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距离东科尔特街半里路时交通号志正一闪一闪地频临变换之际。梅森减速下来,转入东科尔特街,找到门牌号码。
“看起来好像没有任何人过来。”狄瑞克说。
梅森把车子停在路边,跑上台阶按下前门的门铃。
他按过第三次后,走道上才传来穿拖鞋的脚步声,一个两眼惺忪的男人穿着睡衣和拖鞋,打开门对他的访客眨眨眼睛。
“有没有麻烦?”他问道。
保罗·狄瑞克说,“你认识我。福尔达。我见过你几次面……”
“噢,是的,狄瑞克先生。你好吗?”
“这位是派瑞·梅森。”狄瑞克介绍说。
“很高兴认识你,梅森先生。原谅我这副打扮……有什么事吗?我能为你们做什么吗?”
“我们想跟你谈谈。”梅森告诉他。
“现在?”他问道。
“现在已经是最晚的了,”梅森说。“我一个小时以前就想跟你谈了。”
福尔达双眉扬起,正想说什么,然后又止住,改口说:“进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焦虑地从卧室喊道,“什么事,阿瑟?”
“没事,亲爱的,”福尔达说,声音不耐烦地提高。“回去睡吧。只不过是有两个人想……”
“他们是谁?”
“一个我认识的私家侦探和……”
地板上传来赤裸裸的脚步声。一会儿过后,一个女人穿着家居外套和拖鞋,站在房门口。
福尔达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谴责意味。“抱歉吵到了你,亲爱的。回床睡觉去。”
她继续站在房门口。
“我太太,”福尔达说。“这位是梅森先生和保罗·狄瑞克,亲爱的。保罗·狄瑞克是位私家侦探他有间办公室……”
“噢,一位私家侦探。”
“是的,”福尔达说。“不要担心。回床上去就好了。”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微笑,说:“请自便。我为你们冲些咖啡好吗?”
“你不用起来,亲爱的。”
“不,没关系。我替你们冲些咖啡。几分钟就好了。请坐。”
福尔达按下启开瓦斯炉的按钮,说:“请坐,两位。我想是什么紧急的事吧?”
“不错,”梅森说。“我们的时间不多。”
“有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告诉我你所知道有关凯梦饭店的所有的事。”
正在点烟的福尔达停顿下来,然后把火柴凑近烟尾。“凯梦饭店?”他问道。
“七二一房,”梅森说。“快,快点说。”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梅森先生。”
走向厨房的福尔达太太,停在门口,半打开门,听着。
梅森说:“别装傻了,福尔达。你在那里办事。你在监听录下那个房间的动静。现在我想你在那里待了多久。我想知道你是亲自出马,或是派某个人过去工作,或是……”
“天啊,”福尔达说。“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两个跑来这里把我吵醒就为了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正是。”
福尔达显出愤怒的样子。“那好,我可生气了!我对你们两位完全没有什么话可说。如果你们想问我关于例行公事的问题,你们可以九点钟以后到我办公室去。况且,我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要接受你们质问。现在,既然你们两位好像很忙而且在办什么紧急的事,我也不想再耽误你们宝贵的时间了。”
梅森说:“这就是你的立场?”
“这就是我的立场。”
“想不想改变?”
“不想。”
梅森说:“我认为你在掩饰,福尔达。我认为那件事是你干的。如果真是你,让我们知道……”
“我知道你,梅森先生,而且我知道你的名声,我不想在我自己家里受人恫吓。我已经回答你了而且是最后的回答。现在,你们两位想不想九点钟到我办公室去?”
“不想。”梅森说。
“好,那你们就不必去了。”
“我们要在这里谈。”
“我们已经谈过了。”
“那当然,”梅森说。“我们已经差不多说了一半我们想说的了。”
“在我看来我已经把我的意思说得很明了。我已经说完我想说的一切了。”
梅森说:“好,那么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你不用告诉我任何事,梅森先生。”
“我知道,”梅森说。“你是那些精明的家伙之一,你什么都知道。”
“梅森先生,你这句话叫人感到愤慨。”
“那你就尽管去愤慨吧,”梅森说。“如果你真的精明你至少应该听听直到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我现在就知道了。”
“你要知道才有鬼了,”梅森说。“凯梦饭店出人命了。”
福尔达刻意耸耸肩。“我想那种事即使是一流的饭店也会发生。”
“而凯梦饭店并不是一流的。”梅森提醒他。
福尔达一言不发。
“刑事组出动了,”梅森继续说。“他们发现七二一房受到监听录音。录音你通到另外一个房间。想必是一大堆昂贵的设备派上了用场;录下对话的设备,自动开关的那种设备……”
“而就因为那样你们跑来找我?”
“而,”梅森显然不理会他的插嘴,继续说下去,“刑事组的崔格警官非常急着想查明是谁在录音。”
“那当然。”
“崔格警官并没有对我说什么,”梅森说,“不过我的最佳猜测是他开始在追查这套设备,而那应该不大困难。我推测那套设备非常新颍、非常高尚、非常昂贵,而且是最新式的。那套设备不管是谁买的可能不是全部用现金买的。可能是分期付款买的。设备上有出厂号码。崔格警官会查到出厂号码。他会打电话给厂商。他们会告诉他本地的经销商。本地的经销商会查出分期付款契约而……”
“噢,我的天啊!”福尔达说,同时坐进椅子里仿佛有人猛推了他一把。
梅森朝福尔达太太点点头。“我想,”他说,“你丈夫将需要喝点咖啡。”
她继续在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默默走了进去。厨房的门关上,然后,过了一会儿,又被拉开,一直开着。
“我从没想到那些出厂号码。”福尔达说。
“你该想到,”梅森告诉他。“你该一开始就想到。”
“我觉得——觉得我能——呃,我没想到他们会那样追查到我或那么快。”
“你有什么话说?”
“我需要时间想想。”
“我知道,”梅森说,“你回家来,脱掉衣服,把头发弄乱一点,决定赖到底。你把你太太吓得半死,而且你自己现在也吓坏了。是什么吓到了你?”
“我——我不知道。”
“好,那我们来查明。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一切,而且要快。我们可能帮得上你。”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开始说。”
“我的专长是录音——”
“是的,我知道。”
“录下谈话——勒索等等那一类的犯罪事件,还有录下演讲、宣誓证言,法庭审判过程等等非跟犯罪有关的事件。”
“告诉我们有关凯梦饭店的事。”梅森说。
“不太久以前,”福尔达说,“我替莫瑞士·阿尔伯格办过一件事。那是——呃,那是机密。”
“不会再是了。”梅森说。
“呃,现在还是。”
“到了地方检察官开始问话时——”
“那就不同了。”
“到时候我看报纸就知道了。”
“好,”福尔达说,“那你就去看报纸吧,不过在你看报纸之前,那还是机密。我只能说那是跟勒索有关的事,而且进行得非常成功。”
“多久以前?”
“一年多一点。”
“然后呢?”
“所以昨天下午莫瑞士·阿尔伯格来找我。他要我到凯梦饭店去安排好录音,而——呃,当然,那是非常机密的事而且……”
“继续,”梅森说,“你担心的不是那个。告诉我们你在担心什么。”
“呃,”福尔达说,“那个笨蛋告诉我说警方在找他而让我陷身困境。”
“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遭到通缉?”
“他说他们在找他而他躲了起来。”
“而你就那样接受工作?”
福尔达愁眉苦脸地点点头。
“好,”梅森说,“你不需要告诉警方你跟你的客户之间的所有谈话内容。就你而言那是例行性的工作。你做了什么事?”
“我收拾好我的录音设备,到饭店去,告诉职员说我妹妹要搭晚班飞机过来,而我想要订两个房间,想通的最好。”
“而他不给你?”
“他说他们没有两间相通的房间,不过有两个同一楼的房间。我问他几楼他说是七二一和七二五,所以我就告诉他我想去看一下。”
“然后你就上去查看一下?”
福尔达点点头。
“然后呢?”
“那是两间理想的套房。我告诉他我订下了,说我在晚饭之前想睡一下不想受到干扰因为我要去机场接我妹妹。”
“他有什么反应?”
“他看了我一眼就走了。”
“然后你干什么?”
“这整套的新式录音设备装起来就像几个帽盒子或是手提箱一样。”
“我知道。”梅森说。
“服务生用手推车把它们搬上去。我们分开搬进房去。一些放在七二一房,一些放在七二五房。”
“然后呢?”
“然后服务生离开之后,我把它们全部搬到七二五房去,所有的录音设备,只留下个麦克风在721房,我把它藏得很好。”
“怎么个藏法?藏在墙壁里?”
“不。这种新玩意儿很巧妙,藏在我夹在床头上的台灯里。那盏台灯除了看起来太有格调外,简直是天衣无缝。我把线沿着壁面凹凸的地方拉过去,然后拉出横楣窗,沿着走道地毯下面一直拉进725房。我得动作迅速,不过我已经有心理准备,而且干得很好。”
“然后呢?”
“然后我试验一下设备看看灵不灵光,然后留话要莫瑞士·阿尔伯格到721房去,说一切都没问题了。”
“你怎么留话?”
“我打电话到他给我的电话号码那里去说如果莫瑞士去那里告诉他说亚特说一切都没问题了。”
“就这样?”
“就这样。”
“然后呢?”
“然后我守在725房。”
“那套设备不是全自动的吗?”
“不错,不过我想要确定它灵光。而且我想阿尔伯格会想要一个证人,那是一套新设备我想要亲自监听一下。如果你要出庭作证你就得那样,你无法作证如果你只是表明你离开了房间,而当你回去时你发现一些带子在机器上,你……”
“不用费心向我上证据法的课,”梅森说。“告诉我你做什么就好了。”
“哦,我躺在725房里睡觉。”
“你什么时候醒过来?”
“我大约八点半或是九点醒过来,我想是。我出去吃点东西同时再打电话到那个号码的地方去问看看莫瑞士·阿尔伯格去过没有。他们说他去过了而且已经知道我留下的话了。”
“你没告诉他们你是谁?”
“就只说是亚特。”
“好,然后呢?”
“我好好吃了一顿。我带了些三明治和一暖壶热咖啡,回到饭店去。”
“然后呢?”
“我看了一下书报,然后打起瞌睡,然后突然被我的设备转动的声音吵醒。”
“出了什么事?”
“呃,那套设备是房间里有声音时机器就自动开始录音。我听见开关喀的一声,录音机上的绿灯亮起,一切都没问题。我跳下床,过去看看,我套上耳机可以听见谈话的声音。”
“谈些什么?”
“莫瑞士·阿尔伯格和一个女人在谈话——呃,我听不懂。”
“你听不懂什么?你的意思是说录得不清楚或什么的?”
“噢,机器设备是很灵光。我听不懂的是他们谈话的内容,很奇特的谈话。”
“有什么奇特的?”
“哦,显然莫瑞士和一个女人在那房间里而他们在等你,阿尔伯格说:‘他随时会来了。我打过电话给他而他说他会马上过来,’而那个女的说什么你迟到了,然后谈话好像一下子突然奇怪地转变了。”
“什么样突然的转变?”
“呃,有一阵子他们谈得——噢,只是随便乱聊。阿尔伯格说:‘我要你告诉他你所告诉我的,我要你对他坦白。现在我告诉你一切都会没事的,你会受到一切照顾的。’”
“然后呢?”
“然后阿尔伯格开始担心说你可能回去睡觉了,所以他要那个女孩子打电话给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那个女孩低声说:‘打电话给警方。’
“几秒钟之后,电话铃声响起,那个女孩笑出声说,显然是对着电话说:‘当然没有——只是闹着玩的。算了吧。’然后挂断。
“然后我听见一阵骚动声,有人正要说什么,然后突然说了一半又停下来。”
“什么样的骚动声?”梅森问道。
“我不太描述得出来。”
“挣扎声?”
“我不太认为是——是些奇怪的声响。”
“然后呢?”
“我听见那个女人说:‘只是涂点唇膏。你把我嘴唇上的唇膏都弄掉了,’然后过一会儿是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然后呢?”
“然后什么声音都没有,沉默了五秒钟然后机器就关掉了。”
“然后呢?”
“然后过了十分钟或十五分钟又有了声音,是不同人的声音。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说:‘我告诉你她在某个地方留下了字,’然后那个男人说:‘我们没有时间找。她怎么留下的?’然后那个女人说:‘可能用唇膏写的,’然后那个男人说:‘把你的唇膏给我,我来安排。’”
“然后呢?”
“然后又有一些声响,然后机器又静下来了。”
“然后呢?”
“然后你来了,梅森先生,接下去的我想你都知道了。当我听见你打电话给保罗·狄瑞克要他派人过去时,我就决定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事情变得有点太烫手了。那确实不是我通常进行的工作,而且我听见你提到一些令我很不安的事。我——呃,我感到如果我离开没有人会知道我去过那里,他们会觉得那套设备是自己装设在那里的。”
梅森点点头。
“一直到我回到家以后,”福尔达说:“我才了解到我干了一件十公愚蠢的事,我把录好的一些带子一起带走了。”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只录了一卷带子?”
“不,我的意思是说,我离开时,未经思考,就把一卷新带子装上去了,因此机器会自动再录下去。我们几乎本能地会那样做,好让机器上随时都有带子可录。那里的带子足够录两小时又三十分钟,而——呃,我不想有任何漏失。
“那是那套机器还不完美的地方之一。假设机器是定在全自动上,而你晚上十点进去跟某人谈话,你出去关上门,五秒钟之后机器自动切掉。然后清晨三点时有人打开门进去,开始谈话。即使是人在房间里走动的声音也会立即启动开关开始录音……那么,当我放带子给客户听时,会听起来好像是持续性的谈话,除了五秒钟的暂停时间。没有什么会显示出一段谈话是在晚上十点进行的,而下一段谈话,显然紧接着下去,是在清晨三点时进行的。那就是为什么得监听的原因之一……呃,我所能说的就这些了。”
“那么是什么让你感到这么害怕?”
“我觉得如果没有人发现那个房间受到监听录音那么我就可以去把我的设备弄出来,但是如果被发现了——呃,莫瑞士已经告诉过我他躲起来了——呃,那就复杂了,有时候警方不喜欢我们那样住进饭店里去录音。使用私人办公室总是比任何公共饭店妥当……而且如果那变成了警方的案子他们会知道我去过那里因为他们可以把那些带子倒回去听而查出录下的谈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推测,比方说,警方会知道你进入那个房间,还有大约什么时间——而且那个夜间职员看见我离开,如果成了警方的案子那我可就一塌糊涂了。”
“好,”梅森告诉他。“是警方的案子了,你一塌糊涂了。”
新煮的咖啡香味从厨房里传出来,弥漫着客厅。
梅森指指电话。“打电话给警察总局。”
福尔达犹豫着。“我现在陷得这么深了,我……”
“打电话给警察总局,接刑事组。看看崔格警官还在不在,把你的事告诉他。”
“我怎么解释我要接刑事组的事?”
“告诉他们我叫你打的。”梅森说。
福尔达犹豫着。
他太太的声音锐利地从厨房和餐厅之间的门传过来说:“你听见梅森先生说的了,阿瑟,他知道怎么样对你最好。”
福尔达看着保罗·狄瑞克,狄瑞克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好吧——”福尔达勉强地说,走向电话机去。
他打电话到警察总局,要求跟崔格警官讲话,得知崔格不在,留下了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告诉崔格警官一回来就打电话给我,”他说。“他——呃,我比较想跟崔格警官谈。是有关一套录音设备的事……对,就是那个地方。凯梦饭店……好,我会在这里,告诉他打电话给我,我会在电话机旁等。”
他挂断电话,对梅森说:“我希望那样做对。”
站在前窗旁的梅森,转过头来说:“我刚刚挽救了你的开业执照,你这大傻蛋。崔格警官正在把他的警车停在路边上,那通电话救了你一命。”
“崔格警官!”福尔达惊叫起来。“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这里?”
“他可能照我告诉过你的方法追查到了你。”梅森说。
门廊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门铃响起,梅森转动门把拉开门。“直接进来,警官,”他说。“你刚好赶上喝咖啡。”
崔格的脸色沉下来。“你在这里搞什么鬼,梅森?”
“问问题。”
“好,”崔格说:“你已经问过问题了。我会得到回答……你叫福尔达?”他问梅森身后的男人。
“对。”福尔达说。
“你在凯梦饭店的721和725房监听录音?”
福尔达点头。“我一直在想跟你联络上,警官,我打电话到刑事组留下了话。”
崔格绷起脸。“为了你好,”他说:“我们希望你打过电话,因为这将使你受到的待遇大大不同。”
“你可以打电话回去查问。”福尔达说。
“如果是那样,那是你到目前为止唯一聪明的一项行动。”崔格说。
福尔达太太从厨房里出来,有点紧张地微笑。“早安,警官。我是福尔达太太。我刚为他们煮了一些咖啡也许你……”
“我会全部喝掉,”崔格说。“这两位先生要走了。他们可以到餐厅去喝他们的咖啡。”
她有点暧昧地微笑,仿佛他是在说笑。
“我是说真的,”崔格说。“他们来这里干什么,福尔达?”
“啊,只是问我一些问题。”
“那好,”崔格说。“我要答案,而且我也要问你几个他们并不知道的问题,相信我,我问的问题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