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完全结束了,前后仅历时五天,南路的李如柏不战而退,东、西、北三军全数败于后金之手。
这一战,后金大获全胜,不但歼敌四万五千多人,掳获的战利品马、骡、驼二万八千多匹及甲仗火炮车辆无数,而且声威大震,使得辽东地区原本就已经呈现的微妙情势和走向统一的趋势更加明朗。
尤其重要的是,一个观念、一道信心、一股希望深深的植入了每一个后金子民的心中:“明军不堪一击,明朝是只大而老掉了牙的纸老虎,不中用了——我后金国才是天命所归!”
衰老而腐朽的王朝终究要为新兴的力量所取代——
后金早已是辽东地区实质上的领袖、真主,消灭仅余的叶赫部已是迟早的事;而第一次对明朝用兵,就大败明朝的十万征辽军,诛杀杜松、刘綎两名曾身经百战,功勋卓着、素负威名的勇将,更是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确立了后金立国的威望,也越发的吸引了远近地区的游离人口、小部落前来归附,人人都愿为后金的子民,以谋求更美好的远景。
这一天,努尔哈赤举行了大规模的祭天仪,感谢上天庇佑后金的大胜;随后是犒赏有功将士的酒宴,盛宴延续了三昼夜,欢腾的声浪直达天际;而他不但亲自主持祭天大典,三昼夜的庆功宴也亲自主持,全程参与,亲口嘉奖战士,亲手颁赠奖赏,兴起时更是亲自弹起琵琶助兴,将宴会的气氛带上鼎沸的高点;这一年,他虽已是六十一岁的高龄,发辫须眉中都已掺入了几许白丝,但是,健硕的体魄依然显得威武雄壮,脸颊红润发光,双目炯炯有神,整个人英姿勃发,气概干云,有如正迎接着一轮缓缓上升的旭日,照耀着他所开创出来的崭新的世代。
相对的,万历皇帝在病中接到了征辽的明军大败的消息,情绪一激动,胸腹中逆气上涌,一口痰翻上来,哽到了咽喉中,噎得他喘不过气来;几名太监们上来,死命的用力为他揉胸拍背,也只让他勉强发出“吼吼吼”的呼喘声来;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他的脸色已经由惨白而微现青紫,四肢开始抽搐;他肥胖臃肿、肌肉松弛无力的身体有如中了巨毒,半睁半闭的眼睛有如垂死,微微张开的口中流出涎来,却无法说话。
太医们当然看得出来,这病情,实在非同小可,十几名太医会诊,却是谁都没有治愈的把握;没奈何,只能开些顺气降火、培元固本的药方,先稳住病情,再徐图改善。
而这么一来,内阁首辅方从哲便得不到任何的指示来进行辽东战败的善后工作,他又不敢擅自作主,事情便悬着、拖着,乃至于连战败的罪魁祸首杨镐、畏战不前的李如柏都无法议罪论刑、给予处罚。
每天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向宫中的太监们打听万历皇帝的健康状况,然后,耐心的等着;每隔两天,再命师爷写道请安疏,送进宫里——
当然,这样的度日方式,于他个人来说,其实是有利无弊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的首辅位子也就一天一天的坐,无事可办,也就无错会出;万历皇帝只要病着一天,不理事一天,他的这一天便是“太平天”,既无须有“伴君如伴虎”的心理压力,也无须绞尽脑汁的奏事、请示,或者案牍劳形;已经位极人臣,而又无下台之虞,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只是,他的国家也和万历皇帝一样,已被斲伤得将近油尽灯枯了,是处在他这种心态下的人所不会去触及的隐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