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帝召见索尼、遏必隆、苏克萨哈、鳌拜四人,想问他们与户、兵二部商议关于如何处置吴三桂拒绝裁军的结果。
说实在话,顺治帝心中已隐隐不安。未议之前,他虽然怕因此而使局势变得复杂化,让自己难以收拾,但他的心思仍然倾向于裁军。现在,由于昨日和硕公主探视他之后,他便变得更加儿女情长,优柔寡断起来。事实是明摆着:如果与吴三桂发生冲突,那么和硕公主与吴应熊的婚姻便宣告结束。因为,自己当初便是为了笼络吴三桂而让妹妹嫁给吴应熊的,所以,一旦对立,婚姻便失去存在的价值。
顺治帝还不能做到像那些为了政权的稳固而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到了兄弟相戮,父子相残的地步。他宠爱自己的皇妹和硕公主,因此,他在尽力维护政权的同时,要保证公主的幸福。
顺治帝问:“那日朕命议政王,各大臣与户、兵二部共议平西王之奏折,结果怎样?”
索尼说:“归纳起来有两种意见:一是同意平西王请求出兵,认为大清国当前确实存在有三患二难,宜出兵平乱为上策;二是认为不能同意平西王出兵。认为平西王出兵只是个借口,拥兵自重才是目的。此时若不及时裁军,只怕会养虎为患。”
鳌拜见索尼如此说,怕他将皇上的思路引到两种意见平分秋色上来,便急忙说:“其实,众大臣之意,主要是第一种。”
顺治帝问:“为何?”
鳌拜说:“他们认为不及时裁军,确是养虎为患,但那只是将来之事。其结果如何,谁也难以逆料。倒是平西王所说的三患二难却是目下之忧,若不及时清除,恐危及江山社稷。”
苏克萨哈说:“其实第二种意见也不容忽视。”
顺治帝问:“为何?”
苏克萨哈说:“众大臣中有人认为,平西王之奏折,不言灭永历帝,便可见其用心险恶。”
顺治帝说:“这不正是朕所忧虑的么?”
遏必隆说:“依臣看来,还是第一种意见较之第二种意见更有说服力些!”
听遏必隆之言,鳌拜心中暗喜。
顺治帝问:“你说说为何?”
遏必隆说:“臣认为从社稷安全出发来考虑:不管平西王是否有异心,那都是一种猜测。然而,平西王拥有重兵却是事实!再加上那些尚没入编的降兵,平西王所拥之兵,恐怕要出乎我等意料之外!”
顺治帝惊问:“有这么严重?”
遏必隆继续说:“这只是臣的看法。如按第二种意见办,而平西王拒绝裁军,便有激化朝廷与平西王的矛盾,到那时,只怕擒虎不成,反被虎伤!”
苏克萨哈不服说:“我不同意遏必隆之说法。明知其拥兵自重,而不采取措施加以抑制,岂不会更加被虎所灭!”
鳌拜见机而上,说:“苏克萨哈之说法欠妥,平西王拥有重兵是真,但他会拥兵自重与朝廷抗衡,那只是一种猜测。猜测便是一种猜测,岂可与事实等同?”
索尼说:“即使苏克萨哈的说法只是一种猜测,我们却不能任其自然,必须加以抑制。”
遏必隆说:“这也正是臣要论及的。”
顺治帝说:“那你便说吧!”
遏必隆说:“以朝廷之力与吴三桂去抗衡,确实有擒虎不成,反被虎伤之虑。然而,如果让吴三桂出兵平乱,让其与敌兵互相消耗,既可达到平乱之效,又有裁军之实。所以,臣认为依平西王所奏是上策。”
索尼说:“遏必隆所论有欠妥之处。平西王之奏,是出兵去平李定国和土司之乱,而并非去消灭永历贼,永历帝是本,李定国是末,吴三桂舍本求末之举,其目的在于想留下埋伏。”
鳌拜说:“臣认为永历帝虽然是本,然而是朽木之本,不用吹灰之力便可收拾,而李定国白文选之流虽然是末,却是生机盎然之末。只有让吴三桂舍本求末,其实力才会大受损耗。”
苏克萨哈说:“鳌拜此论大谬!永历帝虽是丧家之犬,然而他仍然是汉人心中的皇帝,只要登高一呼,拥者必众。到那时,我大清恐难收拾大局。”
鳌拜说:“臣认为,永历贼虽是汉人之皇帝,亦有登高一呼,拥者必众之忧。然而,皇帝之所以为皇帝,必有土地以养之,必有诸侯供其驱之。永历贼既无国土,又无诸侯,只有几个只会吃饭的大臣,已是离水之鱼,断翅之鸟,何必忧之。倒是李定国、白文选之流不灭,让其成势,又借永历帝之名,必为大清之患。”
顺治帝见众大臣争论不休,依然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心里已经烦了。他止住众人,默想一阵后,说:“朕认为,不管是本是末,都以消灭为当!”
鳌拜听了大喜,依皇上之意,是不裁军。因为既然要平乱,便得用兵。于是,他立刻说:“皇上圣明!”
顺治帝说:“鳌拜暂且别说朕圣不圣明,让朕先说来听听。”停顿片刻,扫视众人,见众人敛声屏气地听着,又说:“只是关键不在于让不让平西王去灭,而是平西王会不会去灭?”
索尼说:“依皇上之意,准许平西王出兵么?”
顺治帝说:“是的!”
索尼沉思一会说:“准许平西王出兵,既可平乱,又可削军,确实有理!”
鳌拜几乎要笑出声来。苏克萨哈讥笑道:“此话还用得着大人说么?我们早已明了在心。”
顺治帝止住苏克萨哈,继续说:“那么,如何才能使平西王不以名为出兵,实则养兵之计蒙蔽朕呢?”
鳌拜说:“这个容易!只需派人去监视平西王即可!”鳌拜心里也并不希望吴三桂过分强大,使自己与吴三桂之间失去均衡。
顺治帝问:“依爱卿之意,派谁去呢?”
鳌拜说:“臣认为此人既有敏捷之头脑,能洞察幽微,又要有超人之胆气,不至于被吴三桂所慑服!”
遏必隆说:“臣认为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顺治帝问:“是什么呢?”
遏必隆说:“此人必须忠于皇上。”
顺治帝笑道:“朕如何知晓其人忠于不忠于朕呢?”
索尼说:“确实难以知晓?”
鳌拜说:“臣有一论,不知当说不当说。”
顺治帝说:“但说无妨!”
鳌拜说:“依臣看来,人之忠贞与否,在于其心,非于其表。若要知之,实在比登天还难。因此,臣认为,既然无法得知其里,便只有依据其表。”
顺治帝问:“依据其表怎么说?”
鳌拜说:“汉人百姓与汉人官员来比,官员比百姓更忠于圣上;汉人与满人相比,满人比汉人更忠于圣上;满人百姓与满人贵族来比,满人贵族比满人百姓更忠于皇上;而贵族之中,又以皇亲国戚最忠于皇上。”
顺治帝笑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鳌拜说:“因为利益所驱使。”
顺治帝想了想,觉得有理,便问:“依爱卿之意,派谁去最合适?”
鳌拜说:“派学士麻勒吉,侍郎石图二人前去最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