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于智者往往是成功的转机,是为胜利做准备;对愚者是蚀去翻身本钱,输光为止。胜利:于智者是迎接更大的胜利,直到全面的胜利;于愚者却是失败的开始,转身走向失败。
朱元璋离开歙县后,常遇春与胡大海率军往东北翻过昱岭关。常遇春在关下安寨,令胡大海为先锋,率三万人马直逼临安。
胡大海身材魁梧,一身力,一身胆,每次攻城,冲锋在前,从百户进升到总兵后,全是那手足胸腹间的刀伤换来的。
临安守城的将军叫汪平,是张士诚手下得力战将。早在朱元璋攻打歙县时,张士诚便令汪平死守临安,以却杭州后顾之忧。汪平接令,便认真安排守城事宜,备足弓弩,安装石滚,整日巡视城上,激励将士守城信心。
胡大海一到临安,便派右先锋张龙正门进攻。自己率大军压住阵脚接应。张龙勇猛非常,袒胸提刀,率三千勇士直冲正门,刚到城下,城上流矢如雨,怎么也难得上前。三千勇士,死伤过半,张龙身中两箭,差点跌下马来。胡大海非常气愤,长枪一挥,跃马冲去。奈何道窄泥泥,行动缓慢,到得城前,一阵流矢过后,木滚乱石猛砸下来。胡大海见将士死伤无数,这才清醒过来,忙喝令撤兵,自己横枪勒马,缓缓断后。
回到营地,正赶上常遇春到来。胡大海倒身便拜说:“初战失利,还请元帅治罪。”
常遇春说:“快请起,攻城夺地,那有不失利之理。只是经此一败,你可有什么好的想法,能速破了这临安城。”
“若是要速破,便只有强攻了。”胡大海说:“这临安四周泥多道不平,可多备竹排木板,准备好软梯绳索,猛冲猛攻,有三五回合,临安定破,只是伤亡会大一些;若可缓一些攻破,还……”
“不能缓。”常遇春说:“你可记住国公临行前的话:速战速决,直逼杭州,配合徐达,攻下杭州,以解东线之忧。”
“既如此,我马上传命下去,准备竹排、木板、木梯,明天一早,强行攻城。”胡大海说。
常遇春点点头,告诉胡大海:“刚刚接到报告,徐达已取苏州、湖州,正在攻占余杭,进逼杭州。”
胡大海再不言语,急去准备攻城之事。到第二天早上,常遇春与胡大海带了全军人马,进攻临安。战士们分成两队,一队扛竹抬板,沿途铺垫,一队挺枪跃马,拼命冲杀,张龙在城上见了,暗自长叹:临安难保也。
果然,常遇春的部队冲到城下,流矢、木滚扑面而来,但第一队人刚刚倒下,第二队又冲上来,这回流矢、木滚弱势许多,而接着又来第三队……张龙见了,长叹一声,拔剑自刎城上。守城军队见主将自刎,便纷纷举手投降,常遇春攻占了临安城,稍事整顿,速向杭州进逼。
徐达与常遇春,一路从西南,一路从东北,直逼杭州,张士诚闻报心中惧怕,召来群臣商议破敌之事。张士诚问:“如今大敌当前,各位爱卿,可有良策退敌?”
猛将吕珍站出,挺胸而言:“自古道,兵来将档,水来土镇,有何虑哉,末将愿意带三万人马出城迎敌,先斩了西南的徐达,再去收拾东北的常遇春。”
吕珍话音刚落,重臣余春牧站出来大声呼叫:“万万不可!微臣以为:吕将军虽说勇猛无比,徐达、常遇春也非乏乏之辈,如今一路而来,势如破竹,士气旺盛,我们只能避其锐气,闭门坚守。他们倾巢远道而业,境内空虚,西面陈友谅不会坐视不理,待到陈友谅从后袭之,敌军不战自退。到时再乘机掩杀,方是上策。”
吕珍责问道:“话是这么说,但敌军城下,我们闭门不出,岂不成了宿头乌龟?尚若敌军久困,城中粮草不济,如之奈何?”
张士诚是个贪图享受的懦弱之人,其母亲略知占卜之事,昨晚张士诚特到母亲处,请她为该闭城门死守还是开城门迎敌之事卜了一卦,结果是闭门不出为妙。因此,在未上朝前,早已胸中有数,此刻见爱将吕珍逼问重臣余春牧,便说:“吕将军,此事不要再议,还是余春牧言之有理。徐达、常遇春确实不是乏乏之辈,我们出城迎敌,尚有半点差池,敌军趁机攻入,到时悔之莫及。不如闭门坚守,以杭州城之坚实,吕将军之勇猛,敌人一定难以攻破。稍过时日,西面陈友谅发难朱元璋,杭州之围不解自解。”
既然张士诚这么说,吕珍再不言语,忙着组织官兵加固城池,编班轮流日夜把守。
徐达不愧是个军事天才,不仅勇气过人,其战略眼光,在当时的将帅中,也是无人能比的。徐达在杭州西面二十里处,安营扎寨已经三天。他只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一是为了等待常遇春的到来,二是为了等待南京的消息。
他这一路进展很顺利,兵不刃血就来到了杭州城下,但徐达看得非常清楚:张士诚的地盘虽然丢了不少,他的军势实力却减得不多,而今投了元朝,反倒更加强盛。特别令徐达顾虑的,还有西边的陈友谅,这可是些豺狼之师啊!稍有不慎,就会被他们吃掉。这么想着,徐达走出帅帐,唤来郭英、赵德胜俩人,让他们跟着自己,一同去察看地形。刚走出没有几步,便有探马来报:
常元帅已在南门发起进攻,请我们前去北面接应。
徐达听了,不由皱眉摇头。心想:现在就发起进攻,未免太性急了些。于是命令探子速去再探明情况,随时回报。
原来,常遇春知道徐达已近逼北面后,便认为杭州唾手可得,因此他一到杭州,便立即组织大军攻城。
十余辆吕公车,隆隆作响,一路滚滚尘烟,甚是威猛。大队的步兵,蜂拥在吕公车的后面,拼命的呐喊,喊声振天。城上的吕珍见了,并不惊慌,命令弓箭手,做好充分的准备。待吕公车接近城墙,吕珍一声令下,弓箭手纷纷放箭。谁知道吕公车前隔板宽大坚硬,常遇春的士兵到了城下,便躲在吕公车后。城上虽然飞矢如雨,却不能伤士兵丝毫。躲在车后的士兵们,也朝城上射箭。城上的弓箭手倒下几个之后,城上开始乱了起来。吕公车逼进城下,城上的弓箭手无法射着。这时候,一队队勇士从吕公车后出来,朝城上抛出铁龙爪。待铁龙爪钩住城垛后,几十名士兵齐呐喊,拼命拉铁链。只听得轰然一声响,城垛塌垮,攻城士兵顿时性起,手握长枪,呐喊着往里冲去。
吕珍不愧是一员有名的大将,临危并不惊慌。他大声地喊着,一面命令机动的部队前来增援,一面指挥士兵点燃火球向冲上来的敌人扔去。一时,数百火球围着吕公车,将吕公车很快燃烧坍塌,使得车后的士兵,暴露无遗。这时候,增援部队到来,吕珍命令他们一齐放箭。一时间,如雨飞矢,城下士兵,也死伤过半。攻进城里的为数不多,也被增援的守城部队团团围住,不一会,全部杀死。胡大海在一边见了,急得直咬牙齿,挥刀还要再去冲杀,被常遇春唤住。
常遇春止住胡大海,然后命令退兵。吕珍在城上见了,不去追击,只命士兵在城上大声呐喊,振作士气,庆祝胜利。
一战退敌得胜,守城的部队士气大涨。张士诚得报,非常高兴,急忙走进母亲的居室,喜气洋洋的对母亲说:“母亲大人,孩儿托你的洪福一战而败敌军。如今危机已经过去,还请母亲放心。”
张士诚的母亲听了,连声说:“啊弥托福,多谢菩萨保佑!”
张士诚见母亲高兴,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告辞离开,来到了咏梅的居室。咏梅是他到杭州不久寻到的佳丽,张士诚去时,她半卷云鬓,倦态浓浓正等着。看到张士诚,施礼说道:“小女不及梳妆,还请大人稍待再来,不然真污了大人眼目。”
张士诚并不说话,一伸手揽住咏梅:“不要梳妆,本色最妙,我就喜欢你这模样。”说罢,握住咏梅玉手。这手,美玉雕成,冰肌润泽。张士诚抚弄一会,又来看咏梅的脸,一抬头便看到那万千情意的一双眼睛,再也把持不住,抱起咏梅走进卧室。
徐达得知常遇春攻城失利的消息,便派人与常遇春商定,暂作围困,等国公令。
杭州乃是鱼米乡,城市繁华,人口众多,存粮却不多,在平时,每日都要从外面运粮进来。这次一围十多日过去,城中粮食一日比一日紧张。张士诚为保军队用粮,到处高价收购粮食,城中百姓早已粮尽,处在饥饿之中。昔日繁华的杭州,到处可见行乞之人。有人将此事告之于张士诚,张士诚有些不信,便换了衣衫,亲自走上街去看。
过了两条街,张士诚便见到一对行乞的父女。见那女子的姿色,似乎更甚于咏梅,不免心头一动,走上前去,和颜悦色地问老人:“何以沦落至此?”
张士诚此时虽着便装,但那说话的口气和神态,让人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之人。老人打量着他,老老实实地说:“我就是东街开绸布店的老板,只因有钱也无处购粮,也就只好行乞街头了。
张士诚听后,颇为吃惊,很着急地说:“象这样还算殷实之家,难道也没有粮食吃了么?为什么平日里就不多购一些存放在那里。”
老人听了,也有些吃惊地望着他,说:“平日里,粮食随处可购,谁还想到要存放一些。人说有粮常想无粮时,看来这话还真有些道理。”
在老人认真地说这番话时,张士诚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女子身上,直看得那女子不好意思,把头偏向一边。待那老人的话说完,张士诚非常同情地对老人说:“看来,你们父女也算是好人落难,这是我最不高兴的事。你二人随我来,我送些白面给你们。”
老人听了,欢喜不尽,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已经看不见张士诚那双眼睛,一直在自己女儿的身上打转。
张士诚带着父女二人,走过一条冷清的街道,来到王府院墙的厨房后门。跟随张士诚的小斯莫大,在紧闭的大门上敲了几下,便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出来开门。这小厮并不认识张士诚,但却认得莫大。他对莫大讨好地笑了笑,打开门迎他们进去。
“你快去称了十斤白面,赶忙送来。”莫大吩咐他说。
不一会,小厮按了莫大的吩咐,提了一小袋白面出来。张士诚让莫大把白面交到老人手上。老人接了白面,千恩万谢地嗑过头,然后拉起女儿,要辞谢离去。张士诚见了,朝那莫大一使眼色。象这类事情,常久跟在张士诚身边的莫大曾经干过不少,一见张士诚的眼色,便立即心知肚明,忙着走过去,满面带笑地对老人说:“看你这么穷,这白面带回去,也过不了几日。不如将这位小姐留下,给我家主人做个丫环,也不至于随你挨饿。”
老人看看莫大,又去看看张士诚,觉得他象貌还算善良,低头想了想,问道:“请教恩人,不知这仗还要打到什么时候?”
张士诚听了,说:“如今战乱年代,这仗一年半载怕是结束不了了。”
老人吓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摇着头走到女儿面前,说:“女儿,你就听这位大哥的话留下,也免得跟我回去挨饿。”
女儿哭着,抱住老人:“不,我不!”
“听话,在这里一定有好日子过。”莫大走去拉开父女,又推着老人说:“你走罢,你走了,她就好了。”
“女儿,你保重!”老人垂泪喊着。
莫大推着老人往前走,女儿却被张士诚拦住,七拐八弯,带进自己的卧室。
从古至今,无数事实都证明这么一个道理:玩弄刀枪者,可以砸毁一个世界;懂得御人者,能够夺得一座江山。
出身于沔阳渔家的陈友谅,从小便阴毒异常,有次在路上走着被一壮汉不小心撞倒,爬起来便一个劲辱骂那壮汉,口口声声说要报仇。
“真是对不起,我也是事急,走忙了些,没留意到你……”壮汉给他赔不是。
“没留意到我,就可以撞倒我?”还刚满八岁的陈友谅恕目圆睁,发狠地说:“我要报仇,待我长大,一定要杀了你。”
“我这里有把刀。”壮汉取下腰间的配刀递给小友谅说:“要杀,现在就动手。”
说明迟那时快,小友谅接过刀,拔出就刺向壮汉……为这事,以老实本份著称的小友谅的父亲被官府关了三年;也因为这事,小友谅在沔阳小混混当中很有名气。
乱世出英雄,红巾军到处起义,陈友谅也举起义旗,投奔徐寿辉,在倪文俊部下充任薄椽,因作战勇猛,几年下来,便做到了统军元帅。倪文俊谋杀徐寿辉不成,逃到他那里避难,反被陈友谅无情地杀了,提了首级去见徐寿辉。这步一举两得:这边得了倪文俊的全部兵马,那边得了皇帝徐寿辉的最大信任。不久,陈友谅便掌控了徐寿辉的军队,能主宰徐寿辉了。因徐寿辉的一些旧臣对此不满,又有以赵普胜为首的武将支持,陈友谅只有等待。这回,赵普胜兵败池州,陈友谅趁机忙着清理内部,谋杀徐寿辉旧臣。
战乱时代,暴政、屠杀是管用的。杀了一批大臣之后,陈友谅很快控制了局面,完全地控制了徐寿辉。一些个奏章,军机大事都得先呈给陈友谅这位汉王过目,才转到徐寿辉这个皇帝手上御览。此时,那些个奏章,军机大事都已按陈友谅的意思在办理了。事已到此,陈友谅松了口气,决定着手解决在外支持徐寿辉的赵普胜。
赵普胜丢了池州本想入安庆护驾,谁知陈友谅以徐寿辉的名义拒绝他入城。理由是:赵普胜全师而回有凝点,只能暂守枞阳,待查清再说。赵普胜有口莫辩,只好在枞阳呆着,几次暗自派人与徐寿辉联系,都没有什么结果,很为徐寿辉着急。这日,他突然收到徐寿辉的密信,并附有一枚徐寿辉的令牌,让他深夜潜入徐寿辉府内,有要事相商。赵普胜见了,吩咐副将赵孟守好枞阳,自己连夜赶往安庆。临行时,赵孟提醒他说:“将军可要细想,是否陈友谅使的诈。”
赵普胜说:“我仔细察看过密信,认得确系皇帝亲笔。他若骗我,我也认了;他若真有事相商,我不去,岂不天理难容?”说罢,急奔安庆。
赵普胜机智过人,也颇通易容术,稍作装扮,便是衰老了许多,进安庆城门时,守门人没有半点察觉。到那临时的皇宫面前,赵普胜绕着围墙转了个圈,发觉并无半点可疑处之后,这才翻墙入内。
这临时的皇宫原是赵普胜负责守卫的,因此他非常熟悉。穿过后花园,沿着回廊走过去,再拐了几个弯,便来到徐寿辉居室的后墙,赵普胜贴墙听了一阵,并无半点声音,便绕过档头,来到窗前窥视。
宽大豪华的龙榻,徐寿辉龙袍在身,侧身斜卧,一位侍女在侧轻轻为他捏肩揉背,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由于灯光昏暗,赵普胜并不能看清徐寿辉的脸,但却认得那位侍女。赵普胜再无顾忌,轻轻撬开门,侧身进去。不料刚迈开步,便被一绳网罩住,待要挣扎,早被两侧跃出的勇士按住,五花大绑了,拖到龙榻前。
侧身斜卧的人转过身来,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直逼赵普胜,说:“你投靠朱元璋不算,还敢私闯皇宫,行刺皇上。来人,给我拖出去斩了。”
赵普胜望着身著龙袍,高卧龙榻的陈友谅,气得两眼冒血,骂道:“你这个逆贼,你害了皇上……”
陈友谅见事已办成,不愿再费唇舌,挥了挥手,大声喝道:“还不快拖出去?!”
原来,那封密信是陈友谅诱逼徐寿辉写的。陈友谅答应徐寿辉,待赵普胜来了之后,好好问问他全师而退的原因,如果赵普胜能说出个道理来,也就了却一番猜疑,还赵普胜一个清白。徐寿辉已经再不信任陈友谅,也知道陈友谅的这番话是别有用心。但却经不起陈友谅的威逼,还是违心地写了那封密信。结果,不但断送了赵普胜的性命,断送了忠于他的最后一点实力,使他成了实实在在的孤家寡人,犹如一只被捏在陈友谅手中的小雀儿。
陈友谅冷笑着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赵普胜被拖出大门,他仍然一动也不动。没过多久,他的手下来报:已斩赵普胜!
陈友谅听了,露出得意的狰狞,大声地吩咐道:“把皇帝请出来!”
这位曾经是贩布的汉子徐寿辉,他趁乱举义,结果因为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竟然被众人推为首领。在徐寿辉那堂堂一表的相貌里,藏着的却是一颗胆怯、无能的心。人世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在战乱的年代里,虽然最多的是杀戮无辜、弱者惨死,但也会出现一些荒唐、滑稽的事情。象徐寿辉这么个人,在攻下蕲水,打败元朝威顺王宽彻不花后,竟然也要立蕲水为都,自己称起皇帝来。这回,陈友谅耍弄他,就象耍弄一个白痴。陈友谅拿来一大壶好酒,给他讲明了自己要做的事情,然后对徐寿辉说:“等我们喝过之后,你就去宫里等赵普胜来。到时候,你自己先问他清楚,再来与我说话。”
徐寿辉听了,连忙点头答应。心想:陈友谅,你也有失算的时候,等赵普胜到来,我再也不会让他离去。今后有赵普胜的保护,看你陈友谅的野心还能够得呈?这么想着,徐寿辉心中暗暗得意。陈友谅却不去管徐寿辉是怎么想的,他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逼劝徐寿辉喝下去。目的很明显,徐寿辉醉了,就是陈友谅的胜利。可笑的徐寿辉终于喝得不省人事。陈友谅一挥手,烂醉如泥的徐寿辉便被拖了出去。他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睡得正熟的徐寿辉让人请回龙榻前,他一看陈友谅身着龙袍坐在上面,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还道是陈友谅今日里就要取而代之了。
见徐寿辉进来,陈友谅缓缓地走下龙榻,解下身上的龙袍,说:“你这龙袍还真好穿,见你醉了,我只好穿上你这身衣服代问赵普胜。”
“赵将军来了?”徐寿辉忙问。
“来了。”陈友谅回答。
“人在何处?”
“被我斩了。”
徐寿辉只觉得两眼一黑,他呆呆地望着陈友谅。
“他确实投降了朱元璋,他这次就是劝你去降朱元璋。”
“不可能,不可能!”徐寿辉大声喊起来。
“哼!”陈友谅瞪他一眼,丢下龙袍,大步朝外走去。
徐寿辉呆望着陈友谅,悲哀地说:“你也太狠了!”
陈友谅走过他身旁,朝他一登眼,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汉王府里,金碧辉煌,张必先,张定边正在那儿候着,见陈友谅回来,忙迎上前。
“解决了。”陈友谅说着坐在汉王椅上。
“既如此,汉王可以取而代之,顺应民意,自己称帝。”张必先凑曰。
“我看还是暂缓些好。”张定边说:“如今局面刚定,徐寿辉已是笼中之鸟,汉王挟之,联络张士诚与方国珍,更为便利。”
陈友谅点点头,说:“明日即攻下池州,然后沿江而下,占了南京后,再做皇帝。”
说罢三人哈哈大笑。
解决了赵普胜的事之后,第二日,陈友谅亲自率军,一举收服了枞阳赵普胜的部队。望着满江的水军,陈友谅万分的得意。只有我陈友谅,才能够做出这种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现如今,水军、陆军尽归我统领,放眼天下,还有谁比我更有实力?!这么想着,陈友谅大声命令:“横渡长江,直逼池州!”
命令一下达,大船载了大军,乘风破浪,往池州而去。花云得知,一面派人飞马前去铜陵,向邓友德求援;一面召集众将,商量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事,说:“现在陈友谅的军队,比我们多十余倍,已在途中,即来攻城,我们怎么办?请大家各自说说自己的意见。”
“死守城池,人在城在。”众将齐声呐喊。
花云听了,高兴地说:“我正要大家这句话。吴国公平时待我们很好,现在是关键时刻,我等都应以死报效。”言罢,他亲率众将登城,检查城防。
大船中,陈友谅对张定边说:“此番夺回池州,一定要速战速决。我们若不能一举而攻下池州,待铜陵援军赶到,要拿下池州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末将一定尽力,在铜陵援军赶到之前拿下池州。”张定边说。
到中午时分,陈友谅军队登岸,张定边手握长矛,身先士卒,城中花云挥剑城上,指挥击敌。奈何敌众我寡,不到三刻时间,便有张定边先锋汪华卫攻上城来。花云挺剑下击,后面飞来流矢正中花云臂膀,汪华卫乘势攻杀花云。花云臂上带箭,奋然起迎,血战汪华卫。张定边见已有突破口,急督军蜂拥而上,花云手下众将、军士奋起迎敌,一一战死。花云身中数剑倒在血泊里,被汪华卫五花大绑,送到陈友谅帐前。
陈友谅生性残暴,但对勇猛之士,却很是敬佩,刚才在城下看到花云拼死撕杀,不由得心存好感,上前劝说道:“我看你是位勇士,不防降了我,待我做了皇帝,大将军有你做的。”
“呸!”花云将一口血水喷到他脸上,大骂道:“无耻小人,买主求荣,谁会降你,要杀便杀,再莫枉费心机。”
陈友谅抹去脸上的血水,恐怖地笑了笑:“不识抬举,给我绑在北门城楼,乱箭射死。”
邓友德得知池州被攻,即带所有兵马,前来救急,谁知到了北门城前,远远看见被吊在大柱上的花云,身上到处是箭,犹如刺猬一般。正伤心时,陈友谅出现在城头,大声喝道:“朱元璋手下小将,快快投降,不然,他就是你的下场。”陈友谅挥剑一指花云。
邓友德愤怒难当,举兵攻城。城上飞矢如雨,冲在前面的士兵,一排排倒下。副将张龙提醒邓友德说:“敌人太过强大,将军还是保存实力为好。”
邓友德闻言,猛然省悟,强忍悲愤,下令回军。
陈友谅高立城头,哈哈大笑,说:“今天本王高兴,暂让你多活一日,明天就取铜陵,如不识趣,一定与这花云一般下场。”
邓友德回身,拉弓放箭,箭从陈友谅耳边擦过,陈友谅连眼睛也不眨一下。邓友德忙率众人撤回铜陵,一面精心布防,一面派人飞马报信南京。
在战争中,命运特会弄人,常使小小的疏忽,引起决定性的变化,朱元璋懂得这个道理,在决定命运的战略上,非常谨慎地听取他人意见。
这天清晨,雷声滚滚,紧接大雨滂沱,等到酣睡的朱元璋醒来,天已大亮。他睡了也就是两个时辰,睁开眼见马秀英正欣赏地瞧着他,便伸手搂过马秀英亲了亲。马秀英紧紧地抱住他,他开始有些想……但他突然又想起了昨晚上刘伯温的那番话,抓着马秀英的双肩,看着马秀英那张充满爱意的脸问道:“昨晚刘伯温要我撤回东、西、北三路大军,集中力量来对付陈友谅,你认为如何?”
“撤回三路大军?”马秀英紧嘟双唇,眼睛巴眨地思考着:撤回三路大军,张士诚必然趁虚攻占我已夺城池,但如不撤,陈友谅势力强大,又踞长江上游,发兵来攻……我看此事关系重大,应该召集文武众臣,好好商议,再做定论。她把这想法毫无保留地讲出来,朱元璋听了,连声夸她说的对,唤来吴良吩咐他速去通知文武大臣,立即到殿上议事。
朱元璋回到南京,众臣都盼着与他见面,这回听吴良口谕,纷纷冒雨前来,集中在大殿里,朱元璋走出来见了非常高兴,点头问候之后对大家说:“各位,今天请大家来,主要是商议撤军之事。有高人建议撤回东、西、北三路大军,集中力量对付陈友谅,不知各位以为如何?”言罢眯细眼睛瞧着大家。
汤和首先发言,他认为撤回东、西、北三路大军,张士诚必然乘虚占我城池,骚扰后方不得安逸。不如先一举灭了张士诚,再来对付陈友谅,这样既可保全我们拥有的城池,又可以免除张士诚骚扰后方之忧。
朱元璋听罢不言语,把目光转向李善长,想听听他对此的看法。李善长却不想这么快发言,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沐英。沐英见了马上发表自己的意见:首先表示赞同汤元帅的看法。说今日撤回三路军,无异于将数月苦战得来的城池拱手于敌。主张再调来北路李文忠元帅协助徐达大元帅与常遇春元帅夹击张士诚,一举拿下杭州。
朱元璋静静地似乎很认真地听着,脸上看不出是赞同还是不赞同,等沐英讲完,还是眯细着眼去看李善长。
李善长见了,只觉着浑身有些热,不得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他提出三个问题:一、能不能一举灭了张士诚?二、在攻打张士诚时陈友谅会不会来进攻南京?三、集中兵力对付陈友谅时张士诚会不会帮忙?完了说军师考虑问题很深透,很想听听军师的意见。
好个李善长!刘伯温想:他既然能提出这在些问题,当然是与我想的一样了,却不愿意大露锋芒,看来确是个有智谋又深知为官之道的人。我既然要帮他朱元璋,有什么就说出来算了。想到这里,刘伯温开口道:“如不出我所料,就目前张士诚的实力来看,我们就是再围三十天,也难拿下杭州城。我们如果继续攻打张士诚,三天时满,陈友谅一定进逼南京城下。如果我们迅速撤兵,陈友谅在十日之内也会进逼南京,到时候,东面张士诚,西面方国珍都不会与他合作攻南京,只会乘虚掠我城池。”
三日时满,进逼南京城下?汤和对此话非常不满,走出来问道:“在军师眼里,难道我池州、铜陵、当涂都是纸糊的不成?”
汤和身边几位武将,也都不满地责问。朱元璋心里虽然不是滋味,却有些信刘伯温的话,一时拿不定主意,便又将目光投向李善长。
此时的朱元璋,虽说很欣赏刘伯温的才华,但对他的直言不讳却是有些儿心中不快。在若大个人世上,但凡心胸不是那么宽阔的人,总是爱对别人的个性有所挑剔。只有真正的君子,才会置他人的个性于不顾,而只专注于这个人的德行与才能。只不过有一种心胸不那么宽阔的人,由于经历了颇多,对人生世象观察的很透,他们能够一切追踪于利己的原则为人处世,对自己便能作非常有效的克制。当他们需要别人的帮助时,对别人个性的挑剔便能不那么显示出来。此时朱元璋尽管反感刘伯温直言不讳的个性,自然不会当面有所反应,只不过在心中,非常希望李善长能多说出些道理来,击败刘伯温,打掉他那太过自信的心态。
李善长同了朱元璋这么久,已经很能知道他的心事,见他将目光投到自己身上,就知道刘伯温的话对他有些刺激。然而,在李善长看来,刘伯温的话,又很有道理。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来发言,确实有些为难。不能得罪朱元璋,是李善长做人的一个原则。但他知道,象这种事情,聪明透顶的朱元璋,迟早会弄明白。如果现在为讨好朱元璋而反对刘伯温的意见,待朱元璋明白真相后,必然会认为他李善长无能。这么想着,李善长含糊其辞地说道:“我们现在若是继续攻打张士诚,陈友谅必来犯我。至于需要多久时间能到南京城下,恐怕……”他估计可能也就是三、四天,但此刻又不便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因此只好就此打住。
朱元璋焦急地看着他,就等他的这位丞相能给武断的刘伯温回敬一下,不料他在这节骨眼上停住了。
“丞相快说下去!”朱元璋催促说。
“恐怕要看战况的进展了。陈友谅现在已殊杀了赵普胜,紧接着他一定会进攻池州,如果花云能在池州……”
就在李善长吱吱唔唔时,有铜陵派快马来报:“池州失守,陈友谅即攻铜陵,请吴国公速派兵增援。”
见信使万分狼狈地进来,朱元璋就已经知大事不妙,听他说完,不由得内心一声叹息:这回,倒是让刘伯温说准了。看来,现在是到了我朱元璋一生中最关键的时刻!既然如此,我还能因为自己心中的一点不快,去得罪刘伯温吗?不行,当然不行,我现在需要他的智慧,需要他对战事高人一筹的见解和谋略,我不可能让他有半点不愉快。想到这里,朱元璋赞赏地望着刘伯温,赞叹地说:“军师果然料事如神,真是天助我也。汤和、沐英,事实面前,你们要服气!”
汤和、沐英听了,都争着领兵前去救援铜陵。朱元璋一听,知道他们的心里还是不服气,还是认为,三日之内,陈友谅到不了南京城下。了解了他们的想法之后,朱元璋感到必须要说服他们,否则,将军与谋士离心,这正是战前的大忌,于是眼瞪着汤和与沐英问道:“若是现在去救援铜陵,得付出多大代价,你们知道吗?”
汤和、沐英一时回答不上来。朱元璋继续启发他们:“你们想想,此时前去救援铜陵,得给你们多少兵力?能守住铜陵,又要牺牲多少兵力?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有必要付出这样的牺牲吗?”
汤和与沐英,这时才真正地认识到此时去救援铜陵确实不合适。冲着朱元璋说:“我们思虑欠妥,请国公责罚。”
朱元璋听了,这才开颜一笑,说:“你们都是统兵数万的大将军了,今后遇事,切记要冷静考虑,万万不可莽撞行事。告诉你们,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实力,消耗陈友谅,最后消灭他。”
“国公所言极是。”李善长接口说:“消灭了陈友谅,就等于夺得了陈友谅所占的长江上游南北的所有地盘,甚至……”李善长看着朱元璋,他认为让吴国公来说下面这句话更好些。
“甚至整个天下。”朱元璋接着说:“现在,我们集中智慧来考虑一下:集中兵力对付陈友谅的具体步骤。”
“国公料敌如神,对付陈友谅的具体步骤肯定成竹在胸。”李善长说。
朱元璋听他尽说些赞扬话,心里虽然高兴,但还是不满意,这种时刻,他最需要的是真知灼见,高人一筹的谋略。于是,朱元璋把目光鼓励地投向刘伯温。刘伯温坦然地迎着这目光,缓缓地开口道:“可使快骑,即刻出发,着北路军即回南京,东路、南路军猛烈夹攻杭州后,也迅速撤回……”
朱元璋听着,不断夸赞,频频点头。面对危急,他心中已有了一些应对的办法。
李文忠攻占六合后,依照朱元璋临行时的教诲:扩大军队,争取民心,将六合与扬州治理的井井有条。除此之外,他还四处收集粮食,招兵买马。在短短的两个月时间里,他便扩充了三万军队。这时候,朱正文建议:是否攻下西北来安,这样可以与西面的滁州联成一片。
此时的李文忠,已经深知朱元璋的战略意图。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取得最后的胜利,争得多少地盘是没多大用处的,关键还是拥有多大的实力。于是摇摇头说:“如今群雄争战,有实力者便有天下。眼下还是整军待命为好。”
正说着,有南京信使到。李文忠接过朱元璋手谕,只见上央只写了五个字:“速回师南京!”
朱正文看了一时茫然,李文忠却非常自信地说:“有大仗要打了。”
与此同时,徐达和常遇春也接到朱元璋相同手谕:“速全力猛攻杭州,即悄然回师南京!”
常遇春有些茫然,徐达却会心地笑了,即主动与常遇春取得联系,约定双方同时猛攻杭州城的时间。
这几天,张士诚借口巡防,整日里呆在绸布店老板女儿的卧房里消遣。他给这女子取名叫艳艳,如约给了她十斤白面送回去,艳艳见他守约,对她也算温和,便十二分真心地服侍张士诚,让他肆意享用、消遣。正春风得意地享受着,突然听到北门与西门同时受到徐达与常遇春的猛烈攻击的消息,张士诚一惊,倏地从床上坐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
“这怎么是好,怎么是好。”张士诚自言自语:“莫非,我张士诚的好日子就此结束?”
他摇摇头。这是不应该的,朱元璋已经面临灭顶之灾,陈友谅难道会容忍朱元璋这么发展下去?这是张士诚常常宽慰自己的一句口头阐。
“既然有人攻城,你还不快去。”艳艳在旁提醒他。
“对、对、对,我去看看情况怎样。”张士诚对艳艳说:“你放心好了,我兵多将广,杭州一时是不会丢的。呆会,我再来看你。”
张士诚说完,依依不舍地离开艳艳,来到太尉府。丞相李行素、司徒李伯升、左丞相蒋辉,同知枢密院事史文炳都在,见张士诚来了,众人都起身相迎。张士诚不等坐下,就连忙问道:“敌人怎么会从北门、西门同时进攻?现在情况如何?”
“敌军攻击虽然非常猛烈,我军正在全力抵抗,今日不会有碍。只怕是这么持续下去……”史文炳苦着脸说。
“我看不用担心。”丞相李行素说:“孙子说:‘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而今敌我双方的力量基本相等,敢来进攻,一定不会得逞的。更何况,如今陈友谅对他们已是虎视眈眈,徐达和常遇春还敢这么孤注一掷地对我们发动攻击,实在是匪夷所思?”
“对啊,我也是这么想的。”张士诚睁大眼睛,点着头说:“这究竟是为何,朱元璋有这么大的胆子!”
“难道,他们是想撤退?”李行素突然大声地说道。
“我看有这个可能。”张士诚微微地点头说。
“我主说的极是。在战场上,凡是打败了、想败退的将军,都要先猛砍几刀,方才可平安逃回。”李行素说。
“但愿如此!”张士诚点点头,一颗悬起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又想起那一身似是无骨的艳艳,对李行素等说道:“你们好好地安排一下,史文炳去城北,李伯升去城西,一定要守住杭州城。告诉士兵们,朱元璋的进攻,坚持不了几天的。”说完,张士诚捶着后腰,离开太尉府。
徐达与常遇春约定,进攻到中午时分,便两边同时撤出,休整一个下午,趁夜直奔南京。张士诚在艳艳那里一晃就是一个下午,他挂记着攻城之事,想想自己怎么也该去看看,刚有这个念头。便又有人来报:“已经打退敌人的进攻,杭州城安然无事。”
张士诚一阵狂喜,抱紧了艳艳。
天才可以扭转劣势,他们懂得有价值的事都有困难,运用智谋朝定下的方向前进;庸才享受不了优势,他们会以为成功唾手可取,因为沾沾自喜的骄气一步步走向劣势。
陈友谅说话算数,取了池州之后并不休息。看到将士们非常的疲倦,陈友谅便鼓励他们说:“拿下铜陵,放假一天,任凭你们去欲所欲为。”将士们听了,一时精神大振,各自抱了个美妙的希望,第二天拂晓,便马不停蹄的奔向铜陵。
铜陵守将邓友德见到远处尘土飞扬,知是陈友谅大军临近,他记住朱元璋派人送来的密令:尽可能重创敌军,迅速撤回铜陵。邓友德于是将全部力量,都集中在南门上,还动员全城百姓,在南门城外挖了许多陷井,以便阻挡陈友谅的进攻。
陈友谅看到铜陵城门时,脸上露出狞笑,挥剑一指,大声地说:“谁先登上城门,连升三级,赏黄金百斤!”
话音刚落,便有手下大将焦云胜,一马当前,率领八千兵勇,直奔城门而去。
陈友谅勒马微笑,手摸下巴,正想说几句夸赞的话。只听轰轰一声巨响,焦云胜一头裁进深深的陷井。跟在他后面冲上来的兵勇,一时驻不了脚,也纷纷跟着掉下去。八千兵勇,一下子就丢了差不多一半。
陈友谅见了,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邓友德,待会儿看我不拔了你的皮!”
“汉王息怒,待末将破了城门,迎汉王进城。”说话的是副将简得智。他言罢率了一万军士,前去攻城。
简得智是个小心谨慎的人,看到焦云胜一头掉进陷井,行动起来便非常小心。他让一小队士兵在前探视,遇上了陷坑,大部队就绕道而行。可是,邓友德准备的非常充分,沿途的陷井布满面了一层又一次。简得智尽管异常小心,他的部下,还是不断有人“唉哟”一声,掉到陷井里去。这样不断有死伤,而且又行动缓慢地来到了城下,已经是死伤了三分之一。正准备攻城,只见城上的滚木、乱石,如暴雨般突飞而下。简得智的部下来不及躲避,顷刻之间,被砸死砸伤一大片。简得智看着,已没了此前说话时的自信,怯从胆生,再不敢去进攻,带着死里逃生的残余部队,狼狈逃回。陈友谅见了,大喝:“推下斩了!”
张定边在一旁劝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邓友德准备良久,沿途陷井太多,简将军总算是摸清了情况,何不让他率军再去,戴罪立功。”
这样的时刻,陈友谅自然是不愿杀简得智,便顺台下阶,说是看在张太尉份上,暂且留下简得智人头。
简得智感谢汉王不杀之恩,发誓一定戴罪立功,拿下铜陵。说完翻身上马,点了兵勇,又去攻城。奈何连攻三个时刻,铜陵城上的滚木烂石还是非常充足。张必先见了,向陈友谅建议:不如派人轮流进攻,疲惫敌人,主力先安营扎塞于城外,待午夜过时,大军再去攻城,定能一鼓而下。
陈友谅点点头,留下刘文忠、刘文义两兄弟协助简得智攻城,主力部队扎营城下,待机行动。
满心不悦的陈友谅走进汉王帐内,徐寿辉在那儿等他。
“汉王,象这样子攻城,攻到南京,要死伤多少士兵,你想过了吗?”徐寿辉问他。
“打仗,能不死人,陛下举义时数万士兵,现今又还剩多少?”陈友谅瞪着眼问完,哈哈大笑,跟在他左右的张必先、张定边也一起笑。
“你们……”徐寿辉想要发怒,一想自己这个皇帝是掐在别人手上的,便摇着头走了。
“现在还留着他做什么,干脆……”张定边做了个杀头的手式。
张必先忙制止说:“暂时还不可以。”他看到陈友谅脸上似有不快,又接着说:“我们不妨以徐寿辉的名义给张士诚与方国珍去信,请他们速往南京共灭朱元璋。如果他们来了,徐寿辉便可杀了;如果他们不来,徐寿辉也可杀了。”
“好罢,就这么办,到时他徐寿辉该死该活,可不是我陈友谅的意思。”说罢,陈友谅抬起头,哈哈大笑。一路朝后帐走去。张必先、张定边识趣地慌忙离开。
陈友谅走进后帐,一眼瞅见晓娇,由不得心里呯然一动。
原来晓娇在后帐里休息了一个多时辰,又梳洗打扮一番,已恢复原本的美艳。只见她玉面微带桃花,双眸多情顾盼,红嘟嘟的双唇,流波式身材,真真是妙不可言。屋里已摆好几样酒菜,见他进来,晓娇便迎上去招呼他坐下喝酒。陈友谅全然不去理会,只把目光投在晓娇身上。
“你是怎么啦,这么瞧着别人。”晓娇娇滴滴地说。
“你真好看。”陈友谅说,还是看着她。
“我们喝酒好不好?”
“好、好,我们喝酒。”
陈友谅偶尔喝一杯酒,更多的是欣赏晓娇的美色,说些真心欢喜的话语,一个下午很快过去,天到傍晚了。桌上已空了一瓶子酒。
“你看,与美女喝酒,我喝了这么多竟然不醉。”陈友谅说。
“是你喝得太慢了,如果一股作气,你一定早醉了。”晓娇说。
陈友谅半晌不作声,突然,他抓起晓娇柔嫩的手说:“你立大功了。”
晓娇不知怎么回事,一双美眸好奇地看着他。
“来人。”陈友谅大声喝道。
张青掀帘进来。
“快去,通知张必先与张定边来。”
不久,两张赶来,陈友谅手拉晓娇走出来,哈哈大笑道:“我陈友谅福气不小,既得美人,又得谋士。”
陈友谅偶尔似有神经失常,令人费解之举,两张跟得久了,常常也是弄不清他突发的举动,便不解地看着他。
“一股作气!”陈友谅笑着说:“这便是晓娇给我拿定的主意。试想,如果我们昨日一般作气出城追杀邓友德,铜陵不是早在我们手上了么?这回一定要安排好,午夜时,最多只拔一半军队攻城,攻下后,另一半趁势追杀,一举拿下当涂。”
邓友德见陈友谅安营扎寨后,即对张龙说:“陈友谅虽然安营,仍攻城不断,意在使我精疲力竭,今夜必然全力攻城,到时,城恐难保。你可速去做好撤退准备,待天黑时,我们打退敌人进攻,则速撤离,为国公保存实力。”
张龙听了,即刻下城去准备撤离之事。邓友德在城上指挥军队,坚守城池。简得智攻了大半日,越战越胆怯,喊声虽大,势头却很小,因此,邓友德并不怎么费力,便稳住了局势。
过黄昏不久,张龙来报,一切准备就绪,邓友德命令军士齐声呐喊,木滚、烂石、飞矢齐出,似有出击之状。简得智见了,忙令撤兵,一面派人禀报汉王得知。
陈友谅正在向张必先、张定边夸赞晓娇,听到简得智禀报,不由一愣。
“我十多倍于敌,他邓友德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门出去。”
“会不会他们要逃跑?”张必先说。
“一定是这样。”陈友谅圆瞪双眼:“传我命令,提前发起总攻,夺下铜陵,一股作气,取了当涂。”
过了半个时辰,张定边起来,喘着粗气,面带喜色:“果然如汉王所料,邓友德弃城逃跑。”
“快追!”
“刘文忠、刘文义兄弟俩已经追上去了。”张定边说。
“好,我们也跟上去,明日进驻当涂。”
邓友德按朱元璋之意,重创敌人后,为保实力,弃城而逃,一切安排得很好,奈何这一切均在陈友谅算计之中。刘文忠、刘文义兄弟俩都是陈友谅手下虎将,一直紧追不舍,直到当涂。邓友德见敌人追得紧,不敢入城,绕城而去,谁知当涂守将龙青佑不解邓友德之意,老早便将城门放下迎候。刘文忠、刘文义赶到城下,守城军士发觉后来不及扯起吊桥,便被他们杀进城来,轻而易举占了当涂。
陈友谅在途中得知,又一次开怀大笑,眺望北方,想着南京,有如囊中取物之感。到了当涂,刘文忠、刘文义兄弟等文武百官早迎在城外,陈友谅王荤里高坐,好不威武,心中又是一阵笑。他一面让人准备高船大舟,一面编整军队筹集粮草,等候张士诚与方国珍的消息。
就在当天晚上,前往杭州的使官王进回来,见过汉王,愤愤地说:“张士诚称病在家,连见都不愿见我,只令其丞相李行素对我说:待张士诚病好以后,定出兵攻朱元璋。问他病什么时候能好。李行素说一时肯定好不了,显然是他怕了朱元璋,不敢前来夹攻南京。”
“他哪里是怕朱元璋,分明是想坐山观虎斗,到时好渔翁得利。”张必先说。
“这个盐贩子!可恶。”陈友谅狠狠地说:“待收拾好朱元璋,再去收拾他。”说完,带着张必先等亲到江边检查备船情况。他走到一艘取名“撞倒山”的大舰下面,仰头视望,问道:“有多高?”
“五丈三尺”张定边说。
“介绍一下情况。”
“这种大舰,我们有二百零八艘,虽说庞大,却非常灵便,速度比马一般。舰上有火炮、巨弩、链枪、射木,就如一座水上的活城堡……”
陈友谅虽然出身鱼民,但对战舰却一无所知,听张定边这么一介绍,不由得眉飞色舞。“朱元璋,看你南京城墙有多厚,能敌得过我二百零八艘‘撞倒山’!”
到第八日,陈友谅派往重庆的使臣张明回来,陈友谅即忙召见。张明的愤怒比之王进的更堪,陈友谅便知情况不妙。
“微臣到重庆见了明玉珍,禀告汉王之言,逞上汉王信件,谁知明玉珍只看看信封便丢在一边。大言不惭地说:我如今即称陇蜀王,请你转告你们汉王,下次来信改一改称呼。说完便让我回来。”
“这个‘明瞎’子,他真是瞎了眼了。”陈友谅说:“比张士诚更可恶,看我今后怎么一个个收拾他们。”
“这些人,真不识抬举,他也要称王?”张必先附合说:“既如此,汉王可先办妥自己的事,然后一举攻下南京。”
陈友谅心里随时都在想着这件事,听张必先这么一提,立即高兴起来,说:“这事,你们就快去办吧。不是我要这么做,这是天意,是上天容不得他。”
一刻钟以后,张必先带着一群兵勇闯进徐寿辉的临时行宫。徐寿辉眼看着自己的部属一个个被陈友谅干掉,特别是赵普胜也被干掉,就知道陈友谅迟早会对自己下毒手,曾一次次想到如何逃离陈友谅的魔爪,但由于天生懦弱又缺乏必要的智谋,因此总想不出个好办法来,更说不上行动了,现在见张必先带来一群兵勇,不由大惊道:“你们,要干什么?”
“臣等要为汉王讨个公道,请陛下颁旨让贤。”
“你们,要夺朕皇位。”徐寿辉脸色煞白,手指发抖,指着张必先说:“朕自蕲水起兵以来,虽说无大才,却是辛苦风险有加,陈友谅能有今日,也全懒我一手提拔,他竟能如此……”
自古以来,皇帝需凭了强大的势力,才可以存在,发号施令。一个皇帝,一旦变成了弱势,等待他的除了死亡,再无其他的路可行。徐寿辉竟没有明白这个常理,还要来与别人论理,这自然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皇帝本身就是弱肉强食的产物,倘若是皇帝杀别人,难道会讲道理?张必先嘴上懒得说,心中却有这样的理。因此,他没等徐寿辉说完,就朝一位大个子兵勇使了个眼色。这大个子兵勇心领神会,手起飞锤落,徐寿辉的头颅,顿时开花,红白飞溅,尸身倒地。
张必先走近尸身,狠狠地踢了一脚:“要不是你碍事,我早是丞相了。”他这么想着,忙回身直奔临时的汉王府内。
此时,陈友谅端坐汉王府内,如一雅士,慢慢地在品茶,晓娇紧挨在他身后,轻轻的捏着他的肩骨。见张必先进来,陈友谅对晓娇挥了挥手,让她离去,然后问张必先:“解决了吗?”
“解决了。”
这虽然是陈友谅早已料到的结果,但听了张必先的回答之后,心中还是一动,内心的高兴实在没法形容。这是他渴望许久许久的事情,没有了徐寿辉,他就可以做皇帝。陈友谅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做皇帝的种种妙不可言的滋味。不知为什么,陈友谅又想起了那一直看不起自己的父亲,同时还想起了他的结发妻子红玉。假如他们也在这里,看着我称帝,那将是多么爽快的事!陈友谅在心里喊道:“皇帝,我陈友谅就要当皇帝!”喊毕,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旁的张必先一时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见陈友谅大笑,他也跟着大笑起来。
当涂最宽敞的房子要数城皇庙了,经陈友谅同意,张必先令人将城皇庙装扮的富丽堂皇,庙里的菩萨、神象被堆集在庙后的阶檐下,附近的百姓见了,连声说:罪过,罪过。
一大早,陈友谅便起床,在晓娇率领几位仕女的帮助下,穿上了赶制的新龙袍。白云、金龙附体,陈友谅一时精神了许多。戴龙冠时,一不小心,掉了下来,珍珠撤得满地,宫女们惊得慌忙去找,重新挂好。陈友谅虽然生气,但并不发作,他今天的心情太好了。
走到庙宇大殿,正中早放了张太师椅,张必先让人用黄绵缎盖上,便算是龙椅了。偏将以上的文武百官挤满大殿两边,庙外站满了被士兵们用刀赶来凑热闹的当涂百姓。
张必先念他写了一个通宵的登基文告。因为庙里人多光线差,许多字看不太清楚,念得结结巴巴。陈友谅一个渔家子弟,徒然间做了皇帝,早已烧得晕呼呼的,任何事情,今天在他看来,似乎都是理应如此。登基文告快念完时,天上便划来耀眼的闪电。登时,整个庙里庙外都照的雪亮,瞬间,一声炸雷,似要把人的耳膜震穿,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庙内的人都屏住气,象是在等待着什么;庙外的百姓、士兵一时乱了起来。有的开始往庙里挤,有的则找个能避雨的树下,探头钻进去……一时间,到处乱哄哄的,还是张必先灵巧,眼珠一转,即刻凑道:“天降及时雨,正是真龙腾飞之兆,吾皇万岁,万万岁!”
两边文武百官齐齐跪下高声呼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陈友谅似如梦初醒,笑哈哈地说:“众爱卿平身。朕自今日起,改国号为汉,改元大义,命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太尉。封红玉为皇后,晓娇为正妃,长子陈理为太子,皇弟友仁为酉阳王,其余各官,一律加升两级。钦此!”
众人再拜,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毕,陈友谅宣布:“从即日起,各人各安其位,齐心备战,三日后,水陆并进,夺下南京城!”
宿命论只是那些缺乏意志力的弱者的借口,在人生的征途上,处于劣势的人只要相信自己、沉着应战、集思广益、一直往前走,就一定能迎来黎明。
1357年,朱元璋派出三路兵马向外扩张,攻城掠地。但是,没过多久,三路兵马,不是受阻,便是失利。北路攻下扬州、六合后,便再难发展;西南路攻下常州、常熟、江阴、无锡等直逼杭州,也受阻难进;东南路取了当涂、铜陵、池州,南掠歙县而后,在向西北上攻杭州时失利。就在这时候,投靠元朝的张士城开始反扑。陈友谅更是向朱元璋发起大举进攻,从南而北,一鼓作气夺回池州、铜陵、当涂,水陆齐进,二十多万大军,直逼朱元璋的老巢——南京。对朱元璋来说,这样的结果也是事先料到的,只是没想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猛罢了。因此,也不十分慌张,一一召回群臣,商议退敌之策。一时间,南京城里,热闹非凡。
最先归来的是李文忠元帅,他依照朱元璋的安排,将军队在城东北安营驻下,自己带着众将,到吴国公府,详细汇报了北边战事;随后常遇春元帅归来,军驻城东南,常遇春带着众将,到吴国公府,详细汇报了东南边的战事;不久,徐达也率众归来,军驻西南边,留下众将军候着,自己进宫前去进见,刚入内,吴良见了,忙大声禀报:“徐大元帅到。”
朱元璋正向刘伯温征询什么,闻报,即走下大殿,迎至正中。他紧握徐达的手,上下打量着徐达:“元帅辛苦!不能远迎,还请见谅。”
“国公辛苦!如此关键时刻,还劳国公挂念,感激不尽。”徐达说,向诸位点头,看到一些没见过的人,便把目光投向朱元璋。
朱元璋拉着徐达的手,将刘伯温等四人一一介绍毕,即让徐达坐在身边,示意李善长先说。李善长便开口说道:“如今陈友谅已经弑君篡位,做了皇帝,现倾其国力:大舰两百余艘,小船三千条,步兵十八万,水军七万来夺我南京。今日徐元帅来,我军已集结完毕,仅半于敌军。敌众我寡分明,如何迎敌,还请诸位各抒己见,集思广益,到时该当如何,由国公最后作出定论。”
李善长的话语刚落,叶琛便站出来。他们四人一同投奔朱元璋,其中三人都封了官,有了事做,就他一个还闲在国公府内。虽说朱元璋待他礼仪有佳,但他知道朱元璋还不知道他能干什么,因此在这关键时刻,他要挺身发言,陈述己见,以引起朱元璋重视。他先说了句人人都会说的话:硬拼不行,不妨巧取。然后陈“巧取”之策,说是“不如将军队粮食百姓移往钟山,使南京一座空城留给敌人,待敌人粮乏退兵之时,趁此反攻,一举而灭陈友谅。”
刘伯温等几人听了,都忍不住相视一笑,佥营田司事章溢自投朱元璋以来,并无寸功,便也急着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很认真地说:“这怎么能成?现在南京城内,居民有三十八万,我们军队有十二万,五十万之众,一个钟山全都住满了。就算能运粮去吃上十天半月,但水从哪里来?如真这么做,只是又演一回失街亭的悲剧。”
叶琛听了,无语以对,睁大一双老眼,仿佛在问自己:关于水的问题,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朱元璋见了,心想:这便是元朝的元帅,怎么能不亡国?这时,只听邓友德说:“敌军虽然强大,也只多我一倍,我们不如派出几支敢死队,趁其不稳,发起攻击,一来可打乱他的攻势,二来可打击他的军心,如蒙国公允许,末将愿首先率一支敢死队出击。”
朱元璋听了,心想,这邓友德平常还挺有见识,这回受弃城之辱,又被陈友谅一路追杀,一定是气疯了。正想着,又听沐英说:“陈友谅如今沿江水陆齐下,士气正旺,几支敢死队去击敌,只有白白送命。”
朱元璋点点头,但一想,沐英只讲邓友德之法不可行,但该如何却没有讲,便用目光鼓励沐英说下去。沐英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再无高见。这时常遇春已憋不住了,站出来道:“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填。我们以前对十倍之敌,也敢去进攻,现今陈友谅虽两倍于我,又何惧哉。我们不妨以静致动,等他前来,伺机而动,能打便打,不能打便守。陈友谅是奈何不了我们的。时间稍久些,趁他乏粮,发起反攻,何愁不胜。”
徐达征战在外已有两月,现刚回来,事前并不曾与朱元璋、李善长有什么商计,如今见这局面,便只想多听听别人的意见,特别是刚来的刘伯温的意见。徐达虽说征战在外,对刘伯温则多有耳闻,知他可与昔日汉高祖的张良媲美。却不料这刘伯温竟然耐心非凡,坐在那儿,双眼似闭非闭,双耳似听非听,不但一言不发,别人的发言,竟引不起他面部的半点反映。
“要么是精明之至,要么是徒有虚名。”徐达暗自想道。
就在徐达对刘伯温琢磨不透时,张横遍身是伤进来,倒地便拜:“禀吴国公,和县失守,全体将士阵亡……”
全场一时大惊,朱元璋唤人扶起张横,让他慢慢将情况说清楚一些,张横正说着,又有探马来报:
陈友谅战舰,已从和县顺江而下,直奔南京。这些战舰非常高大,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的,约有两百多条,另外还有几千小船,尾随其后,气焱十分嚣张。
大殿里一时静悄悄的,朱元璋紧皱眉头不吭声。李善长见气氛不太对劲,刚想站出来讲几句,只听得冯国用说。
“陈友谅战舰高大,士兵众多,又有何用?适才常元帅说得好,曾经十倍于我的敌人,照样击败之,何况陈友谅之兵仅倍于我,且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他自持兵强,骄气十足,如此浩荡而来,视我如囊中之物;二是他弑主又弑君,外面声名狼藉,内部失尽人心,如此骄兵,失人心之兵,再多又有何妨?”
冯国用原是与冯国胜一道投靠朱元璋的,只因父母在世,便又回去伺候父母,如今父母过世,即来朱元璋处。朱元璋念及与其哥哥冯国胜的情感,使其接任冯国胜生前的都军指挥使一职,深得朱元璋信任,在军中说话颇有份量。
朱元璋听了冯国用的话,心头一振。他看看徐达,又看看刘伯温。徐达也去看刘伯温,只见他面部表情跟开始时一般,并无半点改变。
“我且说了再听他的。”徐达在心里说,完了开口道:“冯指挥使的分析,常元帅的想法我认为都很有道理。陈友谅此次前来,实不足惧。只是这一仗怎么个打法?打多久?打出什么样的结果?这才是眼前要议的事。”
徐达说这话时,眼睛直瞧着刘伯温,他终于发现刘伯温的眼皮动了一下,便接着说:“陈友谅倾其水军而来,水路我们肯定碰不赢他,但他最后要想打赢我们,还得登陆上岸。因此我们要即刻搞好西面与北面临江的布防。除去水军,陆路军队陈友谅仅多我们一半。凭我现在实力,要击退陈友谅的进攻并不是难事,但我们必须即刻加强南面的城防。同时,我们还要进攻。如果我们肯定西面的张士诚不会来帮他夹击我们,我们就可以抽出一点兵力,象适才邓友德将军说的,组织一支敢死队,但不是去袭击陈友谅,而是去袭击他称帝的当涂,从陆路上截断他的粮草供应。”
待徐达说完,刘伯温还是一言不发,只微抬眼皮,去看李善长。其实,刘伯温之所以一直不发一言,只不过是想摸清朱元璋身边,到底都是些什么人,能派作什么样的用场。这回他只见李善长满脸微笑地望着自己,目光分明就在催促他开口。
“这李善长,真是老谋深算,圆滑精明。”刘伯温想:“就军国大事而言,他显然不如徐达,难怪朱元璋对我等文臣谋士,如此重视,原来他身边武将人才济济,只是文臣、谋士,实在还欠缺得很。如果谋划得当,靠了徐达、常遇春、李文忠等这一邦子人,是可以替他打出天下来的。”刘伯温想到这里,不由感到自己肩上担子特重,于是开口说道:“本人元朝旧官,闲居山里,蒙国公错爱,聘为军师,今首次参议军国之事,听诸将帅谋士之言,欣慰不已。得天下者,必国公无疑。”刘伯温说到这里暂时停住,留意众人反应,只见将帅们一个个情绪激动,兴奋地望着他,只有几个文臣,小声议论,似有责词。
“我这么说,或许有谄媚之兼,但事情确实如此。依我看来,纵观当今之天下,元朝崩毙,只是迟早之事。群雄之中,称最大者,是刘福通、韩林儿;称最富者,是张士诚;称最好者,是方国珍;称最强者,是陈友谅;而甚称最雄者,是吴国公。大在形,形不能决定胜负;富在财,财常是胜的克星,正因为张士诚富,所以他守富不思进取,刚才徐元帅提到他是否会来夹击我们个这个问题。我想徐元帅也坚信,张士诚一定不会来,他会趁这机会,一一夺回被我攻占的城池,以保其富。好在优,优让人满意却不能决战取胜;强在硬,而硬不能决定决战中的胜负;雄在气魄与力量,这是决定最后胜负的关键。所以我方才说:得天下者,必国公无疑。”
“徐达元帅已经说得很好,凭我现在实力,要击退陈友谅已并非难事。只是要怎么来打好这一仗,趁势尽可能快地消灭他的有生力量,最后彻底消灭他,以缩短统一天下的时间。”
刘伯温说完,武将门个个群情激动,三呼万岁。李善长见朱元璋频频点头,便对刘伯温说:“军师分析,深邃忠恳,实是张良在世,既是胜算在胸,还请军师一一道明。”
徐达久闻刘伯温之名,现听其一番话,果然见识卓著,非同一般,令人耳目一新,便说:“守攻之事,还请军师……指点,给徐达以教诲。”
“文滔武略,元帅过人,适才一番议论,也是受元帅言语之启发。”刘伯温说。
朱元璋见了,便对刘伯温说:“军师不要过谦,如今敌人说话间就要兵临城下,守攻之事,还请军师速作安排,诸将帅一定依令而行就是。”
听朱元璋如此说,徐达立即附合,上前一步大声说:“请军师速作安排,我等谨遵国公之言,依军师之令而行!”
徐达带头说完,众将帅齐声应和。刘伯温顿时感动不已。他熟读经史,无书不窥,象纬之学、战略、兵书,更是精读细究,西蜀赵天泽谈论起江左杰出人物,认为当推刘伯温为首,实可比诸葛孔明不逊丝毫。可他在元朝为官那么多年,又何授这般重要权柄?感动之余,他睁开双眼,环视诸将,然后朝朱元璋耳语一番。朱元璋听了心中大喜,把目光在众将里寻着康茂才,停留瞬时便挪开,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刘伯温退后一步,朝朱元璋一揖说:“我这就要发号施令了。”
朱元璋点点头:“军师请罢。”
就在这时候,诸将中康茂才站起来说:“禀吴国公,微臣有一计可退陈友谅兵。”
诸将见他一个营田使口出此言,都不免吃惊。只听朱元璋冷冷地问道:“你有何计,快快讲来。”
“我与陈友谅从小一起长大,十分要好。我家老门房是陈友谅隔房三叔,曾救过陈友谅的命。若让我写一封信给他三叔送去,骗他进入我们的伏击圈,陈友谅一定深信不疑,到时引军前来,必会中计,我们杀他个人仰马翻。岂不使他退兵?”
朱元璋听罢,久久地盯着康茂才,突然大喊一声:“来人,将他押入死牢,严加看管。”康茂才挣扎着,大叫冤屈。朱元璋指着他说:“既与陈友谅从小一起长大,且又要好,今日却诈降害他,此等不仁不义之徒,留着又有何用,待破了陈友谅,拿他来祭旗。”
康茂才惊恐不安,待要分辨,两句士兵上来,强行将他拖了下去。
朱元璋对刘伯温说:“军师就请发号司令罢。”
“俞廷玉!”刘伯温唤道。
“末将在。”
“你将水军分成两部,一部由廖永安率领,去新河口筑一虎口城,明日午前,必须完工;你亲率一部沿江收集二百船稻草,速返新河口……”刘伯温话止,示意俞廷玉近前,待俞廷玉走近,刘伯温耳语一番。俞廷玉脸露喜色,大声应曰:“末将遵令。”说罢离去。
“李文忠!”刘伯温又唤道。
“末将在。”李文忠上前。
“速率本部人马,多备弓箭,去江东桥上游处两岸设伏,先派兵连夜突击,将那座木桥改为铁石桥,以防敌大舰撞击,方可保江东无事。”
“末将遵令。”李文忠退回。
“常遇春!”
“末将在。”常遇春上前。
“着你率本部人马伏于狮子山下,待陈友谅兵至,冲出掩杀,逼其往东逃向南门。”
“遵命。”常遇春退回。
“冯国用。”
“末将在。”冯国用上前。
“着你率兵三万人马驻于石灰山右侧,挖坑设陷,等敌人陷坑受损时,趁势杀出,逼敌逃向南门。”
“遵命。”冯国用领命退回。
刘伯温把目光转向徐达说:“南门大败陈友谅,就全靠大元帅你了。届时,能杀多少杀多少,杀退敌人,可猛追滥杀一阵,以夺其骄心。”
“徐达谨遵军师指教。”
“孙子曰:要做到指挥人数众多的军队作战像指挥人数少的军队作战一样,就必须用规定好了的信号来指挥。因此,我们这次必须统一信号。”刘伯温说:“吴国公可以将中军帐设在卢龙山,令持旗帜的亲兵伏于山的两侧,左边为紫旗,右边为红旗,用以号令全军:举紫旗,为敌军至;举红旗,为出击敌军。凡未听号令者,斩!”
言已至此,众人皆领令而去,唯独汤和,非常着急地呆在那儿,未有安排。他正待要问,刘伯温已向他招手。
“袭击当涂的重任,全在元帅身上了。”刘伯温说罢,耳语一番,汤和高兴万分,领命而去。
军争为利,军争为危,利益与危险总是在战争中并存的,无论他是谁,在战争中如果只知利而不知害,或者只知害而不知利,都将受到思之不慎的惩罚。
陈友谅称帝的第三天,宣布兵发南京。一时鼓声震天,旌旗遮日,宾妃左右,大臣拥簇,万般得意的陈友谅,尽情地享受着做皇帝的显赫天威。他站在那栋破旧的城皇庙门前,大声喊道:“兵发南京!”
语音刚落,千万士兵齐声呐喊:“攻占南京,统一河山!”
这是丞相张必先事前调教好了的。陈友谅听着士兵们这一遍遍震天动地的呐喊,浑身热血沸腾,举剑一挥,喊道:“出发!!”
水上,二百零八艘大舰,三千余艘小船一齐起动,场面十分壮观;陆路,近二十万人马,望不到头,看不到尾,整齐向前。陈友谅令张定边率陆路往西,直逼南京城下,自己则带着张必先、邹普胜,坐在一艘叫做“王头”的大船上,统领水军,沿江而下。临行前,陈友谅与张定边约好,水陆两军将在南京城前汇合。
从当涂出发不到十里,陈友谅正春风得意地一会儿看看两岸美丽如画的风景,一会儿回头看看自己看不到尾的船队,正踌躇满志时,忽听有探子来报:
捉了个朱元璋的奸细。陈友谅让人将奸细带进来一看,竟是自己寻找了多年的叔叔陈光民,不由得大吃一惊,忙上前亲自给他松了绑,问道:“叔叔何至于落到此地?”
陈光民简单的讲了自己的经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陈友谅,说:“这是康茂才让我送给你的。”
陈友谅听他说起康茂才,立即想起小时候随时跟在自己身边那位憨厚的小子,问道:“康茂才,他在哪里?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陈光民告诉了陈友谅关于康茂才的一些事情,然后指着他手上的信说:“我来的时候,康茂才说,你只要看了信就什么都清楚了。”
陈友谅便展开信来看,看完信之后果然乐得哈哈大笑,对陈光民说:“你快回去告诉康茂才,只要把这件事办妥了,待拿下南京城,朕一定给他做个将军,也让叔叔你做个都抚什么的。”
陈光民听了,受宠若惊,倒身伏地,拜谢过陈友谅,然后满脸兴奋地站起来,又付近陈友谅耳边,将康茂才的计谋,一一详细道出。陈友谅听完,欣喜地说:“如此一来,南京指日可下,到时一定可以活捉朱元璋。”说罢让陈光民去休息,命人召来张必先,邹普胜等人从新商议安排,自己一头扎进晓娇房里,尽情享受一番。
午时,陈友谅水军抵达东桥港。这里河急水面窄,大舰只要二条并排,便将河道挤满。前面江上横跨一桥,按康茂才所言,这应该是座木桥,大舰顺流撞去,桥身定被撞进湍流,大舰自当无事。因此当张阳回报前有大桥横江时。陈友谅爽快下令:“撞上去!”
威武雄壮的舰队,为头的是“闯江山”,都作全速前进,谁知撞上的竟是加固了的铁石桥。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山崩地裂一般。桥并没有撞折,船却顿时散了架。船板四处飞起,士兵惊叫落水。一时间,救命之声,充满河道。陈友谅命令后舰去救,只见两边岸上,飞箭如风而至,水里的再无法上船,船上的也倒下不少。陈友谅情知中计,大骂康茂才,命大舰掉头往东南,奔石灰山渡口往南门而去,与张定边的步兵会师。
岸上的李文忠,见陈友谅舰队掉头,也不去追,命人撑着小船,将溺水的汉兵一一捉住,押回营地,大部队上船,尾随汉军身后。
张定边率军由陆路长驱北上,走到狮子山时,举头环顾四周,只见:山呈马蹄形,进来的路口小,西北面山势环绕,就东面有小道伸出转南,可以出去。
“真是设伏的好地方。你纵有千军万马,一时进来的总是有限,也无用武之地。倘若朱元璋在此埋下伏兵,只需上万人,我这近二十万人马也难有所作为。”想到这里,张定边心里暗自吃惊,忙命令道:“后面部队,全速跟上。”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炮响,远处山上,红旗飞舞。西北面山上,冲下三路人马来,伴着威猛的杀声,气势着实吓人。一时间,张定边的部队开始乱了套。常遇春与胡大海、邓友德三马当先,冲杀过来。张定边不愧沙场老将,面对突然袭击,并不惊慌,大声喝道:“敌人不过区区几千,你们何故自乱。再有不入队列者,斩!”喝罢对将军们说:“马上组织迎敌,有后退者,斩?传令后面的大部队,迅速冲杀进来,有怠慢者,斩!”
张定边接连三个斩字,稳住了军心,自己举剑策马向常遇春杀去。然而,奈何这狮子山进来的入口太小,仅两三人能同时通过。三员猛将突如其来的冲杀,早有一拔人死于刀下,在进来的路口上堆了许多尸体,挡住了冲进来的部队。张定边截住常遇春厮杀,打不了几个回合,就被乱军冲散。张定边身边的大将接了常遇春厮杀。张定边看见自己的部下还有人在后退,于是连斩几人,才阻止了士兵后退。这时,常、胡、邓三员猛将,已冲到张定边身边。张定边明知不抵,还是拼死力战。眼着支撑不住时,张定边外面的军唰唰地从两面的山上,冲了下来。
原来,进来的通道被尸体堵了以后,外面的部队仗着人多,纷纷朝两边的山上爬,然后从山上进来,见张定边被围,就冲了下来。渐渐地,张定边的军队冲进来的越来越多,常遇春、胡大海、邓友德眼看难以支撑,忙撤回西北山上,凭险射箭。此时,张定边已回过头来,但他有命令在身,要去南京城下与陈友谅汇合,因此不敢恋战,指挥部队往东路口转南门而去。常遇春很快看出张定边的心事,没等张定边的部队过完,就命令部队冲下山去,一阵追杀,杀死敌人无数。
在南京南门前水陆两军会师,这是陈友谅与张定边事先约好的。陈友谅要从水路往南门去,除去撞东桥往东桥港去外,另一条道便是到石灰港去,往石灰山右侧入南门。康茂才告诉陈友谅南门空虚,现在事已至此,不空虚也只有往南门去了。在陈友谅看来,他的水陆两军在南门汇集,到时朱元璋就是倾城而伏于南门,恐怕也不是我陈友谅的对手。这么想着,陈友谅回头望望一直尾随在身后的小船,令战舰全速前进。
陈友谅的战舰,设备先进,船上都装有轮轴,只要均匀有节凑地踏动机关,船就能快速向前。一会儿便将李文忠的小船抛在身后很远。这时,船已到了新河口,穿过去,前面就是石灰港了。陈友谅回头看看被甩得远远的小船,得意地说:“这个朱元璋,凭这几条烂船也敢跟我开战,看我呆会怎么收拾你。”
这时,只听张必先说:“皇上,你看。”
陈友谅掉过头来一看,只见新河口上拦了一排战船。其中一条大的,上面飘着“朱”字大旗。
“冲过去,撞烂他们的船!”陈友谅咬牙切齿地说。
大舰加快速度,士兵们一个个咬牙登轮,船像箭一般驶向前。离小船已是很近了,张必先令一排举盾的士兵在船的前沿,以挡飞矢。谁知小船上并无一只飞矢射来,倒是推下成捆的稻草,齐齐地向两边散去。稻草遇水,缓缓沉下。陈友谅一时不知是计,下令追杀。谁知刚到小船身边,水下的轮轴被稻草缠绕,士兵们怎么用力,大舰也难以向前,只在水中打转。不一会儿,后面李文忠船队追上来,前面俞廷玉、廖永安的船队一排排冲过来,并不靠拢,只齐齐放箭。
一时间,陈友谅大舰上士兵死伤无数,乱着一团,有些孤立的大舰,便被几条小船围住,放一阵箭后,冲上船去,将一船的军士,全部杀尽。
大凡残忍的人,心底都存有一份超出常人的恐惧。陈友谅素以残忍出名,这时看着自己的部队遭人杀戳,如宰杀牲口一般,心里由不得又气又怕,咬紧牙关,指挥部队登岸突围。
经过这一番杀戳,陈友谅只有少部分战船得以靠岸。余下的几万水军,不是溺死,便是被杀死。陈友谅惊恐已极,只是想到张定边那儿还有近二十万军队,这才开始有了一点镇定。他强打精神,指挥损伤不到一半的水军,再不敢恋战,赶紧往南门奔去。朱元璋,你这个秃和尚!待朕与张定边的陆军汇合,一定要踏平南京城,血洗南京城,来报此深仇大恨!陈友谅在心中发狠。
在陈友谅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是以狠而闻名,哪怕是为了一点小小的事情,他也可以去与别人拼命。可是现在,他已经做了皇帝,有了皇帝的拥有和享受,他开始对死感到了恐惧。从表面看来,陈友谅似乎与早先的并没有两样,还是一个敢拼敢死的人,实际上这不过是表面现象。
陈友谅指挥他的部队,走到石灰山右侧时,还没来得及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只听得卟通、卟通直响的声音,然后是一阵阵尘埃涌起来,士兵们唉呀地掉进陷井。陈友谅见了,直气得双眼发红,牙齿咬得嘣嘣着响。但是,无论如何,他必须走过石灰山去,因为只有这条路,才可以到达南京城下。又丢掉上万士兵的生命,陈友谅好不容易绕过一个个的陷井,突出了石灰山。在通往南京城的大道上,回头望一眼令他毛骨耸然的石灰山,陈友谅重重的出了口气,回头对张必先说:“朱元璋这个和尚,还真会设陷害人,如今南门就在前面,我们都还不死,该是轮到我们动手了罢!”
张必先点点头,咬牙切齿地说:“到时捉了那个秃和尚,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话音刚落,只听的一声巨响,冯国用手握钢刀,率领领三万勇士,一马当先冲杀过来。
“来罢,要打硬仗,你朱元璋怕就不是我的对手了。”陈友谅说着回头问道:“你们谁敢上去,替我取了那冯国用的狗头?”
“待末将去取了他的狗头来!”大将潘军,非常自信地说完,提了大刀,策马冲去。迎着冯国用,二人大战起来。冯国用自小习武,勇猛过人;潘军是陈友谅得力大将,武艺高强。俩人相战,可谓棋逢对手,只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陈友谅见冯国用确实了得,这么战下去,潘军恐一时难以取胜,如南门战事起,岂不是让张定边一人独战朱元璋?想到这里,陈友谅挥剑一指,大声喝道:“冲啊,捉住这个姓冯的,朕有重赏。”
随着话音落地,陈友谅身边几十员大将齐齐冲上前去,冯国用身边的几员大将也一起杀上前来。一时间两军混战,刀光剑影、飞少走矢。陈友谅依仗人多,逼住冯国用等砍杀;冯国用与几员大将偏不认输,拼命抵抗,殊死迎杀,战了一刻多钟,还是没有退却。陈友谅大惊且惧;仅一个冯国用,便能挡我大军这么久时间,朱元璋手下,怎这么多能人?想到此,不由暗然神伤。就在这时,只听张必先说:“皇上你看,冯国用顶不住了。”
陈友谅一看,只见冯国用肩上被砍了一刀,正由几员大将护着,且战且退。
“冲过去,杀死他们。”张必先说。
“不可,城南之战,关系重大,在这里久留,正中那朱和尚的计。”陈友谅说:“传朕的命令,迅速南进,赶往城南。”
谁知陈友谅的队伍刚往南行,冯国用等不但不趁此撤退,反而声声呐喊,又冲上来拼杀,把陈友谅气得眼珠快要滴血。
“杀死他们!”陈友谅狠狠地说。
战争往往会出现这样的怪事:胜利的奇迹,总是能在深谋远虑的劣势人中出现;失败的遭遇,总是能在毫无远见的优势人中出现。
张定边经过一番激战,在狮子山丢下两万尸体,率部来到南京城南,却末能见到陈友谅的踪影,心里有些纳闷:“莫非他也中了埋伏?”这么想着,额头不由沁出冷汗。就在这时,前面一声炮响,一面“徐”字帅旗,迎风飘扬,旗帜下面,徐达居中,郭英、赵德胜等数十员大将,立于两旁。
徐达此刻虽是名声显赫,但张定边从将军到元帅,到太尉,久征沙场,胜仗无数,因此并不把徐达放在眼里。但因不见陈友谅到,便想拖一点时间,于是上前道:“前面可是徐达?”
徐达何等精明,知道此刻时间宝贵,两军相对,兵力相差无几,如再过些时间,陈友谅兵至,敌人合兵一处,兵力悬殊可就大了。于是争分抢秒,嘴上答道:“本帅正是徐达!”随着话语,挥剑一指,跃马向前:“冲啊!”
徐达喊声,中气十足,将士们随之附应,紧跟着冲上前去。郭英、邓友德诸将早赶在徐达前面,冲杀敌人。
张定边见徐达这么迫不及待,这么果断勇猛,心中不由暗自佩服。“不过,就我张定边这些人马,也要打败你徐达。”他在心里说,也挥剑一指,大声喊道:“冲啊!活捉徐达,重重有赏!”
随着喊声,汉军也齐声响应。简得智、刘文忠、刘文义诸将奋勇杀出。
一时间,刀光剑影,枪刺刀砍,喊杀声不绝,肉溅血飞不断,时有人被砍倒在地,时有人将他人砍死……城南若大场地,一时间成了世界级屠场,双方各五六万人,为着一个“杀”字在拼命,场面实在壮观空前。
朱元璋此刻正在卢龙山中军帐里,身边有刘伯温、李善长等陪着,举目观战,心里感慨万千:他们都在为我而战。一方要将我推向皇帝的宝座,一方要置我于坟场……他影影约约地看到他的人被砍倒,便在心里喊到:快爬起来,杀死他们,我可是要皇帝的宝座啊!
血,鲜红的血,浸湿了城南的这片开阔地。不到两个时辰,这澄色的沙质地上,几乎已盖满了战死的军人。徐达的将士们越战越勇,张定边的将士已是为胆怯所浸袭,他们刚出发时的勇气已经荡然无存了。吴国公的军队并不象他们的皇帝讲的那样不堪一击,更不是龟守南京城内,而是处处给他们以顽强勇猛的打击,他们从离开当涂之后,似乎是踏进了死亡的营地,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看到敌人越来越猛烈的拼杀……他们还没有进攻南京就受到了这般残酷的待遇,他们哪有可能在南京城里胜利会师,去品尝那胜利掠杀的快乐滋味?
兵在于勇,连久经沙场的张定边,在与徐达拼杀了两个时辰之后,也感到要攻进南京城太难了。他在期盼着陈友谅的到来,更为陈友谅的处境担心。他此刻前进不了,但万万不能后退,如果是那样,局面将不可收拾。
如果他的皇帝此刻能率军前来,那情况就好了。张定边在心里呼唤他的皇帝,可他却不知道:这时陈友谅虽然艰难地打退了冯国用,可冯国用这员晓勇的战将,在敌众我寡,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虽然被打败了,就是不走,缠着陈友谅要与他拼命。他的这份顽强、死死地拖住了这位皇帝。
“一定要等皇帝打过来。”张定边在心里说:“他率领那么多部队,纵遭受埋伏,也一定会冲出来的,我这里一定要打下去……”
可是,刘文忠已经败下来,刘文义也支持不住了,简得智被徐达大刀所迫,再不退便只有被砍下马背……他们,还有那么多将领,都在节节败退,主将一退,倒霉的士兵便只好转身逃命。张定边已经无法控制局面,只好指挥军队一面截杀,一面向石灰山退去,试图与陈友谅会师。
战争是残酷无情的,两军相对勇者胜,徐达非常清楚这一点,他见张定边开始后退,不由精神大振,他一直盼着的,就是这万金难买的一刻,他知道敌人后退对他的重大意义,他必须抓住这一刻,让他那些已经疲惫不堪的军队,去作最后的努力,为他赢得这场战争的最大胜利。说时迟,那时快,似乎是张定边刚掉转身子,徐达便再次长剑一指,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道:“敌人退了,杀死他们,杀啊!”
郭英、赵德胜诸将士早已杀红了眼,听到徐达的呼喊,便拼命齐声呼应。一时间,徐达的军队杀声震天,汉军阵地顿时大乱,再不是且战且退,而是狼狈逃窜。张定边大吃一惊,暗自叫苦,焦虑地望着石灰山道。突然,他看到一面战旗,一面陈友谅的战旗飘来,他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精神大振,也拼了命地大声喊起来。
“我们皇帝来了,大军到了,杀回去!”
随着喊声,将军们开始掉头,士兵们开始转身,陈友谅确实带着千军万马来了,一场拼杀眼看又要开始。
可惜张定边高兴得太早了一些,这场战争是刘伯温一手安排的,他已经非常清楚双方的实力,他知道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需要动用他多少兵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又怎么能让张定边有胜算的机遇。就在这时,只见右侧尘土飞扬,常遇春、胡大海、邓友德三马领头,率先冲出,也不搭话,直向刚有点希望的张定边的部队扑去,这边徐达、郭英、赵德胜心头一喜,挥兵冲杀。眼前的拼杀瞬时变成屠杀,汉兵再无反抗的勇气,只在逃命时让人在后面杀戮。
陈友谅瞪着血红的眼来会师城南,期望有一个好的转机,迎接他们的,却是如潮的败军。
“不准后退!”他狂呼着,“后退者斩!”
兵败如山倒,陈友谅的呼声已被这排山倒海的溃退所淹灭,他指挥潘军等将军,连斩数百人,可后退的军队滚滚而来,连他自己也很快被吞没其中。
“这是为什么?我竟会败在朱元璋这个和尚手中?”他想不通。潘军似乎是想通了,催促他说:“皇上,快离开,留着青山在……”
心高气盛的陈友谅再无他法,只好也借这句能给失败者以安慰的话来安慰自己。长叹一声,随败军而逃。
朱元璋在卢龙山军帐中,正密切地注意陈友谅的动静,见陈友谅败退,命令红旗摇动,所有部队,乘胜追杀,尽其所能,消灭敌人主力军。
陈友谅一败再败,很快退至当涂,正想喘口气,然后重振旗鼓,突听城上一声炮响,汤和在城墙上冒出,手指陈友谅说:“不忠不义的叛贼,汤元帅在此恭候多时,如识世务,就快下马受降,汤元帅免你不死。”
陈友谅闻言,大怒,指挥军队,奋力攻城。汤和毕竟人少,抵挡一阵,渐渐不支。情急中打开临行时刘伯温交给的一个绵囊。刘伯温曾说:到了万不得已时拆开,依计而行,可保元帅无事。汤和拆开绵囊,只见上面写道:“速撤兵涂山。”
汤和顿时大失所望。这涂山是当涂城边的一座孤山,若驻兵于上,敌人四处围定,只要一日,渴也渴死。军师料事如神,莫不是这事疏忽了?果然这样,可就苦了我汤和。正想着,汉兵已攻上城来。
“罢罢罢,只有听天由命了。”汤和无奈万般,只好率了众军士,往西上了涂山。
陈友谅见了,笑出泪水,命令张定边:“组织军队团团围住,一定要全歼他们,方解我心头之痛恨。”
张定边唤来简得智、刘文忠、刘文义一一作了精心安排,将座涂山围得水池不通,只等白日过去,趁山上汤和饥渴难耐之时,发动猛烈攻击。
汤和坐在涂山半腰眺望山下,只见一层又一层,全是汉兵,突围出去,根本就没有指望,呆在这山上,迟一点也是死路一条。这刘伯温!怎么就出这么个妙计?汤和沮丧地摇了摇头。从士兵到元帅,这么些年来,自己提着脑袋跟在朱元璋身后一路打过来,都是些硬仗、险仗,差点掉脑袋的仗;而如今,自己即将战死在这孤山上,恐怕尸体也没人来收……
日头渐渐落下西山,汤和看到陈友谅的队伍在架锅做饭,缕缕的清香从山下飘上来。汤和感到死亡在向他迫进。军营里传来士兵的牢骚声,因为他们被饥饿缠绕,在他们的面前根本没有生路。汤和第一次感到恐惧,因为不是他一个人,而是两万余名将士,将要无望地死去。汤和不敢走进军营,他根本无法面对绝望的士兵。
陈友谅的部队用过晚餐,开始集结,调动,他们已经吃得饱饱的,虽然一天来受尽挫败,但此刻还是有十多万人,要对付山上的两万饥兵,显然是充满了信心。
山上的汤和,看见汉兵在向涂山移动,靠近,顿时感到自己犹如掉进陷井里的野狐,围上来的,是一群凶猛无比的饿狼。绝望在他的心里漫延……
忠勇无比的汤和,南征北战这么些年,曾是那样地临危不惧,可这一回,他终是第一次领略到了大敌当前时颤栗。
“刘伯温啊刘伯温,我汤和算是让你给吭苦了,就算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不该让这么多好兄弟陪我去殉死啊!”汤和正在心里发牢骚,忽然听得身边卫士大声说:“汤元帅,你看!”
汤和抬起头来,往北看去,惊喜地看到有熟悉的旌旗杆头在晃动。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揉了揉,他看的真切了,是吴国公的旗帜,那硕大的“朱”字还是李善长的手笔。
旗帜一片片飘来,战马无数。我有救了!“这个刘伯温,弄得我汤和虚惊一场。”汤和一时欣喜若狂,急忙走进军营。他站在营前的帅旗下,一指北方:你们看!
众将士都看到了那飘来的旗帜,那狂奔而来的战马,都狂喜起来,三呼万岁。
山下蠢蠢欲动的汉军,听到山上的呼喊,惊诧不已:他们都快死了,还有这份热情?就在这时,他们也看到了北边道上的旌旗、战马,尽管他们还有十多万人,但仍然免不了惊慌不安。白日的一战,已使他们丧胆。
陈友谅虽说刚吃了一连串的败仗,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元璋有这么大胆子,竟敢一路追杀到当涂来。他此刻刚用过晚餐,沐浴更衣,准备在当涂好好休息一夜。这之前他只告诉张定边四个字“斩尽杀绝!”他要用当涂山上两万敌人的尸体,来祭奠自己阵亡的十余万将士,来消除一切痛心刻骨的仇恨。可是,他还没来得及休息,忽闻报朱元璋大军杀来,忙登高远望,只见黑压压一遍,敌人蜂拥而来。
“来的正好。”他咬牙切齿地说:“组织部队准备迎战。”
张定边不愧是员虎将,很快将部队安排妥当,在当涂城外准备迎敌。陈友谅虽说做了皇帝,却还是亲居军中,身边是张定边、潘军、简得智、刘文忠、刘文义等数十员猛将。
朱元璋在徐达、冯国用、常遇春、李文忠、胡大海等数十员将帅的簇拥下,逼进当涂。陈友谅一见朱元璋,不由得怒从心起,大骂道:“你这和尚,胆子到不小,敢追到这儿来,谁去与我取下他的首级?”
陈友谅话音刚落,刘文义早已飞马驶出,一边大叫:“朱和尚,拿头来!”
“无名小卒,也敢如此放肆,看我如何教训你。”沐英早憋不住,放马冲杀过去。
二人战了十余回合,沐英大喊一声,手起刀落,砍刘文义于马下。朱元璋军中,齐声喝彩。刘文忠见弟弟下马,慌忙去救,胡大海冲出,拦住砍杀,俩人阵前,一来一往,猛杀起来。简得智见刘文忠渐渐不支,担心他又被砍下马来,于是飞马上前相助,这边李文忠见了,拍马迎着撕杀。潘军见刘文忠困不能解,上前去援,又被常遇春冲出拦截拼杀。
两军阵前,六马三对,直杀得火星直冒,天昏地暗。此刻,两军实力,汉军稍强,但汉军一天都在失败,都在奔命,而朱元璋的军队却一直在打胜仗,在追击,虽说体疲,心情却很兴奋,士气非常高昂。朱元璋很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他朝身边的徐达与冯国用示意,让他们作好准备,突然振臂高呼:冲啊,打败汉军!
这声音,不啻是一声炸雷,徐达在左,冯国用在右,指挥全军,如浪潮般冲向前去,冲杀之声振聋发聩。
陈友谅根本不服气,挥剑一指,长啸一声:“冲啊!”帝皇气势,全在这长啸声中。身边猛将随声音齐齐向前冲来。
当涂城前,双方展开混战,邹普胜,张必先拥着陈友谅在黄罗伞下观看。突然右边传来杀声,原来是汤和率军冲下山来。这一群死里逃生的将士,虽说是饥肠辘辘,但因为死里逃生的那点兴奋,那点援兵到来的惊喜,使得他们忘了饥饿,勇猛如狮。眼见这群刚才还在等死的羔羊此刻竟猛狮般扑来,邹普胜与张必先忙劝陈友谅到江边去躲避。已经做了皇帝,当然不能再担半点风险。众人簇拥着缓缓地向江边退去。
机敏的汤和抓住这个机会,鼓励着一群饥兵,齐声吼着:“汉军退了,冲啊!”
汉军们去寻找他们的皇帝,他们的皇帝已退到江边的船上去了。一时间,汉兵大乱。潘军、简得智等猛将,也渐渐乱了套路,虚晃刀枪,去追他们的皇帝。朱元璋见了,并不急着指挥追杀,只将还在抵抗的围住,一一斩杀。一时间,当涂城外,汉军尸横遍地,血水淙流。一批杀红了眼的汉军,突然发现他们的大部队已经溃散,一时红眼变成傻眼,纷纷举手投降。
朱元璋下令:收编降军,用着先头部队,向南进攻,直捣陈友谅老巢安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