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都顾不上吃,程石胡乱冲了身上的泥,被迫跟他两个表兄比划手脚,不过五招就被拧着膀子按在地上,才换的干净衣裳又蹭了一身的灰。
姜二舅懒得说话,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转身往堂屋走,桌上摆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姜家两个表兄给程石递了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大步跟了进去,坐在桌边自己盛了饭,饶有兴致地等着老爹训人。
程石拍了身上的灰,慢吞吞进来,腆着脸冲他二舅笑,“舅,这次过来打算什么时候走?”试图把刚刚的事糊弄过去。
“你娘回去跟我说,她吩咐你早上练拳练腿,晚上练刀枪,家里用水也是你去村里挑。你就练出这个德行?村里公鸡啄架的气势都比你挥出来的招式唬人。”
程石:……
“别闷不吭声,我不是你外祖母,不吃你这套。”姜二舅眼睛一瞪,让他好好说说他都练了些啥。
“没人管着你,你就偷懒耍滑?”
“我有好好练,不信你问春婶和坤叔。”程石长叹一口气,干脆耍起了无赖,原本挺直的腰背往椅背上一倒,“二舅,你该明白的,我就是再练三十年也比不过我表兄他们,你想想我爹一个文弱书生,撵只鸡都撵不上,我是他儿子,打架的招式还没鸡啄架唬人也说的通。”
“噗——”姜长盛差点没把嘴里的菜笑出来,几个月不见,他这个表弟说话越来越有意思了。
姜二舅嘴角动了动,又绷紧了脸,一时对他的厚脸皮无可奈何,拿筷子点了点他,“你说的再有理,没人找你茬万事大吉,要是有人找事,你就抱着头等着挨打吧。”
“我打不过还不能跑了?”程石嘴硬,挪了他舅最爱吃的红烧肉过去,示弱道:“我有在练拳脚,就是之前去帮我老丈人收麦,最忙的时候晚上回来也会练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姜二舅想说半个时辰才把手脚活动开,但想到他在练武上笨的像根榆木,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转而问起杨家的情况。
眼见一场风波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过去,姜长盛撇了撇嘴,无趣地埋头扒饭。
一顿饭结束,程石跟他二舅也商定好把鱼卖了就去杨家下聘的事,时辰也不早了,按程石的意思,明早要早起去卖鱼,晚上就早些睡觉。但看姜家父子三个漱了口往院子去,他一瞬间了然,深吸了口气,动了动还泛疼的肩甲,木着脸跟了出去。
程家隔壁的邻居听到棍棒相撞的脆响声,还有一声接一声的呼和,不时还有人摔地上的闷响,耐不住好奇搬来梯子,只看了一眼又赶忙缩头。
“没出啥事吧?”扶梯子的妇人问。
男人摇头,扛了梯子进屋,“老舅打外甥,出不了事。”
……
昨晚的肉沙包不是白当的,程石打着哈欠开门的时候,旁边的三间屋也有了动静,姜家三父子要去镇上帮他卖鱼。
天上还闪着零星的星子,院子里的人已经扎起了马步。练武是个苦差,更何况走镖是提着人头在路上行走,危急的时候一招之差就没了命,干这活计的人都不敢放松,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还是轻的,在武馆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剩余的时间都在舞刀弄棒。
天幕由青黑转变成微白,姜二舅收势,取下挂着的棉布巾擦脸和脖子上的汗,看程石走路虽然膝盖打弯,但好歹是坚持下来了,还算满意的点头。
一人提桶冷水回屋擦洗,换身干爽的衣裳出去吃饭,这时村里也有了人声。
赶着拉鱼的牛车马车从村里穿过,路上有穿着开裆裤的小孩撅着屁股在墙根逮蚂蚁,树枝混着泥巴扎的篱笆墙挡不住什么,妇人拿着扫帚扫院子里的鸡屎鸭粪,男人劈菜、挑水,屋顶的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
快到村东头了,程石跳下牛车,“我去问问杨柳去不去赶集。”
打头的马车放慢了速度,姜二舅也跟着下去。
姜家兄弟俩也下了车,见开门的不是杨家长辈,他俩偏过身看村后的大青山,山顶云雾缭绕,大半的树沉在水雾里。
“在这个地方过日子也挺惬意的,难怪阿石离了家就不愿意回去。”姜长盛悠悠吹了个口哨,不正经地说要是他哪天缺胳膊断腿了就来投奔程石,“养头牛,种二亩地,也够吃喝了。”
“地里长的草喂牛,你再宰牛吃肉?”姜二舅听他儿子的屁话,讥讽地问:“稻和麦哪个圆哪个扁你分得清?”
“我分得清。”程石接话,他一个人过来的,坐上牛车说:“要真想来乡下住,也不用你种地养牛,你只要喊我一声哥,吃喝我包了。”
“那我饿死算了。”
拉车的牛马撂蹄,车轱辘压过石头,车身一颠,浴桶里的鱼扑啦啦摆尾。
“弟妹不一起去?”姜长威问,他性子沉稳些,程石同他说话也不随便开玩笑,“不去,她家打算今天把地里的花生都拔完。”
……
官道不平,一路颠到镇上,浴桶里的水洒出来许多,车板被淋湿又被日头晒干,鱼腥味越发浓郁。
进了镇,程石拎了桶河边提几桶水倒装鱼的浴桶里,野生野长的鱼活力足,逮起来一天一夜了,早上起来的时候一条都没死。
“是沿街叫卖还是卖给酒楼饭馆?”姜二舅问。
买卖东西程石还是了解一点的,他以往从武馆偷溜出来在城里晃荡,走街串巷见过不少事,知道酒楼饭馆的食材都有专人送,人家都是跟采买的人打点过关系,他插不进去。
“沿街叫卖吧。”
四个气势颇盛的男人来卖鱼还是很引人注目的,身形高大,腰板挺直,衣下是鼓囊囊的腱子肉,在混浊的鱼腥味里也让买菜的大姑娘小媳妇红了脸。
“卖鱼啊?怎么卖的?”
“三……”
“四文钱一斤。”程石打断姜长盛的话,“昨天刚逮的鱼,非常新鲜,养了两三年才逮的,鱼肉嫩而不腥。”他从浴桶里提了条活蹦乱跳的鲶鱼出来,“小阿嫂你看,这么大的鱼寻常也难见,买两条回去给家里人吃,特补身子。”
程石笑盈盈的,一句又一句,早把小阿嫂说晕了,“那我买两条,也给我娘家送一条,给我爹娘补补。”
她晕旁人可没晕,挑鱼的时候讨价还价,说他比旁人卖的贵,要让他降一文。
“三文一斤的可买不到我这么大的鱼。”程石摇头,说什么都不肯降价。
有人嫌贵走了,留下来的人还很多,围的人越多来问的人越多,挑鱼、称重、收钱、回话,四个人刚刚够。
好不容易忙过人最多的时候,程石赶忙拿了铜板去买四碗绿豆汤来,天热,绿豆汤都被晒温了。
“还有两桶。”姜长盛吁气,觉得卖鱼比他练武还累人,“阿石,你干嘛要卖四文?三文一斤,现在估计卖得差不多了。”
“我的鱼比其他鱼贩子的鱼好,我若是卖三文一斤,就把他们的鱼堵得卖不出去。”程石喝了水把碗还给老媪,继续说:“天这么热,鱼卖不出去多半活不了,到下半晌就晒死了。”
姜家父子三个听了不由对他侧目,这让程石得意的几欲翘起尾巴,“怎么样?我虽说拳脚功夫比不过你们,你们也有不如我的地方。”
姜二舅垂眼擦了擦手上的水,没吭声。
“鱼怎么卖?四文?都一个价?”
有人问有人走,日头越升越高,浴桶里的鱼越来越少。
“卖鱼呢?呦,还剩不少。”吴德发摇着扇子装模作样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个比他还矮的狗腿子。
程石听到不算陌生的声音一瞬间冷了脸,看是这个矮矬子,看到了也当没看到。
吴德发看清了程石身边的另外三个人,垂眼想了一瞬,再说话态度就少了些阴阳怪气,“程老弟你也是,来卖鱼怎么不去找我?再不济也该去找你姐夫,一两句话的事就给你解决了,哪还用在街上叫卖。这剩下的你也别卖了,都卖给我,我家饭馆吃得下,多少钱一斤?”他从袖子里掏出一角银子,“这些可够?”
“免了,卖不完的我待会儿拉到镇外面的河边倒了。”程石看有人往这边走,抬手一扒拉,吴德发就像个陀螺似的退到路边上。
姜长盛错眼打量了一会儿,又看程石垮拉着脸,挑眉一笑,从袖子里掏出五两银,“下次说大话的时候做事也大气点。”
吴德发笑笑没接话,他可不想在姓程的身上多花一个铜子,站在一边摇着扇子看程石跟抠搜老婆子讨价还价,到手的铜板一个个地数,分明十分上不了台面的行为,路过的女人却一个个盯着瞧,之前受的肮脏气在这大太阳底下越晒越膨胀。
越看越气,都瞎了眼了,吴德发捂着鼻子作势欲走,走之前还假模假样两句:“要是卖不完送到吴家饭庄去。”
程石看都没看他。
“这谁啊?”人走了姜长盛才问,“人模狗样的。”
“癞□□。”程石知道吴德发的目的,不就是想来给他跟杨柳的婚事添堵,他才不惧,“跟我争抢姑娘,我赢了。”
浴桶里还剩五六条鱼,程石收拾东西说不卖了,两两抬着浴桶把水倒在污水沟里。马车打拐,将要走出这条街了,姜二舅猛然回头,鹰隼般的利眸直直朝不远处三层高的酒楼看去。
“爹,怎么了?”姜长威问,他循着视线看过去,倚窗站着的人虽看不清长相,但身上的衣裳是刚刚才见过的,而他身后还有个人,只露出了半个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先把小柳上辈子的仇了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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