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棋局,精于谋划者才获胜算,意外的幸运只会使人冒失、狂妄,只有经过磨练的幸运,才会使人成就大业。
早在去年时,元朝震惊于起义军日益强大,曾派大将脱脱率大军南下向起义军发动全面反扑,攻势强大,义军连连败退,喘不过气来。可到了今年,元顺帝却听信谗言,罢免了脱脱的军事指挥权,义军这才立住脚跟,进行反攻,抢占地盘。张士诚抓住机遇,率先趁势夺取淮东地区;徐寿辉部也不含糊,重新占领湖广;其他各地义军,也借机主动出击,各自抢占地盘。
在这种情况下,朱元璋走出濠州,无疑是遇上了天赐好的机遇。再加上这时的朱元璋,不仅有勇有谋,更主要的是他从元军的溃败中悟到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这个道理。从走出濠州的第一天起,他就如同三国时的刘备一样,非常注重对百姓的关系。在安泰镇外,朱元璋召来汤和、常遇春等,商议军纪的事情,然后集中全军,亲自宣布军纪:“凡是以强凌弱,抢民财,夺民食,奸民女者,一律斩首!”朱元璋高高地站在土丘上,对他的八千将士大声说:“安泰镇就在前面,我们从现起,不能发生任何扰民的事。现在开个好头,让老百姓欢迎,今后占了定远,占了其他地方,也才能让老百姓欢迎。”
部队开进安泰镇,并无扰民的事发生。第二天一早,吴良等从定远回来报告了三条重要消息。
一是驴牌寨首领张吴前天领三千人马夜袭定远粮队,抢了些粮食,余下大部分都放火烧了,定远守军一路追杀,双方都死伤惨重;二是离定远不远的剑眉山上,有一万余为护送江南佛教总督杨琏真伽北上的元军,这杨琏真伽驻扎杭州时,把宁王朝皇帝和大臣所有的坟墓都挖了,得了不少陪葬的金银珠宝,据说这两天就要开拔;三是定远城外三十里的德胜山上住着定远的首富冯国胜、冯国用两兄弟,他们不满元军的横征暴敛,移居德胜山结寨自保,有军马万余,粮食非常丰足,说是五年不出寨也能足食。
得知这些情况,朱元璋心里乐滋滋的,思之再三,终于有了主意,但他还是请来汤和、常遇春等,恳切地征求大家的意见。
听完情况介绍,前锋官花云一步向前,说:“小将愿领三千兵马连夜去取定远。”
朱元璋听了,虽不同意,但还是赞许地点点头。对这种遇事争着上前的精神,朱元璋是非常欣赏的。他把目光转向汤和与常遇春。
“定远本来就缺粮少兵,经驴牌寨的山大王们一闹,现去打是容易。”汤和说:“只是三千兵马去攻,恐怕不容易。”
花云一听急了要争,朱元璋微笑摆手止住,以目光询问常遇春。
“剑眉山的元军不足为惧,他们已是丧家之犬,只盼带了从坟里挖出的东西逃跑,我们若攻定远,他们定然不会相救。”常遇春说:“只是冯氏两兄弟,原本就是元朝富人,虽与定远县令不和,听说与现在定远守将丁德兴关系甚好,只恐到时会出兵相救。”
“如果是这样,我们可以先去灭了这冯氏兄弟。”汤和说:“我样,既可以夺得若干粮草,又可以断了取定远的后顾之忧。”
俩人说完,都望着朱元璋,只等他最后决策。朱元璋考虑了许久开口道:“定远现已是囊中之物,我等全力去攻,胜算在握。只是定远是我等此次南行攻占的第一座小城,我们不在夺得此城,更在乎夺得民心。夺得民心必得安民,可如今定远城内富商远避,粮食紧缺,民不聊生,我等此去又两手空空,何以安民?冯氏兄弟,有粮可夺,只是我们都在小明王的旗号下,首要是铲除鞑子,解除亡国奴的锁枷。如果放着鞑子统治的定远不打,却去袭击结寨自保的乡绅,到时真心帮我们的人恐怕就少了。所以我决定:攻打剑眉山,夺了杨琏真伽的金银珠宝,赢得四方万民之心。”
朱元璋的一番话,众人听得都连连点头,只有常遇春眉头紧皱似乎有点儿想法。
朱元璋看出来了,便问他:“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说出来。”
“我担心剑眉山元军势力强大,又居守势,现去攻击,恐怕要先仔细地了解诸多情况,再作详细安排部署。”常遇春说。
“对,常将军所虑非常有道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可是,你放心。”朱元璋笑了笑,说:“元军无道已久,这们这一路去袭剑眉山,一定有许多人帮助我们,详细情况途中定会有人相告。”
常遇春听了,紧皱的眉头宽疏许多,放下一半心来,朱元璋见了,也不再解释,只对他点了点头。命令全军,直奔剑眉山。
喇嘛在元帝国中,很受“大汗”尊重。他们利用这种尊重,发展成强大的力量,横行霸道,做了很多坏事,特别是对最低一等的汉人,非常残暴。喇嘛常常强住他人住宅,把男子赶走,留下女人陪宿,悄不如意,便断手割舌。对此,百姓无不咬牙切齿。这些,早在三年化缘期间,朱元璋就知道了,相信只要他们去攻打喇嘛,就一定有人主动前来提供情报。
一切果然如朱元璋所料,部队往袭剑眉山的路上,不断有人前来报告剑眉山的情况。一位青年男子,自带刀矛,定要随军前去报仇,士兵们担心其中有诈,便将他捆在路边。常遇春过去见他虎头虎脑,勇猛刚毅,就让人解开他的绳子问情况。原来这人叫郭英,是安泰镇人,他的未婚妻就在剑眉山下的雀儿寨,前天被喇嘛抓到山上去了。
“我知道有条小路直通剑眉山顶,我带你们去!”郭英说。
常遇春听了大喜,心里也更加佩服朱元璋,一边让他带路前往剑眉山,一边去向朱元璋报告情况。朱元璋问明情况,即与汤和、常遇春商议,将部队分成两部:一路从大道前去叫战,一路由郭英作向导抄小路悄悄袭击。
剑眉山上,杨琏真伽也听到了一些关于朱元璋来袭消息,只是听说他只有八千人马,也就不那么着急。他心里明白,这护送的万余军士,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还能败在八千反贼手上?可他还是愁眉不展,因为在杭州抢的挖的金银珠宝太多,早想赶快北上到大都去,谁知河北有张士诚,安徽有郭子兴,江苏有徐寿辉,这三股义军就象一把剑,将元军的势力从中横劈成南北两半。前些时候海呼儿明围五河,实打濠州,就是想从中间打条通路救这伙大汗非常器重的喇嘛北上,谁知又偏偏攻不下濠州。
杨琏真伽皱着眉头,在那一排排朱漆镶金的大木箱前转来转去,那木箱里,可都是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正气冲冲地责骂海呼儿无用,有人来报:山下有人骂阵!有知内情的喇嘛告诉杨琏真伽:“这便是濠州反贼郭子兴的部下朱元璋,是他击溃围五河之兵,解救了濠州之围。”
杨琏真伽听了,不免又气又恼,又惊又怕,立即吩咐:“从山腰到山顶,作三道防线,拦击叛贼,消灭叛贼于山下。”
可怜杨琏真伽,挖墓掠财还算在行,只是打仗差了些,这边三道防线刚布置好,那边山顶却传来了喊杀声,待他回过神来,早被常遇春一刀砍去僧帽。汤和、花云、郭英一路砍杀,那些平时里骄横逞暴的喇嘛,一个个都倒在血泊里,护送的元军纷纷举手投降。杨琏真伽已经逃进里屋,见大局已无法挽救,挥杖击破自己的脑袋。郭英冲过去,在他尸身上劈了一剑,奔向后室。
在杨琏真伽那张豪华的“佛床”上,睡着位赤条条的姑娘,她两眼圆睁,嘴角流血,早已惨死。郭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群群……”他用被盖罩住姑娘的身子失声痛哭。
常遇春杀死最后一个喇嘛高手,转身遇上汤和,忙道:“汤和,你速来监收那些金银珠宝。”
常遇春与汤和清理好战利品和俘虏,朱元璋已爬上山来,常遇春高兴地告诉朱元璋说:“金银珠宝200箱,元军战俘有九千四百人,是不是?”常遇春做了个杀人的动作。
朱元璋沉思了一会,坚决地摇摇头。
“你想……”常遇春担心地问。
“都收编起来。”朱元璋高兴地说。
“可是,我们就有八千人,花云又带去一千……”
“我就不信,我们能俘虏他们,难道就不能收编他们?”
“他们人比我们还多,风险太大。”
“我们来想想办法,冒这个险,可以使我们的军队力量翻一番。”朱元璋兴奋地说。
“好吧,我去安排。”常遇春说完转身离去。
朱元璋目送常遇春远去的背影,低头沉思着。他突然眼睛一亮,猛地抬起头来。
“汤和、汤和!”他大声地叫着。汤和匆匆赶来,朱元璋让人请来常遇春,让他去带几个俘虏的头目来,然后低头交代汤和几句,自己靠在杨琏真伽的那张大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常遇春带了俘虏头目进来,朱元璋起身走过去,和蔼可亲、如聊家常地询问他们的家世。不多时,汤和也来了,朱元璋便不再问,做出沉思状,汤和会意,转身出去一会儿慌忙又跑进来:“总兵官大人,外面来了许多山民,要找这些元军算帐。”
“快,不要让他们进来。”朱元璋说这话时,郭英领着几十个山民早闯进来,看到俘虏,挥刀便要砍下去,汤和慌忙架着,大声说:“总兵官在此,大家不得乱动,一切听总兵官的。”
“还请总兵官大人作主,杀了这些恶贼,为我们百姓报仇。”郭英倒地跪拜泣不成声,几十个山民也齐齐倒地跪下,跟着大声呼叫。十几位元军头目,个个心里羞愧,加上惊怕,脸色煞白,其中有几位由不得双膝倒地,泣叫:“总兵官大人救命!”
朱元璋紧绷着脸不出声,他深知这沉默的威力,好一会才走到郭英面前,掺他起来说:“小兄弟,你带他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些话要问问他们。”
目送众人离去,朱元璋对十几个跪着的俘虏说:“你们也都起来罢。老百姓这么恨你们,是因为你们替元朝的喇嘛做坏事。如今,鞑子统制腐败,群雄纷纷起来,大多城市都落入起义军手中,我红巾军首领刘福通正在北面展开全面进攻,救汉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们还在这里为鞑子为非作歹……”朱元璋威严地扫视俘虏。俘虏中有几个经不住这凌励的目光,又倒头跪下,口喊:“大人饶命!”
“我不会杀你们,一个都不杀。”朱元璋说:“你们也是无辜的,刚才你们不是说了,是鞑子的喇嘛逼你们去抢汉人姑娘。”
朱元璋再次以目逼视俘虏,渐渐的,那目光温和起来:“你们也是汉人,我们就都是一家人,所以,我绝不会杀你们。现在,你们就可以去领些银两,发给你们的士兵,让他们回去。”
一张张原本死板的脸此时有了活色,有几位俘虏喊着“感谢,感谢。”开始往外走;更有几位俘虏坚决地说:“我们不走,我们愿意跟随总兵官大人消灭鞑子,还我汉人江山!”快到门外的几位听了,也赶忙回头,大家一起跪在朱元璋面前:“我们愿意跟随总兵官大人消灭鞑子,还我汉人江山!”
“好!好!大家都是汉人,应该齐心协力才是,常遇春,带他们去收编。”
常遇春去后,朱元璋让郭英跟在他身边,下令回安泰镇老营地扎营。一切就绪,他唤来吴良让他带几个兵勇到安泰镇去贴些安民告示,顺便看看有无扰民现象,有无粮食可购。他反复交代说:“如今我们有钱了,购粮一定要付足银两。”
今天,是他朱元璋特别高兴的一天,端坐在杨琏真伽豪华的大厅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战争就是这么神奇,一仗下来,转眼间兵力翻了一番,还有这么多金银珠宝,定远又指日可待……他想起马秀英,可惜不在身旁;他想起郭子兴,脸上露出些可怜;又想起孙德崖,不由得摇摇头。
“来人!”他喊道:“快去准备一桌酒菜,请常总管都督与汤管军总管来。”席间,常遇春来问他:“不知总兵官什么时候出兵,花云那边怎么安排?”
“花云,就让他呆在定远城外。出兵定远的事,我们再好好议议。”朱元璋高兴地说:“来,来来,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谈。”
所有能做大事的人似乎都是这样:对周围环境看得非常清楚,能准确地知道自己当前最需要的是什么,能够适时地利用他人的长处,对症下药地弥补自己的欠缺,从而健康地成长自己。
拥有2万兵马的朱元璋住在小小的安泰镇已有两日,却还是按兵不动。他的部下,有的劝他速攻定远,有的劝他去打德胜山夺了冯氏俩兄弟的粮食来,朱元璋认为都不妥。
定远现在正缺粮食,若攻下定远,等待我的只是几万饥民,自己部队的粮食已危在旦夕,又拿什么来安置这些饥民。冯氏两兄弟有粮食,可他们是定远一带最有名望的乡绅,若去抢劫他们,势必大失民心,今后定为定远富人视为敌人;而且冯氏二兄弟虽仅有七千人马,为自保必当勇猛拼杀,加上他们既占地利之险,又占山民之助,若倾力去夺,胜负恐难预料。朱元璋苦苦地思考着,权衡着,丝毫不敢有半点马虎。眼前的胜利增加了他一些自信,同时也让他多了点担心。聪明人总是与强者去比,这样他才知道自己的不足,知道还要努力。朱元璋便是这样,他此行虽然旗开得胜,军事势力翻了一番,但他知道自己实在还很弱。此刻的朱元璋,已经非常深刻地认识到战争的残酷性,莫说是这一点小赢,就是大赢一百次,有一次输了,你就只能到地狱里去。有了这样的认识,他便不愿意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必须让自己步步为赢。这么想着,他感到许多事情是多么的力不从心,他多么希望,能有一个比他高明的人,来替他出出主意!
没有,暂时还没有,他虽然有一帮好兄弟,更有汤和、常遇春这样的将才,可是出谋划策,眼下却还只能靠自己。他苦苦地思考着,眼睛突然一亮:“不能强夺,难道不可以商量收购?”他自言自语,便顺了这条路,继续思考下去,直到有了一个成熟的主意,这才高兴地唤来汤和说:“有个大功劳,我要你去立,快去与郭英准备一下,呆会儿来拿我写的信去德胜山找冯氏兄弟,只需……”他示意汤和过来,凑在身边交待了半天,汤和一会皱眉,一会开眼笑。常遇春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待汤和离去,朱元璋才转向他说:“常将军,你去准备攻打定远罢,我得赶忙给冯氏兄弟写信。”
常遇春一时虽弄不明白朱元璋究竟要干什么,但要他去打定远,便高兴地去了。
冯国胜兄弟是定远一带首富,从小刻苦读书,精通儒学、兵法,长大后雄勇多智谋,原想替朝庭干一番事业,只因当时元朝不把汉人当人,定远那个鞑子县令总不能平等待之,一气之下,便移居德胜山,结寨自保。平日里研讨历史、兵法,分析世事时局,寻找着出路。这天,冯国胜、冯国用俩兄弟正在研究刘邦其人。冯国用说:“我思前想后,总想不明白汉帝怎么不是陈胜、吴广,而是刘邦?”
“我想是陈胜、吴广起事后渐失人心,而刘邦从起事到事成这之间,似乎较得人心……”
正说着,有人来报:“朱元璋手下汤和求见。”冯国胜与兄弟相视一笑说:“快请进来。”
汤和与郭英进来,见了冯国胜兄弟便恭恭敬敬地一揖。
“我们奉总兵官之令特来拜见两位寨主。”汤和说:“我们总兵官说了,他本来要亲自前来拜见,只因军务缠身,无法脱身,现令我们代表他向二位寨主表示歉意。”
冯氏兄弟听了,又相视一笑,连声说:“总兵官太客气,山民实在不敢当。二位请坐下喝茶。”
“为表示歉意,我们总兵官给二位写了封信,还请观过。”汤和从怀里拿出信来双后捧上递到冯氏兄弟面前。
冯国用看一眼哥哥,伸手接了信展开唸道:
冯国胜、冯国用二位绅士:
朱元璋久闻二位贤德,只因不满鞑子淫威而移居山里,我等甚是仰慕。而今元璋奉郭元帅之命攻占定远,因知定远缺粮,民众饥饿,如此时进兵,虽说定远易得,但必陷百姓于水火。思之再三,决定驻兵城外,待筹够粮食,再入定远,既遂鞑子,又解民困。奈何费尽心机,筹粮未得,现闻德胜山存粮甚丰,为定远百姓计,故斗胆委汤和、郭英代我出面请求二位为我解难。如蒙二位愿意,我朱元璋感激不尽,愿出高于市场二倍的价格求购粮食。请二位绅士看在为遂鞑子的份上出手救我。
此
朱元璋拜上
公元一三五五年十月初二
冯国胜唸完信,心里非常激动,兄弟俩进里屋商议之后,决定随汤和去会一会朱元璋,商议有关事情,汤和与郭英听了,都非常高兴。冯国胜交待冯国用几句,便与汤和、郭英一道下山。
朱元璋知道冯国胜求见,起身迎至门外,拉着冯国胜的手一路走进总兵官大营。
分宾主坐下,朱元璋忙唤上茶。冯国胜认真地打量着朱元璋,见他额宽唇厚,相貌雄伟,不由得暗自称奇。
“总兵官的书信,山民拜读了,总兵官的溢美之言,山民实在愧当。至于粮食价格,也是山民所不敢接受。”冯国胜说到这儿稍作停顿,见朱元璋要搭腔,便抢了话头接着说:“总兵官自从投奔郭元帅之后,不到一年,建功立业,如今握兵出征,定远已是囊中之物,不知总兵官,夺了定远,又何打算?”
此时的朱元璋,虽说统兵近二万人,似乎也威风八面,但对读书人,心里还是非常敬重的,一见冯国胜温雅的举止,便生出许多好感。这会儿又听冯国胜出言不凡,一语道出自己一直在考虑的事情,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敬重,友好地一笑说:“蒙郭元帅错爱,得此总兵官官阶,实在不足道。我虽读书不多,却也闻‘宠位不足以尊我,而卑贱不足以卑已’之言。当今之世,几日便由民而为王者,实在不止一个,一个小小总兵官,又能如何?”朱元璋说到这儿也稍作停顿,见冯国胜很高兴地点点头才接着说:“至于夺了定远,我将整顿军队,严明纪律,出告示安定民心,访贤能求教发展之道。到时候,我将首先拜访冯先生兄弟。”
冯国胜认真地听着,越听越是激动,脱口而出:“总兵官所言发展之道,不知所指是何物?诸侯一方?称王一禹?还是欲霸天下?”
朱元璋听了,精神大震,对这些事情,他还未敢多想,只是有个朦胧中的希望,现在有人这么问他,不由有些激动,对冯国胜,更是敬佩不已,开口道:“当今乱世,群雄竟起,元朝失尽人心,必亡无疑,取而代之者,必是起兵群雄之一。只是元璋为后起之人,追随郭元帅身后,虽远离群雄之列,却也想见贤思齐,努力去做,如得民众拥护,贤能之士相助,或许也能成点事业。”
“追随郭元帅身后,远离群雄之列?总兵官过谦了。”冯国胜说:“这只是以前的事。而如今,总兵官独率精兵,虎视定远……”
“可是,我还不到二万之众,其中万余人还是刚刚收服的降兵。”朱元璋自嘲地说。
“进城仅是三人,二年出城便有八千,不到十天就发展到二万!”冯国胜说:“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总兵官的仁、智、勇,看看当今群雄,又有谁能及?”冯国胜说到这儿停了一下。
朱元璋见他拿自己与当今群雄相比,实在很想听一听,因此并不啃声。冯国胜见了,知道他想听,便说:“当今群雄,最主要的也就这么六位,浙江临海的方国珍,原是个贩盐的,性格刚愎,又出尔反尔;江苏铜山的李芝麻,原是务农的,狭隘执拗,聪明过头;湖北湍水的徐寿辉,原是卖布的,心无智谋,优柔而怯懦,当断难断;江苏高邮的张士诚,原是盐贩子,气量狭小,贪图享受,难成大事;你们安徽的刘福通,原是个教士,忠义却无远见,枭勇缺少大谋;至于濠州的郭子兴,也是死守一寓,无远图之大志……依我看,这些人都不能跟你比。”
“先生真是万分的过奖了。我朱元璋如今连个立身之地也没有,怎么敢与当今群雄去比,他们可都是跨有一省或几省,拥兵几万,几十万,称王的称王,称帅的称帅……”
“这有什么,世事造英雄。元朝那个皇帝肯定是坐不久了。只是看来看去,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人当中也难有一位能一统天下,打出个皇帝来。”
俩人越谈越投机,都有相见恨晚之感,朱元璋本来就思贤若渴,当下里,非拜冯国胜为军师不可,冯国胜稍加谦让,便欣然接受。朱元璋大喜过望。让人摆上酒宴,唤来汤和和常遇春等爱将,与冯国胜痛饮至深夜。
第二天一早醒来,朱元璋召来众将官,大家一起商议进攻定远之战事。常遇春首先讲了自己对战事方方面面的安排,言毕,双目望着朱元璋,想听他的命令。朱元璋对常遇春点点头,把目光移到冯国胜身上。冯国胜见了,点头一笑站起来说:“常将军不愧是位常胜将军,对攻占定远的安排布置,可谓是滴水不漏,令人佩服。只是,这定远也如其他许多县城一样,就一个蒙古人县令,守将最多有三个是蒙古人。平时里,这些蒙古人就会敲诉逞威,无论是军人还是百姓都受够了他们的窝囊气。我们这次攻占定远,是为顺天救民,只要我们把这些写明白绑在箭上射进城里,定远自然是不攻自破。”
常遇春与汤和听了,都不敢相信,欲待开言,被朱元璋拦住,说:“常将军就按冯军师的办,再重新安排一下。若不行,再强行进攻也不迟。”
常遇春、汤和听了,领命前去重新安排布署军队。当天下午,朱元璋大军已将定远围得水泄不通,却不去进攻只往城里放箭,每支箭上都绑着一封信,上面写着:“我们奉小明王令来攻占定远,只为驱逐鞑子,赶走贪官,定远百姓,守军,我们一概视为兄弟,若有助我们攻占定远的,论功行赏……”定远县令耶律正呼也得到一封,还没看完,心里那股火把脸气得煞白,他圆睁双眼,将信高高举起,狠狠地丢在地上。就在这时,只听得外面乱哄哄的,有人大声喊:“叛贼打进城来啦!叛贼打进城来啦!”
“唉,完了!”耶律正呼拔出剑来回头四望,刚才那门役早不知去向。“唉!”他叹口气,提剑朝里边走去,刚到门帘处,他的卫兵付友德从后一剑剌去,这县令啊呀一声倒地。付友德欺身向前,将他翻过来,看到耶律正呼圆睁的双眼,不禁用脚将头推向一边,紧接着举起利剑,割下县令的头,抱起就往外走,不巧与提剑闯进来的花云撞着。花云刚要挥剑去砍,见他手上提一个人头,一楞。这当儿,付友德递过人头说:“鞑子县令被我杀了,我还得去救义弟。”
花云随了付友德赶往大牢,一间阴暗的小屋,沐英被捆在柱上,早已昏死过去。二人架了沐英,走出大牢,直往县府里去。
“禀总兵官,是这位勇士杀了县令……”没等花云说完,冯国胜走上前去,对刚刚醒来的沐英喊道:“贤侄,没想到他们把你折磨成这样,真怪我无能啊!”见朱元璋眼不眨地望着他,冯国胜便对朱元璋说:“他叫沐英,父亲沐丰,是我好友,原是元朝肃政廉访司长,因捉贪官得罪元人,放逐定州,被定州县令折磨至死,沐英去找县令讨回公道,却落得如此下场。”
“真是久仰了。沐丰为人,我朱元璋早听说过,如此英雄忠贞之人,竟落得这么个下场,也见得元朝腐败无药了。”朱元璋说着走进沐英,只见他伤痕累累,神情却很坦然,眉宇之间,英气勃发。
“真是坦坦君子之后,果然不同一般。”朱元璋脱口而出:“我朱元璋有子如是,自当心满意足。”
冯国胜闻言,眼睛一亮,走上一步说:“沐英今年刚满十五,如今孤身一人,总兵官如真看得起,何不收为义子。”
于是沐英跪拜义父,朱元璋有了第一个义子。
骤来的胜利会让庸者躁动,但对于经过磨练的人,却正是他成就大事的天赐良机。在命运的颠沛中,最可看出人的智慧和勇气。
那天清晨朱元璋离开后,马秀英立刻来到郭元帅府。郭子兴还在熟睡,郭夫人刚刚起床,见了马秀英,忙迎到客厅。坐下来后,马秀英便将孙德崖先是要将女儿许给朱元璋,而后派人给元军报信,要置朱元璋于死地,最后派人来刺杀朱元璋的事一一说了。郭夫人听后大怒,说:“这还了得,我这就去告诉你义父,让他把孙德崖抓起来。”
“可是,孙德崖势力也不小,这么一闹,岂不是要大乱了。出城不远就有元军,到时可怎么办?”
郭夫人听了,这才冷静下来。由不得问马秀英:“你说怎么办?”
“我就是担心义军内部为元璋的事自相残杀,才让他一早出城去了。”
“朱元璋走了?”
“嗯。”
“唉,这个孙德崖!”郭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马秀英:“你有几个月身孕了,他却只能躲出去,真难为你。”
“我不要紧,有小红照顾,还有义母你痛爱,只是这事,一定要跟郭元帅讲清,让他说元璋是他派出去的,不然,孙德崖要派兵去追杀朱元璋,怎么办?”
“对,这事一定要给你义父讲清楚。不过你放心,你义父也知道孙德崖的狼子野心。有元璋在外面,对孙德崖也是个威胁,你义父胆儿也更大些。”
“还是义母想得周祥。”马秀英说。
“我这就去跟他先说,到时你再进来。”郭夫人吩咐马秀英。
俩个女人,很快说服了郭元帅。马秀英目的达到,匆匆回家,以后便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整日与诗书为伴,倒也得到不少乐趣。这日读到曹操的《蒿里行》,联想一时很多,心潮起伏难平,支频凝目想了好一阵,便唤小红过来,说道:“给我准备纸笔。”
她走到桌前,奋笔书写:“关东有义士,兴兵讨群凶。初期会盟津,乃心在咸阳。军合力不齐,踌躇而雁行……”马秀英握笔凝思:
想当初郭元帅在濠州起事,振臂一呼,应者如云。自己父亲,倾其所有全力资之。大家雄心勃勃,追随义军,驱逐鞑子,还我河山,就象曹操当年想的“心乃咸阳”。可是,竟然又是“军合力不齐”,而且还在元帅府内!真让人担心,这么支队伍,凭什么能去争天下?!马秀英想到这里,由不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正在这时,小红慌乱地进来:“夫人,不好了,郭元帅被抓起来了,孙副帅派一队兵进来了。”
原来,这年2月刘福通迎韩山童之子韩林儿为帝,建都亳州,国号大宋,改元龙凤。一时之间,中原各地的红巾军都接受了大宋政权的领导。此后,刘福通为扩大战果、分散元军对大宋政权的压力,遣军三路北伐。刘福通手下大将赵均用在盱眙西部与北上元军接触大战并为之所败逃进濠州。这赵均用是刘福通手下得力战将,败退之军也比濠州城里的三万余众多出一倍,他一入濠州城,立刻肆无异旦,喧宾夺主,发号施令。这使得郭、孙二人都非常的不愉快。原来郭子兴曾主张大开城门,迎接赵均用;孙德崖则主张,宛言谢客,给些粮食让他们暂住城外。现在,郭子兴也承认孙德崖当初所见极是,悔不该纳赵进城,不免牢骚几句。孙德崖听了,心生一计,心想:赵均用不过只是暂住而已,何不趁此机会,借赵均用之手除了郭子兴!
于是,孙德崖去找赵均用,诬说郭子兴当初就不肯开城纳赵进门。赵均用听了,果然火冒三丈,立刻下令关了郭子兴,并允诺待禀了小明王,便由孙德崖来做濠州这个元帅。孙德崖担心在外的朱元璋,又诬陷说他与郭子兴都有谋反之心,赵均用便一面派人去定远令朱元璋速回濠州,一面让人将马秀英看管起来。马秀英对这些事,原有些耳闻,如今细细思索一阵,倒也明白许多,不由忙派人去给朱元璋送个消息。
自进入定远以后,朱元璋的名声日益增大,他二姐夫李帧携着儿子李文忠来投奔,话没谈两句,大哥重五的儿子朱文正也奔来认叔叔。朱元璋大为高兴,孤身一人十多年,如今有了姐夫,有了两个侄儿,还有一个义子。
“我看得好好摆桌家宴庆贺一番。”朱元璋对李帧说。“到时别忘了请冯先生、常遇春、汤和都来。”
席间,朱元璋问冯国胜:“我们入定远已有两日,按照先生的意见,安民整军进行得有条不紊,不知下一步该向何方更好一些?”
冯国胜说:“孙子日:夫兵形象水,水之行,避高而趋下;兵之胜,避实而击虚。这是说用兵的规律好似水的流动,水流动是避开高处而向低处;用兵是避开敌人坚实之处而攻击它虚弱的地方。如今,元朝主力在北方与刘福通开战,中线西边河北有张士诚,中间安徽有郭子兴,东边江苏有徐寿辉,如今这些人都或多或少牵制元军兵力。镇抚正遇上这天赐良机,转眼拥有四万余众。依山民看来,如能趁此良机,攻取附近小镇,小城,安抚百姓,畜积粮食,扩大军队,不出几月,便可拥兵十万,再视情况而定,占据更大些的城市,进一步扩大军队。到时与群雄去争霸天下,岂不是谋定而行之事。”
朱元璋认真地听着,越来越感到冯国胜在诸多事情的看法上胜过自己一筹,他明显地看出冯先生在许多问题上比他看得更准,更全面,觉着与他交谈,对一些本来模糊了的事情清楚了许多,心里非常高兴,凡有攻占之事,都与军师商议而行。
就在朱元璋一门心事想趁此良机,攻取附近小镇时,濠州突然来了两个官差,一个叫张正刚,一个叫张大茂,一进镇抚府,就神气十足地说:“郭元帅请总兵官速回濠州议事。”
朱元璋见了,心里疑团顿生,让人安排俩官差去休息,对冯国胜说:“情况恐怕不妙,八成是郭元帅给囚起来了,不然怎么会是孙德崖的手下来传达郭元帅的命令?”
“真是这样,我看不是八成,是十成。”冯国胜说:“当务之急得先派人去濠州打探情况。”
朱元璋稍一迷神,立刻想出了个法子,他对冯国胜说:“现在去濠州,怕是来不赢了,只有让孙副帅的两个人开口,情况才知道的更快。”说罢唤来汤和,把刚才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命令说:“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张正刚开口,那个张大茂先不要惊动,得让他回去报信。”
汤和笑笑,领命去了。不多一会,汤和进来,将赵均用如何进城,孙德崖如何挑拨,如何囚了郭元帅,软禁了马秀英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朱元璋听后,皱紧眉头:“我得速去濠州一趟。”说完他征询地望着冯国胜。
“我看也只能如此,就让我也陪总兵官去一趟”冯国胜说完凑近朱元璋的耳语一番。朱元璋听后让军士押来张大茂,搬出两墰好酒将他醉倒在地。
“快请张正刚来!”朱元璋喝道。
朱元璋见张正刚进来便说:“你回去跟郭元帅说,我们刚拿下定远,许多粮食要装运。三天后,朱元璋将带着所有部队和粮食回濠州听命。你这位兄弟不胜酒力,只喝两碗就醉成这样,你看能不能带他一起回去?”
张正刚过去推揉着张大茂,张大茂已醉得如死猪一般,怎么也推不醒,想到孙副帅临走前吩咐他速去速归,一刻也不能耽误,便说:“军务紧急,我这就回濠州禀告,他就只有暂在这里留住一宿了。”
待张正刚离去,朱元璋令人将张大茂绑了,丢在马背上……
借赵均用之手扣押了郭子兴后,孙德崖非常得意,只等朱元璋来,一起擒住,濠州就是我一人的天下了。正得意着,张正刚敲门进来。听完张正刚的报告,孙德崖大骂张大茂,然后一挥手唤出肖辉。
“三天后,你亲自带些人去日夜把守城门,见了朱元璋,立刻捆来见我。”
“是,孙元帅!”肖辉恭身出去。
一切顺利,孙德崖高兴地哼起曲子来。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这时,朱元璋与冯国胜已站在赵均用面前。赵均用初见朱元璋与冯国胜,由不得几分惊奇,但毕竟是沙场老将,待镇定地听了朱元璋一一诉说孙德崖诬陷郭子兴的事,更有几分疑怀,他一双圆眼睁睁地望着朱元璋与冯国胜,那分明就是在问:“真是这样么?”
“汤和,快将证人带来。”朱元璋朝外喊道。
那个张大茂,两墰子酒下肚,晕晕呼呼了一夜,从马背上解下来时刚醒,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送到赵均用面前:“快说,将孙德崖诬陷郭元帅的事如实地讲出来。”朱元璋说。
张大茂四处望望,是在郭元帅府里,可眼前只有朱元璋、冯国胜、汤和,只好将孙德崖的阴谋全盘供出。听完张大茂的供词,赵均用脸上粗糙的肌肉抖了几抖。立即下令拿下孙德崖。
朱元璋走进濠州大牢的尽头,打开一扇厚实的铁门,郭子兴躺在草堆里,已经淹淹一息了,他亲自将郭子兴送回帅府。郭夫人见到昏迷不省人事的郭子兴,不由得大哭。朱元璋一边劝慰一边对下人喝道:“快去请东门道的张医师来!”
张医师是濠州城最好的医师,替郭子兴把脉之后摇了摇头,说:“准备后事罢。”
也算是一时英雄,就这么去了,朱元璋一楞,随即泪如聚雨,跪倒在郭子兴床前泣声呼喊:“郭元帅,郭元帅……”
马秀英见此情景,顿时又悲又喜:悲的是义父郭子兴被那孙德崖害死,喜的是自己的丈夫又一次战败强大的敌人。她爱怜地看着朱元璋,又痛心地看着郭夫人,离别以后,自己日思夜盼,望着能与朱元璋相聚,想不到分别这么久,竟在这种场合下碰面。
她典着老大不小的肚子,走过去拉起朱元璋,深情地望着朱元璋泪汪汪的眼。
郭子兴的丧事办得非常隆重,全军上下都替郭子兴佩了块白纱。二公子郭天叙,却在父亲去世后第三天才赶回来。在孙德崖派人去抓他的那晚,他正与濠州最有名的歌妓柳星月在梦魂楼鬼混,这才免了与父亲同样的下场。
赵均用是个饱读诗书颇有名望的大将军,虽不会去认什么错,但还是想用行动来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他将濠州发生的事情禀告了大宋王朝,请小明王韩林儿对郭子兴的亲属加官进爵,结果:郭天叙为元帅,其妻弟张天佑为右副元帅,朱元璋为左副元帅。三人接旨谢恩毕,郭天叙面带喜色,朱元璋表面镇定,心里却很不是滋味,看着洋洋得意的郭天叙,心想:这个小明王,不是想把濠州军队都给葬送了吧?然而,远隔千里的皇帝,又怎么能知道他们这几个人的能力。从来从上到下的任命,又有多少是合付实情?
送走赵均用,朱元璋与郭天叙都松了口气,但是,当他们四目相望时,郭天叙不由得暗自吸了口冷气。从朱元璋投奔濠州城的第一天,郭天叙便跟他较上了劲,开始是看不起这个和尚,后来便十分忌诟,再后来在忌诟中由不得生出些害怕来。如今父亲去世了,濠州城里就那么几万军队,他朱元璋单是留守定远的就有四万余众,还有那个常遇春、汤和、花云等一干死弟兄。他能服从我吗?郭天叙在心里问自己。
朱元璋让他去帅府议一议军政大事,他却说太倦了,匆匆离去,其实是心里害怕,有意避开。回到府里,心腹张和、赵青云正等着,郭天叙看他俩唯唯诺诺,一抖帅服端坐帅椅问道:“如今孙德崖已死,我帅印在手,朱元璋该怎么办?”
“朱元璋狼子野心,老帅在时,他就不把你放在眼里,现在恐怕更是不服。”赵青去说。
“依你该怎么办?”
“我看不如乘此大好机会……”赵青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你看呢?”郭天叙掉头征求张和的意见。
“我想也只能如此,如今他们就三个人,待明天到帅府议事时,全部请来,我们先在周围埋伏好刀斧手……”张和声音越说越低,只见郭天叙连连点头。在任何场合下,但凡庸才当上了头,他首先要对付的,便是他手下中比他更强的人。郭天叙自然不可能另外,他对比他差多了的张和说:“好罢,你们分头去安排。明天大功告成,我们再摆酒庆功。到时,我封你二人,为大将军。”
说完,郭天叙匆忙离开。歌妓柳星月在等着,他要马上去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如今父亲走了,我帅印在握,做事可以有持无恐了!他心花怒放地喊道。
人在智慧上,精神上的发达程度越高,人的情感就会越丰富,就越会知恩图报,将别人给自己的哪怕是一点点好处也记挂在心,有机会就予以回报,并从中获得莫大满足和快乐。
朱元璋回到府里,冯国胜、汤和、马秀英三双眼睛都一起望着他。
“赵均用走后,我约郭天叙去帅府议事,他说太倦便匆匆去了。”朱元璋告诉他们说。
大家会意地一笑,刚才他们已经讨论了这件事,一致认为郭公子一定会杀了他们而后快,当冯国胜把这意思讲出来,朱元璋说:“我们还是走罢。”
冯国胜要朱元璋把这事想清楚,认为这可关键时期。他分析说:现在元军日落西山,义军蓬勃发展。北面刘福通全面进攻,在许昌、长葛连败元军主力答失八都鲁;西面徐寿辉在汉川击败元军,占领武昌;东面张士诚大举南下,已占通州、福山港、常都,进逼江南大都市平江。我们如果能趁势拥有濠州,合定远之兵直取滁州,而后攻南京,到时势力比之诸路义军都不会弱,再以仁德去与他们争霸天下,实在是胜算多多。如果现在不趁势夺了濠州,而是还走定远,郭天叙必是时时牵挂,非除之而后快。我们除了夺些四邻小城更难有所为,还要担心郭天叙乘虚袭后。结果势必发展艰难,与郭天叙一起受他人所治。
朱元璋谈了自己的看法:他承认军师的分析确实有理。但人生在世,有恩还是得报,郭元帅待我有知遇之恩,如今刚刚入土,我就如此对他儿子,实在是下不了手。再者,我们靠着红巾军小明王的旗号攻城纳降才名正言顺,如果反了便成杂牌,事情就难办许多。
冯国胜听了沉思一会又说:“我认为郭天叙如是能成事之人,您去强夺,自是不仁不义。但这郭天叙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且大丈夫在世,需以天下人安危为己任,你对他一人之仁,整个郭家军队将毁于他手。至于小明王旗号,你总归是能打下去的,只换主帅,稍用手段就行。”
朱元璋想了想还是认为不妥。说:“瞒天瞒地,瞒得了所有人,我总瞒不过自己。愧对郭元帅知遇之恩,心里不安,纵然得了天下,又当如何?”
冯国胜、汤和听朱元璋这般说了,便不再言语,把目光投向马秀英。
“军师,你刚才一番话,字字发自肺府,令人感动。”马秀英典着个大肚子,对冯国胜说:“若依军师之言,元璋确实事成有望。但元璋有他的难处,你们明天,就设法速速离去,有我留在这儿,天叙定会对元璋少些牵挂,也不定非除去而后快了。”
“真要走,现在就得走。”冯国胜说,抬头对朱元璋望着。朱元璋点了点头,目光不由得落在马秀英身上。
“你放心地去吧,这儿有小红照顾我,待你们走了,我把义母也接来。”
朱元璋不说话,只慢慢地朝马秀英走去。众人见了,都识趣地离开,留下这一点点时间,让他俩说几句贴心话。朱元璋见人都走了,轻轻地拥着马秀英,说:“你还没生,我们果然又见面了,只是又要走,真难为你了。”说着,忍不住流下眼泪。
“没,没什么……”马秀英替丈夫擦去泪珠,看朱元璋一个大男人流了泪,忍不住泪也大颗大颗地流下来。朱元璋又伸手替她去擦。
“我,还真忘了,你先给我们的孩子取个名。”
“这事我早就想好了。”朱元璋说:“生的若是儿子,就单名一个标;生的若是女儿,就叫临安。”
“真难为你为我们儿子的一番若心,朱标,好。”马秀英破涕为笑,高兴地说。
清晨,郭天叙早早醒来,看看身边的柳星月,忍不住又垂头去吻她一吻。柳星月睁开柳眼儿:“来,再睡一会儿。”
“不行,我今天有件天大的正事要办。到时候,我陪你三天三夜。”郭天叙说完,匆匆地回到元帅府。张和与赵青云告诉他: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就只等那朱和尚来送死。郭天叙听罢一挥手,洒脱地坐上元帅椅。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已经过得太久了,还不见朱元璋的影子。郭天叙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就在这时,门外来了个人,是马秀英。
“禀郭元帅,昨日深夜定远来人报急,说是滁州元军兴兵进犯,元璋等连夜赶回去了,只是害怕郭元帅担心,特让我一早来禀告,待他平定进犯定远之兵,即刻前来请罪。”
郭天叙惊得目瞪口呆,望着个大肚子马秀英,咬牙切齿地,好一响,才仰天叹出口气来。
这时候,朱元璋一行已了到金枪河边。这儿有条道绕着山峰往左边去,只有十几里路,便到了太平乡。望着潺潺东流的河水,朱元璋不由得想起了那曲线温柔似美人的山峰,想起那山上的青草绿树,偶尔裸露的岩石,想起那朝拜的游戏,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兄弟和那许多儿时的朋友……
“我有些累了,想歇歇。”朱元璋驻马说。
汤和朝后看了看担心地说:“那郭天叙……”
“没关系,郭大元帅是不会追的。就歇歇吧。”冯国胜说。
朱元璋说累是假的,实在是看到了家乡的河,他不想就这么快离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面。那小路上,走来位年老妇人,头发已经斑白,走起路来还那么精神,朱元璋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他真想走过去跟她打个招呼,跟她说几句话……
“朱元帅,从这条道过去,可是你的家。”冯国胜看透了朱元璋的心思,问道。
“是的,进去十几里路就到了。”
“看来元帅是想家了。”
“是啊,可是,家里一个亲人也没了。”
“我也是的,家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汤和说:“只不过,象徐达、胡大海、陈德、丁德兴、邓友德这些人,我还是常想着,不知他们过的怎样了。
“对,我们回去一下。”朱元璋眼睛闪着光亮说:“我们还有许多儿时的朋友在那里,把他们招到军队里来。”
“好哇,我们去招兵,招一队子弟兵来。”汤和首先赞成。
“那我们就走吧。”冯国胜说着先站起来。
三条好汉,翻身上马,顺着绕着山峰往左边的那条道跑去……太平乡,就在前面,眼前的一山一石,都是这么的熟悉;太平乡,就快到了,前面有位老人象是跌倒了,旁边一位小孩正努力地将他掺扶起来。
朱元璋勒住僵绳,下马缓缓地走到老人跟前。小孩太小,朱元璋伸出手来,帮着扶起老人。
“老人家,又要出去?”看到老人,小孩手上的破碗,他知道他们要去沿街乞讨。
“没法子,天旱得很,粮食够不上交租,家里已经几天揭不开锅,一屋子的病人、饿人……
朱元璋只觉得心里憋的慌,泪水差点流出来,他摸摸身上,还有些碎银,全部拿出来塞给老人。
老人惊得目瞪口呆,他一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自言自语地说:“这怎么成,这怎么成?”
银子从他手上掉到地下,那小孩忙捡起来,好奇地看着:“爷爷,咱们快回去,买粮,给奶奶治病。”小孩推着老人。
“走罢,老人家住哪里?”
老人一指前面的寨子。
“我们也走那边,一路走罢。”
“你叫什么名子?”老人问道。
朱元璋只是笑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老人见朱元璋笑而不答,不由得急了,跟着他一路说:“你一定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没能力报答你,我要给你四海扬名。”
这时已经进了村口,周围围了不少人。朱元璋对众人看看,高兴地说:“我是穷人的儿子,这次来,是来召兵。扩大我们穷人自己的军队。”
“我信你,我信!”老人捧起手上的银子:“是我们的救星,穷人的救星来啦!”他嘶哑地喊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这不是前寨太平村朱家的……”一位中年的人打量着朱元璋。
“是的,我叫朱重八,谁信得过我,跟我走。”朱元璋充满激情地说。
“你们还犹豫什么,快跟朱重八去!”老人喊起来:“乡里乡亲的,他把银子都给我了。”
在还没有被城市文明侵扰的乡村,人们更相信老人。除了过去的经验和知识,新生的似乎太少,这种经验和知识的传递,往往是通过老人。久而久之,一代又一代,老人自然都成了先生。比起年青人来,他们更有号召力。听了老人的喊叫,青年人都跟着吼起来:“我们跟朱重八走,我们跟朱重八走!”
“好!好!好!”冯国胜挤进来说:“愿意跟我们走的,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在前面的太平村等大家。”
年青人有的回去准备,有的仍然跟着。沿路走去,越来越多的人跟上了,其中有些是认识朱元璋的,他们互相转告着,走进村时,已经有一大群人了。
汤和正与几个年轻人谈得热闹,冯国胜让他准备好桌子,纸笔,扯开嗓门喊道:“愿跟我们走的,请到这儿来登记。”
听到呼声,一条结实的汉子,握了把砍柴刀,他并不怎么用力,就分开了众人,一直走到朱元璋面前:“重八哥,你认得我么?”
朱元璋打量着他,又看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位英武小伙子。
“胡大海!”朱元璋喊起来。没想到小时候瘦弱的胡大海,如今这么结实。只是那浓眉、大眼,还有略嘟起的嘴唇,与原来的一模一样。
“这位壮士是谁?”朱元璋还是想不起胡大海身后的那位英武小伙子是谁,不由盯着他问胡大海。
“徐达。”小伙子不等胡大海回话,自己上前一步,朗朗地对朱元璋说:“我比你小几岁,记得你,你不记得我。”
朱元璋记起来了,就是那位头大身小,爱坐在石头上望天沉思的小男孩,如今竟是一表人材,虽然年纪轻轻,却这么镇定沉稳,英姿勃发。朱元璋似乎是一见钟情,对徐达特别喜欢,转头对冯国胜说:“快登记,胡大海、徐达。”
接着又来了丁德兴、耿再成、陈恒、顾时等二十多人。朱元璋大为高兴,当即摆了十多桌酒席,敬请乡亲们同饮。直到下午,这才带了众人,依依不舍地离开太平村,回到定远。这回召来的都是自己的乡亲,朱元璋对他们从心里感到特别的亲近,特别的放心。他仿佛是找到了自己的亲人,心中充满了一种温馨的感情。从今往后,我一定要好好地培养他们,让他们一个个都当上大将军,成为我今后进一步发展的骨干、主力。朱元璋这么想着,便将这二十几人,编入各队,让他们从基层军官做起。独有徐达、胡大海,朱元璋认为他俩不是寻常之辈,就将他二人留在身边,为特殊培养的人才。从这以后,凡商议军中大事,徐达与胡大海俩人,都可以在一旁听着,不用回避。
紧接下来的两天,各路义军攻城掠地的消息不断传来,朱元璋请来军师及诸将,商议发展之路。
这一年,是朱元璋的关键时期,群雄正在发展,一切靠实力说话,如果不能迅速崛起,就只能为他人所灭。冯国胜替朱元璋设计了上、中、下三策。上策就是杀了郭天叙,夺取濠州,中策是夺取滁州,下策是仅夺周边小镇。朱元璋选择了中策。可是他要去夺取滁州,郭天叙必然从后面夹击,灭了他而后快。怎么办呢?冯国胜替他想出了一个阴招,就是引诱使郭天叙去攻打南京。这对郭天叙来讲,无疑会是灭顶之灾。
对此,朱元璋已经想到了。可如果真是那样,我对马秀英,对小明王不是都好交代的多吗?朱元璋在心里对自己说,于是决定就这么干。
可是,郭天叙能上他的这个当吗?
真正的统帅人物,面对许多无法逆转的危险时,他们总是能先预料敌人可能采取的行动,然后先发制人,由此控制着对手的行动和情绪,使之随着自己的意愿走向失败,自己则转危为安。
人生就是这么回事,运气有时说来就来,正当朱元璋担心郭天叙会不会去攻南京时,郭天叙派赵青云来了。他实在担心朱元璋在外面日益壮大,到时候灭了自己,想骗他回去杀了而后快。这赵青云一路进来看到朱元璋军容整齐,士兵精神,又见帅府里人才济济,不免心里一阵阵担心,说:“郭元帅差我来问,定远的军务可处理好了,如果能抽出身来,请朱副元帅速回濠州,商议大事。”
“定远的军务已经处理好了,只是现在有个好事情。”朱元璋先卖了个关子,然后缓缓地说道:“由于其他各路义军群起攻城掠地,南京现已非常空虚,我想趁此良机,进军南京,一举夺之献给郭元帅,以扩展我濠州地盘,还请赵将军速去将此事报告郭元帅,我这里即刻发兵。”
赵青云听了,大吃一惊,匆忙赶去回报。
赵青云走后,朱元璋与冯国胜相视一笑,常遇春还不太明白,问道:“此时滁州不夺,去攻南京,况且还有濠州之兵,岂不是三面受敌?”
朱元璋冯国胜又是相视一笑,然后问常遇春:“你说该怎么办?”
“先夺下八斗和张桥两镇,为进兵滁州作好准备。”见朱元璋点点头,常遇春接着说:“如果您同意,我与汤和愿去夺下八斗和张桥两镇。”
“杀鸡焉用牛刀。”朱元璋笑了笑,目光直逼徐达与胡大海,说:“这回就让你们去罢。只是临行前,多向常遇春和汤和讨教些经验。”
待众将走后,冯国胜对朱元璋说:“这事我反复考虑,还得请郭夫人再次出面,方可保万无一失。”
朱元璋听了,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唤来吴良,如此、如此交待一番,再来看冯国胜,见他点了点头,便让吴良去了。
大凡从苦难中走出来的人,为生存之计,总有些小小的手段。这些手段在为活命时似乎让人嗤之以鼻,给人有无赖的感觉,然而当你统兵数万,征战四方时,倒算得是谋略智慧了。朱元璋这一路走来,似乎就是靠这些“谋略智慧”帮了大忙。朱元璋这么想着不由得暗自发笑。突然,他看见冯国胜在看他,似乎有话要说,忙收了笑,将目光迎上去,催他快说。
“我还真有件事要讲给您听,如果你不能接受,就当我没说。”没想到向来爽快的冯国胜,这回却有些吱吱唔唔。
“好,我答应你。”朱元璋回答得很爽快。
“你前天在太平村时说‘我是个穷人’,你还记得吗?”
“记得。”
“我认为,这话,今后还是不提为妥。”冯国胜这话说出口,他分明地看到朱元璋脸上粗糙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但还是勇敢地说:“你如果这么提,那么便会拒绝许多本来可以支持你的力量。你如今是参与争夺天下之战,务必要争取一切可能争取的力量来支持你,这才能尽快发展壮大……”
朱元璋极认真地听着,作为穷苦人出生的他感情上总觉着有些别扭,他发觉,自己与这些乡绅,还是有不少距离的。这些有钱人……不过,他说得也对,我现在确实需要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来帮助我,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赢!这么想着,朱元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冯国胜来到他的元帅府,朱元璋也不说话,拉着他来到里间的书房。
“你来看看。我把你昨天给我讲的对联写下来了,我要把它挂在帅府当中,今后,这就是我们的战斗口号。”
“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好,好!”冯国胜一字一字地朗读完,连声说好,激动得双眼湿润起来。
冯国胜去后,常遇春进来对朱元璋说:“恭贺元帅一个大喜事。”
“什么喜事?”
“元帅得一天才将军。”
“人在哪里?”
“就是徐达。”常遇春说,敬佩之情,流于眉间:“刚才徐达找我议论出兵之事,布兵攻战,他一点即通,不要几战,绝对是个天才将军。”
“真的吗?”
“如果我常遇春看错了,算我有眼无珠。”
“胡大海呢?”
“也定会是员猛将。”
“英雄惜英雄,我相信你常遇春的目光。”元璋笑呵呵地说:“到时去攻滁州,我一定让徐达与胡大海为先锋。”
郭天叙这两天心情很不好,外面各路义军在纷纷发起攻势,独他郭元帅从父到子都无甚发展。他比父亲年轻,很想有一番作为,但又不知从何做起,思之再三,召来诸将商议。
主帅如此无能,手下的将军,也难高明到哪里去。诸将来到帅府,明白郭帅要他们商议的事,立即议论纷纷。有提打东面光明,有说打西面怀远,更多人主张了结了朱元璋的事再说。郭天叙听着,心想:这个朱元璋,何其简单,怎么能了结得了!好在他还能念及父亲知遇之恩,暂无反心,将马秀英留在濠州。可是,有一日他若作乱,我怎能平叛得了。这么想着,他有点恼怒,有点儿害怕,也有点儿担心……
“这个赵青云,怎么还不回来?”郭天叙烦躁地嘀咕,就在这时,疲惫不堪的赵青云歪了进来:“禀元帅。”他大口地喘着气:“朱元璋要去攻打南京。”
“什么,他不肯来见我?”
“他说现在南京非常空虚,想趁此夺了,献给郭元帅。”
“他夺了南京,还会给我?”郭天叙象是在问自己。正说着,有人报马秀英请见。郭天叙有些不耐烦,道:“让她进来,看她说些什么。”
马秀英已经快要生了,只因朱元璋事关紧急,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典着个老大的肚子,由小红扶着,一步步走进来,看看郭天叙,挣扎着要下拜,多亏小红扶着,这才没有摔倒。郭天叙见了,大声说:“礼就免了,有什么话,快说。”
“我想请你看在姐姐的份上,救朱元璋一命。”马秀英声泪俱下。
郭天叙不免心里一喜,问道:“谁要朱元璋的命?”
“是他自己要他自己的命。他为报义父的知遇之恩,现在要去攻打南京,为元帅你扩展地盘,我想请你念在姐姐的份上,出兵去攻打滁州,以作外援,防止元军从后面夹击元璋,让他多一份把握,拿下南京。”
“既然要我出兵,朱元璋为何自己不来?”郭天叙问。
“机会难得,转眼即失,元璋正在作战前准备,故而抽身不得。何况,请您出兵之事,也是姐姐我的主意,元璋担心你不肯,自己孤注一掷,趁此良机,一举拿下南京,献给元帅,以慰义父在天之灵。”
郭天叙听着,有几份心动,便说:“你去罢,容我与诸将商议后再说。”
“只是救兵如救火,慢一步就来不急了。”马秀英说着,退了出去。
这时,有探马来报:“只见朱元璋在整顿人马,分配粮食,经方打探,知道他们要袭击南京。”
接而连三的情况,郭天叙心里总算有了主张。心想:如果真让朱元璋占了南京,小明王定会对他刮目相看,位置完全可能在我元帅之上,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于是,郭天叙决定:
自己统兵打南京,建立不朽之伟业,而让朱元璋打滁州以作外援,防止元军从后面夹击。他想,只要朱元璋暂无反心,定会同意这么做,因为马秀英在他手里,而且又快生孩子,他料定朱元璋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经过这一番思考,郭天叙唤来张和,令他速去定远,与朱元璋商议此事。
第二日,张和回报,朱元璋同意按郭元帅的意见办,现已经准备就绪,只等郭元帅兵攻南京,朱元璋立马亲率军直取滁州,已诱南京驻军来援。郭天叙闻言,高兴万分,命令濠州军队,连夜向南京进发。
兵到定远时,果见粮草准备的稳稳当当。郭天叙高兴万分,接过粮草,命令全军,马不停蹄,直插南京。
送走郭天叙的部队,朱元璋长长地舒了口气,急召来汤和、徐达、胡大海等猛将,领雄兵四万,将滁州围困得水泄不通。
朱元璋亲自督战,让战士们挥刀舞茅,齐声喝喊:“山河奄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宋天。”那些不满蒙古贵族压迫的汉族富户听了,一面动员家丁为朱元璋通风报信,一面说服汉兵,不要为蒙古人卖命,一时间,滁州军心动摇,不少士兵丢抢躲藏。趁此机会,朱元璋命敢死队炸开东面城门,义军一拥而上。常遇春、徐达、胡大海、汤和、郭英、李文忠等一干猛将冲在前面,不断砍杀,不到两个时辰,滁州便落入朱元璋之手。
滁州守将阿乎都无见大势已去,这个元朝一流的将军,也只能仰天长叹一声,拔剑割破自己的脖子。
朱元璋与冯国胜骑马进城,直接到了阿乎都无的将军府内。冯国胜让人将那块将军府的牌扁拆下,换上元帅府的牌扁,然后吩咐人将写好了的“安民告示”,到街上四处张贴。朱元璋吩咐李文忠和朱文正说:“你们组织一支巡逻队到街上四处走走,若有违反军纪挠民的,严惩不贷。”
一切稍有头绪,朱元璋问冯国胜:“郭天叙这时不知败成什么样了?”
“等消息罢,南京守将陈兆先,远远胜过阿乎都无。郭天叙这样的无能之辈,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至于郭天叙的生死,恐怕只有等天来决定了。不过,象他这种任性而又少谋的公子,在这种战乱的年代,注定是会短命的。”
朱元璋听了,想到郭子兴对他的好处来,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没想到,还是我朱元璋杀了他。”
“元帅不必自责,就算郭天叙今天不战死南京,明天也会死于他人。我刚才说了,以他轻浮的个性和简单的头脑,在这种战乱之时,怎么也不会活得太长久。”
“只可惜还要赔进那么多士兵。”
“士兵大概不会赔进很多。”冯国胜很有把握地说:“依我看来,陈兆先并不知进攻南京的就郭天叙一人,他一定会顾及到元帅你在后面。因此,陈兆先只求自保,并不敢开城掩杀。再说,郭天叙手下的张和、赵青云,都是很聪明的人,只要郭天叙一死,他们便立刻逃回濠州。”
朱元璋点了点头,让各将士进府听令,待将士们陆续进来分坐两边坐好,朱元璋大声说:“诸将听着,现在滁州已克,濠州回收,这仅仅是一点点好的开始。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大家务必不得有半点懈怠,努力整军安民,各行其是。对于这次攻占滁州有功的将士,且先记着,待把眼前的一些事处理好了,再来论功行赏。”朱元璋说到这里,大声喊到:“常遇春听令。”
“常遇春在。”常遇春上前一步,大声回答。
“常遇春,着你速带一万人马,连夜速往濠州,接管所有军政事务,稳定军心、人心。”
“常遇春遵令。”常遇春退回原位。
“汤和、徐达听令。”
“汤和、徐达在。”俩人上前一步。
“着你二人领兵一万,连夜前往南京,途中接应郭天叙败军,速回滁州。若遇张和、赵青云,隔离诱杀之。”
“汤和遵令、徐达遵令。”二人退回原位。
“吴良听命。”
“吴良在。”吴良上前一步。
“着你速去定远,告之李桢、沐英得知,若遇攻取南京退回之兵,一律迎回城内,善待为上宾。”
“吴良遵命。”吴良退回原位。
朱元璋有条不紊,一一将诸将安排完毕,高兴地说:“其余留守滁州之将,速回军营,严教士兵,一律按贴出告示办理,不得侵扰百姓。从今往后,凡是我们占领的城市,都要让百姓安居乐业。”
就在朱元璋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时,郭天叙进攻南京的部队正狼狈地退回来:“敌人火箭太猛……”不等大将张和的话说完,愤怒的郭天叙,挥剑朝他直劈下去!
世上最快的也是最有利于人走向成功的两件事:一是能奖励自己的属下,二是能得到自己最心爱的人忘我地帮助。
郭天叙是第一次领兵征战,由于心中的那份无知与自负,在他看来,南京城就如纸糊的一般,只要他的大军冲进去,就会将城池给破了。在这样的认识上,自然容不得他人言说敌人的火箭太猛。他愤怒地挥刀劈了张和,昂首挺胸,剑指南京城,大声喊叫:“冲啊!杀……”
他双腿紧夹,坐下的龙驹,腾空冲出。这龙驹,一身乌黑闪亮,是他父帅郭子兴千辛万苦从元朝的一位将军那儿夺来的。当年,郭子兴曾抚着这匹马在心里想到:有朝一日,如遇上了什么险事,有了这龙驹,起码也可以逃得一命。因为在濠州远近,是没有一匹马比这龙驹跑得更快的。郭子兴自从做了元帅之后,打起仗来,再没有冲在头里,因此得了这龙驹,便生出这般的想法来。没想到,他的儿子郭天叙,当了元帅的第一战,就要夹紧马肚。这龙驹腾空冲出后,刹那间便冲到了部队的最前面。可怜的郭天叙,他第二个“啊”字还没喊出来,一支流矢,有力地穿进他的前胸,他呯然一声摔下马来。田人均见了,忙冲上去,扶起他的元帅。可是,他的元帅,郭天叙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看看还在往前冲去,不断被火箭射倒的将士,田人均抱起郭天叙的尸身,大声喊:“快撤,回濠州去!”
一时间,冲锋的军士如同被决堤的洪水冲了一般,哗哗地往后便退。
南京城上守将陈兆先看在眼里,并不挥兵追击,他已经几次听人说起朱元璋,作战颇有心机,让人防不胜防。他担心朱元璋在使诈,却不知道,朱元璋没有直接指挥这场战争,只是操控这场战争,从中鱼利。
这一仗下来,朱元璋不仅攻占了滁州,还顺便收回了濠州,拥有了安徽中部十几个县市,部队转眼发展到近十万之众,消息传到小明王那里,授他为大元帅兼江南行省平章事。他对小明王授的官职根本不屑一顾,但他清楚如今还得打着小明王这面旗帜。
马秀英给他生了个儿子,朱标。夫妻俩,还有他们的儿子,欢天喜地搬进阿呼都无的官坻。这官坻比濠州郭元帅的更加廓大豪华,朱元璋却并不留意它,只是久久地,久久地注视着刚出生的儿子。他的心里,有一种莫明其妙的兴奋,这兴奋,似乎让他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续。
“朱标,朱标,我的儿子。”他忍不住大喊起来。儿子却并不感动,反而被吓得哇哇大哭。他实在没法使他不哭,只好将他交给小红。朱元璋回过头来,深情地望着躺在床上的马秀英。他一直走到床前,在她身边坐下来。
“真对不起你。”朱元璋真诚地说。
“对不起我什么?”
“那天,你就快生了,还让你去找郭天叙。”
“没有什么。”
“听小红说,就是那天,生下朱标的。”
“没什么……”马秀英眼里盈着泪水,直望着朱元璋,说:“只是,我总感到,好象是我杀死了天叙……”
“不!”朱元璋脸色大变,沉沉地说:“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他自己。冯军师也说过,象他这样的人,轻浮的个性,简单的头脑,在这种战乱之中,是不能活得长久的。”
“是啊!是啊!战争……”马秀英擦干自己的眼泪,说:“只是,我与他毕竟兄妹一场,你还是派人去找一找他的尸首,厚葬他,好吗?”
“好,我明天就派人去。”朱元璋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说,战前朱元璋对自己设计杀害郭天叙还有一点内疚,可是,当战争结束后,计谋胜算得来的巨大利益使他忘记了一切。这一战,使他一跃而达到能与眼前争天下的各路义军实力相当的地位,已经使他欣喜若狂。利益实际上就是这么以它耀眼的光辉,将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人的所谓“良心”一点点削去,最后只剩下一个叫做“利益”的东西,然后又会拉出许多诸如“大局”、“国家”、“大道”等美丽的外衣来给它披上。到这种时候,普通人的所谓“良心”就再也寻觅不到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窗外竟纷纷然然地下起雪来。朱元璋推门走出,一阵凉风袭来,果然是“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朱元璋满心欢喜,大步走进大元帅府。
今天,是他以大元帅兼江南行省平章事的身份,第一次聚众议事,他确实有些儿兴奋,尽管寒意袭人,脸却是红朴朴的。众将领已在帅府恭候着,大家心情都很激动。朱元璋高高在上,坐下来后,也不多说闲话,直接对诸将官一一进行封赏。通过这次胜利,朱元璋更感到谋略的重要,不但封冯国胜为军师,还给他个“亲军都指挥使”的头衔。这样,冯国胜不仅可提出建议主张,还随时能率重兵出征作战。为了安慰活着的人,特别是马秀英,朱元璋还大胆地将濠州交给郭子兴的三子郭天爵管着。当然,朱元璋心里很清楚,这郭天爵跟他哥哥截然不同,一定会效忠他。至于定远,没有比姐夫李桢更合适的人选,他就把定远托嘱给李桢。
同时,他授给常遇春总管都督,汤和授管军总管,给徐达授总管府先锋,给李文忠授军前统制……总之,在他朱元璋职权内能授的最高官,他朱元璋都给了他们。此刻的朱元璋,虽然对前途充满了狂想,但却暗暗地开始有些儿惧怕。他亲眼看到,曾经是那样强大的元帝国,没出几年就变得苟延残喘。更有诸多早于他投入起事的义军,一个个都在战乱中成长得兵强马壮,不少已经称王称帝。他朱元璋要能够生存下去,还需进一步努力。他需要他的这些兄弟,替他去拼命。在完成这项内容后,朱元璋想知道大家的想法,也想多听一些大家对今后发展的意见,于是开口说:“如今,我们虽然已有很大的发展,但与邻近的义军相比,他们的发展更快。我们如不尽早努力,最后终为他人鱼肉。如何发展,还请诸位高见。”
冯国胜首先说:“我们如今虽有濠州、定远、滁州等地,但这几处地方都无险可凭,无粮可资,无援可继,所以我们当务之急,必须攻占一处攻可以进,守可以退的立足之地。”说到这儿,他稍稍一停,看过众将军,又看看朱元璋,发现大家都在注意聆听。这才开口说道:“对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了许久,现在有这么个看法,在这里说出来给大家听听。我们滁州东南的南京,是个龙蟠虎踞之地,一向属于帝王的都会。它的西北,有长江天险可凭,它的东南,有江浙富遮可资。这样的地方,如果被我们占有,作为我们的大本营,待我们发展到足够强大的时候,我们四面出击,扫荡残敌,振救人民于水火之中,使天下归心、四海平定。这个想法,不知元帅与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冯国胜的话,朱元璋听了,心头一热,去看诸位将军,只见他们一个个情绪热烈,精神振奋,一时议论纷纷。朱元璋一摆手说:“诸位将军,有话一个个说。”
众将闻言,一时安静下来,就在这时,常遇春第一个站起来,说:“军师之言,非常有理。我们占领了南京,就有了很稳固的立足之地。只是,此去南京,隔着长江,我们如今既无船只,又无水军,怎样才能攻下南京?这事,恐怕要认真考虑。”
“我很赞成总管都督的话。”徐达说:“这次奉元帅命去接应郭天叔,使我深深体会到,郭天叔惨败,无船只,无水军是其主要原因之一。攻占南京,首先是要水战得胜。象郭天叔那样让毫无水战经验的军士临时搜购些船只就去渡江,结果当然是必败无疑。”
“依总管府先锋的看法,当如何处之?”朱元璋因听常遇春夸赞徐达,便想好好考考他。
“孙子说:‘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又说,‘胜兵先胜而后求战’。善于打仗的人,总是取胜于容易的敌人,打胜仗的军队,总是先创造取胜的条件,然后才同敌人作战。因此我认为,在进攻南京之前,我们必须有自己的战船和水师,必须有足够的粮食蓄备。”
“粮食蓄备,还可四处征集,只是战船、水师,总管府先锋可有好的建议?”朱元璋满心欢喜,紧着追问。
“如今我们和县已得,隔江的平江数有粮仓之称,而倪文俊水师赵普胜、李普胜结寨于巢湖,早已是缺衣少粮,我们可以联络他们共取平江,这样可与巢湖师建立关系,到时或合作、或夺取,都将以拥有我们自己的水师战船为准。”
朱元璋睁大眼睛望着徐达,心里非常高兴。转眼望望冯国胜,见冯国胜频频点头,朱元璋大喜,设宴与众人共贺。
修整了几天,朱元璋与冯国胜等反复商量后,决定派李文忠、邓友德前往巢湖,与水师总兵赵普胜、李普胜商议共取平江之事。接着,又任命常遇春为大将、徐达为副将,汤和为参军、胡大海为左军、郭英为右军、沐英为统制,去攻和县。众人安排妥当,朱元亲决定亲率本部人马,随后前去接应,留下冯国胜来,坐镇滁州。
万事布置妥当,朱元璋兴匆匆地回到府内。他的心里,挂念着马秀英。较之几日前,马秀英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精神也渐渐恢复如往日。见朱元璋来,马秀英欢快地迎了上去,然后吩咐准备晚宴,为朱元璋饯行。
“真是苍天有眼,待我厚泽,事事顺心。”朱元璋亲过儿子之后,高兴地说。
“又有何天大喜事?使得你这般高兴。”马秀英问。
“大喜事,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如今,我谋士已有冯氏兄弟,武将又有徐达常遇春等,真正是将相协心、贤能匡赞,可谓天助人和,只怕是要有天大的发展了。”朱元璋言罢,喜形于色。
马秀英听了,也欣喜万分,摆了一桌酒菜,与朱元璋对饮,俩人谈得投机,喝得快意,不一会,朱元璋便喝得沉沉大醉了。马秀英掺着他,唤小红打来清水,给朱元璋仔细擦净,然后与小红一起,扶他上床。
马秀英替朱元璋盖好被子,心痛地看着他:“恐怕三个小时也醒不来了。”她自言自语地说。轻轻地走出,转身将门掩好,回头招呼小红,慢慢地向军营走去。
朱元璋醒来,已近午夜时分。睁目一看,却不见了马秀英,摸摸额头,终于想起了昨日醉酒之事。
“秀英,秀英!”他连声呼唤,不见回音。朱元璋此时头脑清醒,浑身爽快,再无半点睡意。他起身穿好衣服,唤卫兵来问道:“你们可见到夫人?”
“禀元帅,夫人往军营里去了。”
朱元璋听了,心里好生奇怪。这三更半夜里,她去军营做什么?这么想着,朱元璋又问卫兵:“她去了多久?”
“已有两个时辰。”
朱元璋听了,便带了朱文正与吴良,顺了去军营的方向,一路问去。直到把个军营差不多绕了个圈,这才追上马秀英。远远地,朱元璋见她正在与岗哨们说着什么,很亲密的。朱元璋示意朱文正与吴良不要声张,三人悄悄地哲身过去。
“这鞋还有这点碎银子,都是朱元帅让我送给你们的,说你们站岗实在太辛苦。”马秀英一边说一边让小红将包里的最后两双鞋和一点碎银交到哨兵手上。
“快,穿上试试。”小红将鞋子递给岗哨说:“这可是我们元帅府里的女人们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希望你们穿上它,拼命杀敌,建功立业。”
“我们一定拼命杀敌,报答元帅的厚爱。”哨兵心里激动,说话断断续续。
朱元璋见了,心头一热:多好的夫人,老天爷对我实在太厚爱了,给我一个这么贤德的夫人!想到这里,他大步向前,走到马秀英身后。倒是小红眼尖,一眼看到朱元璋他们,然后拉了拉马秀英。
“怎么,你也来这里?”马秀英回头看到朱元璋,吃惊地问道。
“你可以来,我难道就不能来?”朱元璋说完拉着马秀英,情不自禁地提高声音说:“有妻如此,何愁大事不成!”感激之情,流之于表。
马秀英又一次看到朱元璋动了真情,不由得很受感动,就在这时她看到卫兵睁大的眼睛,轻轻地挣开朱元璋的手,说:“卫兵们都在看着我们!”
朱元璋听了,偏过头去,环视卫兵,吓得他们都垂下了头。朱元璋见了,忍不住对马秀英得意的一笑。马秀英不由得也跟着朱元璋笑了起来。
这件小事,直到马秀英做了皇后,朱元璋还旧事重提。
伟大的人开始并不伟大,他只是清楚自己比别人高明的地方,也明白别人比自己高明之处;更为重要的是,他绝不滥用自己的高明,只是更加谦虚地吸纳别人的高明,并在这吸纳中不断发展壮大自己,一步步走向伟大。
一三五五年,倪文俊正率领南方红巾军出击元军时,就命他的剿湖水师督尉赵普胜、李普胜前去攻打和县,夺取粮食。谁知道,当时由于两位督尉与水师总兵在闹矛盾,结果动作慢了半步,给从陆上赶来的徐达,抢先占了和县,粮食也都被徐达得到了。赵普胜、李普胜恼懊不已,挨了倪文俊的训斥不说,结寨剿湖三万水军的粮食怎么解决?成了他们最头痛的问题。整整两个多月了,他俩商议来商议去,都没有办法解决。眼看水军的粮食,就要断顿,俩人还是想不出一点儿办法来。一日无粮千军散,到时候可怎么解决,正急得火烧眉毛时,忽听报告:“外面有朱元璋的两个手下,李文忠、邓友德求见。”
他们来做什么?赵、李普胜听了都有些吃惊,相互望了许久,然后都摇摇头。赵普胜见李普胜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皱了皱眉头说:“不如干脆让他们进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我们商量了再做决定。”
李普胜听了点点头,大声吩咐:“他们进来!”
李文忠、邓友德大步进来。李普胜、赵普胜仔细地打量着他俩:只见李文忠虽说二十出头,却沉稳威猛,额宽眼圆,眉宇间英气勃发。那邓友德也是年纪轻轻,却高大挺拔,气度不凡。想起那位神武勇健的徐达,李普胜、赵普胜心里不由一阵嘀咕:朱元璋的手下,怎么一个个都英雄豪杰一般。这么想着,心里觉着很不是味。
“来者何人?”李普胜明知故问。
“我们是朱元帅手下的左右先锋。”李文忠恭恭敬敬地回答。
“到巢湖来有何事?”
“是为夺平江之事。”
“什么夺平江之事?”赵普胜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是这样的,”邓友德赶忙解释道:“平江素有江南粮仓之称,我家元帅有意夺之,大军已往平江开拔。因为想起赵、李二位督尉也缺粮食,就想与两位督尉联手,共取平江。夺得了粮食,我们分而食之。”
李普胜听了,心想:那个朱元璋,会有什么好意,恐怕是他们没有船只,无法过江去打平江,这才来打我们巢湖的主意。说穿了,就是想要我们巢湖的水军。想到这里,很不客气地问:“你们得了粮食,会给我们……”
一旁的赵普胜想到和县之事,气愤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平分粮食,恐怕连是想连我巢湖水师也一起吞了。”
“这不可能,大家都是义军,我们元帅决不会做此有违天理之事,远的不提,就看他怎样对待一心要杀他的郭天叙就可以知道了。我们元帅不但厚葬郭天叙,还让他的弟弟……”
“好了。”赵普胜打断李文忠的话说:“你们休息一下,待我们商量后再说。”
李文忠、邓友德走后,赵普胜问李普胜:“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
“联合是要联合的。”李普胜阴毒地一笑说:“但我们一定要在联合中吃掉他们,夺回应该属于我们的和县,再去攻占平江,然后直捣南京,到那时……”李普胜哈哈地大笑起来。
“只是,你看朱元璋的战将,个个威猛骁勇,如何能在联合中吃掉他们?”
“也不难,熟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把朱元璋干掉,群龙无首,他的军队里,谁能服谁?必然是互相攻击,不战自乱,我们趁势击之,不就可吞下这朱和尚所属?”
李普胜凑近赵普胜的耳朵,一一讲述自己的计划,赵普胜听得连连点头称是。好一阵,他二人四目相望,哈哈大笑。笑毕让人唤李文忠、邓德兴来,李普胜笑眯眯地瞅着他俩说:“我们商量好了,你们回去告诉朱元璋,要想联合,他就亲自前来细谈。”
李文忠刚要开口说话,被李普胜挥手止住了:“这事只能这样,舍此一切免谈!”
李文忠、邓友德虽然气愤,却没一点办法,只好回来,将情况报告朱元璋。这时朱元璋刚入和县,知道了情况,召来常遇春、徐达等商议对策。
“依我看来,李普胜、赵普胜二人此次请元帅去巢湖议事,定是不安好心。”常遇春说:“我们可否借一缘由,诱其上岸,骤而囚之,夺其水师。”
“赵普胜、李普胜俩人,狡猾多端,元军多次剿灭,都不得成。他们结寨水中,来去无踪,占尽地利,如今见我军势众,恐怕难得诱其上岸。”汤和说。
“各位将军,看有什么良策,诱杀李、赵。”朱元璋问,目光移至徐达,示意要他讲讲看法。
“依末将之见,不如从其所请,欣然赴约,途中生变,反诱之杀之。”徐达说。
“万万不可!”胡大海急了:“明知赵、李心怀不轨,元帅若去,岂不非常危险?更何况,到了水中,便是他赵、李天下,又如何能诱之杀之?
“胡左军切莫着急,听我将具体安排一一道清,能否可行,还请元帅定夺。”徐达说着具体安排,众人皆点头赞许。
“常将军你看能否可行?”朱元璋征求常遇春的意见。
“我看可以。”常遇春说:“我愿意随元帅同去巢湖走一趟。”
“元帅去了,常将军理应坐在军中发号司令。”汤和说:“还是让我与元帅同赴巢湖。”
“我愿与元帅同赴巢湖!”胡大海、郭英、沐英都争相说道。
“我认为我与元帅同赴巢湖比较合适。”待众人说完,徐达才冷静地说:“昔日奉元帅之命,我领兵夺了和县,为此李普胜、赵普胜对我恨之入骨,这次如果我与元帅同往,欲报抢夺和县之仇,李、赵两位更容易上钩。”
“徐达言之有理。”朱元璋拍板说:“就请常将军坐镇军中指挥各部,汤和协助,除达与我同往巢湖,胡大海、郭英随后船接应。速速派人通知赵、李两普胜,说朱元璋即来巢湖商谈共夺平江之事。”
巢湖水寨中,李普胜、赵普胜不断接到朱元璋部队的消息,知道朱元璋亲统大军已入和县,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平江之战,看样子朱元璋是志在必得。”赵普胜说。
“只是不知他朱元璋真有胆量来我水寨商谈。”李普胜说。
“我看他未必如此蠢笨……”
正议论间,军士来报:“朱元璋信使求见。”
“快传进来。”赵普胜结束高论说。
来的就沐英一人,他告诉赵、李两普胜明日午时前,朱元帅与徐副将就一船二人来与他们商议攻占平江一事。俩李普胜问清“徐副将”就是那个攻打和县的徐达,心里恨得痒痒的,待沐英一走,立刻召集亲信到军营中挑选三十几个胆大心细、武艺高强的勇士,一一作了细致安排,单等朱元璋、徐达到来。
第二天上午,朱元璋与徐达上了只大木船。这船里还藏了条小船,装了许多易然之物。由于划船的只有徐达在攻占和县时救下的船家父子,人数太少,船行走缓慢。划了足足一个多小时,船才到了能看清水寨行人的地方。按照原来商量好的办法,朱元璋令船家父子故意将船绕进巢湖内唯一的暗礁堆里。不一会,船便撂浅了,怎么划也划不动。朱元璋端坐仓内,徐达让两个稍公齐声大喊:“船撂浅,请赵、李二督尉过来议事。”
赵普胜、李普胜在寨里欢天喜地地等着鱼儿上钓,当他们远远地看到朱元璋的船时,心里非常高兴。看着船只行动过于缓慢,赵普胜对李普胜说:“看,朱元璋的手下都是笨蛋,船划得这么慢。”
“要论水上作战,就我两人尔。朱元璋的部下,怎么熟悉水战。”李普胜正说着,又见朱元璋的船驶进了暗礁堆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地骂道:“死猪!真是一群死猪!”
李普胜正骂着,听到那边请他们到船上去议事,不由回头看了看赵普胜。
“我们不去,让他们过来。”李普胜说。
赵普胜听了,点点头,便让军士回道:“等一等,我们派人来接你们过来。”
“不行。”徐达说:“请赵、李二督尉过来议事,不然,我们就让后面的船接我们回去。”
李普胜、赵普胜朝远处一看,果然见离朱元璋乘坐的船不远处,还有只船停在那儿。
“后面的船不准向前,我们立即过来。”李普胜说。
一条小船戴着两个将军模样的人渐渐靠近,徐达暗示朱元璋当心。两个将军模样的人上来,徐达迎上去问道:“来人可是李普胜、赵普胜两位督尉。”
“我们不敢冒名顶替。”来人说:“我们都是督尉手下的副尉,奉命前来查验,如无异常,督尉即刻前来。”
“请罢。”徐达非常友好恭敬:“我家朱元帅就在仓内,二位请详尽查验无妨。”
两副尉到船上四处察看,看到些易燃之物,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回去没多久,赵普胜、李普胜俩人过来,有四位端着酒菜的女子随同。
朱元璋吩咐船家父子去把那条小船拖到船尾,便同徐达迎接赵普胜、李普胜上船,就在他俩先后躬身进入仓里时,还没坐下,朱元璋与徐达双双剑出。说时那时快,赵普胜的剑来不急拔出已被徐达剌中左胸,翻身掉入水中,然后与朱元章一前一后将李普胜砍倒在血泊里。几位侍女惊慌乱叫,徐达高声喝住,告诉她们说:“这船马上会起火。你们都到船头跳下去,定会有人来救你们的。”
徐达说罢,举起燃烧的蜡烛,点燃船上的干草。登时,浓烟滚滚,火越烧越大,几位侍女窜到船头,狼哭鬼嚎,火势燃烧到脚下,逼得她们只好往水里跳。徐达与朱元璋,趁势奔到船尾,下了小船。
赵普胜、李普胜的部下,看到大船起义,这才拼命划来,划到近前,见火光中有人跳水,认为其中或有赵普胜、李普胜,忙去救人,待他们将落水的侍女和满身是血的赵普胜一一救起,李普胜早已烧成恢烬。这时,朱元璋与徐达早上了胡大海与郭英的大船。
第二天,巢湖水师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部分由李普胜的儿子李胜云带去投奔徐寿辉的天完政权,大部分则由一向与赵、李两督尉不和的俞廷玉父子、廖永安兄弟率领下投靠朱元璋。
朱元璋别提多高兴,亲自设宴请俞廷玉等水师将士。任命俞廷玉为水师督尉,统领全部水军,并给所有投靠的人连升三级,一边加造船只,一边扩充、训练人马,组建自己的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