嘣、嘣、嘣……是橡胶长靴发出的声音,晴美抬起了头,“阿姨,您好。”
“今天天气真不错啊!”
晴美和这位打扫卫生的阿姨算是老熟人了,每到下午两点,她都会来清理烟灰缸和垃圾桶里的垃圾。她总是推着一辆垃圾车,动作麻利地把垃圾倒进车里,然后拿出围裙里放着的抹布把烟灰缸擦得干干净净。
清洁是个体力活。虽然她已经年近五十,但看上去似乎从不疲惫,那瘦小的身体里似乎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下午的工作从一点半开始,两点左右正是晴美手头工作最少的时候。前台最里面有一个橱柜。从橱柜旁边的门进去,就是文教中心的办公室了。说是办公室,其实不过是个只有四张桌子的小房间。四张桌子分别属于所长竹森幸子、曾根和晴美,还有一张是一个叫相良的中年男人的。相良今天休息,他是幸子的得力助手,不仅事无巨细地处理文教中心的各种事情,而且办事灵活,唯一的缺点就是不会使唤人。幸子还没有回来,办公室里只有曾根一个人。
曾根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女性杂志,听见晴美的脚步声,吓得慌忙抬起头来,等他看清是晴美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啊,吓我一跳,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所长呢。”
“现在是工作时间,你这么明目张胆地看杂志不太好吧。”晴美笑着说。
大概是因为一个人生活,曾根平时总是不修边幅。虽然工作很认真,但是总让人觉得没有干劲。幸子总会很贴切地嘲笑他是“小老头”。
“喝咖啡吗?”
“嗯,麻烦你了。喝点咖啡我就不会打瞌睡了!”
“那冲得浓一些吧。”
晴美泡了满满一壶速溶咖啡,用托盘端了两杯走到前台,对那位打扫卫生的阿姨说道:
“阿姨,您要喝杯咖啡吗?”
“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每次都麻烦你。”
“不客气。”
那阿姨走到柜台前,脱掉布手套,端起了咖啡。
“真好喝啊,感觉轻松了不少呢。”
“每天都很累吧?”
“没有,这点活不算什么。我死去的丈夫原来是个渔夫,以前天没亮就要出海,到了大半夜才能回家。同他一比,我干的活轻松多了!”
“是啊,那还真是很辛苦。”
“可不是吗?那时我们居然还有时间生五个孩子,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啊!”
晴美忍不住被阿姨逗笑了。她还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阿姨叫什么名字呢。阿姨从围裙的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香烟,晴美替她点了火,她很熟练地吐着烟圈。
“啊,对了,这是我在这层的女洗手间找到的。估计是这边的女学生落下的。”阿姨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一副黑色太阳镜。
“那好,我先收起来。”晴美接过来看了看。这副眼镜很像是刚才那位神秘的妇人戴的。“这是在洗手间发现的?”
“嗯,就在洗脸台上面。”
这时电话响了。晴美立即拿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新城市文教中心。啊,哥哥,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片山不耐烦的声音:“什么怎么了?我一直在一楼的电梯口等着。但刚才那个奇怪的人根本就没下来!”
“嗯,这事确实挺奇怪的。”
“是啊!要不要再盛一碗?”
“半碗就够了。世界上怪人多的是啊!”片山夹起炖得烂熟的土豆炖肉,“也许她是大富婆,钱多到用不完吧!”
“但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啊?”
“有些人就是不爱让别人看到自己吧。说不好是哪位大明星呢。”
“那怎么可能!要是真不想被人看到,大可以找别人替自己来报名啊。只要肯出钱,谁都愿意代劳。”
“那倒是。”
“不过还是谢谢你这么没主见的说法。”说着晴美不禁陷入了沉思。
“哥哥,你能不能去稍微调查一下?你看,那个人的姓名和住址我都带回来啦。”
“我说晴美,你适可而止吧!今天我白等了一场,两个必须去的地方都没去成。”
“哼,那真是对不住您啦。你不管就算了!”晴美生气地噘起了嘴巴。
晚上八点。从东中野车站步行几分钟,就能看到一栋极其普通的居民公寓。二楼分别有一个十五平米和二十平米的房间,外加厨房、浴室和卫生间。这就是兄妹俩的住所。家具和窗帘的色调都是晴美所喜爱的明亮色彩。
“哥,我们所长很漂亮吧!”晴美换了一个话题。
“嗯?啊,不错。”
“她还是单身呢。”
“这么说是个老姑娘?”
“哎呀,你怎么这么老土!现在这叫职业女性。”
“好像听过这种说法,不过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要是没关系,今天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那是因为你走了。”
“我那是给你们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这可是作为妹妹的一片好意!”
片山咕咚喝了一大口茶,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对了,中午的饭钱……”
“哎呀,你身上的钱已经用光了?你也真是的,总这样……”
“我是说今天中午的饭钱!”片山急忙打断妹妹的唠叨,把没有付午餐费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这多不好啊,那所长岂不是连我那份也一起付了?”
“应该是吧。”
“那个时候,哥你就应该说‘这次让您破费了,下次我请您吃顿晚饭吧’。”
片山觉得有道理,可当时怎么没想到呢?晴美接着说:“今天有点晚了,明天你可要记得给所长打电话,邀请人家吃饭。”
“我打?”
“当然啊!”
“那……那要是对方答应了怎么办啊?”片山不禁产生了这种奇怪的忧虑。
“千万记得打电话,不然我会被你连累的。”晴美故意吓唬片山,其实心中暗自发笑,想着反正被拒绝了也没什么损失。
“她倒是说特别喜欢猫来着。”
“所长吗?没听说过啊,那正好就请她来家里吧。”
“那怎么行?就这么个破公寓。”
“怎么不行?就说我们家有只很奇特的花猫,说不定她会来看看呀。”
“不行!”
两个人来来回回讨论个不休,这时,饭桌旁专心用餐的福尔摩斯不禁叫了一声。
“你看,福尔摩斯都说自己不愿意被利用。”
“才没这回事呢,是吧,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紧闭了一下眼睛,就好像人在无语时的耸肩那样,随后又转过身来继续吃盘子里的东西。
这是一只神秘的猫,不知道多大年纪,从它纤细的体形和光泽的毛色可以推测出应该未到中年。它的表情略为严肃,称不上是个“美女”。身上的三种毛色很独特,背部是茶色和黑色,腹部全白,脸上则是白、黑、茶色三等分,前肢是右肢黑左肢白。单从前肢上看,福尔摩斯就和其他的猫完全不同。
不过,福尔摩斯与众不同的地方可不仅仅是毛色……
“我特意抄下带回来的,都白费了。”
晴美说着,望了眼那张便签,上面写着那个妇人——“金崎泽子”的电话和住址。
“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啊。”片山说着翻开了晚报。
晴美耸了耸肩,把那张便签扔到了一边。
晚饭后福尔摩斯正舔舐着前肢洗脸。它好像对便签很感兴趣似的,跑到晴美跟前,用前爪敲了敲晴美的脚踝。
“怎么,你要喝水吗?”
福尔摩斯没有回答,快步横穿房间,纵身跳到摆着电话的柜子上。
“怎么了?”
晴美还是一脸疑惑。福尔摩斯朝晴美喵地叫了一声,又轻巧地跳将下来,嘴里叼着刚才那张便签,再次跳到电话旁。
“我明白啦!福尔摩斯是想让我打那个电话试试。”
“什么?”片山问。
“电话号码!就是那位妇人留下的号码呀。如果打不通的话,就肯定有什么古怪。”
“要是打通了怎么办?”
“那我就说有些项目漏填了之类的,总能敷衍过去。”
“简直是乱来……”片山话说了一半就憋了回去。他十分了解晴美,她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动摇。“随你便吧!”
晴美也不等片山说完,就照着便签拨号码了。
“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号码呢……”晴美一边拨号一边自言自语。难道自己在目黑那边有什么朋友?
电话通了。“喂,您好。——啊?”晴美吃惊地瞪大了眼,转头看着片山。“对……对不起,我打错了!”放下话筒,晴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对了!这个号码……”片山的视线离开报纸,抬头看晴美,“电话号码是哪里的?”
“我打到警视厅搜查一课去了!”晴美把便签哗的一下展开在片山眼前。
“这个号码跟你的只差一个数,你应该见过吧。”
“这个号码,应该是打到警视长那里去了。”
“什么,你们那个警视长吗?你可不许说是我打的啊!”
“我当然不会去说!不过,怎么会呢……是不是你抄错号码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错得那么巧合。”
“嗯,也是。确实太巧了。目黑区应该不是这个区号。”
“一定是那个人故意留下的。”
“她为什么这么做啊?”
晴美瞪了他一眼,说:“我怎么知道!”
晴美翻开电话查询本,找出所有姓“金崎”的,但没有找到“泽子”这个名字。
“等等,这个地址是目黑的S公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哥,你知道?”
“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一样。似乎跟哪件案子有关……”
片山又仔细地想了想,不过他连自己经手的案子的相关人员都记不住,更何况不是由他负责的案子。
“这样可不行。我明天就去查查看。”
“你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就没这么多问题了?”
晴美一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表情,福尔摩斯也附和着喵了一声。
片山笑着瞪了它一眼:“这个家伙。”
福尔摩斯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翻身一倒便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