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11年,大业七年,大隋的强盛到达了顶点,与此同时大隋王朝的国运与皇帝杨广的个人命运也到了拐点。在这个拐点之前,他与大隋向着千古一帝和盛大帝国迈进,在这个拐点之后,他和大隋一步一步滑向了深渊,直到这个深渊将他与大隋一起吞噬。
这一年二月三日,皇帝杨广登上面临长江的钓台,此时的他胸中已有雄兵百万,面前的长江奔流不息,奔腾的江水将见证他的又一次成功。二十二年前他指挥大军横渡长江,消灭陈朝,那时的他仅仅二十岁。二十二年,说起来很长,过起来很短,二十二年中,他从亲王升任太子,又从太子升任皇帝,二十二年中,大隋的年号由开皇变为仁寿,再从仁寿变成大业。
大业,千古一帝的大业,口说无凭,就让长江做证!
二月十九日,皇帝杨广乘龙舟进入运河,从江都北上,目标是涿郡,七天后杨广下诏,全国总动员,征讨高句丽!
诏书一下,天下雷动,不管远近,各地军队向涿郡集合,杨广同时征调长江、淮河以南水手一万人、弓箭手三万人、岭南短矛突击手三万人。一时间,全国兵马从四方如潮涌动,向涿郡奔流。
五月,皇帝杨广诏令黄河以南、淮河以南、长江以南各郡,制造辎重运输车五万辆,再调集民夫和船只将黎阳仓、洛口仓粮食运到涿郡,另调集船只运送武器铠甲以及攻城工具,运河上船舶相连,绵延一千余里。
然而壮观背后藏着隐忧,雄伟的背后是一个王朝的岌岌可危。一个盛世王朝如果到了举国动兵、地动山摇的地步,这个王朝的国本就要动摇了,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就经历过这样的过程,只可惜一心想超越汉武帝的杨广只看到了汉武帝的辉煌,却没有看到汉武帝的无奈和凄凉。汉武帝晚年国库空虚,民怨沸腾,一生陶醉于武功的汉武帝内心也很凄凉,只可惜后世的人们津津乐道的依然是汉武的武功与大汉的版图,谁又去在意一个王朝那藏于内心的哀伤?
在皇帝杨广的征集下,民心开始沸腾,原本鼓足干劲准备跟皇帝大干一场的人们也疑惑了:“皇帝究竟在做什么呢?我们又是在做什么呢?”
疑惑的人们没有读懂皇帝的意图,却看到父兄在高强度劳役中的频频倒毙。山东莱州的船厂工人加班加点赶制战船,日夜站在水中,一刻不敢休息,腰部以下生出蛆虫,船工死亡率达百分之四十。
来往运粮的路上,常年保持数十万人的规模,士卒民夫大量死亡,路上尸体叠着尸体。在隋朝的运粮路线上不需要向导,只要沿着倒下民夫的尸体,从江南直达涿郡。
死亡在继续,劳役在继续,六十万手推车民夫又走在运粮路上。由于路途遥远,两个民夫只能推三石粮食,然而因为他们是无偿的劳役,食宿完全需要自理,国家根本没有给他们发必需口粮。民夫经过长途奔波,等手推车推到涿郡的时候,三石粮食已经被民夫自己吃完,无粮可交,只能逃亡。
这里面有一个运输与消耗的比例问题,根据记载,抗战时期美国和中国一起开辟驼峰航线,飞越喜马拉雅山向云南运送抗战物资,每运送一吨机用航油,需要对应消耗六吨航油,损耗率极高。在野外救援中同样存在运送与消耗的问题,最高比例据说是这样的:每背运四瓶水,途中需要消耗三瓶水,到达救援地只剩下一瓶水。
无粮可交,辩白无力,数十万民夫大量逃亡,不敢回家(怕政府惩罚),民夫自此变成乱民,民变的苗头自此点燃。
这一年,崤山以东,黄河以南,大水泛滥成灾,水淹三十余郡。
这一年,黄河河道内底柱山崩塌,阻塞河道,河水倒流数十公里。
身未动,心已远,百万雄兵未发,天下民心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