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用赎买政策解除了禁军中几员大将的兵权之后不久,突然心血来潮,又想让天雄军节度使符彦卿统领朝廷禁军。
赵普得知后大惊,慌忙进宫劝止赵匡胤的这个决定,他说,符彦卿已经是位极人臣,不能再授予兵权,况且,刚刚收回兵权,又要放出去,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赵匡胤解释说,符彦卿是自己人,不会有异心。
赵普闷了半天,突然反问道:“天下之事,没有谁能预料得到,陛下当初同世宗皇帝不也是很好吗?为何又负了他呢?”
赵匡胤默然无语。他能有话说吗?当初他与周世宗柴荣的关系也很铁,柴荣死后,他就从人家孤儿寡母的手中篡夺了天下,丝毫也不念与周世宗的交情。
赵匡胤连妹夫高怀德的兵权都夺了,为何又要授符彦卿兵权呢?岂不是妹夫不如一个外人?其实不然,符彦卿与他们赵家关系确实非同一般,也是姻亲。
符彦卿自幼善骑射,成人后骁勇非常,历晋、汉两朝。周太祖郭威即位,任天雄军节度使,晋封为卫王,柴荣的老婆是符彦卿的女儿,周世宗即位后,加封符彦卿为太傅。一个偶然的事件,这位国丈爷又成了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的岳丈。
说起赵光义与符家的这门亲事,还有一段趣闻。
后周时,赵匡胤还在周世宗手下当差,有一天,赵匡胤的弟弟赵匡义带着几个人到东郭门外射猎,见一只喜鹊站在枝头上唧唧喳喳地叫,弯弓一弹打去,击中了喜鹊的翅膀,喜鹊坠落到符家后花园去了。一来是鬼使神差,姻缘天定,二来也是赵匡义淘气,竟然翻过院墙,进园中去找那只射落的喜鹊。谁知刚刚跳下墙,就被园内的两个丫环看见了,丫环见墙外翻进一个人,以为是贼,吓得大喊大叫:“抓贼!赵匡义见被人家误认为是贼,红着脸愣在当场,感觉很惭愧。这时,从假山后面走出一个年方及笄的绝代佳人,冲着丫环斥责道:“哪儿来的贼?大惊小怪的。”
丫环指着刚翻过墙的赵匡义道:“贼就在这里。”
佳人举目看去,见院墙根下果然站着一个小伙子。恰在此时,赵匡义抬起头,两人的眼光正好碰在一起,刹那间,仿佛有磁吸一般,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呆了。原来,赵匡义也是一个美男子,虽无子建之才,却有潘安之貌,佳人遇美男,互生爱慕之心。两个丫环有些莫名其妙,提醒道:“小姐,他是个贼呀!你看着他干什么?”
赵匡义听丫环叫佳人为小姐,猜定佳人就是小皇姨无疑。因为他常听哥哥说,世宗有一个小皇姨,就是符彦卿的第六个女儿,生得姿容绝代,貌美如花,尚待字闺中。眼前这位小姐如此年轻,又生得这样漂亮,不是小皇姨还能是谁呢?
小姐经丫环一叫,如梦初醒,脸顿时红到耳朵根去了,连忙收回视线,娇滴滴地冲着丫环说:“去问问看,是谁家的公子,青天白日的,翻墙入园要做什么,想做贼吗?”
佳人名义上是责问赵匡义,实际上是叫丫环传话,因为彼此不相识,男女授受不亲,不好直接询问,只好借丫环传话。
赵匡义不待丫环责问,连连作揖,对丫环道:“烦姐姐回复你家小姐,小生叫赵匡义,是赵司空的儿子,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的弟弟。”
丫环抢白道:“你这个人好奇怪呀!看你模样长得挺俊的,问你为何要翻墙做贼,哪个要你背家谱呀?”
赵匡义遭到一顿抢白,顿时脸颊通红,自觉很不好意思,模样也非常尴尬。那边小姐见状,冲着丫环嗔怪道:“不要这样凶嘛!让人家慢慢说,何必要抢白人家呢!”
丫环不敢作声了。赵匡义也不要丫环传话了,接口说:“小生看到雪后天晴,带几个人在外面放马游猎,从贵府院外经过,一弹子打中一只喜鹊,喜鹊坠落到小姐园中,只怪小生一时孟浪,翻墙过来捡喜鹊,实在是不该,请转告你家小姐,恕小生冒昧之罪!”说罢又是连连作揖。
丫环一字不漏地把赵匡义的话向小姐复述了一遍。
小姐冲赵匡义道:“令尊与令兄,都与家父同殿为臣,有通家之好,公子也不算是外人,如果从正门进来,那就是客人,侍婢也不敢冒犯,就是外人见了,也没有什么话说。只是翻墙而入,实在是少了礼数,于理不合。人言可畏,此地不可久留,请公子从院门出去吧!”
说罢叫丫环去给赵匡义开门。
赵匡义见佳人下了逐客令,不敢再去寻找那只坠落的伤喜鹊了,冲着符小姐远远一拱手道:“多蒙小姐海涵,小生这厢有理了!”说罢,跟在丫环后面,从院墙后门出了符家的后花园。
赵匡义回家后,便将翻墙入符家花园的事讲给赵匡胤听。言语之间,对貌美如花的小皇姨赞不绝口。赵匡胤听了,哈哈大笑道:“恐怕天缘相牵,才出现这样的事情,既然你对符小姐如此钟情,我去托范枢密给你说媒,成就这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赵匡义当然是求之不得,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第二天,赵匡胤果然去了范质家,托他到符彦卿家替赵匡义保媒。范质没有推托,满口答应了,并说他的夫人与符彦卿的夫人是两姐妹,叫夫人出面,这事准成。赵匡胤大喜道:“如此,请尊夫人到符府走一趟,倘得如愿,定不忘玉成的大德。”
范质的夫人来到符家,见过符彦卿夫妇,说明了来意。符彦卿回答道:“这段姻缘,实在是很般配,我是很愿意答应的。只是昨天圣上亲自替韩通的儿子保媒。如果答应了赵司空这边,显然违了圣意;如果答应了韩通那边,又伤了夫人的情面,真的是左右为难呀!”
范夫人振振有词道:“择婿不能看情面。大凡一段婚姻总要郎才女貌,两相般配,结婚后才能男欢女悦,夫唱妇随。如果只顾了情面,不问两人是否般配,强行将两个不般配的人捏在一起,碰着好的,算是天做之缘,碰上不好的,便是孽缘,那样会断送女儿的一生幸福。所以为女儿择婿,要选择男方的性格、品貌,看是否与女儿般配,势位、情面是无关紧要的。拿韩、赵两家的儿子品貌来说,赵公子是龙凤之姿,韩家的儿子如同猪狗,怎么能将自己的女儿撇开龙凤不配,却硬要嫁给猪狗呢?就是圣上,他是万民之主,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不见得要强逼婚嫁,造就一桩恶缘吧!”
符彦卿虽然认为范夫人说得有理,想了想,提出了一个不得罪人的办法。
范夫人忙问是何办法。
“抛彩球招亲!”符彦卿说道,“我准备仿效古人之法,于门前搭一彩楼,叫我家女儿上楼去抛彩球招亲,到时,叫韩、赵两家公子到彩楼前接彩球,谁家公子接着了,我的女儿就嫁给谁。听天由命,两家都无怨言。”
范夫人也认为这是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于是回家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范质,范质再去回复赵匡胤。
符彦卿先命家人在自家门前搭了一座彩楼,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先向韩、赵两府发去帖子,说符家的女儿抛球择婿,请两家公子届时前来接球撞婚。
抛彩球招婿的这一天,韩通命儿子穿了一身吉服,到彩楼前接球。赵匡胤也叫赵匡义穿了一身艳服,赶往符家门前接球,并挑选了十六名家丁,簇拥而去。
小皇姨抛彩球招亲的消息,轰动了整个汴梁城,市民们奔走相告,蜂拥而来,都要看这抛球撞婚的新鲜事。
符府门前,耸立着一座花锦彩绸扎成的彩楼,远远看去,五彩纷呈,鲜艳夺目,既像一堆花朵,又像一团锦簇。那位天仙般的小皇姨双手捧着一个彩球,端坐在彩楼上,两行婢女站立左右,恰似那绿叶衬映着牡丹。
彩楼下人山人海,万头攒动,全都拥挤在那里看热闹。楼前一箭之地,被绳子圈着,不准闲人越雷池一步。韩、赵二位公子站在圈子内,各守一半的地盘,睁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彩楼,等待彩球从天而降。两家的家丁,各站在圈外摇旗呐喊,为自家公子助威。
正在这时,彩楼上乐声陡起,原来是小皇姨已经离座站起来了,只见她手捧彩球走到彩楼前,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眼向楼下看去,赵匡义她是见过的,自然认得。所以她第一眼看的是赵匡义,只见他今天一番刻意打扮,比前日更是不同,真是气宇轩昂、仪表出众,是那种女人见了就喜欢的美男子,不由自主地冲着赵匡义嫣然一笑。再转头看赵匡义身边的那个人,脸如黑炭,背如弯弓,是那种在大街上行走连要饭的婆娘都不屑一顾的丑男人。两相一比较,优劣立现。小皇姨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掂了掂手中的彩球,估摸着怎样能将这个决定自己一生幸福的彩球投到赵公子的怀里。
彩楼下的两个人向楼前凑了凑,不停地向楼上招手,示意彩楼上的小皇姨将彩球抛给自己。只见小皇姨将彩球高高地举过头顶,往下轻轻地一掷,真是好眼力、好准度,彩球不左不右、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赵匡义的头上。
韩公子一见急了,一个箭步冲过去,欲抢那刚刚抛下的彩球。
小皇姨站在彩楼上傻了眼,害怕彩球被那个猪八戒抢去了,忘形地大叫道:“抓住!抓住!”
赵匡义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本是有备而来,见彩球向自己头上飞来,知道小皇姨有意于自己,张开双臂,一纵身将彩球稳稳地抓在手里,赵府的家丁见赵匡义抢到了彩球,乘机一拥而上,将赵匡义围在当中,护住彩球。有家丁牵过一匹枣红马,赵匡义一跃而上,在家丁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回府去了。
韩公子望着远去的赵匡义,长叹一声,死了那份侥幸心理,没精打采地带着一班家丁回家去了。
小皇姨见彩球被如意郎君抢走,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喜滋滋地带着一班侍女下楼,回家复命去了。
符彦卿得知彩球被赵公子接走了,自然是高兴非常。原来,他也知道韩通的儿子长得丑陋,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儿,而赵匡义是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正是女儿的佳偶。只是碍着世宗亲为韩通的儿子保媒,拒绝不得。幸亏两家是同时提亲,效法彩楼招亲的故事,得以避韩就赵,为女儿找到佳婿,且还没有伤及世宗的颜面。真的是万幸之至。
此后,自然是赵、符两家一边是忙着嫁女、一边筹备娶媳,张灯结彩,办了一场热闹的喜事。
这便是赵匡义与符彦卿结为翁婿的一段趣闻。
赵匡胤开国之后,因符彦卿是皇弟赵光义的岳丈,所以加封他为太师。这就是赵普说的位极人臣。
在赵普的极力劝阻下,赵匡胤打消了任命符彦卿统领朝廷禁军的念头。
赵匡胤罢了禁军将领的官,收回了他们的兵权以后,京畿重地可以放心了,可全国各地藩镇的威胁还在,剥夺外藩节度使兵权马上就摆上了日程。
过了一段时间,赵匡胤老调重弹,再次设下了鸿门宴。
几位掌握兵权的节度使都接到朝廷的通知,通知内容是进京述职。这些人虽然都是封疆大吏,但外藩毕竟没有京师繁华,接到通知后,即刻整装进京。
赵匡胤设宴招待这几位掌握兵权的节度使,并亲自作陪。
上次招待禁军的几位将领,酒宴设在皇宫,这次招待几位外藩节度使,酒宴改设在御花园。两相比较,少了一点森严,多了一些浪漫。
大家见皇上在御花园设宴招待,感到莫大的荣幸。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中国有“宴无好宴,会无好会”这句古话。
酒席间,赵匡胤向每位节度使都敬了酒,很体恤地对大家说:“你们都是国家功臣宿将,戎马一生,已经是很辛苦了,如今藩镇的事务那么繁忙,还要你们干这些苦差事,实非朕优待贤士的本意,朕实在是过意不去!”
大家都以为皇上体恤下情,心里感动得不得了,有一个人颇能揣摩主子心意的人,听出皇上话中有话。这个人就是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
王彦超,就是当年在复州将投奔他的赵匡胤拒之门外的那个人。赵匡胤做了皇帝以后,曾当面质问过他,为何当初不肯收留自己。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最好的回答好像就只有磕头赔罪,多说几句臣罪该万死之类的话以求得宽恕了。王彦超却没有这样说,他谦恭地说,复州是个小郡,庙太小,容不下真龙天子,如果当年留下皇上,皇上也就没有今天了。并说这一切都是天意,非人力所能左右。
王彦超的言下之意,他当初没有收留赵匡胤,不但无过,而且还有功。
赵匡胤听了心里很高兴,他高兴因为那句“一切都是天意”的话。因而,没有再与王彦超计较当年那件事。王彦超也凭他的能言善辩,逃过了一劫。
今天,王彦超听出了皇上话外之音,心领神会,连忙跪下奏道:“臣本来没什么功劳,却一直受到恩宠,心里一直很惭愧。如今年纪大了,留在节度使的位子上实在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请陛下赐臣归老园田,完成臣最后一个心愿吧!”
赵匡胤离座而起,扶住王彦超,说他深明大义,着实夸奖了一番。
另外几位节度使武行德、郭从义、白重赞和杨廷璋虽然明白赵匡胤的意图,但却不愿意解除兵权,只管唠唠叨叨地说自己过去打了多少胜仗、立了多少功。
赵匡胤听后皱起了眉头,冷冷地说:“这些都是老皇历,陈年旧账,不要再提吧?”
第二天,赵匡胤下诏,免去了武德行、郭从义、白重赞、杨廷璋节度使之职,每个人重新安排了一个虚衔,就是那种有职无权、待遇不变的闲官。唯永兴军节度使王彦超继续留任。还有一些未赴宴的节度使如向拱、袁彦等人也都很识趣,主动上表请辞,相继交出兵权。这样,随同赵匡胤一起打天下的将领都解除了兵权,回家享清福去了。
赵匡胤吸取唐末五代藩镇之乱的教训,听从赵普的劝谏,削夺了开国将领们的兵权,这对于皇帝和武将来说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这充分体现了赵匡胤在政治上的驭人之术。然而,过分地削夺武将的兵权,导致宋朝出现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能调动军队的人不能带兵打仗、能带兵打仗的人却又不能调动军队的局面。虽然成功地防止了军队政变的可能,但削弱了部队战斗力。这是导致宋朝武事不振、形成积弱局面的重要原因。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赵匡胤经过精心策划,收回藩镇手中的兵权,使自己的皇位得到巩固,满以为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谁知太后在这个时候病倒了。
赵匡胤尽人子之孝,日夜侍候在太后身边,不敢离开半步,一刻也不得安宁。
建隆二年(961年)六月,杜太后病情加剧,她知道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将子孙们召至病榻前安排后事。一同召入的还有枢密使赵普。
枢密使是枢密院的长官。枢密院与宰相政事堂并称为二府,在品级上,比宰相略低一点。实际上,枢密院和皇帝亲近,反而比宰相的权力还要大。目前的赵普,担任的就是这样的官职。
赵普奉召,迅速赶到慈德宫,跪在杜太后病榻前叩头请安后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看在场的人,见都是皇帝自家的人,他预感到要发生什么事了,但他不明白,皇太后为何要将他这个外人召来。
杜太后靠在病榻上,看了大家一眼后,眼光停留在赵匡胤的脸上,问道:“我儿继承大统,做了皇帝,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赵匡胤不假思索地说:“是祖上的庇佑和母后的教诲,儿子才能做皇帝。”
“全都不是!”杜太后轻轻地摇摇头道:“为娘告诉你,你之所以能做皇帝,是因为柴荣把皇位传给了一个小孩子,你才有机会做皇帝。如果柴荣有个年纪大的儿子继承皇位,你绝不会有今天!”
赵匡胤心里也明白这一点,尴尬地说道:“母后教诲得极是!”
杜太后环视三个儿子一眼,示意光义、光美退下。赵普正欲跟着出去。
杜太后轻轻地叫道:“赵书记别走!”
赵普立即站住了。杜太后示意赵普关上宫门,然后向赵匡胤招招手,叫他靠近些。赵匡胤连忙来到杜太后病榻前,双膝跪下。
杜太后轻轻地咳了一声道:“你死后,要把皇位传给你的弟弟光义;光义之后,传给光美;光美之后,再传给德昭。四海固然广大,天下固然辽阔,但很难治理,但只要是大人做皇帝,不让无知的小儿去主持国政,就能够保得国运长久,江山稳固。你可要记住为娘的话。”
赵匡胤万万没有想到杜太后会说出这样的话,听了之后,觉得心里格外别扭。自古以来,皇位都是传子不传弟、传嫡不传庶,而现在母后却要自己百年之后将皇位传给弟弟光义,心里实在是一百个不愿意。然而,此话出自母后之口,自己是难以违抗的。只得极不情愿地磕头应道:“儿臣谨遵母后之命!”
“你要当着我的面向神灵、向祖宗起誓。”杜太后语气坚决地说。
赵匡胤膝行后退,给杜太后连叩了三个响头,说道:“神明在上,祖宗在上,儿臣若不遵从太后教诲,天地不容,神必殛之!”
杜太后看了赵普一眼,示意叫他过来,待赵普靠近病榻后,她温和地说:“你跟主子多年,就像家人一样,今天之事,你记下来,他日为赵宋开国之制,不得有违。”
赵普慌忙跪下奏道:“臣定当谨记太后的旨命。”说罢,取来纸笔,站在病榻前,迅速记下太后刚才所说的话,立成誓书,并在末尾署上“臣赵普谨记”几个字,给太后过目之后,装进一个金匮之内。然后打开宫门,把金匮交给管档案的太监收藏起来。
这就是历史上所说的“金匮之命”。
杜太后这个遗嘱很怪,违反了皇位继承龙脉顺延、传嫡不传庶的祖制。
这件事载于正史,当时在场的只有杜太后、赵匡胤两个当事人,赵普是作为见证人的身份出现的。
还有一个人,就是那个管档案的太监,是他将封好的遗嘱收藏进金匮之中的。他只能算是一个局外人。
正是因为这个“金匮之命”,使此后赵宋王朝的皇位继承出现了很多扑朔迷离的怪事,使后人由此而产生无穷的遐想。甚至还有人怀疑,“金匮之命”是否真有其事。
原来,杜太后生有五个儿子,长子名叫匡济、次子名叫匡胤、三子名叫匡义、四子名叫匡美、五子名叫匡赞。长子匡济、五子匡赞未成年便已夭折。活着的只有匡胤、匡义、匡美三人。赵匡胤做了皇帝后,为避讳,匡义改名光义,匡美改名光美。所以,太后遗嘱中,称光义、光美。德昭是赵匡胤的儿子,是元配贺氏所生。
金匮立誓后不过两天,太后便在慈德宫安然而逝。葬礼自然是一番热闹,不必细述。
赵匡胤用了赵普之计,顺利地收回地方将领的兵权、财权,为建立新的军事制度扫平了道路。不久,赵匡胤命皇弟赵光义为开封府尹、赵光美为开元府尹。
老将们都被免职了,边境的安全还得考虑,赵匡胤起用一批将领去镇守边关,于是命令赵赞屯兵延州;姚内斌守卫庆州;董遵诲屯兵环州;王彦升守卫原州;冯继业镇压守灵武,以防御西夏;李汉超屯兵关南;马仁瑀守卫瀛洲;韩令坤镇守常山;贺惟忠守卫易州;何继筠领棣州以抗拒北狄;再令郭进镇控制西山;武守琪戍屯晋州;李谦溥扼守隰州;李继勋镇守昭义,以御太原之敌。
赵匡胤这次派遣到各地的将领,名称都是“权知军”,即中央派到各地的军事长官,是朝官。权,有临时之意。虽然也管一方军务,对辖区内的军务有决定权,但不世袭,不固守。中央可以根据需要随时罢免、调动,避免了过去节度使尾大不掉的痼弊。
同时,他还作了一条补充规定:就是这些权知军的家属不得随任,妻妾儿女统统留在京师,朝廷以非常优越的条件照顾他们。各位权知军回京述职,赵匡胤都要赐宴招待,同时还会奖赏不菲的银两,使权知军们死心塌地地替朝廷卖命。
家属、妻妾不许随任,颇有留在京中做人质的嫌疑。这就是赵匡胤的驭将之术。
在派出守边军事长官的同时,赵匡胤又下令,从地方军队中挑选出精兵,编成禁军,由皇帝直接控制。这样,军权完全集中到了中央,牢牢地控制在赵匡胤手中。
忽然有一天,有几个人从关南来京告御状。声称关南守将李汉超强抢民女,借贷不还。赵匡胤在偏殿召见了这几个告状的人,于是有了下面一番对话。
赵匡胤轻言细语地问:“你的女儿是什么人?”
告状者说:“是个农民!”
赵匡胤问道:“李汉超没有到关南的时候,辽兵是不是经常前来骚扰?”
告状者说:“年年来犯,苦不堪言。”
“现在呢?”赵匡胤再问道。
告状者说:“现在好了,边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
赵匡胤怫然说道:“李汉超是朕器重的臣子,你的女儿嫁给他为妾,比嫁给一般小户人家不知要荣耀多少倍。再说,如果关南没有李汉超,你的女儿、家产都没有安全。区区小事,却要到京师来告御状,真的是太不知轻重了。下次如果再来告这种刁状,朕绝不轻饶。”
赵匡胤喝令侍卫将告状之人赶出京城。
告状之人一路哭着回去了。
事后,赵匡胤派密使到关南去,叫李汉超赶快将抢来的民女还给人家,借贷的钱也要尽快归还,做好了,朕可以从宽处理。如果钱不够用,可以向皇上说,何必要向百姓借钱呢!借了又不还,影响多不好呀!
李汉超跪听密使的传话后,感激流涕,立即将抢来的女人送走,将借的钱还给了别人。从此以后,李汉超勤政治军,将地方治理得平平安安,深得百姓拥戴。
环州守将董遵诲,是高怀德的外甥,也是赵匡胤少时相识之人。他的父亲叫宗本,当年曾任随州刺史。赵匡胤小时候做客汉东,曾在随州宗本署所小住了几天。宗本很器重赵匡胤,而董遵诲却看不起赵匡胤,常借故欺侮赵匡胤。
有一次,董遵诲问赵匡胤:“我经常看见随州城上空紫云如盖,还遇到过一条黑蛇长有百丈,忽然化为一条巨龙腾空而去。这是什么征兆?”
赵匡胤笑而不答。数日后,两人又在一起讨论军事问题,董遵诲说不过赵匡胤,不由恼羞成怒,起身要与赵匡胤打架。赵匡胤避开了,并马上向遵诲的父亲辞行走了。
赵匡胤做了皇帝以后,董遵诲任骁武指挥使,一次在偏殿朝见皇上,董遵诲见是赵匡胤,吓得要死,跪在地下请罪,不敢起来。
赵匡胤命左右将他扶起来,笑着问道:“你还记得紫云如盖、黑蛇化龙的事情吗?”
董遵诲再拜说:“臣愚昧,不识真主,今蒙陛下赦罪,定当做牛做马,衔环以报。”
时隔不久,有士兵击鼓鸣冤,控告董遵诲有违法的事情数十件。董遵诲惶惶不可终日,在家待罪。赵匡胤召见了董遵诲,对他说:“朕对你已经赦过赏功,怎么忍心再追究你的旧恶呢?你不要怕,但以后必须改过自新,朕还是会破格重用你的。”
董遵诲痛哭流涕,再拜磕头谢恩。
董遵诲的父亲宗本,过去曾是辽将赵延寿的部下。赵延寿战败以后,宗本带着儿子南归,妻子却陷在幽州。赵匡胤派人到幽州,将遵诲的生母赎了回来,送与遵诲。
董遵诲对赵匡胤更是感恩戴德,发誓要誓死效忠赵宋。
赵匡胤授董遵诲通远军使,镇守环州。董遵诲到任以后,召集当地的酋长一起开会,宣扬朝廷的恩德。众人都愿意效忠赵宋,使环州边境安宁、人民安居乐业。
赵匡胤顺利地解决了军队问题,又派遣文臣任各州的行政长官,官名叫知州事。
为了防止再次出现州、郡官尾大不掉的弊端,又在州、郡设通判一职,作为副职,与权知军、知州事共同处理政事。
通判的职责,史书记载:“凡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听断之事,可否裁决,与守臣通签书施行。”
通判还有一个职责:“所部官有善否及职事修废,得刺举以闻。”即有监督任务。通判级别多数为从八品,与权知军、知州事的二三品相差悬殊。如此设置,恐怕有大小相制之意。
这样看来,通判一职,既司州郡官的副职,而又起了汉代的监御史(监郡)和督邮(监县)的双重监察作用。有此一职,中央与州、县的关系更为密切,朝廷指挥起来,就能够得心应手、应付自如了。
与此同时,赵匡胤还在各州设置转运使一职。这是从汉朝起设置的官吏,专门负责全国各地的军用、民用物资的转运工作。
设置转运使的目的,就是控制全国的财政收入,也就是赵普提出的控制财政(制其钱谷)这一招,转运使专管各路财物,将各路所属州、县的财政收入,除留下少量应付地方日常开支外,其余全部解缴京城汴梁,入中央财政。
在此之前,各藩镇常以各种借口截留地方赋税收入,中央也没有好的办法加以控制,故此在宋朝初期,出现了地方财政肥得冒油、中央财政穷得叮当响的局面。将地方赋税收入一律收归中央,一下子就断了藩镇的财路,这一招是釜底抽薪。没有经济基础,外藩想要闹事,恐怕就难了。
通过这些措施,赵匡胤建立了赵宋王朝新秩序,政局也逐渐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