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曾是月氏人的祖土,也是月氏人无法抹去的痛,这是一帘被刀剑斩碎的梦。
南有祁连山,北有龙首山,焉支山被金童玉女一般的“兄长”和“姐姐”呵护着,静静地躺在河西草原的蜂腰地带,它以苍郁松柏,潺潺溪水和云蒸霞蔚的妩媚展示了上苍对它的偏爱。
于是,草原给了它一个漂亮的乳名——珊丹。
珊丹盛产红蓝花,月氏的女人摘回这种花,用蒺藜灰或草木灰汤汁,洗过十遍,直到花的颜色非常纯净之时,才装进布袋绞取花汁。然后选了上好的醋石榴,去籽捣碎,加入饭浆水,制成漂亮的胭脂。
在朝拜太阳神时,她们会庄重地涂在两颊。从此大月氏的女人就成了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她们朝霞般的腮红让男人们眼睛发亮,她们窈窕的身影被男人们追逐。草原上,河流边就荡漾起她们高亢的歌声:
山丹丹花哟是山梁的盛装
芬芳的胭脂擦亮了姑娘的脸庞
远行的哥哥呀你可知道
妹妹脸上的花儿为你开放
没有蜜蜂花儿就会枯萎哟
没有哥哥妹妹的心会忧伤
远去的骏马哟请你停一停
捎去盛了胭脂的香囊
就说妹妹守着穹庐等哥哥
盼你亲手把胭脂敷在妹妹脸上
天边的云彩哟请你慢行
把我的歌声带到远方
哥哥听了妹妹的歌唱
就会策马回到远别的故乡
于是,这山就有了一个美丽的名字——焉支山,后来有人也叫它胭脂山。
可是,六十多年前在这发生了一场战争,匈奴冒顿单于率领他彪悍的军队,一举打败了在此称雄百年的月氏人,用他们国王的头骨做了酒器。从此河西成为匈奴人的领地,冒顿单于将焉支山以西的千里草原封给了浑邪王和休屠王。
无论是浑邪王还是休屠王,都曾不可一世地宣称,汉军可以在东线与匈奴人进行一场又一场的战争,可对祁连山南的匈奴人却奈何不得。休屠王甚至放言,如果有一天汉人敢踏上自己的领地,那么他们的头骨将会与月氏王一样,被作为酒器。
霍去病在六天之内就扫灭令居至金城一线的五个部落,接着他们翻越乌盭山、焉支山,取了折兰王和卢侯王首级的消息,让浑邪王和休屠王陷入一片惊恐之中。难道一个十九岁的小孩率领的汉军,真的如逃到他营中的匈奴士卒所说,是飞越了乌盭山、焉支山,然后再降到珊丹草原上的么?
逃难的匈奴百姓说,汉军手中所持不是普通的兵器,而是神秘的飞刀,寒光闪过,尸横遍野。
逃来的匈奴士卒说,汉军不是普通的将士,而是来无影、去无踪的魔鬼,他们马蹄携带起来的风,吹过草原就会使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地处河西东部的休屠王,首先感到了战争的逼近。如今,河西草原上只剩下两个部落,如果他不能和西邻的浑邪王联起手来,那么他们谁也难逃虎口之羊的结局。休屠王迅速派使者去浑邪王那儿言明利害,表示要与他组建联军。
与休屠王相比,浑邪王更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尽管在以往的日子里,他对休屠王妄自尊大的浅薄和浮躁显得不屑一顾,但大敌当前,这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
浑邪王向休屠王伸出了诚意的手,双方的战前会议选在休屠泽畔的王庭举行。
大战在即,他们很快直奔主题。
浑邪王老迈的眼里充满了忧虑,连奶茶喝到嘴里是什么味道都没有感觉。他对一代代单于违背和亲盟约,出尔反尔,在边境不断挑起战事表示了微词。
“自古国家兴盛需要和平的环境,而我国屡次对汉朝大兴兵戈,才有丢失河南之痛。而这一回,若不是单于听了赵信的蛊惑,进击上谷,汉朝怎么会进攻河西呢?”
休屠王对浑邪王的话很不以为然:“王爷怎可诿过于单于呢?是那个汉朝皇帝欲灭我匈奴,侵我河西,夺我焉支山。不杀霍去病,难平本王心头之恨!”
这样的争论在过去就曾发生过多次,眼下他们不想继续这些争论,于是迅速地把话题转到大军的部署上。
“先不说这些,还是想想如何退敌吧!”
休屠王自信道:“霍去病年不过十九,兵不过万人,之所以能够长驱直入,皆因为各个部落怯战自保,因此被一一击破。他现在之所以那么张狂,是因为乳羊没有尝到狼的厉害,只要我们两部携手,不要说是一个娃娃将军,就是卫青来了,也将是我匈奴人的刀下之鬼!”
浑邪王问道:“两军合一,选将至为重要。不知王爷欲使哪家当户统领大军?”
休屠王道:“王爷的儿子昆邪尔图与霍去病同龄,自幼跟随王爷习武演兵,精通战法,本王愿意将所部人马交与他统率。”
休屠王的轻敌尊大,让浑邪王吃了一惊,他看了一眼在旁摩拳擦掌的昆邪尔图,果断地摇了摇头:“你是说他?不行!他不是霍去病的对手。汉军连破七部,可见刘彻知人之明。”
他这一说,昆邪尔图不满意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刷”的拔出战刀,圆睁双眼,那沉闷的声音就在穹庐里回荡:“孩儿如何就不行了?莫非这霍去病真就是神兵天将不成?汉朝的皇帝能把万余精兵交给霍去病,父王却对孩儿……”
他后面的话没有出口,就被休屠王截住了:“本王都信得过昆邪尔图王子,王爷还有什么担心的呢?王子统兵,本王将与您一起,祈求上天保佑我军克敌制胜。”
话说到这个分上,浑邪王还能说什么呢?汉军每日以数百里速度逼近,军情已不容许他们坐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知子莫如父,浑邪王了解儿子的性格,彪悍有余而才智不足。他担心王子不能服众,于是对休屠王道:“联手抗敌,要在合力,昆邪尔图年轻,初试锋芒,还请王爷严令属下当户,不可拥兵自重,贻误战机。”
“这是自然!”休屠王一手拉着浑邪王的手,一手抚着昆邪尔图的脊背道,“本王今夜就召集当户宣布命令,有敢违令者……”他转身从身后的墙壁上摘下刀,递到昆邪尔图手中,“有敢违令者,唯此刀是问。”
接着,休屠王又把一个让浑邪王无法拒绝的请求提出来:“既是联手迎敌,本王当然也责无旁贷,因此请王爷允许本王的儿子金曰磾为副帅,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免得当户们不服调度。”浑邪王立即道。
午后的太阳,被草原的沙尘染成橘黄色,懒洋洋地悬挂在天空。走出穹庐,抬眼望去,草原迷漫着阴郁的战争气息。
浑邪王眼中顿时充满了泪水,他不敢去看昆邪尔图,他不愿给儿子的情绪蒙上一层阴霾。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迅速调集人马,去迎战霍去病的大军。
第二天,浑邪王和休屠王率领当户们在休屠泽畔举行了隆重的祭天仪式,祈祷太阳神保佑他们打胜仗,祈祷月亮神保护匈奴的父老乡亲平安。仪式刚刚结束,就见远处一阵烟尘滚来,一个骑兵来到两位王爷面前,喘着气道:“禀告二位大王,汉军距此不足二百里了,请二位大王速做决断。”
休屠王挥了挥手道:“再去打探,如有消息速速来报。”
昆邪尔图向休屠王建议道:“汉军来势凶猛,大王还是到父王那里暂避锋芒,待小侄杀退汉军,再请大王归来。”
休屠王谢绝了他的好意:“贤侄以为休屠人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你尽管放心,本王在此为你们看管粮草,以解后顾之忧。”
他的这个心思昆邪尔图一下子看不透,但是浑邪王早在休屠王提出让他的儿子担任副帅时就明白了,休屠王怎么可能离开自己的领地呢?不要说这里有他须臾不能离的祭天金人,更重要的是他不想给浑邪王趁机扩大领地的机会。
联军的两位主帅,昆邪尔图十九岁,金曰磾十七岁。草原给了昆邪尔图高大彪悍的身材和好大喜功的性格,从登上帅位之时起,他就表现出战必胜的勃勃雄心。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同样是在草原长大的金曰磾却生得身材略显单薄而又性格沉静。
在商议如何部署兵力时,金曰磾很少说话,大多时间都是听昆邪尔图在说。
当两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金曰磾十分吃惊,是不是当初太阳神让他们投错了胎,昆邪尔图倒很像父王,而自己的秉性却更像浑邪王。
他们商定在焉支山西北二百里处构筑防线,金曰磾的军队在北,昆邪尔图的军队在南,然后再派小股军队诱敌深入,形成夹击之势。
尽管战役的思路已经敲定,但金曰磾的少言寡语还是让昆邪尔图有些忐忑不安。分手的时候,已经上马的昆邪尔图追着北去的金曰磾问道:“副帅对我军的胜算有几分把握?”
金曰磾住马眺望北上的骑兵道:“两军相逢勇者胜,我担心我军不输在兵力上,而是输在勇气上。”
“副帅怎能这样说呢?”
“眼前的形势就是这样,汉军自进入河西以来,连下五部,前几日又杀了折兰王和卢侯王,这给我军将士的心里涂上了阴影。我们还是要审时度势,好自为之。”说罢,他作了一揖,就策马而去了。
“老鼠的胆子,休屠王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昆邪尔图望着金曰磾的背影,朝地上鄙夷地吐了口唾沫。
马蹄踏破草原三月的寒意,冲散灰蒙蒙的雾霭,在焉支山北麓荡起久久的回声……
匈奴联军任命昆邪尔图为主帅、金曰磾为副帅的消息很快地通过细作传到霍去病的军营,李桦笑着心想,这回真成了年轻人之间的斗智斗勇了。
大概男人都是这样,那种棋逢对手的快感往往会在瞬间调动他们体内的亢奋,霍去病对匈奴联军的两位主帅十分感兴趣,脸上甚至现出孩子气的天真。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依中郎观之,昆邪尔图与金曰磾,哪个更强?”
“据下官所知,这昆邪尔图好大喜功,骄横跋扈,时刻觊觎着浑邪王位。而金曰磾虽然已被立为王太子,却比较沉稳,虽比昆邪尔图小两岁,却持重而多思,言少而虑周,颇有儒将之风。”
“好!骄兵必败,古今一理。敌军企图从南北夹击我军,依中郎看来,我军……”霍去病指着地图,看了一眼李桦。
“将军的意思下官明白了,与其伤其十指,毋宁断其一指。”
“对!他们守株待兔,我军不妨集中军力,放马追兔,沿焉支山北麓夜行,奔袭昆邪尔图军营。传令第一路司马赵破奴,第三路司马仆多,人不卸甲,马不卸鞍,时刻待命。第二路司马高不识,立即率军北上,在姑臧附近阻击金曰磾。”
草原的天气说变就变,午后从西北涌来的云团很快地笼罩了整个天空,到了下午申时三刻,漫天大雪就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了,顷刻间,漫天皆白。到了傍晚,更是狂风大作,整个河西草原成了一个冰窖。
霍去病走出中军大帐,一阵冷风迎面扑来,他稍感凉意,却禁不住喊出声道:“此天助我也!传令下去,立即开拔,进击昆邪尔图!”……
战机来临,时不我待,第一、三路司马率领本部,迎着风雪向昆邪尔图的大营奔来。尽管身着棉甲,头戴风帽,但是从长安来的汉军,对在这样的天气下行军仍是举步维艰。霍去病不免有些心急,他传令执法士兵,持着马鞭督促行军速度。一不小心,鞭子就会落到谁的头上,接着便是粗鲁的骂声:“你想死呀?如此慢腾腾的。”
通人性的战马似乎听到了主人焦灼的心跳,一个飞跃就窜出一里多路,鼻子里喷出的热气不一会儿就结了冰。
途中,一位什长因战马失蹄而滚落在地上。坐骑受惊,朝天嘶鸣,声音随着寒风而去,霍去病立即命队史上前一刀宰了战马,接着又狠狠地鞭笞什长。
“夜袭行军,有喧嚣者,斩!”从夜色中传来霍去病严厉的声音。
赵破奴不敢怠慢,命令君侯以下军官向下传递,将士们的心顿时紧张起来,纷纷调理好战马。
风雪掩盖了汉军的声音,二百里的路程,不到两个时辰,就已经甩在身后,在后半夜借着雪色望见昆邪尔图大营的时候,霍去病看看左右,李桦和曹掾们的眉毛和胡须都结了冰珠。
军侯、屯长们按照司马的命令,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数千人马齐刷刷地卧倒在山梁后的雪地里。霍去病仔细观察了前方匈奴人的营地,他们还亮着灯火,隐隐约约有巡逻哨兵瑟缩的身影。
赵破奴向霍去病问道:“将军,现在是不是发起进攻?”
霍去病摇了摇头:“先观察一下再说。”
直到看见有几个匈奴军士出来小便,确信昆邪尔图没有发现汉军的行踪后,霍去病才回头向赵破奴有力地挥了挥手。赵破奴命一直跟在左右的掌旗手挥动帅旗,顷刻间,雪地深处,蓑草丛中,战马奋蹄,旌旗猎猎,刀枪如林,年轻的汉军将士在旗帜的导引下冲向敌营。
“杀!……”
“杀!……”
那声音像是四月的雷声,自远及近向四面八方扩散。在营门前值守的哨兵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砍下了脑袋。
汉军突入营地,从营帐之间通道上走来一支巡逻的队伍,为首的百夫长抬头看去,天哪!朦胧夜色中,铺天盖地,都是汉军的骑兵。
匈奴军完全没有料到汉军会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发动进攻,他们在梦中被大火烧醒,乱作一团,仓皇迎战冲进营寨的汉军。
追随在昆邪尔图身边的裨小王要部下们奋力抵挡,他径直赶到中军大帐掩护昆邪尔图突围。
裨小王刚走到营前,就看见昆邪尔图披挂整齐,催着战马冲了过来。他急急地问道:“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裨小王回道:“汉军雪夜偷袭,来得突然,我军陷入混乱,殿下还是先撤退吧!”
昆邪尔图骂道:“未战而先言撤,你还是匈奴人么?”他手起刀落,斩了裨小王,身边的匈奴将士顿时精神振奋起来,跟随昆邪尔图奋力朝前冲去,刚刚冲到西北角,就与赵破奴遭遇。
昆邪尔图挥动长矛迎过来,两人厮杀了十几个回合,赵破奴渐感不支,这时候,就听见匈奴军中有人喊道:“殿下小心,不可恋战!”
原来霍去病看这将领年龄与自己不相上下,颇有些马上功夫,便知这就是那个声言要与自己对阵的昆邪尔图了。
霍去病低声对仆多耳语几句,他便冲到右侧火光暗处,对正在大战的昆邪尔图喊道:“殿下快走,大王被擒了。”
“呀!”昆邪尔图心中大惊,究竟有多少汉军呢?父王不是在一百里之外么?怎么就做了汉军的俘虏呢?
昆邪尔图顿时乱了方寸,无心再战。他一声怒吼,便拨转马头,连连刺倒十几名包围上来的汉军,意欲冲出重围,向北而去。
霍去病拉开强弓,“嗖”的一箭飞去,不偏不斜,正中了他战马的后臀。战马受伤,一个蹶子将昆邪尔图摔在地上,他立即被汉军擒了。
这雪好像是专为汉军的奔袭而下的,到晨曦初露、汉军将士们清扫战场时,雪住了,风也息了。待李桦带着曹掾们安置好霍去病的中军大帐时,东方彩霞托着一轮红日,从遥远的草原边缘冉冉升起,照亮了银色的世界。
霍去病隐隐听到冰雪消融的声音,春天的脚步已经踏上了这片辽阔的土地。
“传令下去,凡投降的,一律不杀。”
他脸上绽放出自信的笑意,他相信元狩二年的春天属于他十九岁的青春年华。回到被烧牛粪烤得暖烘烘的中军大帐,昆邪尔图被押了过来。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霍去病,头倔强地扭向一边。
李桦道:“败军之将,见了骠骑将军,为何不跪?”
昆邪尔图轻蔑地笑道:“偷袭营寨算什么英雄?倘若两军对阵,谁胜谁负,还说不定呢!”
霍去病也回以蔑视的冷笑:“亏你还是三军统帅,岂不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休屠王不是放话说,我汉军过不了祁连山吗?可本将就是过来了!”
昆邪尔图道:“这样轻易败在你的手中,我心难服,将军若是放我回去,来日阵法上一见高低。如果真的输了,本帅甘愿俯首称臣。”
“哼!你以为还有机会么?”霍去病说完就要人将昆邪尔图押下去。他刚刚转身,就见卫兵一只手托着一个盘子,上面盛了麦面和干牛肉丝做的糇粮,另一只手端了一碗化开的雪水进来,请霍去病用餐。
昆邪尔图的脚步停住了,一脸的困惑,难道席卷了匈奴七部的汉军就是靠着这样的粗粮雪水支撑的么?他不顾军士们的推搡,将目光投向霍去病。
当霍去病艰难吞咽糇粮,又捏起一束干牛肉去蘸碗中水的情景映入他的眼帘时,昆邪尔图的心暗暗悸动了,似乎从这个细节中懂得了什么。骤然间,他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一种与屈辱没有关系的失败感。
昆邪尔图忽然觉得眼前一片灰暗,沮丧地垂下了桀骜的头。
午后,从姑臧传来了高不识的消息,说他趁着雪夜进击了金曰磾的大营,大败敌军,金曰磾趁着夜色逃往了西北方向。汉军一鼓作气,拿下休屠王庭,休屠王丢下祭天金人,逃到浑邪王那里去了。
霍去病大喜,传令速将金人送来,与昆邪尔图一起送往长安。
草原的夜,把远方的祁连山、乌盭山和龙首山笼罩在黑色的帷幕下。一场大雪,让祁连山增添了新的巍峨和俊秀,霍去病此刻的心就像这土地,涌动着希望的嫩芽。
生活是多么瞬息万变而又大道如常,几个月前,狭长的河西走廊还分布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匈奴部落,而一场大战之后,大汉的文明之光就照进每一顶穹庐了。
送走赵破奴和仆多之后,霍去病望着帐外浓浓的夜色,听着偶尔从远处山坳里传来狼叫声,丝毫没有睡意,昨日的、眼前的、未来的一切,似乎有序,又似乎纷乱地牵动着他的思绪。
河西之役,汉军获浑邪王子、相国、都尉、裨小王等各级官吏数百人,斩首八千九百余级,收休屠王祭天金人,战果大大地超出了他的预想。
在扫灭七个部落之后,汉军所过之处出现了权力真空,他需要奏明皇上,请朝廷尽快考虑在这里设置郡县。
生活就这样把这些迫切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这让他第一次感到,战争绝不仅仅是攻坚克难,厮杀流血,更重要的是活在刀光剑影背后的百姓,还有与这些百姓血脉相连的土地。
打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他是天生的行家,可处理这些复杂的问题,他还是第一次。他顿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惶恐——他多希望皇上能够在这时候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