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北伐,第一个目标便是贵州,这里是他传统的势力范围,当地军政官员几乎全部归顺。
吴三桂命胡国柱留镇云南,而他亲自率部夺取贵州,于康熙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赶到贵阳。此之前,在贵州提督李本琛的配合下,马宝已先行入城。
贵州提督李本琛是甘肃西宁人,原明朝总兵官高杰的外甥。他原先是总督洪承畴的部下,官至游击。明亡后,弘光政权大学士史可法推荐他为总兵,隶属高杰。后来,高杰被李定国杀害,便任命他为提督,统其部属。顺治二年,豫亲王多铎南征,李本琛率所部十余万人降清,以原职随大军渡江。平定江南后,他回到北京,被划入汉军正黄旗。顺治十年,他随洪承畴再次南下,协助洪经略五省。顺治十二年,加右都督,充任左标提督总兵官。顺治十四年,随洪承畴攻取贵州。顺治十六年,经洪承畴推荐,被任命为贵州提督,特加太子太保衔,以示朝廷的恩宠。在吴三桂主政云贵后,两人关系较为密切。当吴三桂辞请云贵之职时,此人还特地向朝廷上疏,陈述吴三桂功绩,恳请朝廷继续留任吴三桂。
作为贵州的军事长官,李本琛的归顺,不仅极具军事意义,政治上也有重大影响。吴三桂一到贵阳,就封他为“贵州总管大将军”之职。
随李本琛之后,贵州巡抚曹申吉也投了吴三桂。此人是山东安丘人,于顺治十二年中进士。先授庶吉士,再改授内翰林院国史院编修,充任日讲官。此后,又外任多职,至康熙六年被提升为礼部侍郎,九月调任吏部右侍郎,次年,外放贵州巡抚之职。
除上述两人之外,黔西镇总兵官,辽东人王永清也叛清投吴。有赖于这些人的鼎力配合,吴三桂取贵州,可谓兵不血刃。
康熙十三年(1674年)开始,吴三桂正式称“周王”,废弃康熙年号,改周王元年。同时将原有清朝货币回炉重炼,自铸新币,名曰“利用通宝”。
云贵原本就是吴三桂的地盘,控制这两地,严格上说并不能算是什么胜利。吴三桂深知这一点,没有犹豫,继续挥师北上。他先派马宝、张国柱等由贵州进军湖南。令王屏藩进川,再攻陕西。马宝所部从镇远进入湖南境内,到达清浪卫,逼近沅州(湖南芷江)。此处是贵州进入湖南的要地。在此之前,湖广总督蔡毓荣,曾派彝陵总兵徐治都、永州总兵李芝兰等率兵增援,但两部兵马迟迟未到。此时沅州只有总兵崔世录所部,形势危急。康熙帝紧急指示,要桑峨领兵火速赶往沅州,一定要守住沅州。但吴军神速,未等清廷援军赶到,便一举攻克沅州,总兵崔世录被俘。此一战,清军在澧州(澧县)与辰州(沅陵)之间的交通线完全被切断。
面对吴军的迅猛攻势,驻防长沙的偏沅巡抚卢震临敌怯战,擅自放弃长沙,退往岳州。康熙帝大怒,命拿下卢震治罪。为防止吴军攻武昌,康熙帝命都统觉罗朱满,领兵赶往武昌,加强防守,令其坚守不出。
在康熙帝的严厉督促下,清军向荆州集结。前锋统领硕岱部,于康熙十三年正月二十四日抵达荆州。护军统领伊尔度齐、护军统领额司泰,分别于二月初一日、初二日率部到达荆州。二月初六日,又有都统觉罗巴尔布,率部抵达荆州。此后康熙帝命令他们拨出部分兵力,加强常德(今仍名)的防御。卢震虽然私自放弃长沙,不过吴军却未能及时赶到,所以此时,此地仍在清军之手。长沙是武昌咽喉之地,又为武冈(今仍名)、宝庆(邵阳)州郡水陆要道,且接壤粤西,清军没有丢失此地,真是造化。
吴三桂大军于正月十二日从贵阳开拔,二十日至镇远。他命总兵杨宝应进攻常德,而此人的父亲杨遇明正住在城内。杨遇明是锦州人,与吴家算是故交。他在明朝时一直做到守备之职,后来降清。先被任命为山东莱州游击,后因军功升至副将。顺治十二年,升任湖广常德镇总兵官。康熙元年,调任广东新安镇,不久就被提拔为广东提督。康熙九年五月,他告老还乡,在常德安家。而杨宝应在吴三桂藩下时,曾任云南知府。吴三桂起兵后,他被任命为总兵官。这次攻打常德,有其父亲做内应,打得十分顺手,一举拿下。守城军士死的死,逃的逃。知府翁应兆,最终选择归顺吴三桂。
二月初八,吴三桂命夏国相率部攻打常德以北的澧州。不过等他们赶到时,发现城头竟然挂着和他们一样的旗帜。正当他们纳闷时,只见一“斥候”骑马飞奔而出,这才知道,此地守军竟盼了他们许久,如今终于等到他们。而同时清军提督桑峨、总兵周邦宁率部赶到澧州城外,眼见城内城外,已是合兵一处,他们自知不是对手,只得先行退回荆州,向朝廷求援。
拿下澧州,吴军张国柱率部攻克衡州(衡阳市),然后进攻长沙。偏沅巡抚卢震逃走后,长沙副将黄正卿、参将陈武衡也不想留在此地,但无奈他们是军人,没法像行政官员卢震那样,容易找借口,所以只得留下守城,但兵力薄弱。吴军已抵城下,城内军士惶恐不已,士气低落,屡有开小差者。康熙帝命吏部、兵部传达他的旨意:“逆贼吴三桂虚声恫吓,以致巡抚卢震弃地潜逃,已行拏究。湖南文武各官仍能保百姓,固守地方,允称尽职,事平之日,从优加典。”
皇帝的话说得很动听,意思就是,只要你们能守住,必有重赏。要在平时,这帮大兵定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可现在如此危急的孤城之际,封赏的承诺,能起多大的作用?可能大家想的更多的,是到时有赏,是否还有命领?
吴三桂大军就在眼前,且正是用人之际。黄正卿、陈武衡这俩难兄难弟,一合计,还是吴老板更靠谱。索性心一横,决定跳槽,他们向吴军献了城池。
此番吴军收获不小,不但兵不血刃地取得长沙这块战略要地,并且原本配属长沙清军的兵船,也都全归了他们。吴三桂的大将张国柱与夏国相进驻长沙。常德、长沙,扼湖湘之险,当水陆之冲。两城一失,战略优势瞬时转到了吴三桂一方。
打仗有时也和打牌一样,有顺风顺水之势。吴军于二月间,日夜兼程,突然杀至(辰州)城下。守城的清军见孤立无援,选择了投降。
三月初,吴军大将吴应期与张国柱以水陆大军并进,攻打洞庭湖之滨重镇岳州。大概“兵不血刃”是件很爽的事,这次他们先期就派人秘密潜入城内,进行策反。和参将李国栋谈妥条件,对方把岳州献了出来。
从康照十二年底吴军首陷沅州,到次年康熙十三年三月,在三个月的时间里,吴三桂大军所向披靡,连续拿下沅州、常德、辰州、长沙、衡州、岳州等战略重镇。而清军在军事上是一败涂地,毫无作为。吴军所经之地,各府州县官吏非逃即降。连清朝兵部都惊呼:吴三桂反叛以来,湖南绿营官兵多附贼。
至此吴三桂顺利拿下整个湖南。
湖南人以倔强而闻名,而一江之隔的湖北人,则以精明著称。面对将反清大业干得风生水起的吴三桂,精明的湖北人自然也很希望入股。康熙十三年三月十五日,襄阳总兵杨来嘉在谷城(今仍名)宣布起兵,归顺吴三桂。此人是福建福州人,曾为延平郡王郑经的都督。于康熙元年降清。康熙三年,被任命为湖广襄阳(湖北襄樊市)总兵官。鉴于当时战区汉人将领归顺吴三桂的不在少数,康熙帝对这位杨总兵开始不放心起来。他密诏大将军顺承郡王勒尔锦,要求密切监视其一举一动。要勒尔锦加强襄阳的防御,时刻提防杨来嘉。
康熙帝的预感还是蛮灵验的,当吴三桂大军攻下长沙时,杨来嘉与郧阳(今郧县)副将洪福密谋,在谷城起义。后因襄阳方面有所防备,他们的计划未能完全实施。
三月十九日,杨来嘉叛清后,曾与他合谋的郧阳副将洪福也起兵反清。在此之前,康熙帝曾提醒兵部:郧阳地介三省(陕西、河南、湖北),中多旷土,山谷拒塞,奸民易于啸聚,可能有与吴军相呼应的,或可能吴军乘间进犯,特提升佟国瑶为提督,驻于郧阳城内“弹压”。
在洪福起兵反清伊始,他便率部围攻郧阳提督衙门。提督佟国瑶只得同游击杜英,率三百余名标下亲兵,与数倍于己的对手激战。靠着总督府的高墙,这三百多人竟坚持到第二天。洪福因怕清廷援军赶来,没有再打下去,先行撤退。
对于清军来说,湖北的形势还不算最棘手的,四川才是水深火热之地。吴三桂起兵后,康熙帝非常关心四川的局势。他考虑到四川与云南接壤,吴军必然来犯,他先调遣了西安将军瓦尔喀,火速进川。指示他,凡自云南入川的险要之地,俱行坚守。此后,康熙帝又命都统赫叶及瑚里布、穆占,副都统廷布,率京营官兵赶赴四川。赫叶与赴荆州增援的勒尔锦同一天离京出征前,康熙帝亲行告祭礼,出西长安门,目送两人出征。又派内大臣,兵部、礼部诸大臣在郊外设酒饯行。如此高的规格,可见四川的重要性,及在康熙帝心中的地位。
而在赫叶等动身之时,四川巡抚罗森发出告急文书到京,报告全川军心不稳,许多人暗藏归顺吴三桂之意。康熙帝得此消息,心急如焚,下令催促这支远征军选轻骑先行,火速抵川。
不过京营的援军还未赶到四川,四川提督郑蛟麟与川北总兵谭弘已归顺吴三桂。郑蛟麟原为明朝都司,清未入关前,即在松山降了清,算是“资深汉奸”了。可资深的,未必就是铁杆的。吴三桂反清后,于康熙十三年正月,派王屏藩进军四川,并策动郑、谭二人起事。二人分析形势,觉得跟着吴三桂干,更有前途,于是暗中领命。那谭弘是四川万县人,原为明朝总兵官。顺治三年,谭弘与其弟谭诣、谭文都投靠了南明永历帝。谭弘被封为“新津侯”,他的两个弟弟也晋封公爵。谭氏三兄弟长期割据四川一方,势力颇为根深蒂固。一直到顺治十六年,谭弘、谭诣才降清,谭弘被封为“慕义侯”,任命为川北总兵官。
吴三桂封谭弘为“川北将军”,郑蛟麟为“总督将军”。
墙倒众人推,当年明朝尝过的滋味,如今也落到清朝头上。就在郑蛟麟与谭弘归顺吴三桂的同时,四川巡抚罗森、总兵吴之茂也叛清投了吴三桂。
罗森是直隶(河北)大兴人,于顺治四年中进士。曾做过江西湖东道、陕西督粮道、浙江按察使,后又升至陕西布政使。顺治十年,他由陕西布政使升迁至四川巡抚。而吴之茂是锦州人,与吴三桂是同乡。这两人归顺后,都得到吴三桂的重用。
四川的军政长官们都如此轻而易举地投吴,加上这些老长官们暗中的运动,那些属下官兵和各府州县官员也随之大批叛清。四川大部就这么落入吴三桂之手。
康熙帝被这帮人弄的没有脾气,心想这也太没职业道德了。转念一想,没职业道德的人,自然有奶便是娘。堂堂皇帝,此危急时刻,也只能厚着脸皮出一下策:他一边督促瓦尔喀等继续向四川进军,一面让其有机会就联络郑蛟麟等,向他们传达朝廷的意思:“你等虽反叛,但朝廷仍念及你等从前效力,卓有成绩,一时出于被胁迫,也是情有可原。你在京的子孙家产并未按法没收和逮捕,可将朝廷派往四川的兵部郎中托必泰尽速遣还。否则,大兵压境,克复城池,后悔莫及。”
也许这帮人真的是有奶便是娘,但毕竟远奶解不了近渴,康熙帝的旨意,虽然几经周折,传达给了这些人,却没任何作用。
吴三桂的大军虽然一时还打不到京城,但他在军事上的持续利好消息,还是鼓舞了许多政治股民。他们坚信,未来必然是“吴牛清熊”。
康熙十二年十二月,吴三桂在云南起兵的消息一传入京城,便立刻引起轰动。原本一些已打算安心当顺民的人,想法开始有了变化。一些怀有“复明”之志的人,开始秘密串联活动,准备在京城内暴动。有一个叫杨起隆的,自称是朱三太子,以此为号召,秘密组织起事。历史上确实有个朱三太子,此人是崇祯皇帝的第三子,不过明亡后,就再也没有此人的确切消息。后来不断有人以此身份重现江湖,也许其中有真的,也许全是假的,但这并不重要,对于广大民众来说,无论真假,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希望,一面旗帜。
杨起隆版的“朱三太子”,很有人气,他招募了许多人准备起事。核心层大约有一千多人,外围群众估计近万。吴三桂反清,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契机。清廷此时的注意力全在吴三桂身上,京城内难免有所顾全不周。杨起隆与部众相约,以京城内外同时放火为号,聚众举事。杨的信徒,大多为城内下层百姓,其中又以满族贵族及官员的家奴为多,如镶黄旗监生郎廷枢的家人黄裁缝、正黄旗周全斌之子,周公直的家人陈益等人。
不过由于大多是未经训练的平民,所以保密工作做得差强人意。十二月二十二日,郎廷枢获知他们的秘密活动,当即捆了黄裁缝等四人,拿往旗主处。而几乎同时,周公直也来告密,说有三十余名生人集聚在他家,正在密谋造反。正黄旗都统图海、祖永烈等迅速带领官兵,前往缉拿。官兵包围了周公直的宅院,镶黄旗副都统纪哈里等也率官军赶来。
密谋起事的陈益等人发觉被官兵包围无法逃出,于是放火,寻机乘乱突围。镶黄旗拜他喇布勒哈番鄂克孙首先冲入院内,大队官兵跟进。经过一番战斗,未受过训练的陈益等三十余人全部被拿获。后又捕获首要人员李株及共谋者数百人。而杨起隆因藏匿很深,未能拿获。
为斩草除根,北京全城戒严,对百姓挨家挨户搜查。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鸡飞狗跳。
康熙帝责成刑部等衙门对被捕者进行审讯。据其供述:他们人数众多,以额前裹白布,身扎红带为记号。约定康熙十三年元旦之日在内城举事,趁各官员入朝时,各杀其主,被杀官员的官职即由该官的家奴充任。不料郎廷枢的家奴黄裁缝,于夜间喝醉了酒,胡言乱语,泄漏了机密。
后因叛徒告密,首领杨起隆被捕获,后凌迟处死(即俗称“千刀万剐”)。在他之下,李株、黄裁缝等九人依“谋反律”同样被凌迟处死,蔡文以下一百九十四人被斩。
在杨起隆事件之后四个月,康熙十三年四月初,朝廷又接到了河北总兵蔡禄密谋叛乱的紧急奏报。据称蔡禄被原襄阳总兵杨来嘉策动,准备起事,归顺吴三桂。蔡禄与杨来嘉原是郑成功的部下,郑成功去世后,他们率部降清,蔡禄被任命为河北总兵官。此番他被杨来嘉策反后,便开始制造火铳,购买骡马,准备行动。更为露骨的是,他竟命兵丁以捕鱼为名,身披铠甲而行,连当地百姓都觉得这不像捕鱼,而是军事演习。碰巧有一名叫关保的侍卫因故路过此地,据他所知,朝廷并未下令当地部队演习,顿觉蹊跷。回来后就将此事上报。后经察,那蔡禄确有反意。康熙帝命内大臣阿密达率领护军,赶往蔡禄驻防地怀庆。
阿密到达怀庆,对于这位内大臣的突然到访,蔡禄感觉大事不妙,拒不出城迎接。入城后,阿密达直奔蔡禄衙署,蔡禄的部队大都在城外,城内衙署的护军数目非常有限。虽然他在衙内拼死抵抗,还是没能挡住阿密达所率精锐部队的进攻。阿密达率部冲进衙署后,将蔡禄父子及其侄儿蔡鼎席与同谋者一并生擒。四月二十四日,这些人被押往北京。对于康熙帝来说,这是难得的胜利。他赞扬阿密达说:“你此行不过十天,就阻止了一场蓄谋的叛乱,朕深为欣慰。”
审讯中没费什么功夫,蔡禄等便供出计划投靠吴三桂之事。另外为了不激化矛盾,以防将更多人推向吴三桂那边,康熙帝特别交代,此事只惩处为首人员,其他人概不追究。随后蔡禄父子、侄儿和主要同谋者均被处斩,而从者“概不株连”。
杨起隆与蔡禄父子的两次谋叛事件,深深地震动了清朝统治集团。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天子脚下,自己身边,竟然会出这等事情。幸好偶然的因素,让他们及时发现。可是谁能保证老天爷每次都站在自己一边呢?看看那些被处斩的人犯,他们同样胆战心惊,因为差一点,掉脑袋的就是自己,而高高在上,站在监刑台上的就是那些人。
这种深深的担忧与恐惧,也牵连到吴应熊。虽然他已被拘禁,但对吴三桂的仇恨,还是让清朝统治集团对他时刻也不放心。三月九日,兵部尚书王熙上奏疏:“请诛逆子。”
吴应熊是康熙帝爷爷皇太极的女婿,与康熙父亲顺治帝是平辈。他迎娶了康熙帝的姑母,也就是说,论辈分,他还是康熙帝的姑父。以他父亲的所为,即使他本人没犯什么事,也够牵连杀头的。但因为他与皇室的关系,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杀他就有些牵强。当然这并不是主要原因,皇帝要杀人,找点理由出来,并不是难事。
但吴三桂大军现在军事上占有优势,两大政治集团的对决,最终的结果如何,还很难预料。所以吴应熊的分量不轻,如果现在杀他,就等于过早把手中的王牌打了出去。而如果把这张牌留在手中,也许会有更合适打出的时候。
应该说,不仅康熙帝是这么想的,连吴三桂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自己在军事上,将清廷打得越疼,自己的儿孙也就越安全。
不过清廷这边杀吴应熊的压力还是蛮大的,继王熙之后,对朝政具有重要影响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也多次要求速将吴应熊正法。此时清廷内部,人心不稳,各人打着各人的算盘。战场上的一再失利,让那些原本就对在中原地区建立政权不满的保守派们天天嚷嚷着,要放弃中原,回到祖先兴起的关外之地。所谓祸起萧墙,内部的不团结与异心,往往是最可怕的。
取得中原统治权,是爱新觉罗家族几代人的梦想。为了这个梦想,无数满人付出了热血,乃至生命,努尔哈赤更是在战场上被明军炮火所杀。康熙帝虽然年轻,却是有志之君,他绝不能容忍大清政权走回头路。
经过慎重考虑,康熙帝最终还是决计杀掉吴应熊。虽然这么早打出这张超级王牌,甚为可惜。但杀了他,也就彻底断绝了清廷与吴三桂之间妥协媾和的条件。自此之后,便是非你死即我亡,清廷不会放走任何一个吴三桂族人,而吴三桂也同样不会放走清廷任何一个权贵,哪怕清廷重新退回关外,吴三桂也不会放过他们。没了退路,人心才会稳,才会死心塌地血战到底。
康熙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这么做。
康熙帝下旨:“吴三桂以枭獍之资,怀狙诈之计,阴图不轨,自启衅端,藉请搬移,则行叛逆,煽乱奸宄,荼毒生灵,极恶穷凶,神人共愤!朕思乱臣贼子,孽由自作,刑章具在,众论佥同,朕亦不得而典贷之也。”原本吴应熊及其子吴世霖,都是要被处凌迟极刑,但考虑到毕竟是皇家的亲戚,为了皇家的脸面,就给了他们一种比较体面的死法,施以绞刑。
吴应熊父子被处死后,清廷向全国发出公告。吴三桂得知这个消息,泣不成声,昏死过去。醒来后,只说了一句:“我不过只是想安度晚年,爱新觉罗氏为何如此歹毒,苦苦相逼,既如此想灭我,老夫就奉陪到底!”
吴三桂第一次尝到了清廷所带给他刻骨铭心的痛。而广大汉人民众,对这种痛,却已领教了数十年之久。
此番响应吴三桂起兵的,无一例外都是汉人。其主要成员或骨干,来自明朝降将、李自成、张献忠、郑成功余部及南明残余势力。普通士兵也均是汉人,许多地方的汉人百姓也纷纷加入到后勤服务的队伍中。这些人中,有一些与吴三桂集团有直接的利益联系,而有些则根本没有,他们的加入,仅仅是因为他们不喜欢被异族统治。
当时背叛清廷的重要官员有二十六人,其中二十人是原明朝降清官员,其余六人并未在明朝做过官,有两人还是清初进士。而各省布政使以下文职官员,叛清的有五百多人。
清入关虽已三十年,但从这些数据上看,它还是未取得民心。屠刀可以削去人的脑袋,却无法真正获得人心。吴三桂起兵叛清,虽是为一己之利,但以他的地位和实力,登高振臂一呼,则天下响应。而这也是该集团预先所想到的,也是他们敢于和清廷叫板的信心与筹码。
在历史大局面前,各阶层人等,所抱目的并不相同。如吴三桂只是为了维护其集团的安危与利益,从而起兵叛清。而另外一些人,始终不忘故国大明,他们趁此机会,欲反清复明,重建大明河山。另外还有一些人,是为报个人家仇,加入到这场战争中来。虽目标不一致,但在反清这个大主题上,他们却是一样的。
在历史这个大盘中,吴三桂无疑是一个优秀而精明的操盘手。他几乎代表了,勾起了,所有汉人的诉求。他点燃了广大汉人对清政权积怨已久的不满情绪,满足了清朝统治下,汉人普遍的反抗心理和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