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四年(979年)正月,赵炅以东南一带已尽归宋廷,唯北汉仍在那里与朝廷对峙,有心要征伐北汉。他召见几位大臣,向枢密使曹彬问道:“周世宗和我朝的太祖都御驾亲征过太原无功而返,是不是因为太原城格外坚固,根本就攻不下来呢?”
曹彬如实地回答说:“周世宗的时候,是因为史彦超兵败石岭关,军心不稳才撤兵。太祖是因为屯兵甘草地,时逢雨季,兵士都染上痢疾,非战斗减员严重,不能再战,不得不半途而废。这都是有原因的,并非太原城池坚固不能攻下。”
赵炅想了想说:“朕欲举兵伐北汉,你以为何如?”
曹彬回答道:“国家正是强盛时期,兵强马壮,人心安定,进攻太原,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定能马到成功。
赵炅点点头,下定了征伐北汉的决心。
薛居正劝谏道:“昔日周世宗举兵,太原依靠契丹的援助,坚守不出。周军难以久战,只好班师。太祖在雁门关南打败了契丹,将那里的人民驱赶到河、洛一带安家,使那一带人口凋零,成为极贫之地,这种地方,得之不足以扩大疆土,失之也不足以为患,陛下何必为这种地方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呢?”
赵炅认为,先帝破契丹,迁走人民,空出土地,正是为今日讨伐北汉做准备。于是,他不听薛居正的劝谏,决定出兵北伐。
卢多逊也附和薛居正的意见,不同意北伐。赵炅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仍然坚持北伐。他命潘美为北路招讨使,率崔彦进、李汉琼、刘遇、曹翰、米信、田重进等,分兵四路,包围太原,又安排勇将郭进为太原北石岭关都部署,负责阻击支援北汉的辽军。
北汉主刘继元得知宋军大举来犯,急忙向辽主请救支援。
开宝八年(975年),辽主曾派使臣到汴梁,谋求与宋朝修好,太祖赵匡胤曾回信,同意与辽国和好,只是没有正式订立和约,由于有这层关系,辽主想做和事佬,他接到北汉主的求援信后,并没有派兵援助,而是派遣一个叫长寿的官员出使汴梁,询问赵宋皇帝赵炅出兵伐汉的缘由。
赵炅听到辽使的询问,心里老大的不痛快,他认为辽邦这是多管闲事,由于有了这种想法,说话的语气就不怎么友好了,他说北汉是中原的叛逆,征伐北汉是应天顺人、理所当然之事,并对辽使说,辽国不插手宋廷与北汉之事,咱们还是朋友,宋、辽之间还可以和平相处,假如一定要从中插一杠子,那就是敌人,是敌人,就只有兵戎相见。
辽使长寿见赵宋皇帝态度很强硬,没有丝毫的调和余地,只好灰溜溜走了。
赵炅预料辽主定会出兵支援北汉,如此一来,便是一场大战。为了打好即位以来的第一仗,他决定御驾亲征。他本想叫齐王赵廷美留守汴梁掌管朝政,赵廷美却听从吕端的建议,请求随军出征。于是,赵炅命宰相沈伦为东京留守,王仁赡为大内都部署,在赵炅出征期间,由他们两人代管朝廷政务。
一切安排妥当,赵炅率兵出发了。他这次御驾亲征的任务,就是要完成周世宗、宋太祖的未竟大业,消灭北汉,证明他比前面这两个人强。
再说辽主,当他知道赵宋皇帝不但不肯休兵,而且还出言不善,将他派去的使臣好好地羞辱了一番,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既然不能息事宁人,那就只有刀兵相接了。他决定出兵教训一下赵宋皇帝,让他明白,辽邦可不是好惹的。于是,他命令丞相耶律沙为都统,敌烈为监军,领兵万余人,连夜驰援北汉。
耶律沙率领辽兵行至白马岭,正好与宋将郭进的兵马相遇。
耶律沙见宋兵扼守要道,知道宋军早有防备,不敢贸然轻进,准备隔涧扎营,将前方的情况报告给辽主,请求援兵。但他的想法遭到监军敌烈的反对,他认为耶律沙太怯懦,是胆小鬼,不满地说:“你我奉命杀敌,遇到敌人,自然要上前冲杀,如果战而不胜,再请求主上添兵增将,这是可以的。如今仗还没有开打,便请求援兵,这样的话怎么说得出口?即使国主不责备你我无用,朝中的文武百官在背后也要笑掉大牙了,未经决战分胜负,倒先惹人笑话,这不是太失策了吗?说一句不怕丞相见气的话,如果遇到一次敌兵,便请求增兵一次,屡遇屡增,那倾国之兵都来了也不够。再说,北汉主那里火烧眉毛,正等着我们呢!救兵如救火,如果等援兵来了再开战,北汉的君臣恐怕早就成了宋军的阶下囚了。”
耶律沙被敌烈抢白了一顿,一时无话可说。敌烈见耶律沙不出声,进一步说道:“丞相如果胆小,那就请你在后面压阵,看我去踏平宋营。”
耶律沙申辩说,他并不是胆怯怕死,出兵打仗,还是小心为妙。敌烈不听劝告,坚持进兵,耶律沙见不能阻拦敌烈,一面派人快马报告辽主,一面随同敌烈进兵。
辽邦兵马走到一山涧旁,涧对面就是宋军营盘。敌烈自恃骁勇,也不打招呼,策马率先渡过涧去,辽兵见敌烈抢先过涧,谁也不敢落后,争先恐后地抢过涧去,只是没有统一号令,部队不成队形。正在辽兵半渡之时,猛然听得一声巨响,宋军自营内突然冲杀出来。冲在前面的辽兵刚刚上岸,后面的辽兵还在乱哄哄向岸上爬,完全没有队形,更不用说列阵了,宋军突然杀出,本来就不成队形的辽兵更加混乱,士兵们惊慌失措,手忙脚乱,除了挨打,就不知该怎么办。敌烈不管死活,一个劲地向前乱冲,凑巧碰上宋军主将郭进,两马相交,大战三四个回合。郭进卖一个破绽,手起刀落,将敌烈砍落下马。
耶律沙隔涧相望,见涧对岸两军已经交上火,正准备率兵过涧接应,不等他的命令发出,过涧的辽兵已经败下阵,纷纷逃过涧来,慌乱之中,反而冲乱了耶律沙军的阵脚。宋军乘胜追击,跟在辽兵的屁股后面渡过涧来,喊杀之声不绝于耳。耶律沙见阵脚已乱,难以抵挡宋军,只得调转马头后撤。辽兵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没命地跑,跑得快的,保得一条命,跑得慢的,吃了宋军的刀削面。幸巧南院大王耶律斜轸率军及时赶到增援,敌住紧追不舍的宋兵,才救了耶律沙一命。
郭进见辽邦有援兵,也不穷追,见好就收,立即鸣金收兵。
辽军大败,还损失了大将敌烈,无力再战,只好狼狈地打道回府,至于北汉的安危,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郭进收兵之后,仍然驻扎在石岭关,并驰书向赵炅报捷。
赵炅御驾刚到镇州,接到郭进的捷报,得知宋兵在石岭关外击退辽兵,高兴地对左右说,辽兵已破,石岭关无忧,太原城孤军无援,刘继元成了瓮中之鳖。他以鼓动性的语气大声说:“走,到太原喝酒去!”
潘美指挥崔彦进、李汉琼、刘遇、曹翰、米信、田重进各军,一路连克镇州、岚州、宪州,直逼太原城下,他们仍然沿袭上次太祖攻城的计划,将太原城围得个水泄不通,自春至夏,昼夜攻打。
太原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实际上成了一座空城。
北汉主刘继元眼巴巴地等着辽兵来援,总不见辽兵到来,只好再次派人带着蜡书赴辽请援。结果,派出送信的人中途又被郭进的兵士截获,搜出蜡丸密书,连人带证一并送到郭进帐下。
郭进命人将人和蜡书一并送往太原大营,请皇上发落。
赵炅命令将送信人斩杀在太原城下,悬首示众,并命兵士向太原城呼叫,说辽邦派来的救兵已经在白马岭被杀得个片甲无存了!纵是再派几个人去请援,我们就是不捉住,不阻拦,让他到辽邦去,辽邦也再没救兵了!还是早早投降吧!若要作困兽之斗,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北汉将士在城墙上听到宋军的呼叫,吓得胆战心惊,彻底地绝望了。
刘继元这时正在城上督战,听到城下宋军的喊叫,他的心情也降到了冰点,认为北汉的末日就在眼前,城下的阵头军见城上没有反应,又在加紧攻城,正在万分忧急之时,忽然看见前面宋军阵中一阵大乱,两员大将,一先一后,领着一支如狼似虎的兵马冲开宋军战垒,直向城门杀过来,刘继元看到来将,不由大喜过望,因为来将是健雄军节度使刘继业父子。
原来,刘继元盼望辽邦救兵不到,下诏调刘继业率兵增援太原。刘继业接到刘继元的急诏,知道太原情况万分紧急,即与儿子刘延郎领兵日夜兼程驰援太原。
刘继元看到援军到了,感叹地说,刘继业父子到来,太原城有救了。随即传令开城。
刘继业进城参见刘继元之后,立即分兵帮助守城,并亲自往来指挥,守城兵士见来了援兵,士气也有了回升。
宋兵见有兵杀进城去了,将这一情况报告给皇上。
赵炅问明了情况,对潘美说:“这真是两员忠勇良将!你们破城的时候,一定要为朕劝他们投降,不要伤害了他们。”
潘美等答应记住了。
赵炅传令猛力攻城,并亲自领马军都军头辅超,铁骑军指挥呼延赞到城下督战。众将见圣驾亲临战场,哪还敢怠慢,一齐奋力攻城。一霎时,毁去城墙多处。宋军正要从打开的缺口冲进去,那边刘继业早指挥弓弩手万箭齐射,宋军不得入城。刘继业即率军民冒死将缺口重新堵住,你攻我守,你毁我修,双方伤亡都很惨重。
赵炅见久攻不下,手书诏谕,用箭射进城中,劝刘继元投降。
刘继业令军士将箭书抛下城去,看都不看,更不用说报与刘继元知道。
赵炅见没有回音,再次下令攻城,城上矢石如雨,宋军数次进攻都被击退。马军都军头辅超气得暴跳如雷,大呼道:“区区太原城,真的这般难攻吗?有不怕死的,随我来,登上城楼,好立功!”
铁骑军指挥呼延赞也冲出队伍,随着辅超,架起云梯强攻,辅超攀上云梯,像猴子般向上蹿。城上刘继业,急忙命长枪手扎向辅超,辅超一手抓住云梯,一手挥刀格斗,硬是不肯退步,无奈一拳难敌四手,加之人在云梯上不能腾挪避让,身上数处被戳伤,无奈之下,只好退下来,解开衣服一看,身中十三处伤,血肉模糊。
赵炅见他如此忠勇,当即赐给锦袍银带,命他到后营休息。
辅超不甘心,大声说,明天早晨,一定要攻破太原城,如果能攻破此城,死而无恨。
第二天早晨,辅超一马当先,率先冲到城下,架上云梯攻城。刘继业早在城上看得清清楚楚,命令弓箭手万箭齐发,顷刻之间,箭如飞蝗,辅超身中数箭。辅超杀红了眼,左手执盾,右手执刀,欲冒死强行登上云梯。赵炅站在远处督战,恰好看到这一幕,连忙传令鸣金收兵,这才救了辅超一命。
赵炅见久攻不下,士兵的伤亡惨重,下令停止登城,调集万余名弓弩手,排列阵前,向城上射箭,箭矢如飞蝗般飞向城中。
刘继业命士兵收拾起宋军射入城中的箭,反射宋军,双方展开了箭战,你来我往,僵持不下,双方打了一个月的箭战,仍是个胜负难分的局面。这样下去,宋军还能坚持,北汉军可受不了,因为城中缺粮,士兵们总不能饿着肚子打仗。赵炅不失时机地写了无数招降书,捆扎在箭上射书城中,劝说北汉将士投降。
太原城中宣徽使范超越过城墙欲投降宋军,宋军不相信他是真降,怀疑他是奸细,没有经过盘问,竟然将他杀了。
刘继元得知范超出城投降,将他一家妻儿老小抓到城楼上,当着众将士的面,杀得干干净净,并抛尸城下。
赵炅知道范超是真投降,知道宋军杀错了人,命人用上好的棺材,替范超一家收尸。亲自到太原城下祭奠范超的亡魂。
北汉守城将士站在城墙上,目睹了赵宋皇帝祭奠范超的一幕,很多人都感动得哭了起来,认为赵宋皇帝是真心招降。指挥使郭万超密令军士攀住绳索下城约降。
赵炅与来使折箭为誓,决不加害降军。郭万超便带着数十名士兵从城墙上攀绳而下,出城投奔宋营。随后,不断有士兵效仿郭万超,越城投降宋军。
赵炅见出降的汉军逐渐增多,抓住时机再次发出招降书,许诺,只要刘继元投降,仍然高官任做、烈马听骑,他的臣僚子弟都有封赏。
刘继元内外交困,再也支撑不住了,知道大势已去,决定开城投降,修了一封降表,派客省使李勋出城呈给赵宋皇帝,请求归降。
赵炅收到降表,命将士停止攻城,全体退出一箭之地,带领众将士转到城北,登上城台,安排乐队,设下宴席,等候刘继元出降。
刘继元率领文武百官出城,缟衣纱帽,跪在台下请降。
众将请赵炅杀了刘继元,为阵亡的将士报仇。赵炅对大家说,凡是亡国之君,不是失之懦弱,便是失之残暴,这类人只该怜悯,不可问罪,所以,太祖皇帝未杀一君,就是这个道理。赵炅不但没有杀刘继元,反而封刘继元为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授爵彭城郡公,命令他带路,引领宋军进城。
突然,一员身着金甲银盔的大将站在城楼上大叫道:“主子降宋,我却不降,愿与宋军决一死战,拼个你死我活。”
潘美见是刘继业,立即命兵士停止前进,将情况报告给赵炅。
赵炅御驾亲临,命刘继元只身进城去解决这个问题,并说刘继业忠义可嘉,是个将才,要好言抚慰。
刘继元进城之后,劝说刘继业,叫他不要逞一时之勇,如果再战下去,太原城的军民不战死,也要饿死,请他为全城百姓着想。
刘继业大哭一场,然后解甲开城,放宋军入城。
赵炅入城之后,特别召见刘继业,授右领军卫大将军,并加重赏。
刘继业是太原人氏,本姓杨,因事奉北汉主刘崇,赐姓刘。投降宋朝之后,他便恢复了原姓,仍以业字为名,改名叫杨业。他就是后世广为传颂的杨家将的杨令公。
赵炅率宋兵进入太原城,标志着北汉就此灭亡。北汉历四主,二十九年,北汉所管辖的十州、一军、四十一县,尽归宋朝版图。此时是太平兴国四年(979年)五月。
赵炅进城之后,命毁去太原旧城,改为平晋县,以榆次县为并州,并遣部分太原百姓迁居并州。
赵炅虽然攻克了太原,但心里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愉快,甚至还有点憋得慌,还有一口怨气没有发泄出来,因为太原城的攻坚战,宋军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厚仁爱,不能玩屠城泄愤那一套,为了泄愤,他命令士兵放了一把火,将太原城的宫殿彻底烧毁,城里的百姓躲避不及,有些被活活地烧死在大火中,好好的一座太原古城,一场大火之后,变成一片废墟。
接下来,赵炅命刘继元打点行装,带上妻儿老小,离开太原城,到汴梁奉职。
在此之前,所有的亡国之君,如南汉主刘鋹,南唐后主李煜,吴越王钱俶等,都走了这条路,远离故土,搬到京师去居住。名义上,这些亡国之君,在汴梁是朝廷的座上宾,实际上,是宋朝高级囚犯,远离故土,软禁在汴梁,永远失去了翻身的机会。这是宋朝处置亡国之君的独特招数,在中国历史上,也算是一道奇特的风景。
自宋太祖赵匡胤乾德元年(963年)开始,宋朝两代皇帝,历时十六年,历经四次血战,终于结束了自唐朝中叶安史之乱以来的藩镇割据和五代十国的分裂局面,实现了南北主要地区的统一。赵炅完成了周世宗柴荣和宋太祖赵匡胤的未了心愿。
虽然说区区一座孤城,十万大军攻了数月之久,只是等到城中粮尽援绝、北汉主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才出城乞降,过程并不怎么漂亮,多少有点胜之不武的味道,但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
赵炅率宋兵荡平北汉之后,一股自豪之感油然而生,他认为,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周世宗柴荣、开创宋朝天下的太祖赵匡胤数次征伐北汉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自己居然啃下了这块硬骨头,自己才是英勇神武之君。他丝毫不考虑宋军在占绝对优势下,攻打太原这座弹丸之城,竟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死伤了无数将士的事实。赵炅志得意满,似乎有点飘飘然、不可一世的味道,欲挥得胜之师,顺手牵羊,收复燕云十六州,给他的统治画上最完美最精彩的一笔。如果实现了,功绩将会超过皇兄太祖,真正做到流芳千古、名垂青史。
收得燕云十六州,统一北方,就能做个流芳千古、名垂青史的一代圣君,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赵炅实在是难以拒绝。
从形势来看,宋灭北汉之后,宋辽之间的缓冲地带没有了,东起渤海,西至雁门,两国边界直接接壤,双雄对峙,终有一战,势在难免。但是,赵炅选择的时机并不好,因为他的想法有失误。他觉得,石岭关一战大败辽兵,辽兵只不过外强中干而已,没什么可怕的,再与宋兵交锋,只有哆嗦的份儿,宋军挥得胜之师,长驱直入,取燕云十六州,犹如探囊取物般。
赵炅高估了自己,也轻视了敌人。
石岭关一战,只是一场局部战斗,并未动摇辽国的根本,相反,宋军攻占太原,经过数月的浴血奋战,将士们已竭尽全力,身心疲惫,军队已成强弩之末。
赵炅无视这些事实,他很不高明。
大将潘美头脑似乎还比较冷静,对形势也有正确的认识,认为部队进攻太原,苦战了四个月,虽然说仰仗天威,最终取得胜利,但将士疲惫,军队已成强弩之末,加之军中粮草也很匮乏,这个时候再战,实在不是上策。最后说道:“请陛下班师回朝,蓄养兵力,备足了粮草,再举北伐,才是万全之策。”很多人都赞同潘美的建议,
赵炅头脑发热,殿前都虞侯崔翰也跟着凑热闹,说什么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么好的机会千万不要失去,现在趁热打铁,辽兵只不过是只纸老虎,进军取幽州,犹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得很。在他的印象中,好像辽国就是他家菜园,进去摘个瓜、拽棵菜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说的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区区一太原城,尚且久攻不下,面对强大的辽国,欲挥疲惫之师一口吞下,岂不是异想天开?
赵炅正在兴头上,听不进任何反对意见,崔翰的鼓动又助长了他的狂妄之态,于是,他不顾炎热的天气,决定北伐。
他命令宋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太行山,直扑幽州城,乘辽兵没有防备之际,一举拿下幽州,然后挥得胜之师,乘势收复燕云十六州。
初期的战斗,似乎也朝着赵炅预想的方向发展,宋军连克易州、涿州,直逼幽州城南。
辽将耶律奚底,率领辽兵自城北来攻宋军。宋军挟得胜之威,锐不可当,迎上前去与辽兵捉对厮杀,大败辽兵。
赵炅命令宋偓、崔彦进、刘遇、孟玄喆四员战将,各率本部兵马包围幽州城,从东、西、南、北四面一齐发起进攻;又派几支部队,分别攻打幽州周围州县,形成一种全面开花的战局。
蓟州、顺州守将先后投降了宋军。
幽州城守将耶律学古率领辽兵死守城池。
赵炅亲自临幽州城下督战,昼夜不息,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城中辽兵见宋军攻势如此猛烈,倒也害怕起来,有胆小的竟吓得哭了起来,一人哭,带动大家哭,守城兵士,哭成一片。正在城中辽兵惶惶不可终日、预感世界末日来临之时,突然有人发觉,宋军停止了进攻,更怪的是,宋军拔营而去。
原来,赵炅接到探卒报告,说辽国宰相耶律沙,率辽兵来救幽州,前锋已经到了高梁河。赵炅决定先迎战耶律沙,再回师攻打幽州城。他命宋军先放弃幽州城,拔寨起行,直奔高梁河迎击增援的辽兵。
宋军大队人马临近高梁河,遥见数万辽兵越河而来,赵炅不待辽兵排下阵式,指挥宋军杀上前去,众将得令,个个奋勇向前,挥舞着长枪大戟,快刀利剑,一齐杀向辽兵。
耶律沙是宋军手下败将,他见宋兵迎面扑来,立即命令辽兵抗敌。两军金鼓齐鸣,旌旗飞舞,杀声震野,直杀得天昏地暗。激战三四个时辰,辽兵伤亡惨重,渐渐有些力不能支,于是边战边走,向后撤退。
赵炅见辽兵败退,令旗一挥,驱赶宋兵随后追杀。猛然间,只听轰雷般数声炮响,突然见无数辽兵从两翼杀来,从左翼杀出的是辽将耶律斜轸,从右翼杀到的是辽将耶律休哥。
为何在此紧要关头杀出了两支精兵?原来,辽主自从派出耶律沙后,两只眼的眼皮不住地跳,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总觉得这次宋军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派出去支援幽州的援军,有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于是,在耶律沙出兵不久,他又派出了第二批援军,耶律斜轸和耶律休哥,两将各领所部精兵二万,前往助战。
耶律休哥智勇双全,英勇善战,是辽国名将。他所率领的兵,是训练有素、剽悍无比的精锐之师,冲锋陷阵,无不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他料定宋、辽两军必在高梁河展开决战,便与耶律斜轸商量,各率所部,分两路从左右两侧杀过来,刚到高梁河,果然见前队辽军败下阵来,二人以放炮为号,率军冲杀过来。
宋军激战了几个时辰,已经是精疲力竭,怎禁得两支劲旅的横冲直撞,抵挡不住,一下子就乱了队形。
耶律休哥久经沙场,绝对不会放过如此杀敌的好机会,亲自带领一支生力军,杀向宋兵中军帐,直奔赵宋皇帝赵炅,欲摛贼先摛王,来个斩首行动。
潘美等众将士各自与辽将辽兵捉对厮杀,竟将他们的皇帝丢到了脑后,忘了护驾。
赵炅见辽兵杀向中军帐,一边大呼救驾,一边落荒而逃,辅超与呼延赞听到皇上呼叫,一个舞着钢刀,一个挥着铁鞭,双双杀到,挡住耶律休哥,赵炅拼命冲出重围,向涿州方向逃去。
潘美等众将率领残兵,陆续逃回,计点人数,阵亡将士万余人。
大宋自太祖赵匡胤开国以来,大小数十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败得如此彻底。此时已日暮西山,宋军正准备入涿州城休息,不料耶律休哥带着辽兵,举着火把,尾追而来,宋军惊魂未定,哪还有心恋战?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各自夺路逃命去了。真是兵败如山倒,谁也喝止不住。
赵炅此时也没有了做皇帝的尊严,快马加鞭,向南拼命逃跑,慌乱之中,大腿上中了两箭,他紧咬牙关,拔出箭头,负痛而逃。此时天色渐晚,加之路径不熟,他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不辨东南西北,到处乱窜。夜色迷蒙,后面喊杀之声不断,就连坐骑也跟他作对,两蹄刨地,原地打圈,就是不肯走。
赵炅急得没法,收紧马缰,甩鞭一顿乱抽,坐骑忍痛不住,索性乱窜,扑通一声,竟跳进了路边的一个泥潭之中,稍一挣扎,越陷越深,终于陷在泥潭里,动弹不得。赵炅急喊侍卫救驾,不见答应,举目一看,四周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原来,他落单了。
赵炅欲下马,但前后左右都是泥,根本就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坐在马背上,绝望地叫道:“朕被崔翰所误,谁来求朕!”然而,四周空洞洞的,除了风声,偶尔还传来狼的嚎叫声外,没有一点人声。
正在赵炅绝望之时,突见看见前方火光闪闪,有一队人马向这边走来,但天色已晚,看不清是南军,还是北军,赵炅惶惑不定,伏在马背上不敢出声。等来军走近,在火把的照耀下,迷蒙之中,他看见一员大将,头顶银盔,身披金甲,腰围一条莹莹生光的玉带,横刀催马,当先开路,大旗上隐隐约约看出是一个“杨”字,赵炅认出来了,马上将军是宋军押解粮草军械的杨业。顿时把满面的愁容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声叫道:“杨业快来救驾!”
原来,杨业降宋后,本来已随军讨征幽、蓟,出发不久,赵炅命他返回太原,押运粮械接济军需。所以就晚到了好几天。他还不知宋军已经战败,押着粮械,继续向幽、蓟进发。正在行走之间,猛然听到“杨业快来救驾!”不禁疑团顿起,以为是刘继元归宋后中途逃脱失陷在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喊救驾的人是赵宋皇帝赵炅。
杨业听到呼救,勒住缰绳,命令车队停止前进,抬头四下张望,他站得高,看得远,赵炅所陷的泥潭,又在黑暗处,因此,没有看到路边泥坑里的一人一马,正在迟疑之际,呼声又起:“杨业,朕在此!”
杨业这才听清,喊声是从路边的泥潭中传出来的。他慌忙跳下马,纵身跳入泥潭,把赵炅轻轻抱起,递给岸上的一名小将,然后返回泥潭,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御马牵引上岸。
赵炅坐在岸上,喘息未定,刚才接他上岸的小将已为他包扎好腿上的箭伤。杨业过来行礼,拉着小将跪在地下拜谒道:“杨业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快快起来!”赵炅指着杨业身边的小将问道,“这位小将是谁?”
杨业谦恭地回答:“这是犬子杨延朗。”
赵炅夸奖说:“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正在这时,后面响声再起,似有大队兵马杀到。赵炅皱着眉头说:“追军又到,如之奈何?”
杨业高声答道:“请陛下先行一步,臣父子挡住追兵。”说罢,即去牵御马。哪知御马已卧地不起,不能再骑,返回对赵炅说:“御马不行了,请陛下骑臣的战马先行。”
“你要退敌,怎么能没有马?”赵炅指着粮车说:“将装载饷械的驴车腾出一乘,朕暂坐驴车先行罢了。”
杨业立即命令士兵腾出一辆粮车,请赵炅登车,派一队士兵,保护着皇上,一直往南走。运粮的车队也一齐调转车头往回走。
杨业与儿子杨延朗,双双立在路中央,严阵以待,准备与辽兵决一死战。
父子二人等了一会儿,一队军马渐渐走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孟玄喆、崔彦进、刘廷翰、李汉琼等一班宋将,带着败兵残卒,个个垂头丧气,狼狈不堪。再过了一会儿,潘美带领残兵也过来了。潘美看到杨业,急忙问道:“皇上到哪里去了,杨将军看到了没有?”
好一个潘美,身为招讨使,三军主帅,不但打了败仗,竟然连皇帝也弄丢了。
杨业将他碰上赵炅的情况说了一遍。潘美心有余悸地说:“后面还有追兵,如何是好?”
杨业安慰他说:“我父子二人,尚且准备在此退敌,今得众将帅到来,还怕什么?”
潘美自觉惭愧,即命杨业指挥残兵,列阵待敌。
宋军刚刚列好队形,辽兵便已迫近,前队两员辽将,一个叫兀环奴,一个叫兀里奚。杨业抡枪跃马,当先出阵,大呼:“胡虏慢走,宋将杨业在此。”
兀环奴、兀里奚大怒,双双上前迎战,杨业双战二将,毫不惧怯。杨延朗恐怕父亲有失,急忙挺枪上前,接住兀里奚厮杀。杨业与兀环奴战不数合,一枪将兀环奴挑落马下,再补一枪,见阎罗王去了。
兀里奚心中一慌,手中大刀松了一松,杨延朗瞧出破绽,当胸一枪,将兀里奚刺落马下。宋军将士见杨业父子杀毙辽将,发一声喊,一齐上前助阵。辽兵力不可支,顷刻之间作鸟兽散。宋军追杀数里,夺了些军械,收兵去定州,途中赶上了皇帝赵炅。
赵炅率领败军,一路向南狂奔至定州,稍作整顿后,下令班师回朝。命孟玄喆屯定州;崔彦进屯关南;刘廷翰、李汉琼屯真定;留崔翰、赵延进等援应各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