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蜀乃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一个令赵匡胤垂涎三尺的地方,虽然他很赞成赵普的建议,决定先取西蜀,但迟迟没有动手。没有动手的原因,就是没有找到出兵的借口。他认为,做了皇帝,就要有一点皇帝的风度,无缘无故地发兵去攻占他国,别人会说你霸道。
中国有句俗话:就是又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用这句话来形容赵匡胤此时的想法,是再恰当不过了。
想瞌睡,就有了枕头,用这句话形容赵匡胤此时的处境,似乎很合适。正当他为伐蜀找不到借口的时候,西蜀主孟昶却蠢蠢欲动了,这真是老天也要帮赵匡胤的忙。
孟昶躺在天府之国享福享够了,觉得在西蜀那一隅之地玩得不过瘾,竟然想玩一玩猫戏老虎的游戏,赵宋没有去惹他,他反倒要找赵宋的茬儿。用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孟昶的行为,就是玩火自焚。
现任的蜀主叫孟昶,他的皇位是从他老爸孟知祥手中继承过来的。登基之初,他衣着简朴,勤于国事,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与民休养生息,表现得中规中矩,将西川打理得有模有样,在百姓的眼中,算是一代圣君。谁知到了后来,环境变了,心性也变了,他认为守着美女如云的天府之国,不享受一番,岂不是暴殄天物、枉此一生?加之身边几个佞臣向他献殷勤,替他拉皮条,孟昶一下子就栽进了温柔乡,白天围着酒杯转,晚上搂着美女眠,荒淫无度,不理朝政。在人们的眼里,他由一个圣明天子而变为一个标准的昏君,身边的几个亲近大臣如王昭远、伊审征、韩保正、赵崇韬等,也都是一些阿谀奉承的佞臣,一个个只知道溜须拍马,贪图享受,没有一个能干正事。孟昶的母亲李太后,倒是位十分明达之人,常告诫儿子,要亲君子,远小人,说他身边的几个人既不懂兵法,又没有战功,国家一旦有了战事,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孟昶将母亲的话置若罔闻,仍然是我行我素。
宋朝大军平定荆南、湖南之后,西蜀的宰相李昊倒是有点自知之明,对形势认识得也很清楚,料知宋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吞并西蜀。因此,他主张向赵宋纳贡称臣,以求偏安自保。他对孟昶说,赵宋的皇帝不简单,绝不亚于后周的柴荣,大有统一海内的气势。西蜀是个小国,力量对比悬殊,不是赵宋的对手,与其等着他来吞灭西蜀,不如先向赵宋皇帝称臣纳贡,以免将来受兵祸之患。
孟昶认为李昊的建议有些道理,似乎也有所心动。
枢密使王昭远却坚决反对向宋廷纳贡称臣,认为这是找贱。
王昭远这个人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自命不凡,他自比诸葛亮,蜀中除了蜀主孟昶之外,谁都不放在眼里。他振振有词地说:“蜀道险峻,三峡之险乃天然屏障,易守难攻,宋军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过来。况且我还有十四万大军,扼险而守,根本就不怕宋军来犯。主上尽可安心地守住天府之国,安享荣华富贵,何必要向赵宋纳贡,俯首称臣、听命于他呢?”
乍一听起来,王昭远说得确实有道理,因为中国自古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若能以天然屏障而扼守天险,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
王昭远高估了自己,也小视了赵匡胤,说得更具体点,就是小视了赵匡胤吞并西蜀的决心。
孟昶是个没有主见的人,又觉得王昭远说的有理,并且采纳了王昭远的意见,摒弃了李昊的主张。下令增加水兵,扼守长江入川之道,以抵御宋兵。
王昭远有些诸葛亮的风范,过了几天,他又向孟昶出了一个歪点子,劝说孟昶与宋廷的宿敌北汉修好,联合北汉发兵进攻汴梁,使宋廷腹背受敌,首尾不得相顾。具体的作战计划是:北汉自太原发兵,南下黄河,蜀兵则自黄花谷、子午谷一带出兵响应,东出潼关,进攻汴梁。
单从军事的角度看,这确实是一着极具战略眼光的妙棋。因为赵宋的精锐部队,大都集中在黄河南岸各镇,如果北汉挥师南下过黄河,赵宋东京、西京的部队势必回援,那时,蜀兵穿越六百里子午谷,直抵西安。此时宋军无暇西顾,则关中三辅之地可以传檄而定了。难怪后来赵匡胤和赵普看了孟昶给北汉主的蜡丸密信之后,也是大吃一惊。
可惜这个计划并不是王昭远的主张,而是幕僚张廷伟的点子。而且,正是这个歪点子,送给了赵匡胤一个伐蜀的借口。
孟昶对于王昭远算得上是言听计从,他依计修了一封国书,用蜡丸封好,派兴州军校赵彦韬和孙遇、杨蠲三个人,带上蜡丸帛书,出使北汉,游说北汉出兵攻打汴梁。
遗憾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孟昶、王昭远君臣二人一样,得了狂想症。至少,赵彦韬就没有得这种病,他带上蜡封的国书没有去北汉,反而借故去了汴梁,将蜡书和他随行的两个人一并交给了赵宋皇帝赵匡胤。
赵彦韬送来的蜡书,算是帮了赵匡胤一个大忙。因为他早就制定了取蜀的计划,就差一个出兵的借口。他讲究出师有名,认为不义之战难以服人,更难以服天下。现在好了,不是我赵宋要攻打你,而是你孟昶企图勾结北汉来夹攻汴梁,这是向宋廷挑衅。既然是挑衅,我发兵征伐,当然就师出有名了。
所以,赵匡胤看了赵彦韬送来的蜡书之后,高兴地对群臣道:“朕正准备西征,只是苦无借口。如今,孟昶竟然勾结北汉攻宋,公然挑衅大宋的权威,朕出师有名了。”
乾德二年(964年)十月底,赵匡胤下达了西征伐蜀的命令。
任命王全斌为西征元帅,刘光义(原名刘廷让)、崔彦进为副帅;王仁赡、曹彬为监军。西征之军,兵分两路:王全斌、崔彦进等人,率领三万兵马为北路军,由凤州出发,沿嘉陵江南下;刘光义、曹彬等人率领三万兵马为东路军,由归州出发,溯长江西进。
两路兵马,浩浩荡荡,杀奔西川。约期会合,攻打成都。
赵匡胤知道西川地势险要,这个仗有点不好打,当西征主帅王全斌率众将入朝辞行时,故意问道:“你认为此次西征,能一举拿下吗?”
王全斌信心百倍地说:“西川就是咱菜园里的一个大西瓜,臣这次征伐西川,就是到咱菜园里去摘瓜,去去就回。”
都校史延德瓮声瓮气地叫道:“西川如果是在天上,人不能到,那就没有办法。如果是在地下,大军一到,一定能马到成功,踏平西川。”
在场的人,不是朝中大臣,就是出征将领,没有谁说他们吹牛,打仗,要的就是这种豪气。赵匡胤久经沙场,深谙此道,他霍地一下站起来,挥挥手,对众将士说:“朕只要西蜀的土地,其他什么也不要,你们入川之后,攻城拔寨所得的军械、粮草充公,金银财物尽数分给出征的将士。”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赵匡胤不愧为带兵打仗的人,将驭兵之道用到了极致。
赵匡胤的激励机制对于这场战争的最终胜利,确实起到了重要作用,然而,他这种过分的赏赐,使那些杀红了眼的将士们最后变成了杀人狂,这却是他始料不及的。
接着,他又特别叮嘱王全斌,叫他转告蜀主孟昶,说汴梁城右掖门外的汴水河畔修建了一座高级别墅,有五百多个房间,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这是为他准备的。叫他不要有后顾之忧,搬到汴梁来和皇上做邻居,仍然可以享受荣华富贵,逍遥快活。
看来,赵匡胤是吃定了孟昶。
蜀主孟昶得知宋军大举来犯,胆怯、害怕了,立即找来王昭远,说祸是他惹出来的,叫他去收拾这个残局。
王昭远拍着胸脯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并主动请缨,愿意率军抵御入侵之敌。
孟昶当即命王昭远为西南行营都统,全权负责后蜀抵御入侵宋军的这场战争;命赵崇韬为都监,韩保正、李进为正、副招讨使,协助王昭远出战,命宰相李昊于郊外为出征将士饯行。
李昊在郊外为出征的将士摆酒饯行,三杯酒下肚,王昭远突然发飙,离座而起,不可一世地说,他这次率兵御敌,不仅要打败宋军,而且还要直捣汴梁,收复中原。
李昊见王昭远如此大言不惭,心里暗自发笑,由于王昭远是孟昶的第一宠臣,李昊不敢扫他的兴,口中还得奉承敷衍几句。如此一来,王昭远更是飘飘然,仿佛真的是孔明再世,胜券在握了。
三军拔寨起行,王昭远手持铁如意指挥部队,自比是诸葛亮,声称要拒敌于境外。
孟昶见王昭远从容不迫、神态自若的样子,心里踏实了很多,认为蜀军此去定是马到成功,安心地转回后宫,回到温柔乡风流快活去了。
宋帅王全斌率领宋军从凤州出发,先头部队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整个部队像一阵旋风一样刮向西蜀。将士们都知道,西蜀是一个富得冒油的地方,遍地都是黄金,等着他们去捡。且这次与以往不同的是,除了粮食器械之外,捡到的金银财物大家平分。这样好的事,怎能不群情鼎沸、斗志昂扬呢?因此,宋军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如秋风扫落叶一样,接连攻克万仞寨和燕子寨。
王昭远率领蜀军到了罗川,宋军已经在向兴州逼近。他急忙命令韩保正、李进率五千兵马前去拒敌。
韩保正、李进二人率兵日夜兼程,想在宋军之前赶到兴州,当他们走到三泉寨的时候,正好与宋军先锋史延德带领的前队人马相遇。宋军中不知谁喊了一声:“送钱的来了,快去取钱呀!”于是乎,宋军也不打招呼,像出山的猛虎般杀向蜀军,蜀军躲在天府之国那一隅之地好多年没有打仗了,那里见过这种阵式,未战已是先怯,表现在战场上,犹如一群绵羊与一群狮子对战,胜败立分。不到一顿饭的工夫,蜀军主将韩保正、副将李进被宋军生擒活捉,可怜五千蜀军,被宋军如砍瓜切菜一般杀得片甲不留,还有那三十万石粮米也被宋军照单全收了。果然是天府之国,粮食一送就是几十万石,宋军不愁后面的粮草供应跟不上了。
王昭远率大军走到罗川,得知前军已经战败,赶忙在罗川扎下营寨,严阵以待。
罗川位于嘉陵江东岸,前面是广元,后面是剑阁,是剑阁的一道天然屏障。这个自命为诸葛亮的人,想在这里据险而守,把宋军挡在嘉陵江对岸,直至消灭在这里。正在他指挥兵士安营扎寨的时候,脑海突然产生了一种猫戏老鼠的冲动,连忙命令士兵,叫江面上的浮桥留住,不要撤掉。他想看着宋军一拨一拨地冲上浮桥,一排一排地倒在蜀军刀下的情形。
史延德虽然旗开得胜,但不孤军深入,命令部队原地休息,等待后面的部队跟上来。待崔彦进率后军赶到之后,合兵一处,一路向前进发。宋军突破重重险阻来到嘉陵江边时,看江中一座浮桥连接两岸,遥见江对岸有蜀军扎下无数营盘,旌旗招展,气势不凡。
崔彦进指着江对岸对身边的史延德说,看来,王昭远是一个很有胆子的人,居然还留下了浮桥,莫不是其中有诈不成?
史延德说,有一种人,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实际上是井底之蛙,狂妄自大之徒,王昭远故意不拆桥断渡,是在向咱们示威,说不定他就是这种人。
“管他有诈也好,狂妄自大也罢。”崔彦进帐下的骁将张万友大叫道:“浮桥就在眼前,我带一队兵马,抢过浮桥。”
崔彦进似乎没有阻拦他的意思。张万友一马当先,冲上浮桥,浮桥对岸的蜀兵见有人抢渡,慌忙前来阻挡,但哪里挡得住张万友的神威?只见他左一刀,右一刀,将冲过来的蜀兵纷纷杀落江中,宋军跟在后面一拥而上,须臾间便夺取了浮桥。
王昭远一下子吓晕了,也后悔透了。悔不该留下浮桥,想玩猫戏老鼠的游戏,如今,自己的人马不但不是猫,反而成了找洞钻的老鼠,宋军都变成了猫,将四处逃窜的老鼠不是斩下了头,就是砍断了手脚。他知道大势已去,率领蜀兵退回漫天寨,坚守不出。
崔彦进分兵三路,同时进击。他同史延德亲率中路,先抵达漫天寨。
漫天寨建在山上,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崔彦进知道很难攻克,只是命令士兵在山下辱骂叫战,欲引敌人出来。
王昭远自比诸葛亮,是一个自视清高的人,哪里受得了这种气,仗着自己兵多,大开寨门,率领全寨兵马冲下山来迎战。
见蜀兵出来了,史延德拍马迎上前去,挡住王昭远,大声辱骂道:“败军之将,怎么还没有死呢?又跑出来丢人现眼。难道说你这颗狗头,还要本将军费神亲自动手摘下来吗?”说罢,把手中枪往马上一横,转用左手执著,右手从腰间拔出三尺宝剑,招呼王昭远道:“来,来,来!”
王昭远在西蜀可是响当当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等侮辱,只几句话,便气得七窍生烟,也不答话,跃马直取史延德。战了约有二十个回合,史延德把手中剑向王昭远一掷道,给你,拿去自尽吧!本将军没有工夫陪你,我走了。说罢拨转马头,连击三鞭,向原路飞跑。
王昭远让过飞剑,怒喝一声:“哪里逃?留下首级来!”挥动手中铁如意,指挥蜀兵乘胜追击。看看追出十余里路程,觉得离自己的老窝太远了,正准备鸣金收兵,突然从两边杀出大批宋军。
左路宋将是康延泽,右路宋将是张万友。崔彦进与史延期德率领中军反身杀回,将蜀兵团团围住,一顿好杀,蜀兵溃不成军。
王昭远见中了埋伏,已是心慌,眼见蜀兵死伤惨重,只好率自己的部队拼命往回逃,宋军紧跟在蜀军的后面,杀进了漫天寨。王昭远估计漫天寨是保不住了,率领残部穿寨而过,一路向西溃败而逃。
宋军攻占了漫天寨,夺得粮米八十万石,军械、金银不计其数。主帅王全斌赶到漫天寨,将缴获的军械充实到军中,粮草收归后军,银钱全部分给众将士。众将士欢呼雀跃,军威更盛。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王全斌的心更踏实了。
宋军在漫天寨休兵一日,继续西进,途中正遇王昭远调集兵马前来迎战,王全斌指挥宋军迎头痛击,蜀军一触即溃。短短数天之内,蜀军便三战三败。王昭远收拾残兵,西渡桔柏江,这一次,他吸取上一次的教训,过江以后,便焚烧了桥梁以阻止宋军的追击,接着便率兵退守剑门关。
剑门是蜀中第一险峻之地,易守难攻。王全斌下令全军休整待命,一面派人去打探东路兵马的消息,一面派人飞骑回京城汇报北路军的战况。
赵匡胤在汴梁城里接到王全斌从前方送回的战报,得知北路军打了胜仗,欣喜若狂。当时正是年底,天寒地冻的时候,赵匡胤身穿貂皮大衣,坐在火炉旁还觉得冷,这样艰苦的天气,前方的将士还在浴血奋战,打了大胜仗。有必要奖励一下。他当即脱下身上的一件貂皮大衣,取下头上的貂皮帽,命人骑上快马,将脱下的衣帽送到前方去,赏给王全斌。
一件貂皮大衣、一顶貂皮帽虽然算不了什么,但这是皇上从自己身上脱下来的,上面还带着皇上的体温,这意义就非同一般了。难怪王全斌接到赏赐后激动得哭了起来,跪在地上面向汴梁不住磕头,信誓旦旦地说,皇上,你就在宫里安心烤火吧!臣一定替你拿下西蜀,到时,你再赏臣一件貂皮大衣,臣带回家给老婆穿。
王全斌率领的北路军已旗开得胜,刘光义率领的东路军却遇到了很大的麻烦。他们从鄂西进入三峡,溯江而上向蜀中进发。溯江而上进入四川,要经过一个叫夔门的地方。
夔门是西蜀江防的第一门户,江面狭窄,两边是刀削般的悬崖峭壁。自古以来,这里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镇守夔门的蜀中正副守将是高彦俦、武守谦,他们在夔州城外的江面上,架起一座浮桥,桥上安排重兵、重炮把守,两岸的悬崖峭壁上,也都布列有大炮。如此重兵防守,别说是宋军,就是一只鸟,恐怕也难飞过夔门。
赵匡胤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一招,临出发时,交给刘光义、曹彬一张入川地形图,告诉他们说,夔门是蜀军江防第一门,倚长江之险,易守难攻,必有重兵把守,要过此关,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刘光义率领宋军,乘船溯江而上,到达离夔门三十里的地方,根据赵匡胤的授意,命令军士舍舟登岸,翻山越岭,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向夔门,偷袭守桥的蜀军。
蜀兵只注意江面的敌情,没有提防崇山峻岭间突然有一支宋军杀出来,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全都做了宋军的刀下鬼,浮桥也被毁去,宋军将桥上的大炮推到江里;悬崖上的伏兵同样也遭到偷袭,人被放了血,大炮也被毁了。
宋军大队人马乘船顺利地过了夔门,直逼夔州城下。
蜀将武守谦见宋军已兵临城下,欲开城迎战。高彦俦阻止说:“宋军远道而来,粮草供应有困难,利在速战,我军如坚守不出,等到宋军粮尽兵疲之时再以逸待劳,一定能一举击败宋军。”
高彦俦是一个熟识兵法的人,他的谋略算是抓准了宋军的弱点。可惜武守谦只是一个赳赳武夫,他认为高彦俦的方法太麻烦,不如速战速决来得痛快。宋军刚到,立足未稳,地形也不熟,正好乘机杀他个措手不及。于是,他不听高彦俦之言,独自率领手下千余骑,大开城门,冲出夔州城。
刘光义正准备亲自接战,骁将张廷翰却挺枪迎了上去。两马相交,双枪并举,大战数十回合,张廷翰越战越勇,武守谦却渐渐不敌,虚晃一枪,逃回城中。张廷翰紧追不舍,跟在武守谦的后面冲入城中,守城军士待要关门,已是不及,被张廷翰杀翻几人,其余兵士见宋将如此神勇,哪还敢上前。刘光义率领宋军没有遇到大的阻碍,一拥而入,杀进夔州城。武守谦穿城而逃。
蜀将高彦俦率兵前来抵挡,已是招架不住,身中数枪,奔路回府,整衣正冠,望西北拜了几拜,自焚而亡。
刘光义攻克夔州之后,立即出榜安民。他敬重高彦俦是个忠义之士,命人在灰烬中收拾了他的残骸,厚葬了他。做完了这些事,率领大军继续向西北进发。所到之处,蜀军望风而逃,先后攻克万州、施州、开州、忠州,遂州知州陈愈哪还敢拒敌,宋军刚到,他便大开城门,率军民出城迎降。宋军一举平定峡中郡县。
王全斌得知东路军大捷,率宋军向益光进发,经当地人指点,从一条小道绕过了剑门关南面的青疆。
王昭远得知宋军绕道到了青疆,慌忙命令偏将踞守剑门,亲自领兵至汉源坡来阻宋军。谁知还没有找到宋军的踪迹,突然传来剑门失守的消息,吓得魂不附体。正在惊魂未定之时,突见前面尘土飞扬,号炮连天,大队宋军自青疆杀来。这个自比诸葛亮的人顿时吓得瘫软在地,完全没有了主张。
都监赵崇韬倒是有点主意,慌忙布阵出战。蜀军连主帅都吓得六神无主,那些士兵还能有什么作为?一战即溃,顷刻间一哄而散。赵崇韬虽大声呵斥,哪里喝止得住?慌乱之间被乱军撞下马来,也被宋军活捉了。
王全斌见敌军一战即溃,指挥宋军乘胜追杀,可怜那些蜀兵,被宋军像砍瓜切菜一般,杀得倒下一大片,砍落在地下的数无颗头颅,犹如瓜园里的西瓜,到处乱滚,惨不忍睹。
王昭远被左右救起,扶上马背,仓皇地逃回东川,藏在一个破仓库里痛哭流涕,满指望能躲过宋军的搜捕,逃过一劫,谁知最后还是被宋军搜出来,用铁索套住脖子,像牵猴子一样,牵走了。
乾德三年(965年)春正月,蜀主孟昶正在宫中与爱妃花蕊夫人饮酒作乐,突然接到前方战败的消息,顿时把酒都吓醒了,慌忙命令太子玄喆为统帅,李廷珪、张惠安为副帅,率领三万蜀兵,赶赴剑门,增援前军。
太子孟玄喆是一个酒色之徒,只知道寻欢作乐,根本不懂得行军打仗,领军拒敌,还不忘寻欢作乐,大军走到成都时,找了几个美人,带上数十名伶人,笙箫管笛,沿途吹吹唱唱,恰似游山玩水一般,不知情者还以为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哪像即将开赴前线打仗的部队?
李廷珪、张惠安,都是庸碌无为之辈,大队人马走到绵州,得知剑门已失,竟带兵返回东川。
孟昶得知夔门天险失守,宋军又攻克了剑门,顿失惊慌失措,问左右有什么办法退敌。老将石斌献计说:“宋军远来,不能久战,蜀军只需要深筑高垒,严防固守,宋军就没有办法。”
孟昶哭丧着脸说;“我父子奉衣送食,养了你们四十余年,如今大敌当前,却要固垒拒敌,竟然无人为我效命?”说罢,泪如雨下。
众人听罢,羞愧不已。
正在这时,宰相李昊急匆匆地进来报告,说宋军主帅王全斌已经到了魏城,要不了几天宋军就要到达成都。
孟昶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该如何是好?”
李昊说:“宋军入蜀,势不可挡。主公若想使身家性命得到保全,唯一的出路是纳土请降,除此外别无出路。”
孟昶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李昊进一步道:“湖南的周保权、荆南的高继冲,都是一藩之主,他们都是识时务者,归顺赵宋之后,住进了汴梁城,宋朝的皇帝对他们很礼遇,日子过得也不错。”
孟昶呆呆地坐了半天,声泪俱下,无奈地点点头,同意降宋,并吩咐李昊草拟降书。
李昊立即写了一份降表,派人送往宋军营盘,呈给宋军主帅王全斌。
王全斌接到孟昶的降表后,命马军都监康延泽,带百余骑人马,随蜀将伊审徽同往成都,请皇上定夺。
第二天,王全斌率领大队人马进入成都,封了府库。不久,刘光义也引兵前来会合。
孟昶出城迎接,王全斌早就得了赵匡胤的旨意,对孟昶以礼相待,好言抚慰。
赵匡胤接了蜀主孟昶的降表后,立即下诏:授吕余庆为成都知府;蜀主孟昶率家属速来京师授职。
西蜀的江山很可爱,赵匡胤做梦也想得到它,今天,果然如愿以偿。西蜀四十六州、二百四十县、五十三万余户,正式纳入的赵宋的版图。
孟昶接到圣旨,不敢怠慢,带上妻儿老小和族人,赶忙启程。由峡江顺流而下,径直来到宋朝京城汴梁,住进驿馆之中,等候赵宋皇帝的召见。
孟昶是个昏庸之人,只是荫其父职做了蜀中之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赵匡胤对他如此礼遇,除了要表示他的仁慈之外,据说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赵匡胤得知孟昶已到京师,第二天便在崇元殿召见孟昶。
孟昶拜过之后,赵匡胤赐坐、赐宴,当即下旨:封孟昶为检校太师兼中书令,授爵秦国公;自孟昶之母以下,子弟、妻妾、下属都赐给不等的银两。
接着,赵匡胤下诏,释放包括王昭远在内的所有俘虏。
为了安抚西蜀的百姓,赵匡胤又下诏,在西蜀实行大赦,免除乾德二年赋税,三年的夏税也减半征收,废除地方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降低食盐价格,发粮赈济灾民等等。由于措施得力,西蜀的局势很快就安定下来。
孟昶有个妃子叫花蕊夫人,是天下闻名的美人儿,人说蜀中多美女,而花蕊夫人,则是美女中的美女。花蕊夫人其人,正史记载甚少,而那稗官野史中却留下了不少的笔墨。传说花蕊夫人的容颜倾城倾国、艳丽无比、天下无双,当她出门行走时,树上的鸟儿停止了歌唱,百花害羞地低下高贵的头,水中的鱼儿不敢浮出水面。
赵匡胤久闻花蕊夫人之名,极想见她一面,以了却思念之苦。苦于没有机会,眼看梦中之人到了京城,但人家是有夫之妇,不便单独召见。于是,他就想了个法子,对孟昶所有的随行人员,统统给予赏赐。按当时的礼制,皇上给了赏赐,做臣子的是要谢恩的,否则就失了君臣之礼。赵匡胤的赏赐,当然包括花蕊夫人。这样,不怕你不来谢恩,不愁看不到你的花容月貌。
果然,孟昶的母亲李氏受了皇上的恩赐后,带着孟昶的妻妾进宫谢恩,花蕊夫人自然也在其中。
赵匡胤逐个接见这些人,当然,接见其他人都是走过场,等到花蕊夫人上前拜谒之时,就提起了十二倍的精神。花蕊夫人才走到御座前,便有一股从来没有闻过的香泽扑鼻而来,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再仔细端详她的容貌,果然是国色天姿,不同凡艳;待到她弯腰下拜,恰似那迎风杨柳,袅娜轻盈;接着便是娇滴滴的声音传入耳朵:“臣妾徐氏见驾,祝皇上万寿无疆!”
此话若出自一般臣下之口,是再平常不过的了,但出自花蕊夫人之口,那便是珠喉婉转,莺歌燕语一般,赵匡胤听了,浑身酥软,连忙说平身,再命她与孟母李氏一同坐在旁边。
孟母起身,请求入宫谒见六宫。赵匡胤答应了,一行人在宫女的引领下入了内宫。赵匡胤眼巴巴地等在外面,好一会儿,她们才出来,谢恩告辞。
赵匡胤称孟母为国母,并嘱她随时可以入宫。孟母满口答应而退。而那赵匡胤口中与孟母说话,双眸却紧紧地盯着花蕊夫人的脸。
花蕊夫人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跟着自己,似有所觉察,飞快地向赵匡胤看了一眼,冲着赵匡胤嫣然一笑,连忙将眼光转向一边,随众人出了皇宫。
花蕊夫人临别时的秋波暗传,回眸一笑,可真是害苦了英明神武的赵宋天子赵匡胤,害得他心猿意马、寝食不安。因为,此时的正宫王皇后已于乾德元年仙逝,六宫虽然嫔妃成群,但都是寻常姿色,无人能入赵匡胤的眼。正在这选择皇后的时候,倾城倾国的花蕊夫人撞进了赵匡胤的视野,他能轻易放过吗?无奈名花有主,花蕊夫人是有夫之妇,这又叫赵匡胤实在是为难。强夺有夫之妇,不是堂堂的一国之君所为,就此放弃,实在是心有不甘。踌躇了好几天,暗自嘀咕道:“有了我,便不能有他了!”
这天晚上,赵匡胤在大明殿设宴款待孟昶,有哪些人陪宴,史无记载。赵匡胤是巨杯豪饮,孟昶也是尽兴相陪,直饮至半夜,才尽欢带醉而散。
第二天晚上,赵匡胤继续召宴孟昶,孟昶自昨晚饮酒归来之后,便觉得酒力太猛,有些支持不住,睡到第二天,更觉得周身的血管像要炸裂似的,竟是得了酒病,起不了床,只得辞谢不赴宴。
赵匡胤听说孟昶得了酒病,叹惜道:“为朕的豪饮,害得秦国公身体不适,朕之过也!”他立即命御医前往诊治。不料几天之后,孟昶猝死家中,时年四十七岁。
赵匡胤得知孟昶猝死的消息,非常伤心,追封孟昶为楚王,下令废朝五日,并下诏,孟昶的丧事、丧葬费都由朝廷负担。
孟昶之母李氏奉有特旨,可以随时进宫面圣。每当她与皇上见面的时候,总是悲容满面。赵匡胤安慰说:“国母不要太过悲伤,如果觉得京城不便,朕派人送你回去。”
李氏问道:“使妾归于何处?”
赵匡胤答道:“蜀!”
李氏说:“妾身本是太原人氏,如果能够回到并州老家,妾身当感恩不尽了。”
赵匡胤欣然答道:“并州现在被北汉占据,待朕平了北汉刘钧,定当如国母所愿。”李氏拜谢而去。
孟昶病逝之后,李氏并不号哭,她在祭奠儿子的时候,悲怆地说:“你不能以死殉社稷,如今却不明不白地死在汴梁,这是你贪生怕死的报应。娘是为你而活,不忍离你而去,现在你已经死了,娘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李氏去意已决,绝食而亡。
赵匡胤命鸿胪卿范禹偁主持办理李氏的丧事,与孟昶一起葬在洛阳。葬事办完之后,孟昶的家属仍然回到京城。
孟昶的丧事办完之后,他的家属少不了要进宫谢恩。
赵匡胤见花蕊夫人一身缟素,更是显得丰神俊美,楚楚动人,秀色可餐。他强行将花蕊夫人留在宫中,晚上赐宴招待。花蕊夫人身不由己,只好唯命是从。饮酒数杯,花蕊夫人脸上已是红晕显现,醉眼矇眬,脸如绽开的桃花。赵匡胤是越看越爱,越爱越贪,索性拉着花蕊夫人的手进了寝宫。花蕊夫人恼不得,推不得,只好半推半就地遂了这个好色的皇帝,进入帏帐之中,共度那云雨之欢。
次日,赵匡胤便册立花蕊夫人为皇妃,并保留花蕊夫人的名号。
花蕊夫人本是徐匡璋之女,有野史也说她姓费。因为她生得状态娇柔,仿佛花蕊,故而得了个花蕊的绰号。她本与孟昶很恩爱,此次迫于赵匡胤的皇威,勉强成为赵宋皇帝伴枕之人,同赴瑶池,共享那鱼水之乐,但她的心里还是想着孟昶。为了表示对孟昶的怀念,花蕊夫人亲手画了一张孟昶的画像,画中的孟昶身背一张弓,栩栩如生。像画好后,朝夕供奉。不过,这些都是背着赵匡胤偷偷地进行的。
这一天,花蕊夫人正在内室挂着孟昶像焚着檀香,伏地默祷,忽然赵匡胤踱了进来,对着画像看了半天,既不是神,又不是佛,绘的却是一个白面书生,心里想这是谁呀?难道是神仙?出于好奇,他便问道:“爱妃,供的是哪路神仙?你在这里拜他,是求福,还是求寿?”
花蕊夫人见赵匡胤骤然出现在内室,收拾不及,表面上虽然不慌张,内心却透出一丝凉意,一种恐惧。她当然会恐惧,她现在是赵匡胤的妃子,心里还在想着孟昶,这不是成心要赵匡胤戴绿帽子吗?正在她为难之际,脑海里急速地运转,要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忽然听到赵匡胤说到神仙二字,灵机一动,巧妙地回答道:“臣妾该死,没有启奏陛下。这供的是张生,是送子神仙,妇人想生儿育女,虔诚祈拜于他,他就会给你送来。臣妾也不能免俗,侍奉在陛下身边,也想生个儿子以续皇家的烟火,盼得个母以子贵呢!”
“啊!原来如此。”赵匡胤问道,“为何以往不见爱妃供奉呢?”
花蕊夫人狡辩道:“臣妾日常都是供奉的,担心陛下斥为异端,故此,都是在陛下上朝的时候才取出张生像,礼拜之后,便收了起来。故此陛下未曾见过。”
赵匡胤竟然信以为真,微笑着说:“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要遮遮掩掩的了,就把东间厢房改为静室,将张生像供在里面,爱妃可以朝夕虔诚礼拜,免得一收一挂的,亵渎了神灵。”
花蕊夫人连忙拜谢。
宫中的一班嫔妃,哪个不想生儿子,生个儿子,就是龙种,有了龙种,那可是子贵母荣了。于是,一班嫔妃照葫芦画瓢,请花蕊夫人照样描绘,如获至宝地带回去,恭恭敬敬地挂在寝室之内,朝夕祈祷,梦想生个儿子。慢慢地,这件事情流传到民间。
俗称张仙送子,就是花蕊夫人一手捏造出来的。赵匡胤如果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气得吐血才怪呢!
赵匡胤得到了花蕊夫人,恰如得到了一个活宝贝一般,每天退朝之后,都要与花蕊夫人调情作乐。这花蕊夫人的确是个天生尤物,邀宠男人的功夫,如果她为天下第二的话,没有谁敢说自己第一。不但媚术天下无双,而且还能诗善画,天下的男人见到这样的女子,没有不喜欢的。有一次,赵匡胤令她咏蜀,不想她立即口吟七绝诗一首:
君王城上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更无一个是男儿!
这是一首《亡国诗》,从字面上看,悲愤婉转,不亢不卑,表达了一个有气节的亡国之女深沉的悲哀。细细品味,却能体会到花蕊夫人极高的智慧。
“妾在深宫哪得知”,西蜀亡国,很多人说女人是祸水,意思是蜀主迷恋女人,才导致亡国,而迷恋的女人就是花蕊夫人。这句诗,就是花蕊夫人的自辩词,西蜀亡国,她在深宫并不知情,一句话就摆脱了女色亡国的嫌疑。女人不是祸水,至少她不是祸水。
“更无一个是男儿”,将蜀中那些贪生怕死的男人骂了个够。更进一步地说明,西蜀之所以亡国,都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无用,不要叫嚣什么女人是祸水,不要把责任推到女人的头上。
“十四万人齐解甲”,说的是蜀中十四万大军解甲降宋,而宋兵只不过五六万人,以五六万兵而屈十四万之众,反衬出赵宋天朝的气运正隆,以少胜多。
赵匡胤看了花蕊夫人的诗,特别是后两句,不由得拍案叫绝。赞叹花蕊夫人之言,是锦心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