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本性就是如此凶恶,如此狠毒,
它的贪婪欲望从来不会得到满足,
它在饱餐后会感到比在饱餐前更加饥肠辘辘。
——但丁
12月1日,星期四,17:34
但丁离开公寓,匆匆走上大街。积雪在鞋底吱吱咯咯地响,留下一串蜿蜒逶迤的脚印。
一刀北风扫过脸颊,他眯缝起眼睛,在雪雾中辨认一下方向。
佐川一政联系自己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他的索求越来越难以满足。贪婪犹如一只深渊似的大口,永远都无法填满。
从一开始他就预料到这一点,但他仍然甘愿冒险一试。
现在,该来的都来了。
就在刚才,佐川一政又跟他说出了相同的话——
“我有比你给我的更好的选择。”
他清楚,这一次他是认真的。他知道佐川一政的目的。
他站在远处,观望着北海道餐厅的玻璃大门。他不确定那个女孩有没有下班。
张可欣足足躺了4个小时,才沾满一身食物残渣从餐桌上爬起来。浑身僵硬,痛得要死。
她拖着疲倦的身体,去淋浴间痛痛快快冲了个澡。想到今天赚的钱,倦意一扫而光。这个月比上月赚得还多,弟弟明年的学杂费都够了,父母会用余钱把那间四壁透风的破房子修补一下。
穿好衣服,她去了一趟卫生间。孙蕊正对着镜子补妆。瞥了她一眼:“看你美得,今天收入不错吧?”
“还好。”张可欣不太想跟她搭话。
“别磨磨蹭蹭的。大堂里有人等你。”
“等我,谁呀?”张可欣忽然想到了罗炎麟。
“Michel先生。”
张可欣顿时失望了。
孙蕊冷笑:“别总装模作样了。整天跟庄总诉苦说什么Michel骚扰你。要是他真看上了你,能把你带到美国去享福,你倒是求之不得呢。”
张可欣不想跟她斗嘴,伸手去拉隔间门,锁着。她拉开另外一间的门。
孙蕊说:“方便完别忘了冲水。别总拿这里当你们农村。”
张可欣捋捋潮湿的头发。不去搭理她,也就犯不上生气。
坐在马桶上,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浑身都软下来。
隔壁传来细微的响动。
她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心事,然后站起来整理好衣裤。这次她没忘冲水。隔壁那个人似乎也方便完了。她前脚走出卫生间,后脚那个人也推开了隔间门。
张可欣万没料到在大堂里等她的人会是罗炎麟。
她喜出望外。
罗炎麟礼貌地点下头。
“你是专门来找我的?”张可欣有点儿难以置信,想要确认一下。
罗炎麟点下头。
“真的?”再确认一下。
罗炎麟又点一下头。
“今天好开心!”张可欣兴奋难抑。
“我们去吃好吃的吧。”她说着伸手就拉罗炎麟的胳膊。罗炎麟巧妙地躲开,“走吧,我有事情问你。”
“又是问事情?”女孩多少有些失望。
两人走出餐厅大门,张可欣抹抹脸:“好冷。”
她绕着罗炎麟转一圈儿,选了一个合适的角度:“我将来找对象,一定要找像你这样高的,能挡风。”
罗炎麟微微一笑。
这时穿着貂皮大衣的孙蕊从他们身旁经过,怪腔怪调地对张可欣说:“行啊,终于傍上城里人喽。一定要抓牢哦。可千万别让人把你当女体盛吃完丢掉。呵呵呵。”
张可欣瘪瘪嘴,冲她的背影运了好半天气。
罗炎麟问:“你干什么呢?”
“我在想象揪着她的头发扇耳光。”
“你还真狠。”
“我只是想想还不行吗?”
罗炎麟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两人并肩走上人行道。
远处路边的广告灯箱下,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从他身旁经过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同之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就是警方要找的人,佐川一政。
这一次他万分小心,没让罗炎麟发觉。他默默地瞅着罗炎麟和张可欣的背影,用力错动牙齿。
“你要问我什么?”张可欣问。
“上次问过的。”
“上次……”
“那个跟踪你的人。他跟踪你不是一天两天了吧?难道你从来都不曾觉察?”
张可欣想了想:“也许有那么一点儿,那又怎么样?”
罗炎麟还不想告诉她碎尸案的事情,他追问:“你对那个人有什么印象没有?”
张可欣低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摇摇。
罗炎麟无可奈何:“你知不知道你可能有危险?”
“什么危险?”女孩好奇地问。
罗炎麟无语了。
女孩忽然明白了什么,忽然高兴起来:“你今天晚上特意赶来,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啊?”
罗炎麟说:“我是担心那位跟踪你的人。怕他做了傻事后感到不值。”
“唔……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罗炎麟一笑置之。他觉得逗这个大神经女孩满解闷的。
忽然,他笑容收敛。眼睛照着某一个方向望去。那个人迅速转身,离开。
就在瞬间,黑暗中,罗炎麟仍然认出了那张脸。
欧青仁。
罗炎麟收回目光。
张可欣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张望。
“你经常能看见那个人吗?”
“谁呀?”
“你们总经理女儿的男友。”
“好像见过,印象不深。”
罗炎麟没再多问。
他没有注意到,张可欣脸色变得很奇怪。
18:21
孙蕊来到餐厅后面的停车场。她的QQ车裹上了厚厚一层雪。看上去像一只白色的大老鼠,很可爱。她心底里却丝毫感觉不到开心。这种寒酸的生活可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自己的车库,想要自己的保时捷。
她并不想脱光光让一帮臭男人品头论足。她更不像张可欣那样没羞没臊,还期望着这种工作能干一辈子。
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来呢?
她盼望着遇到一个懂得疼爱她的男人,就像庄总那样稳重的男人,老一点儿没关系。只要事业有成,只要愿意养她……
她插进钥匙拉开车门,忽然看见车窗上映出一个人。
她吃了一惊,扭头。
“哎呀,你吓死我了。”她娇嗔。
站在背后的人淡淡微笑。
“你是专门在这里等我?”
“为什么不呢?”
“切。我才不信。”她冷哼,“你刚躲在厕所隔间里一声不吭别以为我不知道。”
她钻进驾驶室,那人却伸手拉住车门。
“干什么?”她皱皱眉。
“这件事你有没有对别人讲过?”
“你干那种事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要讲早就讲了。”
男人脸色阴沉:“你需要的我都满足了。”
“是呀,我也守口如瓶。不过……”
“不过什么?”
“你接二连三干这种事情,是不是价码也得适当提高?”
“算上这次也才两次而已,你不要太贪心。”
“到底多少次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别以为你躲在里面一声不吭我就不知道。我天天替你保守秘密,也是很辛苦的。何况,你的秘密与你的花费完全不能相等呐。”
“我只是听听声音而已。”
“听听声音?”孙蕊鄙夷地瞧着他,“如果我没有猜错,在你鼓鼓囊囊的衣兜里装着一个塑料瓶吧?”
男人立时窘迫:“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里面装的可不是什么矿泉水哦。你平时就喜欢喝那种饮料吗?”
“我……”
“你如果只是偷窥也就罢了。但是你还有一个不嫌脏的古怪嗜好,每次你躲在女厕所里,是为了等张可欣撒尿,她恰好又不讲卫生,总忘记冲水,于是你就……”
“你别说了!”那人又羞又愤,无地自容。
“嘻嘻嘻,原来你也知道羞耻呀?好在现在就我一个人知道这件事。你好好想想,万一其他人也知道你是这样,这样一个大变态……不好意思,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形容词。你觉得人们会怎么看你?张可欣会怎么看你?”
“不要,千万不要……”
“相比之下,你稍稍破费一点儿,堵住一个小女人的嘴巴可要容易得多了。”
男人犹豫不决。
孙蕊叵测地瞧着男人,阴测测一笑,“头几天,警察来餐厅里盘查。张可欣说有人经常跟踪她……”
男人神色一变。
“害怕了?嘻嘻……”孙蕊得意洋洋,“我当时可是替你保守了秘密喔。我要是那种不讲信义的人。你现在早就被当成杀人嫌疑犯抓起来了。”
“杀人嫌疑犯?”男人更惊。
“怎么,你难道没听说过最近发生的连环碎尸案?听说已经有三个女人被杀了,还被大卸八块。那天警察来调查你不知道?”
“那天我是夜班。”
“是吗?恭喜你躲过一劫。”
“为什么这么说?杀人案怎么能跟我扯上关系。”
“说有关系就有,说没有就没有。”
“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警察为什么跑到餐厅来调查。看那架势可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他们认为凶手藏在我们餐厅里呢?”
“那……那他们查到什么没有?”
“瞧把你吓得。”孙蕊白了他一眼,“就你那胆子,还敢没事儿往餐厅女厕所里藏?真是色胆包天啊。”
“我有什么好怕的?”男人有气无力地申辩,“我心里坦然。”
“那可不一定哦。万一警察知道你跟踪张可欣,还有你那变态的收藏小爱好。到那时,张可欣一生气,再添油加醋,说不定就把你当成杀人犯了。”
“我怎么可能一直跟踪张可欣?我……我只是前天晚上才……”
“当着我的面还解释什么啊?”孙蕊不耐烦打断,“我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那个人是谁。算了,没工夫陪你磨牙。我还要回家呢。下次看见姐,别忘了感恩呦!”
男人犹豫着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丢给孙蕊。
“里面有两千。够了吧?密码写在背面。”
孙蕊俏脸一寒,把卡片丢回去:“你当姐是要饭的?”
“我一共也没几个钱。最多能再给你两千。”
孙蕊嗤笑:“你知道姐是什么身价吗?我工作一次,你这点儿钱,翻一翻,加个零都不够。”
男人抬起头,看着远处积雪中蹒跚的行人与车辆。路灯在夜晚分外扎眼。
他打定注意,拉开副驾驶车门钻了进去。
“哎,你干什么?”孙蕊惊讶。
“我想好了。”男人露出腼腆的笑容,“我以身抵债。你看怎么样?”
“你当真?”
“嗯。”
孙蕊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你想卖,姐也得稀罕。你那副偏远农村的土鳖帅哥脸去糊弄傻不愣登的农村丫头吧,可别在姐面前丢人了。快给我出去。赶快!”
男人很失望,犹犹豫豫地钻出了车。
孙蕊用力一关车门,差点儿把男人的手夹了。
这次是罗炎麟请客,他不想欠别人的,尤其是女人。
他们去了一家中高档餐厅。罗炎麟问张可欣,除了甜点外还喜欢吃什么。张可欣说,什么都行,你看着点吧。
她果然是什么都行,没有一样菜不喜欢吃。而且,饭量惊人。
发现罗炎麟惊讶地瞅着她,她嘿嘿一笑:“我从小净吃南瓜了,嘴特馋。”
罗炎麟似有所悟,看着她把桌上的饭菜席卷一空。
“蓝香琴也像你这么能吃?”
“是呀,她的家庭环境还赶不上我家呢!当然比我还馋。”
“你跟她很熟吗?”
“还好吧。小时候在老家那会儿,过年过节时经常走动。后来她嫁人了,她丈夫是一个我们那儿有名的流氓无赖。我爸妈就不让我跟她来往了,怕招惹上他丈夫。”
“她有一个女儿你知道吧?”
“当然啦,叫月月,有五六岁了吧。想想也怪难为她的。自己跑出来,还要被一个孩子拖累。”张可欣叼着筷子,眼睛从盘子上扬起,“你似乎跟我表姐很熟?”
“我没见过她本人,不过对她的历史倒是了解不少。”
张可欣吃吃一笑:“是呀,我表姐是大美人嘛。凡是见过她的男人都想认识她呢!”
罗炎麟问:“你知不知道她失踪了?”
张可欣一惊:“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来这座城市以后,只跟她见了几次面。她搬家搬得频繁,很难找到她。”
她随即又问:“那孩子呢?也被她带走了?”
“没有。她自己一个人走了。孩子暂时由她一个邻居照顾。”
“那怎么行呀!”张可欣瞪大眼睛,“怎么可以把小孩子丢下不管?”
罗炎麟说:“我也很奇怪。我不了解蓝香琴的为人,也弄不懂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怎么会这样。”张可欣放下筷子,一脸郑重,“我表姐她不应该是这种人呀。”
“也许人是会变的。”罗炎麟说。
张可欣没了胃口,她望着窗外的夜景,微微出神。
她严肃时的表情颇像照片里的蓝香琴。罗炎麟不禁想象,假如自己约蓝香琴同桌吃饭,又会是怎样的气氛呢?
那个女人喜欢吃什么?说什么?是笑容多,还是愁容多?是性情温婉,还是率直单纯?
不知何时,张可欣转回头说了一句什么。罗炎麟没听清。他回过神,望着女孩。
张可欣重复了一遍:“月月现在哪儿,你知道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要把孩子接到我这里。放在别人家我不放心。”
她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人意料。
“你打算抚养她?”罗炎麟问。
张可欣叹息:“那能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没人管。”
“我记得你说,你的钱都寄回了老家。你从什么地方弄钱?”
张可欣忽然狡黠一笑:“我自己也有小金库的。要不然上次请客我哪来的钱?”
她随即愁眉苦脸,瘪起嘴:“这下好东西再也吃不成了。”
她狠狠道:“我一定要天天记账,等表姐回来,我非把这笔钱要回来不可。你说对不对?”
罗炎麟点点头,被逗笑了。目光里难得掠过一丝柔和。
19:09
孙蕊发动QQ,正想挂倒档。一只巴掌“啪啪”拍打车窗。
她摇下蒙着雾气的车窗冲外面骂:“有完没完?你……”
19:37
他驾驶着QQ,沿着辽河岸边的公路行驶。越临近市郊房屋越少,最后只剩下稀疏的路灯和游动的车辆。远处有一丛灯火,是某家工厂。
靠在副驾驶座位的女人幽幽转醒。她一激灵,恢复了意识,开始挣扎。手脚和嘴都被胶带粘住了,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安静,安静。”一个声音在她身旁说。
她望着开车的男人。眼神里流露出惊恐与诧异。
他伸出一只手摸她。她吓得往车门缩。
“你不是总说你是北海道餐厅里价格最贵的女体盛艺妓吗?我想品尝一下。”
孙蕊奋力把粘在嘴上的胶带蹭掉。她一边大口换气,一边问:“你想强奸我吗?我这两天不方便……”
男人一笑。
“我说的是真话。”孙蕊赶忙补充。
男人踩了一脚刹车,QQ停在路边。偶尔有车辆从旁边飞驰而过。男人伸手扯开她的衣服。在她内裤里果然粘着护垫。
她说:“你看我没有骗你。”
男人眯缝起眼睛。
她有些慌神,赶忙说:“如果你那么想要我的话,我可以把自己弄干净……”
男人瞧了她半天,说:“还凑合。如果是张可欣会更好吧。”
又是张可欣。孙蕊实在忍无可忍:“我怎么会比那个臭农村来的野丫头差?她连怎么伺候男人都还不知道呢!你把我松开,我让你欲仙欲死……”
男人说:“你真的想代替她?”
“那有什么?我回去以后肯定不会告你。就当是我们一次艳遇。”
“恐怕……”男人轻轻一叹,“你回不去了。”
“你,你什么意思?”孙蕊有些害怕,低头瞅瞅自己裸露的身体。她的目光慢慢抬起,看着男人,“你不会想把我囚禁起来当性奴吧?”
“不会。”
“那你……”
男人的目光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声音平淡而冰冷:“我只想把你吃掉,就像那三个女人一样。”
“你说什么?”孙蕊骇然瞪大眼睛,“你是?”
“我叫佐川一政。”男人说。
“你……你开什么玩……玩笑?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来?你在吓唬我对不对?”
“等一会儿你就知道我是不是吓你了。”
“不,不,你别伤害我。张……张可欣细皮嫩肉,比我强多了,你想不想要她?我现在就可以打电话约她出来,她肯定出来……”
佐川一政瞧着她,哈哈大笑。
他伸手摸了摸她:“你现在是有些脏。一会儿得好好洗洗……”
一阵刺骨的寒风似乎从背后刮来。谁把车门打开了?
佐川一政一愣间,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你终于还是不肯听我的。”
这声音。又是这声音。
他转头。车门外站着一个男人,面目模糊。
“阴魂不散的家伙。你怎么总来干预我的事情?”
但丁说:“我怕你被警察抓去枪毙。”
佐川一政冷笑:“我们彼此彼此。你也不见得就比我高尚。不要忘了,这个主意最早是你想出来的。”
“我有我的目的。”
“你的目的就是利用我?利用完再一脚蹬开?”
“……”
“哼哼,这一次我不想再听你的。”
但丁叹息:“放了她。还是让我给你弄吧。”
佐川一政摇摇头:“这个多好,比你给我介绍的那三个强多了。”
“她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佐川一政似乎决心已定。
但丁沉默了一会,叹一口气:“我就担心会是这样。如果你敢碰她我会报警。”
佐川一政冷冷道:“随便。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卖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头三具尸体公安局是怎么找到的?我那么谨慎小心,他们还是很快发现。难道不是有人走漏消息吗?”
“……”
“埋尸体的地方,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又是谁向公安局告密的呢?”
“……”
佐川一政从腰间拽出一把尖利的不锈钢钩子,瞅着孙蕊:“虽然比不上我的可心(欣),但也蛮不错。生吃味道不知会怎么样?”
孙蕊大叫,拼命扯动被困住的手脚。
但丁暴喝一声:“滚出来!”
“你说什么?”佐川一政转过头,盯着他,目光凶狠。
但丁后退了一步。
佐川一政攥紧钩子,从驾驶室走出。
但丁说:“从我们见面那天起,我就料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佐川一政步步紧逼:“既然如此,你当初就不应该找我。如果我只是看看书,上上网,没有什么了不起。是你让我认识了张可欣;是你让我一看见她就不能自拔;又是你让我那天晚上放过她。结果我整天提心吊胆,害怕她报警。”
“你完全没有担心的必要。”
佐川一政扬起钩子向前劈出。但丁向后一蹿,堪堪躲过,惊出一身冷汗。
“你不怕死。我怕!”佐川一政骂道。
“……”
“你为了一个蓝香琴孤注一掷,老子可不想陪你一起送死。”
“可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会比我死得更快。”
“至少我痛快过了,享受过了,死了也值得。”
他连连发起攻击。钩子扎向但丁的脸,但丁低头躲过。佐川一政另一只手已经抡起来,结结实实给了他一拳。
但丁踉跄几步,肩膀猛然感到剧痛。钢钩已经穿透了他的肩膀。
他用力向外一挣,肩头带下一块肉。
佐川一政嘿嘿冷笑,挥舞着沾血的钩子,再次扑上去。
但丁瞅准了时机,照着佐川一政的小肚子踢了一脚,佐川一政身子后仰。他跟上去,用右拳头狠狠把他打翻在地。
他一脚踩住佐川一政胸口,抢过钢钩,对准他的脑袋。
“等等!”佐川一政惊恐万状。
但丁犹豫了。“别……别杀我……杀了我对你也没有好处。”
他把钢钩用力劈下,佐川一政一声惨叫。
钩尖杵在地上。如果再向里倾斜一点,佐川一政的脑袋就漏了。
“我们毕竟是好朋友不是吗?我们知道彼此的秘密,又能互相保护不是吗?”
“放了那个女的,我就饶你。”但丁说。
“行,行。你说了算。”
佐川一政从地上支起头,对绑在车厢里的孙蕊说:“小妞儿,你运气真好。你……”
他猛然看见副驾驶旁边的车门大敞。
女人已经不见了。
“你他妈的看看,她跑啦!”他冲但丁喊。
衣衫不整的年轻女人正不顾一切地向前狂奔。高跟鞋跑丢,双脚踏着结冰的路面,她的手腕脚腕上还滑稽地粘着胶带条,整个人半裸在零下十度的空气中……她已经顾不得这些,她只为了活命。
她冲经过身边的一辆运货卡车呼救:“停车!停车!”
卡车呼啸而过。
也许司机没看到,也许把她当成了疯子。
“快抓住她!不然我们就都完了!”佐川一政从地上爬起来。
“救命!救命!”女人边跑边喊,撕裂的呼叫在寒冷的夜空里传得很远。
一股大力猛然把她的身体向后拉,她摔倒,从地上爬起来,继续跑,又摔倒。
追上来的男人已经抓住了她的头发,她使出全力发出尖叫。
男人挥起手里的钩子,狠狠砸在她头上,她晃了晃,喊声停止。紧跟着第二下,第三下……
佐川一政跑上来,看见倒在地上的女人,不由得冷笑:“真是讽刺,但丁。你要我放了她,到头来却是你亲手把她杀了。”
女人不动了。
凝固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对面。
12月2日,星期五,中雪
农贸市场。
一位起早贪黑的菜农,一清早就开着农用三轮车来抢位置。发现他昨天挑中的好位置被一辆QQ给占了。他生气地把三轮车停在QQ旁边,还朝车里瞪了一眼。模模糊糊地发现车里的人赤身裸体,好像还是个女的。
他听说城里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喜欢玩“车震”。想不到真有人大冷天的不好好待在家里出来瞎折腾,他可是大开眼界。
他竖起耳朵听。车里并没有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女人还是那个姿势。他过了一会儿再看,仍然如此。兴奋慢慢消失,他生出了狐疑……
10:13
整个农贸市场被封停。买菜的卖菜的都被拦在黄色警戒带外面。
巨大的农贸市场里,只停着一辆鹅黄色的奇瑞QQ。
罗炎麟赶到时,王树林和一帮刑警正围着轿车。钟庆顺撅着屁股,半截身子钻进车里。王树林看见他没说什么,把身子向旁边让让。他这才看见车里的情景。
车后座上趴着一具全裸的女尸,头上套着自己的内裤,样子惨不忍睹。钟庆顺正把尸体慢慢翻过来。失去嘴唇的女人呲着洁白的牙齿,样子好像在笑。
专案组警员,包括王树林在内,都直皱眉。
女人的容貌并没有被破坏得很严重,罗炎麟还能够辨认出她的长相。尤其是昨天晚上刚刚见过面。
王树林对罗炎麟说:“现在,我们没法确定这名凶手就是我们要抓的那个食人的家伙。有没有可能是另外一个人模仿他干的?”
罗炎麟说:“应该是同一个人。凶手割肉的部位几乎一致,这是本案凶手独有的行为标记。”
“可是,头三名被害人明显遭到过肢解。再被分别包装后弃尸……”
“那取决于凶手手里的工具和所处的环境。”
罗炎麟问钟庆顺:“能大致估计出凶器种类吗?”
钟庆顺略显犹豫:“凶手这一次好像只使用了一种凶器。好像是一把普通的刀子,所以割肉时比较吃力。”
罗炎麟点头:“如果他手里有电锯和斧头以及足够的时间,他一定还会像以前一样。”
他四下望望,问王树林:“这座农贸市场在城市的什么位置?”
“市中心偏西。”王树林说,“这一次几乎明目张胆,他都用不着给我们打电话提示弃尸地点了。”
罗炎麟问:“你们这里的交通监控设施怎么样?”
“只有靠近市中心的闹市区有摄像头。我已经派人去交通大队调取了录像带了。”
钟庆顺和另外一名法医助手把尸体搬到车外。聚集在远处,好奇的群众正一个个抻长脖子看。看见抬出一个白花花的东西,虽然看不真切,也都一个跟着一个发出唏嘘,脖子抻得更长。
物证科的技术员随后进入轿车收集物证。
15:09
Y市公安局刑警队办公室。
钟庆顺刚刚进行了初步尸检。有了检查头三具尸体的经验,他现在的思路已经很明确。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慕容雨川,他顿感压力减轻,重获信心。但愿那家伙待在贵州大山里,永远别回来。
他告诉王树林和罗炎麟,死亡时间大约在十二个小时以前,也就是昨天晚上七点到九点钟之间。他顺便还说,被害人的脖颈上有被勒拽的痕迹,但没有造成颈部软组织与软骨损伤,有可能造成短时间窒息昏迷。
王树林问:“那被害人的死因是什么?”
“这一次可不是静脉注射空气。死者的心脏、血液都没有问题。她的死因是由于尖锐的凶器直接击打头部太阳穴所致。”
罗炎麟问:“你说被害人曾经被勒昏过?”
“是。”
“是被什么勒昏的。”
“被害人的挎包带。”
“被害人的挎包带?”
“对。挎包丢在车里,包带的宽度与勒痕完全吻合。”
罗炎麟想了想又问:“我注意到被害人的一只脚上粘着一条胶带。你检查过吗?”
钟庆顺点头:“她的双手双脚,还有嘴巴上都残留着胶带的痕迹。似乎她被捆绑过一段时间。”
罗炎麟沉默片刻,说:“看来凶手跟死者认识。”
“你怎么知道?”王树林和钟庆顺疑问地看着他。
罗炎麟说:“这辆车应该是被害人开的车,轿车的样式与颜色符合年轻女性的身份。被害人在北海道餐厅工作,是一名女体盛艺妓,姓孙。我昨天晚上去餐厅见一位朋友,那时她刚下班,我见过她一面,时间大约在晚上六点多钟。天已经黑了,她一个单身女人,夜晚独自开车回家,半路上不可能让一位陌生人搭车。所以,袭击者应该在她上车或者下车时动手。”
王树林打断:“你怎么确定她一定回家,也许她会去什么地方会见什么人?她干那种工作,认识的男人肯定很多。”
“她平时也许喜欢疯玩,但昨天应该下了班老老实实待在家中。”
“为什么?”
罗炎麟推了推眼镜:“你没有注意蒙在她脸上的内裤,上面粘着卫生护垫。她应该不会半夜出去和男人约会吧?”
王树林没法反驳了,他说:“照你这样讲,凶手只可能在两个地方绑架她。一是在她家,另外一个是在北海道餐厅附近的停车处……”
罗炎麟说:“趁她到家停车时绑架她的可能性不大。那需要凶手提前潜伏在那里。但事实上他不会那么做。”
“为什么?”
“凶手昨天晚上计划作案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挑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