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光秀所预料的,当天正午,安土的街道上果然充斥着令人欲呕的腐臭味。
虽然当天很幸运地吹着南风,但是被丢弃在河道上的饭菜,却招来了无数的蚊蝇。更何况,生鱼原本就很容易腐臭,因而使得臭味更加严重。
侍卫们所丢掉的食物,不是供应五十、一百人而已,而是供应家康一行三百五十人在此地停留四、五天的份量。
其中大多数的食物原本并未腐坏,由此可见,明智家的侍卫乃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气愤,才将食物丢到壕沟里去。
“好奇怪的味道喔!”
“是啊!奇怪,琵琶湖的风怎么会这么臭呢?”
“唉,你看!壕沟里有好多漂浮着的死鱼吔。我们闻到的,大概就是那个味道吧?”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难道壕沟底下会涌出水来?”
毫不知情的德川家人,正窃窃私语着。眼见臭味愈来愈重,街道两旁的居民及堀家的小侍卫们,纷纷乘了船只打捞沟里的死鱼。但是,光是这样仍然无法使臭味消失。
一旦信长看到饭菜、食物投在河道中的狼藉景象,或闻到飘浮在空气中的腐臭味,必然会在盛怒之下召回光秀。
然而,当天信长虽闻到有股怪味,但是并未把它当成一回事。
因为这一天信长正在安土城的八楼里,为准备欢迎家康的酒宴而忙碌着,一次也不曾下来。
为了招待家康,他特地由堺港召来千宗易(即后来的利休,茶道大师)负责泡茶,并拿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珍贵茶具来。
“兰丸,我怎么老是闻到一股怪味呢?”
他的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满心疑惑地问。这时,兰丸也歪着头闻了一下,然后答道:“没有啊,我甚么都没闻到。”
他一口否定了信长的问题。这是因为风无法将腐臭味送到山顶上来,因此虽然有点味道,但是并不严重。
当然,兰丸、五郎左及堀久太郎等人,都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这件事千万不能传进大人的耳中,更何况,我相信日向守先生绝对不会做这种违背常理之事的,一定是厨子和侍卫们在匆促交接之时,没有做好善后工作的缘故。据我猜想,日向守先生本人必定不知此事。”
“既然如此,那就赶快命人把那些污物捞起来吧!在既要忙着接待贵客,又要分神筹划出战大事的情况下,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大人知道。”
“遵命!刚才,我已经派出家人前往清理河面了。”
原来堀家早已命人驾着小舟清理河道上的污物了。幸运的是,风和人、城的位置都配合得很好,因而信长完全被蒙在鼓里。不过,对于因害怕而逃走的光秀而言,这种结果却相当讽刺。
“光秀也该向坂本出发了吧?”
“是的。今天一早,他们的房内便已空无一人,看来是已经回坂本去了。”
“嗯,这家伙不愧是名武将,一提到战争,说甚么也不肯屈居人后。看来他很快就会抵达丹波,完成作战准备,以便与筑前一较长短,为自己建立战功。”
信长似乎一点也不感到疑惑地说。其后不久,家康终于首次登上号称日本第一的安土城;信长在大门口迎接家康及德川家的老臣们,带领他们四处参观,并在总见寺的大厅内召开了盛大的酒宴。
“滨松先生,经过这许多风浪,我们总算平安地过来了。我知道,过去我在信义方面确实有负于你,但是仍然要请你原谅。我们初次见面是在热田,当时你才六岁,而我则已经十四岁。从那时候起,我们似乎一直都能心意相通……在古今历史当中,必然无人能像我们一般,如此坚守彼此之间的盟约。所以,今天我要亲自为你斟酒!来,滨松先生,不必客气……不,不只是你而已,今天就连你的众大臣们,我右大臣信长也要亲自一一为他们斟酒,略表我心中的谢意,只希望你们能明白我的用心。”
所有了解信长的人,根本无法想像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身为右大臣,居然亲自在酒宴中为陪臣们斟酒……
甚至与家康并坐,负责陪伴他的近卫前久,也不禁讶异得张大了双眼。而德川家的老臣们,更是个个感到惶恐,有些人甚至眼眶都红了。
“来吧,大家尽情地喝吧!对我信长而言,今天真可说是我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信义永远坚贞,我们的志向通天。来,大家好好地喝一杯。”
正如信长自己所说,他的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喜悦,神情愉快地举起了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