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凶手将人杀死,我们却毫无办法。这是最为让人接受不了的事情。
可这就是现实。看着躺在眼前的浑身冰凉的小川,我的拳头用力捶在了星柱上,腐朽的木块发出了不堪的嗡嗡声,带下顶端的积雪飘洒在了半空中。这铁链围起的五根星柱,像一个邪恶的魔法阵,牢牢囚住了误入其中的生灵。我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小川的场景,想起了清脆的台球的碰撞声,想起了那醇厚的咖啡香,可这些都不会再见到了,记忆中的主人公此时已经死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疯狂地想找出那个凶手,想狠狠地质问他,然后在他的脸上重重捶下去。
“你凭什么这么做?凭什么!”我向着前方根本不存在的凶手喊了过去,可回应我的只有漫山遍野刮过的呼呼风声。
一个回应也没有。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直接跪倒在了雪地上。
“阿宇,你不要这样……我不要你这样……”耳边传来小媛沙哑的声音,我回过头,小媛竟然哭了。
她一下子抱在了我的身上,那一瞬间,一股温暖贯穿全身。
“小媛……”我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小媛抱得更紧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咳嗽,将这沉默的气氛打破。
“你们小两口,这亲热也亲热够了吧?来吧,有正事要做。”赵老先生无奈地看着我们,然后又拄着拐转身离开了。
赵老先生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了刚刚抱紧我的手臂一松,随即那种紧贴的温暖也消失了。小媛突然站起来,看也没看我,然后跑掉了。看着小媛奔跑的背影,我不禁有一丝失落。
摸着小媛在我胸口留下的余温,我也站了起来,往回走去。
“这个小兔崽子,又放我鸽子?”刚一进门,就听见赵柱国愤愤的责骂声。
小媛坐在一旁,见我进来,她只是看了一眼,便迅速挪开了目光。
“啊,我去准备咖啡。”小媛像是有些躲避我的意思,很快就站起来离开了这里。
面对这样的小媛,我也是毫无办法,只得将目光投向现场留下的唯一一人。
“所以说,正事呢?”我向赵柱国质问道。
“这不主人公又不见了嘛,等等吧!”赵柱国将手杖放下,直接坐在了沙发上,脸上明显还有一丝愠色。
“谁?”我仔细想了想,现在这里剩下的没有露面的就只有霍霖与陈默思了。
“就是你的那位默思咯,还能有谁?刚刚你们一跑出去,我腿脚不好,走得慢,就看到他从走廊里走了过来。”
“然后呢?”
“然后他就说有正事,让我把你们喊回来。”
“这就是你说的正事?”面对这样的赵柱国,我简直无语了,“然后呢?”
“然后?没有然后了啊,我已经把你们叫回来了。这个兔崽子,我这一大把年纪,还让我跑一趟,一点都不懂尊老爱幼。哎哟,我这把老身子骨……”
说着说着赵老先生又开始絮叨了,我根本没心思听,直接把这些话过滤掉了。所以直到最后,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所谓正事是什么。
“那现在默思在哪儿?”
“我也想知道啊,这个小兔崽子,这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
没办法,只能等他再次出现了。过了一会儿,小媛端着咖啡回来了,我看了一眼,总共是四人份的。小媛虽然不知道陈默思的事,但现在看来刚刚她也应该察觉了什么。
接过咖啡,赵柱国毫不客气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小川也真是的,非要自己一个人,要是和我们待在一起,不就没事了吗?”
赵柱国的这句话又揭开了我身上的伤疤,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我说的话你们听起来可能不好受,但我这人说话心直口快没办法。虽然我年纪这么大了,也不那么在乎能活多久,但能活久点,总没有坏处是不是?小川这个孩子,唉……”
我没有继续听赵柱国后面的那些话,只是问道:“昨晚我们轮流守夜的时候,有什么异常吗?”
“你说守夜?我想想,应该没什么异常吧……不过总是醒醒睡睡的,没睡好。”
“你和老严,有谁单独离开过吗?”我问道。
“离开?只有上厕所的时候……等等,你是怀疑我们吗?”
赵柱国瞪大双眼看着我。
“也算是吧,不过和你们一样,我和小媛也有嫌疑。”我顿了顿,接着说道,“这么说吧,我们四人昨晚待在一起,所以我们的嫌疑是一样大的。现在先讨论一下我们作案的嫌疑。你刚刚的意思是,除了上厕所的时间,其他时间都没人离开吗?”
赵柱国点点头。老严刚刚身体突然不适,已经回房休息,现在也只能信赵柱国的了。
“那我们也一样,我和小媛也都分别上了一次厕所,但时间很短,不超过五分钟。如果你们的情况也一样的话,我们的嫌疑就都可以排除了。”
“哦?怎么说?”
“你也知道,小川的尸体在星柱那里被发现。即使小川也是被凶手事先准备好的毒给毒死的,但想想的话,短短五分钟的时间,是根本不够凶手把他的尸体带到星柱那里的。”
“你的意思是,凶手是当晚没有和我们在一起的?”
“也不是这个意思,只能说,其他人的嫌疑更大一些罢了。”我想了想,继续说道,“除了我们和被害的小川,当晚单独一人的,还有两个人——霍霖和陈默思。霍霖今天早上我们也去看了,他还是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们敲门的时候他甚至还怒吼着把我们赶走。陈默思的话,待会儿看他怎么说吧。”
我也在想,默思这家伙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刚刚才把我们都叫了回来。
“不过现在都发生三起案件了,凶手也算是凑齐了日月星三种元素,他的仪式终于完成了。”赵柱国喃喃道。
赵柱国的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凶手如果真是按照日月星的顺序制造了这三起杀人事件的话,现在三人已死,难道他的仪式真的完成了吗?还会有人遇害吗……这是我心中的疑问。
“赵老先生,我还有一个疑问,不过应该有些冒昧……”
“你说吧。”赵柱国很直接地应道。
我想了想,也决定直接说出来比较好。“这次我们来到日月山庄的九个人,除了管家老严和小媛,还有临时赶来的我和陈默思,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参与了十年前那次同样在这个山庄举行的活动。而现在,冯威死了,霍雨薇死了,小川死了,剩下的只有……”
“剩下的只有我和霍霖是不是?”赵柱国突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很对,他们都死了,只有我和霍霖活着,为什么凶手不杀我们呢,因为我们其中一个就是凶手。你是想这么说的吧?”
我没有回应,但此时的沉默已代表了我的态度。
“你肯定是这么想的,霍霖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杀害他自己的亲姐姐,这么说,凶手最大可能就是我了。你不要假装否认,我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吧。”赵柱国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放了下来,“凶手不杀霍霖的原因很明显,因为他和十年前的那件事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而我也有一种解释,可以解释这次我为什么没有被杀。”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赵柱国的发言。
“其实十年前的那起案件,如果小黎真的是被谋杀的话,那我应该是最没有嫌疑的那个人。案件发生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有不在场证明。”
赵柱国最后的这句话直接像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我,他竟然有不在场证明……
赵柱国继续说:“那天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吃过早餐后就开始准备观测了。很巧的是,虽然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一起,但几乎所有人都有单独离开的时候,所以后来小黎死了,他们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只有我,机缘巧合之下,没有那种单独一人的时候。也就是说,我有所谓不在场证明。所以,如果说小黎真是被谋杀的话,只有我最不可能下手了。这次之所以凶手一直没有对我出手,恐怕也是因为这一点吧。”
赵柱国的这些话提供了一些新的信息,但很显然,他并没有能洗刷自己这次的嫌疑。他仍然有可能是那个接连杀害三人的凶手。
我看了一眼小媛,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坐在那里听我们说话,我想听听她的意见,便向她问了一句。
“我啊……我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个凶手真的是太残忍了……他如果真的想替黎姐报仇的话,为什么不找出害黎姐的凶手,反而伤害了这么多无辜性命……还有就是那个害死黎姐的真凶,也一直藏着不出来……”
小媛说得没错,现在的情况其实是他们两个凶手之间的对决,而最终受到伤害的,却是我们这些无辜的人。对藏在我们之中的这两个凶手,我心里不禁有了一股无名之火。
“好了,我们来谈谈小川的死吧。”赵柱国这时突然说道,“如果我刚才没看错的话,他的死应该也是一起雪地密室吧?”
面对赵柱国的询问,我只能点了点头。小川的死确实也是一起雪地密室,在我们奔跑到星柱那里的时候,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丝脚印的痕迹。也就是说,小川的尸体是凭空出现在那里的。
“有没有可能是抛过去的?”赵柱国突然提道,“这只是我突然想到的哈,就是随便这么一说,别见怪。我的想法是,月潭和星柱距离日馆说近不近,但说远其实也不远,也就二三十米的距离。而且第一起案件中,冯威死在了日馆中央的空地上,距离周围建筑足有二十米。如果凶手采用什么办法,站在日馆上,将死者的尸体抛出二十多米远的话,三起案件就都可以得到解决了。”
我想了想,赵柱国的这个想法倒也不无道理,只是……能把人抛二十多米远的方法,现实中究竟存不存在呢?
“算了,就当我随便说说吧,你们也不要太当真!”赵柱国笑着说道。
之后,我们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那个……我有一个想法。算了,我还是不说吧,这个想法太蠢了……”小媛话说到一半,突然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说吧小媛。”我鼓励了一下。
听到我的鼓励后,小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说了出来:“我的想法是关于最后这个星柱的。”
听了小媛接下来的解释后,我才大概了解了她的想法。原来小媛是想到了星柱本身,星柱是由五根高约三米的圆木和穿梭其中的铁链组成,五根圆木围成了一个正五边形,固定在圆木两端的铁链则组成了一个五角星。而小川的尸体,正位于这五角星的中央。小媛的想法就是,人死后会发生尸僵现象,尸体会逐渐变得僵硬起来,这时候凶手可以将尸体放置在星柱正上方的铁链的正中央。之后尸僵缓解,尸体从铁链上掉下来,落在了星柱中央的雪地上。
小媛话刚说完,赵柱国就发言道:“哈哈,果然是小孩子家家的想法。先不说你这种想法有没有可能成功,单就你这想法本身,还是没有解决脚印的问题啊。凶手这么来回跑,脚印哪里去了?”
“昨晚下雪了……”我不好意思提醒了一下。
“什么?!”赵柱国瞪直了双眼。
“今天早上我们出去的时候,发现我们昨天留下的脚印都消失了。所以,昨晚应该又下了一场雪。”我解释道。
“什么鬼天气!”赵柱国咆哮了一句,“不过就算脚印的问题解决了,可还有其他问题啊,比如那个……那个……对了,既然是下雪了,如果按照你说的,死者的尸体被放在了星柱的铁链上,他身上怎么会没有雪呢?你可不要和我这么解释,什么他掉下去了,有积雪的那一面刚好翻过来被压在了下面。”
“我就是这么想的……”小媛越说底气越不足了。
“好了好了,老先生你也不要太过于批评了,小媛的想法其实还挺有意思的。”我首先赞同了小媛的这个看法,随后说道,“不过这个想法也确实存在一些问题,一些现实操作上的问题。”
“是吗……”小媛的声音轻得像蚊蝇一般。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首先是尸僵的问题。一般情况下,尸僵会在死后一到三小时内开始出现,表现为面部肌肉开始僵硬,之后向下扩散;经过四到六小时,尸僵扩延到全身;十二到二十四小时发展到顶峰;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时开始缓解,完全缓解需要三到七天。尸僵缓解的顺序与其发生的顺序相同。所以说,从昨晚到现在,一共才不到十二个小时,怎么说也不可能发生尸僵的缓解。而且气温低的时候,更是会减缓这一过程。小媛你对这方面了解很少,所以错用了也情有可原。”
我顿了顿,喝了一口已经有些变凉的咖啡,接着说道:“除了这个,还有一点小媛你也弄错了。你刚才的意思是,待死者尸体僵硬后,将其放在连接星柱的铁链中央。这一点,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不知你注意到了没有,虽然这些铁链互相交叉围成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但这个五角星最中央的那个正五边形孔洞,其边长也是超过了两米的。也就是说,以正常人体的大小,是不可能架在上面而不掉落下去的。”
我说完这些,小媛看起来更加失落了,她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虽然我不忍心这么打击她,但事实就是如此,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我刚想说些安慰的话语,突然间,陈默思出现了。
我刚想问陈默思去哪儿了,却发现他身上还沾着一些未擦掉的雪渍。他刚刚出去了吗?
小媛见此情况,赶快将咖啡递了过去,然而她突然发现咖啡已经凉了,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并连忙说道:“我再去煮一些热的咖啡回来。”说着,小媛匆匆离开了。
我和陈默思面面相对。
“坐?”
陈默思坐了下来,抖抖腿,擦了擦双腿上留下的雪渍。
“你刚刚跑去哪儿了,难道掉雪窟窿里了?”
陈默思笑了笑,也不知是肯定还是否定。
“对了,这位小兄弟,你说的正事,正事!我可是把话都带到了,剩下的你看着办吧。”赵柱国这时插嘴道。他看着陈默思,眼里的神色也是狐疑的成分更多一些。
“因为我已经知道所有案件的解答了,包括这些所谓密室。”
这是今天我第一次听到陈默思说话,他一开口,就让我感受到了无比的震惊。
“所以你刚刚出去……”
“就是为了验证这些解答。”陈默思缓缓说道。
竟然是这样……我暂时相信了陈默思。不过他现在的转变也太大了,之前还一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如果他当时积极配合的话,说不定现在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怎么说呢……我觉得他有点不负责任。而我也确实把这样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陈默思简单说道。
“可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这样的陈默思,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在我心里,陈默思不是这种不负责任的人。上大学时,不管我们遇到了什么难题,只要他参与了,就一定会尽职把它做好,而不是选择逃避。我印象中最深的,是有一次我们为了调查图书馆藏书失窃的真相,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即使知道这其中巨大的利益纠葛,以及其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陈默思也丝毫没有让步。每一次他都是主动去迎击,而不是等着凶手出招,直到事态再度恶化。我还记得巴别塔一案中,当死者一个接一个出现,陈默思在雨中失控的场景。侦探永远不能置身事外,这是他当时的信仰。
然而,现在的陈默思变了。在凶案一个接一个发生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怎样控制大家的情绪,也不是怎样预防下一起谋杀的出现。现在的他会为了暂时的推理失败而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在凶案接连发生的时候他也没有站出来,甚至于在刚刚得知小川死讯的时候,他也没有任何情感上的变化。现在的他只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根本不关心人的死活。我将最后的这句话对着他大声喊了出来。
“那阿宇我问你,该做的你已经都做了,结果怎样?”陈默思十分平静地问道。
面对陈默思的提问,我没有办法回答。
“应该是没有结果吧?”陈默思看着我,继续说道,“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该死的人还是会死。你只是站在那里,不管你怎样表演,一切都不会改变。”
我只是站在那里,像个小丑……不管我怎样努力,结果都没有什么改变。霍雨薇死了,小川也死了,凶手仍逍遥法外,这就是现实。理性上,我知道陈默思说的这些都对,但我内心深处总有一股力量,叫我无法认同……
“以前我确实说过,侦探永远无法置身事外。”陈默思这时又说道,“但这只是年少时的狂妄无知罢了。作为侦探,首先要做的,就是保持独立的思考,这是找出真相的必要前提。也许你会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发生意外,也许下一个死去的就是你的朋友,但这就是侦探的使命,你必须找出真相。这是你唯一的要求。”
陈默思毫不避讳地紧盯着我,我感觉好乱。我无法做到陈默思所说的这些,也无法想象对身边的朋友见死不救。我,还会是现在的我吗?小川已经死了,如果下一个死去的是赵老先生、默思、小媛,抑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都是我所不能接受的。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刚刚小媛所在的位置,想到我们一起做早餐的时光,如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一想到这里,我心里更加难受了。
“好了好了,我可不管你们怎么想的,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几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耳边传来了赵柱国的声音。他的话像混乱中的一股磬音,直接将我带回了现实之中。
默思收回了看向我的目光,右手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好吧,那我就先来解释第一起案件。”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顿时都集中在了陈默思那里。
陈默思这时开始说道:“案件刚发生的时候,对于这个密室,小川提出了一个想法——用玻璃来构筑桥梁,我则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进,可惜最后都行不通。后来我想了好久,想到了许多种千奇百怪的机械手法,在日馆上空构造了无数的通道,可是都不行。我甚至一度怀疑这个密室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我们一直都遗漏了。直到最后,我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我问道。
“你们没发现,我们根本就没碰过他?”陈默思看着我们,缓缓说道,“冯威死于日馆中央的雪地上,而我们则全都位于日馆的二楼。你们应该也很清楚,从日馆二楼没有进入日馆中央这块空地的通道。于是,我们便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冯威。”
“那不是冯威?”
“冯威没死?”
我和赵柱国同时喊道。
见到我们的激烈反应后,陈默思笑了起来。“没错,你们这样想很正常,毕竟这也是推理小说的惯用伎俩。替身或是假死,这两种诡计在一般的推理小说中已经完全够用了,甚至可以忽悠一大批读者。但你们要注意的是,这里的情况完全不一样,我们遇到的可是一个‘超完美’雪地密室。雪地上只有一具尸体,没有任何的足迹,包括死者的和可以预计的加害者的。如果仅仅是替身或假死,则根本解释不了。”
“那该怎么说?”我继续问道。
“你们细想一下,我们不能接触死者,哪些信息会缺失?”
我凭着直觉说:“如果不能近距离接触死者的话,第一,死者的具体死亡时间我们就不知道了。但冯威遇害的那天晚上,我们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他的死亡时间显然就没有那么重要。第二,冯威的被害原因我们也不清楚。我们只是看到了他倒在雪地上的尸体,就像我们刚才猜测的,就连他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们都要打个疑问。但也正如你刚才说的,不管冯威有没有死,还是说那里躺着的是不是真的冯威,都没有关系,因为不管那个是什么东西,只要他通过雪地,都会在雪地上留下痕迹。”
“还有呢?”
“还有?”我仔细想了想,可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了。
陈默思这时又说道:“你刚刚说得很对,可你恰恰说漏了一个最为关键的地方。如果没亲自走一趟,你怎能知道路是直的还是弯的?”
“直的……弯的?”
“我这里是比喻。我的意思是,问题不在于死者,而在于雪地。”
“雪地有问题吗?”
“我刚刚就尝试了一下,从二楼的窗户跳下去了。”
“什么?!你……没受伤吧?”
听默思提到了这个,我赶紧重新打量了一下他。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几乎全身都沾到了雪渍,如果仅仅是在雪地里行走,是不可能这样狼狈的。所以,当时我还在心里调侃了一下,他是不是掉进了雪窟窿……如果说默思他真的从二楼跳下去的话,他竟然还没受伤,要知道那可是将近四米的高度啊……
等等,我好像知道了什么!
“阿宇,看你双眼发亮的样子,你应该猜到了吧。”陈默思这时说道,“虽然我从那种高度跳了下去,但是我竟然一点事都没有,一个很简单的原因——日馆中央的雪地厚度其实将近有一米深。”
我点了点头,但仍是不敢相信这样的结论。
“一米深?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赵柱国也质疑道。
“如果不是我刚刚亲自试验了一番,我也很难相信。不过如果要解释的话,倒也并非完全不可能。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吧,我们来的时候,路面有很多积水,其实那都是积雪融化之后留下的痕迹。在我们来之前,这里的深山已经下过好长时间的雪了。我们刚来时就发现的日馆中央的雪地,就是那时候造成的。而由于日馆本身高度的原因,冬天太阳光线倾角大,在日馆的遮挡下,日馆中央的那块雪地很难直接被阳光照射,从而残留了很大一部分的积雪。日积月累之下,再加上第一起案件发生那晚的暴风雪,形成一米厚的积雪,倒也不是不能完成的任务。而有了这一米厚的积雪,一切都好办了。”
陈默思顿了顿,继续说道:“雪地上没有脚印,并不是因为凶手没有经过,他经过了,只是你们看不到,因为他是从雪地里面通过的。积雪这么厚,凶手完全可以在厚达一米的雪里打个通道,直达雪地中央。之后,他只要通过这个隐形的通道,将尸体搬运到雪地中央,再原路返回,我们见到的这个‘超完美’雪地密室,就达成了。当然,既然是通道,自然就有入口和出口,这里也是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出口处就是尸体放置的地方,上方的尸体刚好盖住了这个出口,而我们又根本没有翻动过尸体,自然就没有发现了。再者,入口位于雪地边缘与日馆交界处,这刚好是我们视野死角的位置,凶手只要返回后稍稍处理下,就很难被发现了。凶手从日馆二层上下只要通过一根绳子便可。”
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手法,凶手简直就是在我们眼皮底下溜走了……
“那你刚刚下去,找到了那个通道吗?”赵柱国此时问道。
“很可惜,我没有发现。这里雪地这么大,窗口这么多,凶手完全可能从任意一个窗口下去,这样形成的通道也数不胜数。而我可没那么好的运气,随便找个窗口下去就能和凶手碰上,那我不如干脆买彩票去了。”
陈默思的话也不无道理,就这么找下去也不一定刚好就能找到。不过这样的话,就不能找到确实的物证,也让刚刚默思这段推理的真实性打了一个折扣。
“其实我根本不关心这个什么通道,我只关心一点,这个凶手到底是谁,你有眉目了吗?”
赵柱国的这个问题切中了要害,我很想知道陈默思这个家伙究竟怎么回答。我看陈默思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相信他心里可能已经有了那个答案吧。不过这时小媛回来了,她手里的盘子上放着几杯咖啡。陈默思毫不犹豫地上前拿了一杯。
只见他用双手捧着马克杯,小心翼翼地凑近嘴唇,然后小口嘬了一下,瞬间一副满足的表情在脸上绽放开来。陈默思紧紧捧着咖啡,怎么也不肯撒手,看来他刚刚在雪地里滚的那一趟确实让他冻得不轻。我和赵柱国也接过咖啡,各自喝了一口。
“你们刚刚谈到哪儿了?”小媛将盘子放下,一脸好奇地向我们问道。
我见陈默思只顾着喝咖啡,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的样子,便以尽量简洁的语言,将刚刚默思的那个解答复述了一遍。小媛听完之后也是惊讶不已,对这个意想不到的手法连连称奇。我也觉得,这样脑洞大开的手法简直不像是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一样。
我正准备继续刚才的问题,把话题进行下去。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我看了过去,原来是默思的肚子在叫。
“啊,饿了吧?我去准备一些点心吧,刚好今天早上也有一些准备。我去去就来,你们先聊。”说着,刚回来没多久的小媛就再次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这时,陈默思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两下。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看来错过了好几顿饭的陈默思也不是铁打的,他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被延迟的生理反应该来的还是会来。像是为了化解尴尬,陈默思很快地喝了两口咖啡。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了马克杯,端正了坐姿,看向我们的目光立刻变得有些不同。我知道,是该开启下一段解答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