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是一座北方的滨海城市。
正值深秋。
在任何事件发生之初,表面上都呈现出异乎寻常的平静。
只有他自己深知,那头匍匐在幽暗地下的怪物正在日益长大。直到有一天,连他也无法约束。
到那时,发生的一切,会不会都背离他的初衷?
2011年10月31日,星期一
欧青仁最近时常走神。做着手里的事,神思却漂游到别处。有些是他曾经到过的地方,有些是他想要去的。在这些地方发生着各种各样离奇的事情,似乎是他的亲身经历,又似乎是他幻想出来的。
两个身穿塑胶工作服的员工,推着移动担架从地下储藏间上来。担架上放着一具体型庞大的男性尸体,全身被黑色塑料布包裹严实。
助手王娜走过去,翻看系在塑料布外面的卡片,告诉欧青仁:“HL11312号,荷兰的遗体捐赠者。”
欧青仁下意识点头。
工人们已经七手八脚地去掉白布,把一具白人男子的尸体搬到欧青仁对面的解剖台上。
死者是一位中年男子,神态安详,看来死前没有经历过太多痛苦。虽然资料没有注明他的死因,但可以想象,在半年以前的某天,他在莱茵河畔的家中与妻儿照常吃过早餐,亲吻妻子和孩子脸颊后去上班。他心里盘算,等儿子8岁生日那天,是带他去看埃因霍温的足球比赛,还是送他一辆梦寐以求的山地变速车,或者干脆买一个超级大蛋糕,一家人安安分分待在家里。他一整天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没等想出答案,就猝然摔倒在办公室的地毯上,失去了知觉,再也没有醒来。在之后的数月里,他安静地躺着,经过漫长的旅行,最后来到生前未曾造访过的国度,面对一位陌生的东方男子。
欧青仁抄起手术刀,娴熟地剖开尸体,他掌握好分寸,尽量不破坏肌肉与脏器。
新来的员工们专注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一边做示范,一边讲解注意事项以及工作流程。王娜和邹春强小心地把尸体内脏一一取出,分类储存。
开颅后,他取出柔软的脑组织和一截脊髓。
他说:“现在尸体的初步解剖已经完成,我们称之为原始标本。接下来要进行脱水过程,首先往尸体内部灌入浓度约20%的甲醛溶液,将尸体完全浸入防腐液中,把脏器与尸体分别保存,这个过程大约需要四个月。防腐液可以充分杀死细菌,同时起到坚固肌肉和骨骼的作用……”
大部分新员工们都心平气和地记着笔记。他们多是卫生学校或者医学院毕业,对尸体并不陌生。
欧青仁似是而非地望着他们,重复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话,手里的解剖刀机械地运动。
他心里在想,蓝香琴现在通常在干什么?
她在洗衣服?给孩子喂饭?抽出时间打扮自己吗?是不是跟HL11312一样,照常过着这一天。不过对她来说,那注定不再是寻常的一天。
眼前的景象开始剧烈抖动,出现一级级楼梯,他跟着某个物体迅速地往上移动。热水管道,电表箱,一扇门,又一扇门……
毫无征兆,在一扇门前停下。
很普通的一扇门。
他轻轻敲门。
里面的女人问:“谁呀?”
“街道的。”她听见一个声音说。
因为是白天,女人毫无警惕地开了门。
刚开启一条缝,一只手用力地拽开了房门。那个人迅速挤进房间。拽门的手卡住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反拧她的胳膊。
女人从震惊中清醒,奋力挣扎,抓袭击者的脸。她很有力气,并不似外表看上去的柔弱,生过孩子的女人都这样。闯入者制服她消耗了一些体力。她最终被按倒时发出了绝望的呜咽,但是声音不足以让邻居们听见。事后,住在隔壁的老头儿说,似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是那女人6岁大的女儿。
房间里没有血迹,也没有挣扎留下的痕迹。刑警队派来一个人象征性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楼上楼下做了5份笔录。最后初步认定,女人自己出走的可能性最大,之后就没有了下文。
于是,女人消失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从这个城市中消失了。
“欧老师。”
王娜的询问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回来,眼前的景物重新组合。他看见300平方米的工厂解剖间,看见一张张困惑的脸,看见面前开膛破肚的尸体。
他想起自己在哪里了。
“哦,我讲到哪儿啦?”他问王娜。
王娜小声埋怨他:“你怎么能在这时候溜号?传到经理耳朵里,影响多不好。”
邹春强嗤笑:“他昨天晚上肯定跟哪位款妞儿在一起,累着了。”
王娜生气地捅了他一下:“你胡说什么!”
邹春强撇着嘴,有意抬高了声音,好让新来的员工们也听见“:我说的是事实。”
“邹春强!”王娜也抬高了声音。
邹春强一直卖力追求她。看着自己追求的女人又一次为了欧青仁跟自己翻脸,他恼怒又不甘地嘟囔:“他又不是没有女朋友,你就算再献殷勤,又有什么用?”
王娜涨红了脸。
邹春强赌气把头扭到旁边。
下班后,欧青仁最后一个离开车间。整齐划一的车间与办公楼外表看上去很像一家现代化的小型制药企业。
他工作的单位全称叫“现代生物塑化股份有限公司”。了解内情的人给它起了一个更通俗贴切的名字——尸体加工厂。公司的运营方式是制作和销售人体标本,绝大部分销往世界各地的医院与博物馆,少数被个人收藏。
“生命消逝,身体永存。”这是现代遗体保存技术创始人冯·哈根斯博士的名言。
公司成立4年,欧青仁在这里工作了3年,是这里名副其实的元老。
夕阳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抬手遮在眼眶上,看见公司大门口停着一辆银色宝马。不用看就知道开车的是一个年轻女人,长相还不错,但让他头疼。
“别人早都出来了。”庄园园一见面就开始抱怨,“你一个人跟一堆尸体待在一起,就不瘆得慌?”
“你害怕还来接我?”欧青仁随口应答,坐上副驾驶座位。
庄园园发动车子,嘴里还在数落:“这不是怕不怕的事儿,光让人想着就讨厌。我就不明白,整天摆弄一堆死人,挣那么一点钱,有什么好?到我爸酒店上班,当个光拿钱不操心的副经理不强多了?”
“就像你那样?”
“像我有什么不好?虽然我是艺术生,现在开着名车,当着经理,大堂经理是人大MBA又怎样,还不是整天屁颠屁颠跟我套近乎。”
他没反驳,看着车窗外向后流动的风景。
见他不出声,庄园园有气没处发,她有意刺激他:“我好歹也算堂堂本科毕业。那个人又怎么样,她是不是连学都没上过?”
她说完,用余光观察欧青仁的反应。
欧青仁没有反应,就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两个人又开始了习惯性冷战。过了一会儿,庄园园打破僵局:“我爸下周过50大寿,你想好送他什么东西了吗?”
“正在想。”欧青仁不冷不热地回答。
“不用特别贵重,但一定要让他看出你的心意。”
“嗯。”
“你去的时候可一定要热情,不能像平时那样拉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你钱似的。那可是我爸,哄得老爷子高兴,以后什么都好说。”
“嗯。”
“喂,你可得拿我的话当回事儿。”
宝马经过市中心商业区,庄园园说:“我相中了一件连衣裙,你陪我去看看。”
她没有把车停到名品店,而是开到华联商场。这丫头平时对大卖场里的衣服不屑一顾,不知道今天搭错了哪根筋,兴致勃勃地跑到这里来。
跟她交往两年,欧青仁早已习惯了她的神经质,反正她高兴就行。
庄园园领着欧青仁径直来到一家连衣裙店铺。
欧青仁嘴上不说,心里认为她并不适合穿连衣裙。穿连衣裙的女孩身材最好修长,皮肤要白,尤其是小腿必须漂亮。庄园园胸大臀肥,还是更适合偏中性的衣服。
她神秘兮兮地让欧青仁在外面等,自己跑进换衣区跟店主嘀咕了半天。
欧青仁恹恹地四处张望,看着过往的顾客打发时间。
“锵锵锵……”
庄园园像小孩子似的突然跳到他面前。
她脱下那套高档的Dior皮草,换上了一身粉色碎花雪纺连衣裙,微微歪着圆脸,做出卖萌的表情看着欧青仁。
欧青仁顿时惊呆了。
“合适吗?”庄园园灵巧地转了一圈,裙摆飘飘。
他的眼神慢慢冰冷,他说:“这么便宜的衣服,质量未必好。不适合你。”
“我倒觉得很好,我要买了它。”庄园园十分坚决。
他没再说什么。
庄园园就穿着那套连衣裙去付款,故意炫耀似的摆动腰胯。
他知道,她并非真的喜欢那套衣服,而是故意穿给他看。他看着庄园园,眼前渐渐蒙眬,那背影慢慢变得细瘦高挑。
回忆里的女孩忽然停下脚步,优雅转身,冲他温婉地微笑:“谢谢你,青仁。从来没有人为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是为了给自己养眼。”他开玩笑地说。
那件连衣裙现在在哪里,仍然在她家里的某个地方吗?
庄园园穿着连衣裙,挎着欧青仁的胳膊,心满意足地走出商场。
欧青仁说:“你不冷?”
“不冷!”庄园园咬住后槽牙说。
一阵秋风裹挟着两片碎叶刮过,她一连打了五个喷嚏,东北大妞的体质也有些吃不消这寒意。他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可是一看到她身上的连衣裙,没动,他甚至有点儿幸灾乐祸。
庄园园的皮草装在手拎袋里,欧青仁也不劝,她找不到台阶下,只好忍着不穿。
上车时欧青仁不小心踩到庄园园的脚趾,她的怒火终于一泄而出。除了脏话没骂,其余能解气的话都说了。辱骂与动粗是欧青仁的底限,除非庄园园不想继续这段感情,否则她会把握分寸。
她和欧青仁的恋爱就像泰森和霍利菲尔德的拳击赛,一方凶狠进攻,一方缠抱死守,谁都难以彻底击败对方,就这样持续了两年。
回家路上,欧青仁一言不发,庄园园气鼓鼓的。
该回合告一段落。
月月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在楼洞口,呆呆望着每一个从眼前经过的人。每到傍晚这个时间,她都会习惯性地等在这里。
她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随便乱画。放学的孩子们趁着大人做饭的空隙,跑到楼外玩闹,有个胖得像小熊的男孩,每次都跑在最后。今天不知道他手里又拿着什么东西,不停往嘴巴里塞。
月月吞了一下口水。低下头,看到一群蚂蚁拖着一只四脚朝天的大苍蝇。四周楼房的窗户一扇挨着一扇亮起灯光,她今天又失望了。
肚子开始咕咕地叫唤。
住三楼的女人领着上完补习班的儿子回来,男孩询问似的看了月月一眼,母子俩匆匆经过。
终于,有一个人跟她说话了。
“月月,又一个人在外面呐?”
声音熟悉,她仰起脸,看见那个面色和蔼的伯伯。
伯伯在中学教书,永远都是和和气气的,而且不像其他人一样不理睬她。知道月月经常饿肚子,他常常给她拿好吃的东西。
“月月回家吧,天冷了,容易生病喔。”
月月迟疑地望着他。
“看伯伯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伯伯从手提兜里拿出一袋方便面。
他撕开一个口子,露出黄白色的面饼。
月月伸手去够。
伯伯说:“你得听话回家才给你。”
于是月月听话地抱起板凳,跟着伯伯上楼回家。
迈进家门,伯伯把方便面递给她,她双手夺过,张开小嘴就咬。干硬的方便面很扎嘴,但她顾不上疼,很快塞了满满一嘴。她知道那个胖胖的小男孩也是这副吃相。
欧青仁走进房间时,月月的方便面刚吃下一半,她像小老鼠一样用门牙使劲磕着手里的食物。
王学泰背对欧青仁蹲着,没发觉他正在看着自己。他的手指卖力地抓抠,脖子和脸上淌出热汗。兢兢业业教了23年书,他的下半身在操劳中慢慢失去了敏感。鲁迅和高尔基能解决心理问题,却解决不了生理问题。直到遇见月月,这个总挨饿的小女孩唤醒了他消沉已久的精神。
“王老师。”欧青仁轻声说。
王学泰闻声,先是麻木,紧跟着浑身抽搐。他慢慢转过身,看见欧青仁阴沉的脸。
欧青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王学泰脸上的热汗立刻化为冷汗,神色死灰。
欧青仁习惯性地把手插进衣兜。
王学泰以为他要掏手机,“噗通”一下跪在他脚前:“求求你,欧……欧先生,你别报警。我也有苦衷。你报警,我就全完了。”说着说着眼角淌出了眼泪。
欧青仁觉得可笑:“那你想怎么办?”
王学泰说:“她毕竟不是你的孩子,你我之间没有恩怨瓜葛。我给你钱,你放过我怎么样?”
这个为人师表的老人忽然露出一副谄媚而狡狯的嘴脸,让欧青仁颇感意外。他考虑了一会儿,说:“10万。”
“10万?”王学泰的脸痛苦地揪在一起,“我儿子还在念高中,将来还要上大学、结婚。你行行好,少一点儿好不好?”他说到最后老泪纵横。
欧青仁声音冷酷:“10万。少一个子儿都不行,否则……”
他说着掏出手机,给王学泰和光着屁股的月月拍了一张照片。
王学泰捂着脸啜泣,许久才站起身,咬牙道:“好,10万就10万。”
王学泰走后,欧青仁想领月月回自己家,月月执拗不从:“我要等妈妈,妈妈会找不到我。”
欧青仁说:“到叔叔家里吃饭、洗澡,然后再回来。”
月月同意了。
欧青仁做饭时,庄园园来电,大概火气已消,她招呼欧青仁去酒店吃晚饭。欧青仁说,时间太晚,不过去了。庄园园说,如果吃完饭太晚就住在酒店,明天我开车送你上班。他说,不用。庄园园坚持,他也坚持。庄园园火了,该死的,你是不是找小姐了。
他把电话挂了。
吃晚饭时,庄园园又打电话来,他干脆设了静音陪月月吃饭。6岁的小女孩居然吃得比他还多,直到把小肚皮撑得溜圆,不停打嗝。
他带月月回到楼下那间已经断电的屋子里,月月不肯上床:“等妈妈,妈妈要回来。”
她一边念叨着一边缩在沙发上渐渐睡去。
欧青仁坐在她身旁,直直地看着混沌的夜。他明白,每晚这个小女孩都是这样入睡。
第二天,欧青仁上班前给月月买了点心,叮嘱她不要再吃别人的东西,小女孩懵懂地点头。
坐公车上班的路上,他打开手机一看,有三十几个未接电话,统统来自庄园园,他犹豫着回拨。
庄园园隔着电话吼得他耳朵嗡嗡响:“欧青仁,玩够了老娘就想溜?舒服的时候你都忘了是不是?”
声音大得一车人纷纷侧目。
欧青仁赶紧把话筒捂上,还能感觉到手机剧烈震动。震动时间持续了20分钟。估摸庄园园储备的能量消耗得差不多时,他重新把手机放到耳朵上,对方已经挂断了。
有谁能想象到,这样的泼妇,一年前还在美术学院念书。
大概是学素描的缘故,庄园园从第一次遇见欧青仁,对他进行解剖学分析后,就坚信这是她想要的男人。
欧青仁也是在美院画室里第一次遇见蓝香琴。
欧青仁最初出于好奇,溜进美院画室看庄园园画模特。庄园园就坐在赤裸的男模对面,当着欧青仁的面教训那个模特说,你包皮不割掉叫我怎么画?
从那以后,欧青仁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找她。一个月后,庄园园主动打电话给他说,我们这里来了个漂亮女人,是我们美院最漂亮的模特。
那个女人就是蓝香琴。
欧青仁走进美院画室时,她正坐在画室中间的方形台上,裸露的身体保持静止,眼神既丰富又空洞,仿佛一座大理石雕塑。
欧青仁见过的裸体不比庄园园少,只不过都是死人。但死人也有美丑之分。去除对死亡的恐惧,他能将冰冷的尸体分类出优雅与猥琐。对待他喜欢的尸体,他拿着解剖刀的手指也会像艺术家一样轻柔。
只看了一眼蓝香琴,他就被深深地吸引了。
那个女人的容貌并非惊艳型,不是那种走在街上看见就忍不住回头的美。
她沉静,古典,韵味绵长。
如秦淮河畔的伊人。
如浮世绘中的女伶。
欧青仁度过了一生中最难忘的下午。
庄园园当时还不知道,自己讨好男友的伎俩弄巧成拙,引来了之后许多麻烦。
一周前,傍晚
深秋的天一天比一天短。
佐川一政6点钟出门。7点钟,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逐渐喜欢上了天黑。他讨厌刺眼的日光,喜欢夜晚那种混混沌沌,带一点儿毛骨悚然的刺激。
他漫无目的地东游西逛,在心里问自己,我究竟想干什么呢?
他肚子有点儿饿,琢磨着要不要去吃盘炒面,配点猪脸肉,多放辣椒油和蒜末,再来一口杯酒精勾兑的二锅头。
这时,他瞅见了那个女人。
她穿着肥大的家居服,趿拉着拖鞋,邋里邋遢地从街对面的楼群里走出来,经过民政局高大的山墙,往街对面超市走。
他忽然想起自己想干什么了。
他快速超过女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女人觉察到不妙,掉头就走。
他又绕到女人前面,转身冲女人笑。
女人瑟瑟发抖。
他诚恳地看着女人说:“天黑了,小姐你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
女人不明所以,只好点头。
他趁机靠近,仔细观察女人漂亮的脸。
女人扭曲的表情深深吸引了他,而剧烈起伏的胸脯说明她很害怕。
“我叫佐川一政。”他说。
“请不要伤害我,你要多少钱?”女人乞求。
这不是钱的问题。他把涌到嘴里的唾液咽到肚子里。
很满意。他告诉自己。
他伸手。
女人本能地抬手保护自己,他趁机抓住了她的手,感觉到娇嫩的皮肉敷在纤细的骨棒外面。
女人挣扎,呼出的湿气微酸。这是由于恐惧而造成肾上腺极速分泌。
他感觉心底里有一扇封闭的闸门霍然推开,什么东西喷涌而出。
女人喊一声:“救命。”
他摇摇头,咂咂嘴,从兜里掏出一样东西。
女人闭嘴了。
他隔着衣服轻轻抚摸女人的身体,柔和的触感跟他的想象相差无几。
“我真爱你。”他诚恳地告诉女人。
就在这时,他听见一声叹息。悚然回头。
不知何时,一个人悄悄来到他附近,无声地看着他和女人。他狐疑地审视那个人,在半明半暗中那张面孔显得格外抽象。
那人说:“这样明目张胆,不怕警察抓你?”
佐川一政不屑回答。
那人说:“这附近经常有人路过。她刚才呼救,可能已经惊动了路人,他们或许已经拨打了110。”
佐川一政回头看着抖成一团的女人,如果现在放弃实在太可惜。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他说。
“相信我你才能活得长。”那人说。
“我放了这女人,她一样会去报警。”
他回头问女人:“你会去报警吗?”
女人定定地望着他,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迷惑。
“她不回答。”佐川一政对背后的那人说。
女人好像才反应过来,急忙说:“我肯定不去报警。你放了我,我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佐川一政犹豫。
那人说:“她不敢报警。否则,我会替你杀了她。”
佐川一政犹豫了好半天,这才拍拍女人的脸:“美人儿,快回家吧。”
女人像碰见了鬼,都不知道迈的哪条腿,踉踉跄跄地逃走了。
佐川一政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他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你等等。”那人叫住他,“我留意你很久了,我知道你要什么。”
佐川一政的目光霍然落在他脸上:“你知道?”
“我为你想了一个风险很小的解决办法。”那人从兜里掏出纸笔,“把你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佐川一政随口说出自己的手机号。
“我会给你打电话。”
那人说完转身就走,迅速隐没在黑暗里。
佐川一政冲着他模糊的背影说:“我叫佐川一政,你贵姓大名?”
那人回头冲他一笑:“你叫佐川一政?呵呵,真有意思。你叫佐川一政,我就叫但丁,因为我是专门来地狱看望你这只妖怪的。呵呵呵。”
“你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
“随时随地。”
冷风卷着枯叶在地上打旋儿,路上只有沙沙的树叶声。
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