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儿镇遇难
张作霖在二道沟拉帮干起了黑道营生,一出马,就很有些名堂:首先他规定不许惊动四乡亲邻,"要下手,就到远处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带着人在远处做了几件活,都很顺手;到手的金钱衣物,他也能及时、公平地分给各位兄弟,大家都很信得过他。不久,方圆百八十里内的小股柳子也都向他投来。张作霖想办大事,凡莱靠的,热情欢迎,奖以重金,那声望也极高起来。、
张作霖发迹之后,最高兴的是赵世海。他认为张作霖的路是他指的,人缘是他拉的,大把大把地来财,得算他首功。不过,他也承认张作霖是个汉子。他对老伴说:"咱那干儿子,我一照面就认定他是个好手。不想,二年工夫,竟出息大了。"
老伴不无忧虑地说:"作霖是个能为人,这一点我信。就是干这一行,我心里怕。万一有了闪失,身家性命都不保。"
"怕啥?女人心。"赵世海说:"常言说得好:不当胡子不做官!你知道么,吉林的毛督军啥出身?绿林!黑龙江的彭大帅啥根基?也是绿林!朝廷对他们也没办法,混大了只好招安。招安你懂么?招安就是封官,把土匪、胡子都给纱帽戴。"
老伴低下头,还是嘀咕:"还是正道走得仗义!拉柳子、当胡子,杀头掉脑袋的也不少呀!"
...女人之见。"赵世海说:"不敢干杀头的事,永远出不了头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伴说:"我觉得作霖应该过得更安逸些。我最近想着一件事,总放不下。"
"啥事?"
"作霖跟咱家缘份不浅,干儿子算半个儿子,我还想再凑半个儿子,成了一个整儿子。"
"再凑......,怎么凑?""女婿也是半个儿!""嗯!"赵世海眯起眼睛,思索片刻,才说:"你想得不错。我也曾这么想过。"
"那咱就跟妞商量一下。""别忙。"
"咋?你心里不定?"
"是不定。"赵世海说:"我看那张作霖,是个心胸不小的人,将来准干一番大事业。不知他会不会中意咱妞?"眨了一下眼,又说:"要是说出口了,他再不愿意,到那时,只怕连现在的半个儿子也保不住了。"
"那......我就先试探一下。""怎么试?"
"拉拉家常呗。"
"算了,算了。还是我想着法儿试探一下。"
其实,根本就不必试探。张作霖和干妹子大妞,早已眉来眼去,互送秋波了--
那是张作霖从营回到赵家店的第二天,张作霖陪着于老子和弟兄们喝酒喝到二更天,昏沉沉地回到自己房中。不知怎么的?竟是无法入睡,脑子里的事像江河里湍激的流水一般,一个浪花没了又一个浪花出来,想安静也静不下来。二十多岁的人了,正该是思绪大乱的时候,何况张作霖又不同于一般的二十多岁的人,他对社会早有接触,赌场、兵营、黑道,正儿八经的平民百姓,什么样的经历他都有,只怕四十岁的人也没有他的经历丰富!纷乱的思绪,海阔天空地飞翔。他望望窗外,月光如水,轻风拂着柳枝,夜莺在低吟,这一派天地又似另一个世界。他推门走出来,想到月光里去消除不定的心绪。
他刚走出门,便见对面妞儿的雪亮窗户。他心里一动:"妞子妹妹还没有睡!?"他轻移着脚步,朝着亮窗走去。
妞儿的思绪也很乱。她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没魂儿似地丢东忘西,里里外外不知做什么才好。
昨天,娘把干哥哥给她买的礼物送来,她喜得不知怎么才好。但却死沉沉地垂着头,一声不响。
娘说:"也难为作霖了,一个毛头小伙子,终日风风火火,还有这么细的一副心肠。大老远地回来了,没有忘了咱,就很难为他了,又费尽了心肠买了那么多礼物,咱一家三口人的全有。妞,你瞧瞧,喜欢么?别管喜欢不喜欢,抽个空儿对作霖说声感谢的话,人家也知道礼物到你手了。知道么?"
妞对娘瞥了一眼,说:"娘,看你唠叨的。难道连这些我也不懂!人家有这份心,别管送什么礼物,都是好的,怎么能不喜欢呢?只是......向人家致谢,多不好意思。"
娘笑了。"那怕什么!作霖是你干哥哥,干湿都一样亲,有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
妞点点头。
那以后,妞像走了神似的,把干哥哥送的礼物一天几遍地翻看,看了一件又一件,对着礼物羞,对着礼物笑;把礼物抱在胸前,胸脯竞扑扑通通地跳,她帮助娘忙完了饭菜之后,又回到房里看礼物。看着看着,竟不知怎么地流起了眼泪......
张作霖来到妞窗前,不小心竟碰着一个磁盆。磁盆发出"当--"的一声响,他心里吓了一跳。
妞听到窗下有声响,忙问:"谁呀?"
作霖知道回避不了,便说:"是我。妹妹还没休息?"妞忙出来,说:"哥,你也没睡?"
"睡不着,走出来转转。""那就请屋里坐吧。"
"天晚了,不影响妹妹休息?"
"影响啥,不影响。"说着,妞先回屋里去。
张作霖跟着妹妹妞儿来到屋里,两人对面坐下,妞儿给他倒杯开水,便说:"哥,我正要去谢你呢。你从外边回来,还给我捎那么多东西,真不好意思收。"
"妹妹这么说,岂不外道了。"张作霖说:"我是粗汉子,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给妹妹才好?妹妹要是不喜欢呢,就随便扔到什么地方去吧。"
"哥哥说哪里话,"妞把头低下。"哥的礼物,我喜欢得什么似的,用还舍不得用呢,怎么好扔掉!"
"只要妹妹喜欢,我就放心了。"
几句应酬之后,小屋里立刻静了下来。张作霖偏过脸去,只管呆呆地望着窗子;妞妞低下头,只管扭揉自己的衣襟,谁都不再言语。
妞妞的闺房很小,一张床,床前放一个妆台,妆台上除了一个方镜之外,并没有脂粉,只有一把木梳和一个小小的针线筐;针线筐边便是堆放着张作霖送给她的礼品:两条彩花毛巾,几束羊毛头绳、香肥皂、香粉、两盒五颜六色的丝线,还有两块做褂子用的花洋布,几双粉红色的袜子。妞妞刚刚取出来看的,还没来及包好。妆台。端,放着一只鹅脖子油灯,灯窝里燃着一条棉线绳,火苗一闪一闪,映得二人面颊发红。
灯光暗淡了,妞儿去挑挑灯捻。
张作霖以为她向他走来呢,忙向她走过来。妞儿低下头。
"妹妹!"张作霖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嗯。"妞妞答一声。 "你好么?"
"好!"妞妞又问:"哥哥,你好么?""好!"张作霖说:"就是心神不定。""我也是。"妞儿说。
"为啥呢?"张作霖问。
妞儿低下头,轻轻地说:"不知道。"
几句无目的的对话之后,屋里又静下来。
妞妞心慌了,一不小心,竟把油灯的灯捻子挑到灯外去了。一道火光坠地,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她"啊--"了一声。
张作霖站起身,说:"别怕,我摸火柴。刚还见火柴在灯旁,教记得。"
哪里摸着火柴了,张作霖摸着妞妞的手,妞妞摸着张作霖的胎臂,一股电流似的贯通着两个人的身体,妞妞朝张作霖怀里倒去;张作霖张开双臂,死死地抱紧妞妞......
从此之后,不是张作霖借着故儿去找妞妞,就是妞妞设着法儿去见张作霖。一来二往,亲密无间。都是二十岁上下的男女了惰窦早开,恰似烈火一般扑也扑不灭。
一天深夜,张作霖领着弟兄们掏了一家大窑子回来,把收获能财宝衣物都藏好,独拿着一对碧玉的镯子来到妞妞屋里。
"妹妹,给你件好玩艺。"
"啥稀罕物,我瞧瞧。"妞妞接过一看,喜得直笑。"好,好,好!俺做梦都想有一对好镯子。这一对,正是我想得那样的。"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张作霖说:"那家财主把它藏在衣柜的深处,我好费力气才找到。"
"哥......"妞妞扭过身去,故作娇嗔地说:"你拿回去吧,我不要。"
"啊?"张作霖一惊:"为啥不要?"
"你把好东西都给我了,我也是很喜欢的。只怕日久之后......"
"怎么样?"
"日久之后,会成伤心物的。"
"别瞎说,不会的。"
"怎么不会?咱们都大了,你不得娶嫂子吗!我也得出嫁。到那时......"
"你别怕,我永远不结婚。要结婚,就对干爹说,娶你。"
"爹不答应呢?"
"那......"张作霖思索片刻,说:"不怕。好好求求干爹,他会答应的。"
"我看他不会。"妞妞用激将法了。
"他正想把我嫁出去呢!"
"有这事?"
妞妞低头不语。
张作霖皱了半天眉,"口扑--"一下吹灭了灯,抱着妞妞说:"我有办法了,今晚我就睡你这里。生米做成了熟饭,干爹他们不愿意也得愿意。"
"这不行,这不行......"妞妞口里说着不行,两手却抱住张作霖不放。
干哥妹的事赵世海老俩日全然不知,还正经地去劝说呢。当然,一说就成功。大妞说:"听娘的。娘说了,妞就答应。"张作霖跪在赵世海面前,马上改口喊了声:"爹!"并说:"作霖这一辈子都尽心尽力照顾好您二老。"
赵世海讲究体面,一定要明媒正娶。于是,中托媒人,又择吉日,便作起招婿的准备。
这一天,赵世海把张作霖叫到面前,一副老爹的派头说:"作霖哪,这婚姻大事,还得由父母作主,你要到二道沟去见见吴兽医和你娘吧,问问他们该怎么办?"
张作霖说:"爹,你不用操心了。到时候,我把娘请过来,我和妞妹给娘磕个头,啥都圆满了。至于那个兽医,我不想跟他说。""那为啥呢?"赵世海说:"他也是名正言顺的长辈。"
"别提这些了。"张作霖说:"当初我要是愿意跟随他,我就不姓张了。当人家的带桶儿子,还不如做你老的入赘婿,你叫我改姓赵都行。"
"这么说,我也不勉强你了。"赵世海说:"那你得先去对亲家母说明白。再者,你入到我家里来,我也不叫你姓赵。你只管还姓你的张。"
当日,张作霖到吴兽医家,当面对娘说明自己的婚事,娘揉着泪眼说:"我跟你爹养了几个儿子,就你自己还有出息。娘本该亲自操办完了你的婚事,才算了却心病。眼下我只能想到,却做不到。我心里难过。"
"娘,你别难过。"张作霖说:"儿子不怪你。日后那边日月宽裕了,我一定把娘接过去,好好孝顺你老人家。"
"这就多难为赵家亲家公了。"娘说:"事办完了,领着媳妇到娘面前来,我要亲眼看看我那媳妇。"
"好,我一定领她来见娘。"
赵家讲脸面,张作霖手里有银钱,婚事自然办得十分排场;好多天前,便把院里屋里,修整一新;大喜这一天,大门之外,张灯结彩,该请的亲戚、朋友,一律大红贴子送上门;喇叭锣鼓、大轿夫,男宾女相,执事老管,都请个齐全。闹闹腾腾地,连当地大财主也没有这个排场!引得十里八乡的男女都赶来看热闹。
张作霖活动的辽西地区,拉帮结伙的土匪、胡子、绿林好汉有好几股,他们各立山头,独霸一方。说是互不侵犯,其实一,各帮都打着别人主意,大鱼吃小鱼,扩大自己的地盘和队伍。单说靠近张作霖二道沟的,就有好几帮,如北镇的金守山,三界沟的杜里山,都是名气不小的黑道头面人物。起初,这些人并没有把张作霖放在眼里,觉得他不过是小河沟里的一条泥鳅,兴不起风浪。后来,眼睁睁地看着张作霖增兵添马,又一处一处地干着漂亮活,心里触动了。金守山是靠俄国人作靠山在北镇拉帮的,手下有上百号人马,脚踩着四五十个村庄,那真算个呼风唤雨人物。金守山有点特别,他辖区内的大乡绅他却不抢,只明诈,不到不得已时还不诈;诈起来,也很讲究义气。所以,那里乡绅都对他怀着好感。张作霖起来之后,竟一连三次钻进他的辖区,漂漂亮亮地掏了窑子。金守山恼了,他拍着胸膛说:"张作霖小子算他妈的什么东西,竟敢跑到我虎里拔牙!我非铲了他不可!"
金守山手下有个叫吴洪良的人,自榜是梁山军师吴用的后人。此人能出点小计谋,算是金守山的"军师"。"吴洪良见头领如此发怒,淡淡地笑笑,摇摇头。
金守山说:"怎么,不同意我铲他?"
吴洪良说:"铲,不是不可以,凭你的人马,会一举成功;但铲掉他不是上策。"
"怎么不是上策?"
"别管大小,人家张作霖得算一枝。无缘无故发兵铲了人家,江湖朋友会骂你不义气,只会拣小兄弟铲。"
"他把手插到我屋里来了,还能容得?"
"江湖上的地盘无国界,有能耐,天天扩大。你到别人屋里挖窑子也可以。"
"这么说,我就得吃哑巴亏了?"
"我只是说你的办法不是上策。"吴洪良卖弄起来了。"除了你那不是上策中的策。咱们再想一个上策,同样得到圹际长林刚钼。金守山把气往肚里咽了咽,沉默片刻,说:"你说说上策吧。你吴洪良朝金守山身边凑凑,把他的"上策"如此这般地对金守山说了一遍。金守山眨巴着眼睛想了阵子,频频点点头。说:"好,就在赵世海为女儿办喜事的这一天,金守山带着四名全副武装的大汉来到赵家店。脚步尚未跨进门坎,洪亮的声音早已飞入多中:"张老弟,你这大喜的事情,也不告诉大哥一声,是瞧不起大哥,还是怕大哥封不起礼?大哥我可不高兴哩!"众人留神一看,进来的这位有点不三不四:从他头上戴的红珊瑚疙瘩灰鼠皮帽来看,却是个地道中国大帮头,但他却穿一身俄甲军官的灰呢子制服,腰上还束一条又厚又大的铜扣皮带,象一个白俄军官;可是,背后却插着一把东洋大刀,左右臂下还各吊着一支匣子枪;此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黄面皮,一对鹰眼。张作霖望了望,不认识。正不知如何款待才好,赵世海赶来了。赵世海认识金守山,当年他们同是一条黑道上的人,只是后来赵世海洗手不干了,而金守山又投到了俄国人怀里。赵世海拱着双手迎上去,说:"哎呀呀,我当什么人呢,原来是金山爷!金山爷光临寒舍,实在劳驾不起呀!"忙转脸对张作霖说:"姑爷,快见过金山爷!这位便是我常对你说的,威镇北镇的金山爷、金守山!"
张作霖拱了拱手,说:"请金山爷多加照顾。"
"不必客气,都是自己人。"金守山转身从随从的马褡里拿出用红纸包好的两封银元,朝礼桌上一放,说:"给我写上,贺礼银元一百块!"
这么大的贺礼,大家都吃惊不小。赵世海说:"金山爷,你......你这样破费,我心里过意不去呀!"
"小意思,不必放在心上。"金守山说:"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钱算个什么!"
张作霖不动声色,他却暗暗地想:我与金守山素无交往,今日来贺,已是有奇,如此厚礼,其用心是不是不善呀?
赵世海另开了单席,和女婿一起陪金守山喝起酒来。
金守山盼着的就是单席款待。原来他的军师吴洪良就出的这样的"上策":登门道喜,送一笔厚礼,然后劝说张作霖并入他的大帮,把这个威胁他的人物抓到自己手中。吴洪良很有信心:"一个小小的清兵变成的柳子,能有多大心胸?他对咱们的名声也得有所闻,你金山爷今天亲自登门,怕他磕头还不及呢?"金守山相信吴洪良的话,他觉得收拢张作霖只是张口之功。哪知道张作霖并非庸碌小人,他岂肯寄人篱下。于是,一场轩然大波,倾刻掀起--
酒过三巡,套话已毕,金守山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施行吴军师为他献的"上策"了。他仰面先哈哈笑了一阵子,说:"张老弟,我久仰你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知老弟不凡。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和大哥我交个朋友?"
"大哥何等人物,"张作霖忙起身,拱手:"你的大名威震东北,自己又有那么大的地盘和兵马,兄弟只怕高攀还高攀不上呢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好好,张老弟也是个爽快人。我喜欢。"金守山说:"咱弟兄都是干同一行道的人,咱们这一行讲究个开门见山。大哥我看得你是一条好汉,我看咱们合起伙来,一起干怎么样呢?"
"好啊!"张作霖满口答应。"我也觉得自己势单力薄,能有大哥合伙,力量就强了。"
金守山一拍屁股站起来,说:"好,只要你入了我的柳子,我一定请你坐第二把交椅。老弟,你就跟着大哥大把大把分钱、荣华富贵地享吧!"
张作霖冷笑了笑,说:"合伙我倒是想了,二道沟我是不会离开的。至于第几把交椅么,我看,咱谁也别封谁,还是以后干着看,谁行谁坐第一把交椅!"
"这么说你不乐意入我的伙了?"金守山瞪起眼。
张作霖压了压胸中的怒火,说:"不是小弟不入大哥的伙,只是小弟初闯天下,还没有干多大名气。到你那里分钱、享福别人不服,我自己也不安。倒不如自己先在外边闯一闯、闯出名声再说吧。"金守山一见张作霖拒绝入他的伙,知道军师的"上策"行不通了。再用什么办法?军师没有说,他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了。他用逼人的目光望着张作霖,说:"老弟,你这条的泥鳅,就不怕别人吞掉你或者把你扔到地上去枯死么"
张作霖也不示弱,他睁眼望着金守山,说:"谁都只有一个脑袋,该玩的时候,只好拿出来玩玩。"
"姓张的你可要听明白呀!"金守山说:"这是俄国人的命令,他们让你归顺我。"
"俄国人又怎么样?他们为啥要管中国人的事?"张作霖发怒了。"难道他们是三头六臂?"
"你不怕洋枪?""孬种才怕洋枪!""那就走着瞧!"金守山一推桌子,站起身就朝外走。
"走着瞧就走着瞧。"张作霖大声冲着离去的金守山说:"说不定谁吃掉谁呢?"
金守山走了,张作霖的喜事照办,办得十分热闹。
黑道上的人,都有一副黑心肠,他们没有仁义道德可讲,他们只论拳头大小。金守山在二道沟碰了张作霖的"壁",恼羞成怒,再不听军师的劝阻,决心用武力铲除这个与他争雄的柳子。
张作霖没有把金守山放在眼里,新婚之后,又扎扎实实地干了一场。转眼间又是阳春三月,他把他的兄弟们拉到庙儿镇,选一个大户人家的高墙大院安了窑,把新媳妇妞儿也接过来,打出"保境安民"的旗号,单独建立起自己的字号。
张作霖"不吃窝边草"和"利益大家均沾"的办法,很受地方和同伙的赞许,队伍发展得很快,不到半年,便有了上百号人,五六十条枪。
张作霖的势力不断扩大,金守山渐渐感到威胁,他对吴洪良说:"咱们不能再等待了。再等待,不是咱们铲了他,是他张作霖吞了咱了!"吴洪良毕竟是"假诸葛",形势吃紧了,他也是只会皱眉头,无计可施的人,听了金守山的话,便说:"对,应该先下手。先下手为强么!"
一天夜里,金守山挑选两批精兵强将,偷偷地潜入庙儿镇,一批埋伏在镇外要道口,一批进了镇中。进镇的柳子甩上软梯,神不知鬼不觉地便上了房顶。人马布置好后,金守山一声令下:"打呀!冲呀!抓住张作霖!"顿时四处枪响,火光冲天!
此时正是四更天光景,张作霖被枪声惊醒,拉家伙跳下床来,趁着窗户朝外一看,见敌人已上了房,进了院,知道大事不好。他拉起妞儿,踢开后窗,跃上战马,朝着房上"啪啪啪"扫了两排子枪,又朝马屁股狠抽一鞭,那马驮着他夫妻二人冲出大门,落荒而逃。跟随张作霖出来的,老少不到二十人,有的手里还没有家伙,哪里有战斗力量!
也是他们急不择路,马跑了阵子,穿过树林,却见面前竟是一片茫茫大水--原来他误入了河套区。
金守山布阵严密,埋伏镇外的一批人又及时出击。眼睁睁地把张作霖团团包围起来。此时,妞儿的腿上又中了弹。张作霖仰天长叹一声:"难道老天真的要灭我张作霖?"
也该天不绝张,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竟从天降下救兵......
原来在三界沟安了窑的杜里山,也早已打了张作霖的主意,想收编张入伙,尚未瞅准机会。
这位杜里山,是横行辽西、独霸三界沟的大瓢把子,包打洋人,专劫洋货。早年在东岳庙抱打不平,杀了几个俄国老毛子,救下了闯江湖、卖武艺的女侠关艳红,二人结为夫妻,三界沟从此更是威名远扬。杜里山走黑道,有自己的规矩:只杀赃官恶棍,只劫为富不仁的豪绅,对于洋人侵略者,更是心黑手狠,从不放过。在黑道上,是个颇称义气的人。他想收拢张作霖,不是想吃掉他,而是想让这帮人能够干点大事。近年来,凡在外立不住脚的人,只要到了三界沟,有吃有住有钱花,日后想出去另立山头,也不留难。
这天夜里,有人向杜里山报告,说:"金守山出动两批人马,直奔二道沟去了。看样子又不象掏窑子。不知做什么?"
杜里山眨眨眼问夫人关艳红:"夫人,你看这个金守山想干什么?"
关艳红说:"这还用问,他是想吞了张作霖。"
"这就不义气了。"杜里山说:"同是一个道上人,和尚不亲帽子亲。怎么动不动就想吃别人呢?有种,去吃俄国人、吃日本人,去吃清军。"
"张作霖要有大难了!"关艳红说。"老山,咱们怎么办?"
"我不能坐视弱者被吃。"杜里山说:"走,到二道沟去看看。必要时,打它个抱不平。"
杜里山夫妻领着一帮人马悄悄地俟近了二道沟。静观许久,不见动静,便对夫人说:"也许金守山有别的事干,咱们走吧。"
关艳红说:"别急。离天亮还有阵子,等等再走不迟。"
正说话间,突然闻得枪声震天,人欢马叫。他们便奔枪声和火光赶去。
果然是金守山在吞张作霖!
金守山的队伍里有俄国兵。杜里山一见,便怒火直冒。他见这伙人猛追张作霖,张的坐马上还驮着一个女子,眼看是没处逃了,杜氏夫妇便跃马杀人;关艳红是神枪手,一抬手,一个俄国兵脑袋开了花,尸坠马下;杜里山一梭子弹,几个大鼻子纷纷落马;再举枪,金守山的阵容乱了。
金守山正洋洋得意想抓活的,突然看见自己的队伍纷纷倒下,再望阵前,竞冒出一男一女。定神瞧瞧,认得是杜里山,陡然一惊:"他从哪里来?"金守山自知不是杜里山的敌手,拨马便逃;剩下的匪卒、俄国兵丢盔弃甲,狼狈逃跑。
张作霖得救了,忙来到杜里山面前跳下马,拱起双手,说:"多蒙二位拔刀相助,感恩不尽!"
杜里山说:"老弟,你就是二道沟的张作霖了。敢情也是吃横把的朋友。"
"兄弟张作霖,初出茅庐。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日后也好相报。""这算不了什么。"杜里山说:"我是三界沟的杜里山,这位是二当家的,我的夫人关艳红。今天也算有缘,在这里相会了。听说老弟在二道沟闹腾得还不错,不想今天遭金守山的欺侮。老弟回去,如果站不住脚,只管到三界沟去找我,绝不会亏待老弟!"
说罢,便告别张作霖去了。
张作霖惊慌未定,望着远去的杜里山,深深地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