,若其心中自有盘算,必有盘算之理。”家臣们心想。
据家臣报告,直江山城守实纲、吉江织部助景资两人与超贤最亲。直江是三岛郡与板城主,为长尾家世代家臣;吉江是蒲原郡吉江城主,原为上杉家旧臣,数代前也向长尾家称臣。两者俸禄皆丰,刚直不阿,很受国人信赖。
景虎当下决定,就用这两人办事。
“我想和一向宗修好,因为这一趟旅行下来,觉得应该这么做。我听说信徒虔敬的超贤和尚在加贺御坊,我要你们去说服他,把事情办妥!”
景虎单刀直入,一下子切入主题,那两人惊愕不解。
景虎继续说:“你们去转达我的口谕:‘自吾父以来,因所奉宗门不同,而将贵宗门逐出领内,然在下以为既同属佛道,本应和衷共济,如若相煎太急,恐来世得报,故欲改此恶律。去年冬走访京都,曾向石山总寺献礼,亦有此意。在下愿尽力助先前散于他国之贵宗各寺返回旧地,如昔奏教化之功,亦请大师驾临敝国,总领众寺!倘大师意纳此议,可在敝国如愿建立本誓寺,在下自当献赠寺领!’就是这些。”
两个人更是惊讶,半晌才问:“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景虎目光严峻:“我骗过人吗?”
两人立刻平伏在地:“在下遵命,誓将劝服超贤大师,如主公所愿。主公英明,我们信徒不知有多么高兴!谨在此言谢!”
他们声音颤抖,心中的感激无以言喻。这种时候的感激,今日的日本人已无法理解。连比日本人宗教信仰更为深厚的欧美人可能也一样吧。信仰的本质应已改变了。仅回教徒与印度教徒能理解吧。
两天后,两人各带了数十名从人及景虎献赠的礼物,冒着风雪西行。
越后距加贺九十里,因为头三天大雪,路途受阻,费时十七天才到达。
加贺御坊不仅是北陆路一向宗寺院的总辖,也是加贺一国的行政机关,寺堂壮丽、坚固。据说当宗教的塔堂伽蓝开始壮丽时,就是堕落之始,一向宗宗祖亲鸾本身也公开宣称“终身不持堂塔”,但是信仰除宗教本质外无他物可信,若要唤起信徒的信念,就像佛像要显得端丽庄严一样,堂塔、伽蓝也难免壮丽。
两名越后武士看到加贺御坊的壮丽结构,视为此世仅有的极乐天堂,更加深信仰。
他们求见超贤。
超贤对这意外的来访也感惊愕,着人将他们请到客殿。
超贤年约四十,是一向宗内屈指可数的武僧,数度出战,身材魁梧,右颊上有道鲜明的刀痕。
“稀客,稀客!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我们带好消息来!”
两人传达了景虎的口讯。
“当真?”
超贤不急着承诺与否,他紧抿厚唇,看着两人。
两人知他有所怀疑,极力辩道:“大师有所怀疑,自是不无道理,不过,现在的景虎公与长尾前几代家主不同,绝不是说谎的人。”
超贤很清楚他们两个为人诚实,于是道:“我相信,的确叫人高兴。不过,此事贫僧不能一人作主,需与众僧商量,两位就且在此逗留数日,等待答覆如何?”
“大师说得极是!叨扰之处,还请包涵!大师若接受景虎公之请,则不但是越后信徒之喜,我等亦感有面子!”
“二位言之有理!贫僧受教。”
他们在加贺逗留了五天,参拜寺内各处,信仰更虔。他们受到郑重接待,饮食精美,还睡在越后乡下不曾见过的棉绒丝被上。
第五天下午,超贤答覆他们。
“迁延数日方作答覆,实在抱歉。寺方是很想接受贵主所请,但贫僧无法速往贵地,去当然是要去,但须等以前自贵地四散的诸寺皆回原地,并归总寺支配后,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他的态度非常慎重,自然是与为景时代经历的遭遇有关,想想也不无道理。两人觉得也不好进一步逼迫。
“我等虽不敢擅自作主,不过,景虎公想必同意所请,在下将尽力禀明。不过,大师将来务必移驾越后!”
“当然,贫僧虽不能即刻前往,但会尽快安排上路的。”
“听大师此言,我们就放心了,也不虚此行了!”
语罢,他们谒见坊主(金泽御坊之主、石山本愿寺所派)、僧宫,当夜享受盛宴招待,翌日踏上归途。
归途天气极好,十天左右即回到春日山。
景虎听了报告,道:“有理,这样很好,不过,为表示诚心起见,以你们两人名义再写封信给超贤,提醒这事,我也写一封。”
在这之前,景虎派往甲州的使者回来了。
晴信回覆:“公之义气,令人感动,然在下与村上、高梨交战,收其所领,非一朝一夕之故,在下亦有在下之理,仅听彼等片面之词,即论断在下为恶,岂非有失轻率乎?”
景虎于是再遣使者传达口讯:“公之所领为甲州全国及信州大部份,纵令彼等有罪,亦罪不致领地皆为所夺,还望公能速返其领,窃思此当为武士所为也。”
景虎不用问,也知道晴信的回答。因而他已下定决心:“武士以弓箭得物,以弓箭收复失物,应是武士之举!”
景虎召集村上义清、高梨政赖等信州流亡诸将,告诉他们自己与武田的交涉,因为预定开春后即出兵攻打信州,请他们速与旧领地内的可靠之士联络。
众人皆感激涕零。
约莫一个月后,时序入春。景虎日日召集重臣商讨出兵信州之策。某日,其姊上杉定实夫人遣使来报,说有要事商量,请他到府内一趟。
景虎带了几个人骑马赶赴府内,却见到久未谋面的乃美,不觉心下一震。
“想不到会在此见到你!看来还是安好如昔,可喜!”
乃美退后一步,双手伏地一拜:“好久不见,家父也向主公问安!”
“我好久没看到令尊了,他没变吧!”
“托主公的福,家父康健如昔!”
乃美似乎瘦了很多,她以前就不胖,现在更纤瘦了,只有眼睛变大了。她脸色不好,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但景虎怕惹麻烦,没有开口问她。
定实夫人说:“乃美是骏河公的使者,骏河公本该亲自前来,但怕引人注意,不方便来,于是叫她藉到这里玩的名义来!你们好好谈吧!”
说完,夫人退到别的房间。
景虎转身向着乃美,摆出准备听取的姿势。
“家父要我来报告甲斐的动静,在您赴京时已有不稳徵兆,现在更加厉害,武田晴信已对本国武士展开离间手段,请您严加注意!”
居然有这种事,自己没有怀疑,确是失策。
景虎问:“那么,令尊有说哪些人可疑吗?”
“北条丹后守最可疑。”
丹后守北条高广是越后旧族,颇有威名。
“哦!我知道了,请向令尊致谢!”
“是。”
谈话方歇,定实夫人进来道:“如果就这样回去,别人会怀疑,我们就开个酒宴,你把你学的小鼓和乃美的笛子合奏一曲给我听,这样我有耳福,也可以避嫌。”
于是,酒宴摆开,景虎和乃美合奏一曲,定实夫人听得入神。她不时打量他们两个,眼里有着某种感情。
入夜未久,景虎便告辞离去。定实夫人和乃美送他到中殿入口处,当景虎跨出门口时,乃美凑在他耳边说:“我最近就要出嫁了!”
“啊?”他想问清楚一点,但那时乃美已关上门扉。朦胧的月亮挂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