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丢了那么多地方,清廷的形势危急。吴三桂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康熙帝判断,广西地接云南、贵州,形同一体。吴三桂要打的必是此地无疑。
朝廷下令“抚蛮将军”孙延龄,坚守广西。此人虽品性不好,但朝廷对其恩宠有加,料想吴三桂也出不了更高的价。况且这孙延龄虽无藩王之名,却也如同地方军阀一般,他应该不愿屈居吴三桂之下。
康熙十三年二月二十一日,朝廷给孙延龄、都统线国安、巡抚马雄镇、提督马雄等广西军政要员发出指示:“保固粤西,唯你们是赖。今大兵已抵武昌,倘贼犯武冈(湖南武冈)、宝庆(湖南邵阳),你们即率所部官兵,进剿叛军之后,大兵迎击于前。量此逆丑,自可克期扑灭。你们身在地方,必有确见,要同心协力,谋定而后行动,以副朕倚任之至意。事平之后,自将帅以至卒伍,朝廷都不吝重赏。凡有机密军情,可报告给宁南靖寇大将军勒尔锦。”
康熙帝原本的设想是,广西清军偷袭吴三桂大军后路,而清援军则正面攻击,形成夹击之势,将吴军主力歼灭于湖、粤之间。但老辣的吴三桂却撇下武冈、宝庆等地,直奔沅州、常德一线,而清军增援也迟迟没到,康熙帝的战略构想未能实现。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让康熙帝万万没想到是,二月二十七日,孙延龄竟然叛清,投了吴三桂。
孙延龄也是辽东人,其父孙龙原为孔有德手下的小官吏,后随孔有德降清。孔有德南下,留镇广西,其父也升为将领。后孔有德将自己的独生女儿孔四贞许配给延龄,不过此时孔小姐尚年幼,所以他们暂时未成婚。再后来,孔有德死在了桂林,孙延龄的父亲也战死。清廷特给予恤典,孙延龄袭了他父亲二等男爵之位,另加一等云骑尉,而孔小姐则得到朝廷赏银万两,每年俸禄视同郡王待遇。孔小姐长大后,便与孙延龄完了婚。康熙五年五月,康熙帝任命孙延龄为镇守广西将军,统辖孔有德旧部,驻守桂林。
孙延龄是典型的小人得志,在自己的地盘上,骄狂的很。凡本省武官任免,他都擅自做主。康熙十一年九月,御史马大任弹劾他随意任免武官。兵部奉康熙帝的意思驳斥了马大任的参劾(应该是为顾全大局)。而孙延龄反过来,却请旨要求严斥马大任。康熙十二年七月,他的部下都统王永年、副都统孟一茂、参领胡同春、李一第等人上疏举报:其贪污公款、纵容部下残害百姓、昼闭城门、乡民不敢入城等罪状。举报材料送到了广西总督金光祖手上,他据实上奏。
康熙帝派兵部侍郎勒德洪前去审理此案。这时,御使鞠珣乘机进言,说孙出身微贱,又属外姓,享有已故定南王孔有德的待遇,不知感恩图报,却胆敢为非作歹,委任其兄孙延基总管属下兵事,军心未服,已引起“讦告纷纷”。他请求将孙延龄调回北京,其属下兵士,或令归属八旗,或仍令驻守广西,另派一将官统辖。
康熙帝考虑到孙延龄已为王永年所揭发,现已派人前往桂林调查,应等待其调查结果,然后再议。
勒德洪到了桂林,很快查清王永年等举报的事情,大都属实。康熙帝再三考虑,没有对孙延龄治罪,只是警告一番了事。
经过此事,孙延龄和王永年是彻底翻了脸。吴三桂反清后,曾给孙延龄一封亲笔信,希望他能与自己共举大事。对于自己的胡作非为,为何没有受到惩处,其原因,孙延龄是很清楚的。他料定,若等天下大定,朝廷必然还是会对其下手。所以和吴三桂合作,也许是一种更好的选择。
细究起来,孙延龄与吴三桂还算是亲戚。孔有德当年曾与吴三桂联姻,将女儿孔四贞许配给吴三桂的次子。但其次子未成年就夭折了,吴三桂便认了孔四贞为干女儿。后来这位干女儿下嫁给了孙延龄,而孙自然也就成了吴三桂的干女婿。
除此之外,孙延龄归顺吴三桂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深知自己能这么受清廷及吴三桂待见,完全是自己手上有人有地盘,若这些都没有了,他就等于是个屁。而眼前,如果不归顺吴三桂,吴三桂大军必然要攻打他。自己的能耐自己清楚,他不是吴三桂的对手。大战之后,就算能保住命,逃回北京,清廷也不会给他什么好果子吃。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跟着吴三桂干算了!康熙十三年二月,孙延龄宣布叛清归吴。
二月二十八日这天,孙延龄假称开会,把所有将领都骗到府中。装模作样开完会,当将领们陆续离开时,孙延龄布置在府中的伏兵突然杀了出来。他的仇人王永年,第一个被杀。而副都统孟一茂、参领胡同春、李一第等三十余人随后也全部被歼。紧接着,孙延龄派兵包围了广西巡抚马雄镇衙署,将马雄镇全家围在里面。
马雄镇知情况不妙,让家人化装趁乱逃了出去,向朝廷报信。
孙延龄随即接到吴三桂要他攻打平乐等地的命令。
两广总督金光祖闻讯,派人火速进京报告。康熙帝下旨平叛,并悬赏孙延龄的部下,但凡有能将其擒斩者,优加爵赏,或以兵马城池纳款者,论功叙禄,或力有不逮,能自拔来归者,亦免罪收用。同时为了显示朝廷的宽厚,与孙有瓜葛者,无论是在京城,还是直隶各省,概不株连。
孙延龄叛清后,曾要求广西提督马雄从叛。这马雄虽然并不忠于清,但他历来看不起孙延龄这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好。孙延龄见马雄不听话,很是恼怒,发兵攻打柳州,却被击败。这马雄虽然打了胜仗,但他知道广西毕竟是孙的地盘,时间长了,估计也撑不下去,于是他赶忙联系吴三桂,要求归顺。第一次有人主动请降,吴三桂很高兴,他封马雄为“怀宁公”。广西都统线国安,很快也步其后尘降吴。
这时福建的靖南王耿精忠已反,向江西展开了进攻,而吴三桂在湖南督战,与清军激战正酣,没有多余兵力进入广西。所以此时的广西,仍然是孙延龄说了算。他自称“安远大将军”,向广西平乐、梧州等各处发布命令,起兵反清。他收编了万羊山一带的土匪,派人前去整编,把他们分成五镇,每镇兵士两千人,纵容他们劫掠附近各县邑。他又自封为“安远王”。吴三桂给广西各州府颁发印信,授其党羽傅奇栋为广西巡抚,李迎春为布政使,程可则为按察使。
由于孙延龄及马雄、线国安等相继降吴,广西文武官员大都也归顺。有趣的是,虽然如今换了老板,在同一面旗帜下,孙延龄与马雄仍然一如既往,互相攻击。康熙十年十一月初,孙调兵前去征剿马雄,结果又被打败。
他们的内讧让老板吴三桂很恼火,也很担心。他多次调解两人的矛盾,却未有明显效果。吴三桂在湖南大战,很希望孙延龄能助一臂之力。但孙延龄“以部众不从”为由,多次拒绝。次数一多,吴三桂起了疑心,密令严密监视此人动向。
孙延龄是靠岳丈上的位,所以在家很怕老婆。孔四贞作为女性,对外面的事不大了解。她觉得自己的父亲在清朝是亲王,很受朝廷恩宠,一家人也享尽荣华富贵。所以对于老公叛清,她一直是反对的。
吴三桂手下,有一位“信胜将军”,名叫傅弘烈。此人虽在吴营,心却在清廷。他与孙延龄私交甚好,在他的鼓动,及夫人枕边风的作用下,孙延龄开始变得有些摇摆起来。
傅弘烈密书朝廷,称如果能赐敕赦免孙延龄罪,封孔四贞为郡主,他有信心说服孙延龄,从而摆平广西的事。
吴三桂在京城的眼线不是吃干饭的,孙延龄反复之事,很快被吴三桂得知。他让孙子吴世琮前往桂林,明里是来调解孙延龄与马雄之间的矛盾,暗中却是要试探孙。若孙仍然不愿为吴三桂效力,那就果断除掉。吴世琮率军到了桂林,在城外安营扎寨,派人请孙延龄前来议事。孙延龄见是吴三桂的亲孙子,所以没有多心(暗杀的任务危险,一般不会让孙子干)。至于在城外,他估计是马雄怕他,所以不敢进城。想到这里,他还挺得意的。
在城外他见到吴世琮,但未见到马雄,吴世琮解释说,吴三桂更看重他,所以先让自己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这话让孙觉得很有面子。两人谈了一会儿他和马雄的事,后来话题又转到要孙出兵一事上,孙照样找理由推脱,至此吴世琮也下定了除去孙的主意。谈完事,孙延龄告辞。刚出营门,便被兵士从背后一剑刺穿前胸,孙当即倒地身亡。
吴三桂与孔有德之间有交情,孔四贞又是个女流之辈,所以吴家并不打算难为她。吴世琮对她也很客气,不准部下伤害他。此后孔小姐及亲属都被护送到昆明妥善安置。吴三桂派大将李成栋留守桂林,而孙延龄的部属仍由孔有德旧部统辖。
烽烟四起,康熙帝是焦头烂额。一个又一个他未曾料到的人,都反叛于他。相对其他地方,福建方面应该还算平静。但康熙十三年三月,杭州将军图喇上奏:耿精忠踞福建反叛,福建总督范承谟被幽禁、福建巡抚刘秉政从叛。
耿精忠是耿藩的第三代王,他是耿仲明的长孙,耿继茂的长子。他于顺治十一年留京入侍,顺治帝把他大哥肃亲王豪格的女儿许配给他,封为硕额驸。康熙二年,耿继茂上奏朝廷,请求让耿精忠回福建学习军事。康熙十年,耿继茂因病奏请朝廷让耿精忠代理藩事,朝廷允准。耿继茂去世后,耿精忠袭了靖南王爵位。康熙十二年,耿精忠出于各种原因,虽不是自愿,但也向朝廷上奏,请求撤藩回辽东。三桂起兵后,康熙帝停撤平南与靖南两藩,命他仍留镇福建。
吴三桂一起兵,便马上派人前往福州,联络耿精忠,希望耿藩与他一同起兵。对于撤藩,耿精忠同样很不爽,但谋反是大事,当时的形势还不明朗,对于吴三桂的拉拢,他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所以没有马上答应吴三桂。只是承诺,自己绝对不会发兵攻打吴。四个月后,形势发生了根本改变,吴军是芝麻开花节节高。这时候,耿必须要表态,不做吴三桂的朋友,那就是他的敌人。最终他决定,起兵反清。
在左翼总兵曾养性、右翼总兵江元勋、参领白显忠、徐万耀、王世瑜、王振邦、蒋得等人的支持下,康熙十三年三月十五日,耿精忠在福州宣布反清。
福建的主要官员都是耿家的嫡系,对于这些人的忠诚度,耿精忠并不担心。但福建总督范承谟的态度,他并没有把握。范承谟是范文程的次子,据说范文程是宋代名臣范仲淹的后代。对于范文程,有人说他是一代名臣,也有人说他是铁杆汉奸,不过他在清朝那边的资历确实是蛮深的,他应该是第一代为清(后金)效力的汉人知识分子。
范承谟于顺治九年中进士,初任庶吉士,升至秘书院学士。康熙七年,出任浙江巡抚,康熙十一年十月被提升为福建总督。福建总督原驻漳州,后因为将要撤藩,奉旨移驻福州。
吴三桂叛清后,范承谟怀疑耿精忠也有异心,于是奏请朝廷,要到沿海地区巡历,以便脱身。一旦情况有变,也可及时征调兵马。不过这事还没批下来,耿精忠就反了。
三月十五日早晨,耿精忠派人到范承谟的衙署请他前去商议事情。来人说:“王守制数月(指耿精忠的父亲去世,他守孝日未满),未亲理军务,今有海寇游荡,乘云南多事,萌发窥我之心,讹言四起,众情深惑。王今新接到固守地方的命令,不敢以私心废弃公事,愿与诸公会商护内防外之策。因为丧服未释,不便亲来就教,敬遣下员促驾前来。”不一会儿,福建巡抚刘秉政来约他同行。刘属汉军正红旗,初为直隶鸡泽县知县,顺治九年授云南道监察御史。此后升迁很快,到顺治十六年已升至宁夏巡抚,康熙五年补福建巡抚。
这个刘秉政是耿精忠的人,只不过外人还不知晓。此次耿精忠因担心范承谟不肯来,就让刘秉政来约他,以消除范承谟的戒心。
到了耿精忠哪里,耿倒也痛快,说自己反了,你老范怎么说,是跟我一起干,还是怎么的?
老范是忠于大清的,他毫不含糊,开口便骂,把耿精忠十八代祖宗都骂了出来。耿精忠被气得手都在发抖,他命人把其押下去,关在一间土室内。范承谟绝食十天,却没有死。耿精忠派巡抚刘秉政前来劝降,没想到饿了十天的范承谟却还有把子力气,趁刘秉政不备,竟勾了其一脚,刘立刻扑倒在地,摔得不轻。范承谟大笑:“逆贼本该死,我先夺其魄!”刘秉政没办法只得先回。耿精忠又派人问他:“听说你曾与杭州的水月和尚交游,还记得他曾给你写过什么话吗?”范承谟斥责说:“我家世代尊奉孔孟,忠孝大节,岂是死生所能夺!即使水月作过预言,也必以忠孝劝人,岂肯妄言祸福?你回去告诉你的主子,善自为计,不要取灭族之祸。”耿精忠恼羞成怒,索性将范家五十余口人全部抓了起来。
耿精忠自称“总统天下兵马上将军”,蓄发易衣冠,改穿明朝服饰。私铸钱,名曰“裕民通宝”。他大封从叛的将领,封曾养性、白显忠、江元勋为将军,所属佐领黄国瑞、林芳孙、廖廷云、李似桂,护卫夏季旺、吕应计,长史陈仪、陈斌等一大批官员,都分授都督、总兵官等职。
耿精忠反了,清廷一时也拿他没办法,只得先削其王爵,发通告致讨,并悬赏及承诺:有能擒斩耿精忠,投献军前者,优加爵赏,或以兵马城池纳款者,论功叙录,或力有不逮,自拔来归者,亦免罪收用,其原系所属之人,现为直隶各省文武官员者,概从宽宥,虽有父子兄弟在福建者亦不株连。
对阵的两大集团,都很重视统战工作。吴三桂集团,对于清廷在地方的高级官员,一般能不杀的就不杀,劝其归顺。只要肯降,往往都是高官厚禄。而清廷对吴氏集团的政策,也是把为首者和手下一般官员、士卒区分开来,称这些人为被迫“从逆”。对这些人采取既打击、又招降的两手策略,恩威并施。
即使对于叛乱头子,康熙帝也加以区分对待。吴三桂为主,叛乱也因他而起,所以对于他,清廷是坚决予以打击,连他在京的儿子孙子也一并处死。而对于耿精忠,朝廷一面派“定南将军”希尔根统率大军由江西、“平南将军”赖塔由浙江、“平寇将军”根特巴图鲁由广东等三路进剿。一面又说:其必系一时无知,堕人狡计,与吴三桂不同,故将吴三桂子孙正法,耿在京诸弟,照旧宽容,所属官兵并未加罪。而实际情况是,耿精忠的两个弟弟耿昭忠、耿聚忠已被囚禁,其属下官员都被挂了起来,不再有任何实权。唯一的区别是,吴三桂的子孙被杀,而耿家的两个兄弟暂时还活着(能活多久,就难说了)。
康熙帝对耿精忠采取了招抚与镇压的两手策略,一面派使臣去福建招抚,一面派大军征讨。耿并不吃软的,他把清廷派去的使臣扣押。战事吃紧,清廷的兵力不足,只得调取北部边境的宣府、山海关等处兵马增援。
耿精忠与吴三桂有约定:双方配合作战,他主攻邻近的江西、浙江两省。并跟广东潮州总兵刘进忠联络,令其煽乱广东、广西,派人渡海,联络台湾郑氏,进攻大陆,承诺福建南部沿海均归郑氏。同时他还不忘联系琉球王国,索取军需,以为外援。他还未出兵,已向所属府州县和外省发出起兵檄文,福建全省邻近浙江、江西、广东等省地方军政官员纷纷响应。
耿精忠的加入,等于是为吴三桂开辟了东线第二战场,战略形势变得对清廷更为不利。到康熙十四年初,耿军已占据了大半个浙江。
此时台湾,郑成功已去世,掌权的是他的儿子郑经。虽然一直坚持明朝年号,号称反攻大陆,恢复大明,但因实力有限,内心也只盼望着能坚守台湾便好。
耿精忠约郑经反攻大陆,对于郑氏集团来说,这是件好事,他们倒也没那么大胃口,但清廷内乱对台湾却是极其有利的,这样可以少了许多军事上的压力,并且占据大陆沿海地区,可以建立台湾的战略缓冲地带。
台湾方面派大将冯国轩率上万人马,从福建沿海登陆,一下子便占领了漳州、海澄(海龙)、同安、绍安、泉州及建宁等处。有大小船一百余只,驻洛阳桥附近,招兵买马,号召当地青壮男入伍。
但耿、郑联盟,仅维系了数月。一方面耿精忠以盟主自居,向郑经发号施令,封郑经为“大将军”,并派人送去敕印(在他心中明朝已亡,台湾郑氏与他一样同为地方军阀)。而在郑经心中,自己仍然是大明堂堂的延平君王。
进据漳浦、海澄的郑经部队贴出布告,在声讨清朝窃据中原的一段文字之后,先赞吴三桂“隐忍滇黔,生聚训练,三十余年如一日,合千万姓为一家,静候天时,暗奉嗣主(指朱氏后裔),孤忠可鉴,大义不磨”。布告又说,吴三桂遣官“密令本将军致札郑、耿二王,共举义师,扶嗣主,戮(努)力王室,恢复神州,中兴之业已成”。但紧接话锋一转,指责耿精忠自三月十五日“建旗之后”,颁发指令“俱称敕旨”,皆用皇家专用的黄绫,“从不遵大明正统”。他既然“已无旧主之念”,怎能服万姓之心!因此,“不旬月间,上下解体”。布告称颂“郑王”本与他为“兄弟之国”,能“克全名节”,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他虽处海外孤岛,而不剃发,“尊王朔”,“老存继主”,可谓“忠孝凛然”。我们本愿与耿王“屈体联合”,“齐驱并驾”,不料耿王“妄自尊大”,把我等视为“附庸”,“僭窃尊号”,已可见其人之心!布告中还提到,他们只“遵照吴王原檄布,中兴大义,惟郑王为盟主,复我大明三百余年之基业,澄清东南之半壁”。布告要求他们所占领的各地文武官员士绅百姓要“同思水木本源,共作王家柱石”。
军事上,反清集团打得非常顺利,但各个派系各有各的打算,这也就埋下了危机的伏笔,给清廷留下了机会。
从布告上看,台湾郑氏似乎并不了解吴三桂的底,但其实吴三桂虽然打着复明的口号,但同时也露骨地表露出建立自己政权的想法,这一点郑氏应该很清楚。他们也未必真心想恢复大明,只不过出于面子及实际利益考虑,在反清集团中,不愿受其他政权节制。至于为何尊吴贬耿,那是因为目前他们与耿氏有利益纠葛,而吴三桂与他们并无直接矛盾,所以才弄出了这么一个幌子。
耿精忠大概也看出了些端倪,虽然此前清廷很想拿下台湾,但眼下局势所迫,很可能会和郑氏达成某种幕后交易,在这种情况下,不排除郑氏会与清军联手夹击耿氏。
他向吴三桂求助,吴就派礼曹钱点到福建,为两家调解。台湾郑氏,无论是政治还是军事诉求,与吴、耿两家都不一致,他们的利益仅在于台湾及围绕着台湾的大陆沿海地区。所以对于这样的调解,他们没多大兴趣。郑经的大将刘国轩公开扬言称:“吾家在海外数十年,称奉明号,今吴号‘周’,耿称‘甲寅’。所以,我带兵来是要攻你们两家的。如你们归正奉明号,我不难进镇江,上南京,否则你们两家都是我的敌国!”钱点一听这话,傻了眼。原本他是来调解耿、郑两家矛盾的,现在才听出,其实郑跟吴也根本不是一路的。没办法,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只得无功而返。这边耿、郑军事同盟瓦解,那边清军加紧了对耿精忠的进攻。康熙十三年七月以后,清军在江西、浙江的战场形势发生转变,不但连连顶住了耿部的进攻,还反攻取得一些胜利。
得到这些喜讯,康熙帝长时以来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他批示:“比闻恢复婺源,良可嘉悦。尔等兵单,进克饶州,尤宜加意。”在夺取婺源时,清军又在江西与安徽交界的彭泽县大败耿军,“奋勇登城”,一举攻克。二十日,清军由婺源进取饶州,经乐平县,乘机恢复,进至鄱阳云吉峰下。大破叛军,逼饶州城下,叛军弃城逃,遁入鄱阳湖中。饶州复归清军。
此时清军虽然取得了不少胜利,但还不能过于乐观,因为战略形势未发生根本扭转。将领们上报的战况,往往是报喜不报忧。其真实情况是,双方应当是势均力敌,互有胜败,谁都无法吃掉对方。
耿精忠在与清军的多次交战中,消耗很大,他又不像吴三桂与台湾郑氏那样有强有力的后勤保障,只得向琉球寻求军需物资及火器方面的支持。琉球盛产硫磺,这是制造火药所不可缺少的原料。当时战场上,虽然冷兵器仍占主导地位,但火器已逐步开始普及。拥有精良的火器,越来越成为胜利的重要因素。
康熙十五年,耿精忠派特使到达琉球,他很有派头地写道:
总统兵马上将军令谕:予惟军兴之际,需用惟繁,内附之邦素称外海之名封,早识中华之大义,翊戴原无异视,尊攘谅有同心。予建义三年,提师四出,天南半壁,尽入版图,极北九边,尚烦绥靖。兹特差员前诣王国,采办硫磺,以佐军需,所望悉心指导,俾其趂候早归,庶藩屏兼资,而折冲有赖。他时入贡,伫待风帆,指日加封,游膺天眷。故谕。丙辰年五月十八日。
耿精忠并没有署吴三桂的周王年号,而以干支纪年。这表明他并不承认吴三桂的领导地位。反清的队伍谁都不服谁,仿佛又回到南明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