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杀人事件 2

前一天晚上睡得太早,第二天一大早我就醒了。我在枕边摸到手机,想看眼时间,才发现昨晚忘记充电,手机早已关机了。我将手机一丢,拉过被子,想要再蒙头大睡一觉,却总也睡不着。

我索性掀开被子,一个翻身下了床,却感觉有些口渴。拉开窗帘,窗外还是很暗,太阳还没有升起,恐怕现在连六点都没到吧。我打了个哈欠,甩了甩头,逐出脑子里最后一丝睡意。

印象中隔壁不远的房间就是咖啡间,到那里自然就有水喝了。打定主意,我随便套了件毛衣,穿好牛仔裤,便出门去了。出门右拐是台球室,再接下来就是咖啡间了。早晨走廊的灯光很暗,不过还好墙壁是白色的,倒也能看清四周。凭着记忆,我来到了咖啡间门前,周围没有一点声响,有点瘆人。

正当我准备拧开把手进门时,我注意到了里面似乎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的,很不连贯。难道里面有人?不管怎样,我还是打算进去。右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旋转,房门没有上锁,很轻松就拧开了。倏地,我被里面明亮的光线刺得闭上了双眼。

“陆先生?”

“小、小媛?!”

在暂时失明的慌乱中,我听到了小媛的声音——这里只有两个女生,我很容易就判断了出来。当双眼的刺痛消失,视力恢复时,眼前的景象印证了我的猜测,我心里不觉有些高兴了起来。小媛正从一旁的消毒柜里将杯子一个个拿出,放到手中的托盘上。我瞟了一眼桌上已经准备好的咖啡豆,她现在应该是在准备早餐要喝的咖啡。

随着托盘上马克杯的增多,托盘的重量有些超出预期,单手撑着托盘的小媛显得有些吃力。我赶紧上前帮忙。

“谢谢!”小媛轻声向我道谢。这时我突然发现,刚刚下意识喊出的小媛,竟然被她默认了。我心里顿时高兴起来。

我帮小媛拿着托盘,她从消毒柜的上层取已被消过毒的马克杯,双手的效率果然很高,很快托盘就被放满了。我将放满马克杯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小媛数了一遍,然后露出满意的微笑。我也数了一下,一共八个,我在心里快速盘算了一下,除去小媛,这里确实有八个人。

“你不喝咖啡吗?”

“你忘记了嘛?我只是个仆人啦!仆人自然有仆人的本分。”小媛俏皮地说道。她走回消毒柜,又拿出了一些勺子。

这时我才注意到,此时的她身上还是那套女仆的服装,感觉只差个猫耳,就和二次元动漫里的女仆一样了。虽然我不算个女仆控,可对于这种可爱女孩子的装扮,还是没什么抵抗力。

“那你现在能给我冲一杯咖啡吗?我有些口渴了。”话一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我这么说确实有点大胆了,会不会惹她生气?

“好啊!”正当我内心着实不安的时候,小媛却对此习以为常,“不过,一大早醒来就喝咖啡对身体可不好,我帮你倒杯橙汁吧。”

说着,她从消毒柜里取出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又走到冰箱旁,打开冰箱取出了一盒未开封的橙汁。见小媛一点也没有怪罪我的意思,我悬着的心很快就放了下来。

很快,一杯橙汁就倒好了,小媛把它递给了我。我低声谢过,将装满三分之二橙汁的玻璃杯接了过来。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橙汁有些冰凉,不过现在室内温度也不低,饮料温度刚刚好。我仰起脖子,将玻璃杯凑近,液体滑过喉咙这一瞬间的感觉很是舒服。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橙汁很快就见底了。

“还要吗?”小媛笑着问道。她晃了晃手中刚刚打开的饮料盒,我不禁咽了口唾沫。

见我这样,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拿来,我再给你倒一杯!”

我不好意思地将不剩一点的玻璃杯递了过去,她接过后倒了满满一大杯,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我。这次她倒的饮料确实很多,液面已经快到杯口了,我也十分小心地接过杯子,赶快抿了一口。之后我又喝了几口,刚刚的口渴感早已不再,取而代之的却是满嘴的甜腻感,看来是橙汁喝多了。橙汁还剩下一半,我便把玻璃杯放在了桌子上。

这时窗外已经有些许亮光,早晨的第一缕阳光应该很快就会来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日出了,我竟然有些期待了。我脑海里回忆着,上次起这么早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不知不觉中,我伸直双腿,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

“糟了!早餐还没做呢!”小媛突然大声说道,语气显得十分慌乱。她看了我一眼,犹豫了一下,接着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向我说道:“能到厨房帮帮我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奔向厨房的路上了,右手被小媛拽着,就这么一直向前奔跑。厨房就在昨天我们吃晚餐的餐厅旁,没几步我们就到了。当然,这还是在小媛的尽力拖拽下。经过一番激烈运动后,本就缺乏运动的我此时早已气喘连连。而反观小媛,脸色如常,连喘都不喘一下,相比之下我简直有些无地自容了。

我歇息一会儿后,呼吸才稍微平顺了些。而小媛早已在忙碌了,此时她正在洗涤池里清洗着什么。

“需要我怎么帮忙?”

“刀工怎么样?”小媛头也不回地问道。

“还行。”虽然嘴里说着还行,其实我切菜只能用龟速来形容,还要时常提防着不要切到手。

“咯,这些给你,切成丝。”

小媛停下了动作,关闭水龙头,将一盘刚清洗好的生菜递给了我。

“还有那些小番茄,切成片就行。”

我扫了一眼在一旁整齐摆放的小番茄,小声嘀咕了起来:“这是要做蔬菜沙拉吗……”

我找到一把菜刀,稍稍清洗了一下,便开始给生菜切丝了。这个并不难,只不过我的速度很慢。在我切菜的过程中,小媛从冰箱里取出了几个鸡蛋,打碎去壳,紧接着开始搅拌。之后,她又从冰箱里取出了吐司、火腿和奶酪,分别切片,然后将片状的火腿和奶酪一起夹在了两片吐司中间。在准备好这些后,她打开灶台电源,开始给锅底加热。此时我正在切小番茄,直接一刀切作两段,倒也轻松。

不过在完成这份工作之后,小媛又吩咐我将她刚准备好的吐司两侧分别蘸上打好的蛋液。而她则给热好的锅底倒了一些橄榄油,看来是要煎了。很快,我第一份蘸好蛋液的吐司完成,交给小媛,她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油锅里,瞬间响起了油炸产生的滋滋声。没过一会儿,小媛将吐司翻面,刚被煎过的那面泛起了金黄色,再加上锅里不断散发的香味,我不禁咽起了口水。

“出锅咯,新鲜美味的法兰西吐司,要不要尝尝?”小媛故意将碟子凑向我,眼里满是笑意。

“好啊,我来尝尝。”话一说完,我突然将嘴凑近碟子,假装咬向碟中的食物。

“啊!”她吃惊地大呼一声,将碟子移开,随即气鼓鼓地看向我。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给吃,就是不给吃!”她显然也知道我刚才是故意的,但还是朝我做了个鬼脸。

我拿她没办法,只好笑了笑,帮她继续将下一份吐司蘸上蛋液。见我这样,小媛也没有再闹。很快,新的蛋液吐司完成,随即就下了锅。在我们的协作下,九人份的法兰西吐司很快就完成了大半。

“小媛,你本来是做什么的?”在给吐司蘸蛋液的间隙,我向小媛问道。

“你猜?”小媛略显调皮地回应道,又将问题甩给了我。

“学生?”

小媛摇了摇头,示意我继续猜。看她这么年轻,我依次给了几个答案,可依旧被小媛给否定了。

“该不会是厨师吧?哈哈!”

“哈哈!你真聪明,可惜也不对。”小媛向我吐了吐舌头。

我不禁向小媛翻了个白眼。

“怎么样,猜不到吧?那我告诉你吧,其实啊,我是个——杀人凶手!哈哈,怕不怕?”

看着小媛满脸的嬉笑,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笑了好一段时间,才稍稍停了下来,看着我。“算了,看你这傻瓜样子,永远也猜不到了。我的工作很简单,秘书啦,秘书!”

“秘书?”

“你应该知道吧,这座山庄的主人,鸿海集团的董事长——周弼。”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不会吧,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小媛一脸伤透脑筋的表情,“这么跟你说吧,周总可是本市富豪榜前十,可以说是最有钱的那批人之一了,这下懂了?”

“而你是他的秘书?”我终于开口道。

“算是吧。”

“算是?”我对小媛的话越来越感到好奇。

“你也知道,他那种地位,要做他的秘书,可是难上加难啊!所以……”小媛露出一种略显神秘的微笑,“你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吗?”

“不知道……”我再次摇了摇头。

“周总一直很喜欢阅读科幻小说,所以,他同时也是本市科幻协会的会长。我就是他这方面的秘书。你也知道,周总平时公司的事就很忙,其他方面的工作也总得有人帮忙不是?”

“所以你就是了?”

“那当然!”小媛不无得意地肯定道。

我正想调侃两句,突然小媛大喊一声“糟了”,随即便手忙脚乱地用木铲将锅里的什么东西铲了出来。我一看,原来是她之前放入锅中煎炸的吐司,只不过现在其中一面已经焦成黑炭了。

“啊……都怪你,和我聊天!”小媛单手叉腰,向我嘟着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

“我什么我!还不赶快准备新的吐司!”

得得得……和一个生气的女人讲道理显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我从冰箱里又取了一些材料,按照小媛刚刚的做法准备重新组装一个吐司。小媛见我行动迅速,倒也没再说话,手起铲落,将刚刚煎煳的吐司扔进了垃圾桶。

眼见看起来这么好吃的食物被白白丢弃,我心中感到颇为可惜。就在这时,我肚子颇为应景地叫了起来。这一瞬间,甚至连空气都静止了。

“哈哈!”果然,小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的脸瞬间变得滚烫。

不过小媛只是笑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随即给我递了一份之前煎好的吐司。“这个给你,你先吃吧。”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挠着头接过了这份大礼。肚子又不听话地叫了一声。我赶快咬了一口手中的法兰西吐司,想要止住这种尴尬。确实很好吃,外焦里嫩,一口咬下去,身体顿时有了暖意。

“不过别忘了,再准备一份,你刚才吃的。”小媛一边提醒我,一边将我刚刚拼好的吐司轻轻地放到油锅里,刺啦声再次响起。

后来,小媛可能是怕刚才不用心导致的惨剧再次发生,所以只是偶尔才和我聊两句。我也一直都没闲下来,按照小媛的吩咐,将她煎好的法兰西吐司、煎蛋以及我之前切好的生菜和小番茄组装拼盘。最后的结果倒也不赖,我站在自己完成的作品前,足足看了两分钟。

最后就是咖啡了。不过准备好这些早点就已经将近七点半,还要叫醒其他人来吃早餐,为了节省时间,这份工作我就主动请缨了。小媛先是为难了一下,不过一想到时间真的不够了,便同意了我的建议。之后,我和小媛一同离开厨房,她径直去了咖啡间,而我则沿着昨晚小媛的足迹,开始一个个地敲门。

敲门的过程确实是很累的,我这才知道昨晚小媛的辛苦。

较为轻松的是管家老严和赵柱国的房间,两位老人家早就醒了,所以我一敲门很快就收到了回应。最为麻烦的就是陈默思这家伙了,我在他房门前足足敲了两分钟,他才懒洋洋地回了一句,之后肯定又睡过去了,看来待会儿还得回来叫醒他。接下来小川的回应倒也干脆,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冯威不在房间,这个时候,不知道他会在哪里。

令人难堪的是,在叫醒霍雨薇的时候,我竟然遭受了一顿无名之火,隔着房门,我都能感受到枕头砸过来的震动。看来大小姐脾气不小,我喊了声抱歉便赶紧溜走了。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人——霍霖,他也是我来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有了刚刚的教训,我只是轻轻敲了一下门,没想到门马上就打开了,露出了一张熟悉的稚嫩脸庞。

“早!”

霍霖竟然这么早就醒了,我一时慌了神,赶紧也回了一声“早”。

“吃早餐了啊,也是,肚子有点饿了。现在下去?”话一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

“差不多。”

我心里盘算了一下,刚刚敲门花的这些时间,也足够小媛准备好大家的咖啡了。于是我就和霍霖先来到了咖啡间,果然,小媛已经不在了。看来她已经准备好咖啡,去往餐厅,我们也很快赶了下去。来到餐厅的时候,餐桌前已坐有一人。

“你们也来了啊!”赵老先生看起来精神很好,他邀请我们坐下,随后又说道,“年纪大了,早上醒得早,饿得也快,来,你们也吃吧。”

说完,他把手里拿着的已经啃了一半的吐司放下,又喝了一口咖啡,一脸十分满足的样子。我没有马上就吃,其他人还没有到,我想着再等一下。不过旁边的霍霖倒是直接就拿起一块吐司吃了起来。

“你姐还没起来?”赵柱国问道。

“没。”霍霖嘴里塞满了吐司,勉强把这个字说清楚了。看来这么高的个子每天需要补充的能量也很多吧。

“和十年前一样,没想到她现在还是这么贪睡!她以前还和我吐槽说她有个贪吃的弟弟,你们这一对姐弟,哈哈!”

霍霖此时正就着咖啡,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听到老先生的这句话,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十年前的这时候,你才十岁吧,你姐也才不到二十岁。虽然我不知道你怎样,不过你姐变化可真大,我都差点儿认不出来了。和我这个糟老头子相比,你们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光!怎么样,有女朋友了吗?哈,脸红了,别不好意思!如果没有的话,老头子我倒可以帮你介绍介绍。别看我这样,我说到底还是个作家的,女粉丝多少也是有的,个个都是年轻貌美的女孩,单身的也多得是。你觉得怎么样,要不给你介绍一个?”

面对眼前这个不太正经又啰唆的老先生,霍霖吓得赶紧摆了摆手,连手上拿的食物都差点儿掉了。霍霖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估计还是个在校大学生,为人处世方面还差点儿火候。我有点看不下去,便帮忙说道:“赵老先生,你就别打趣霍霖了。”

“是嘛,也好,哈哈!你这样看起来还是太老实了,以后是要吃亏的!不像你姐,以前就很会说话,现在也成熟了许多,不过这爱睡懒觉的毛病,却还是和以前一样!”

“是谁在说我坏话呢?”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现场瞬间沉寂了。霍雨薇走了过来,今天的她又换回了平常的服装,牛仔裤和牛仔外套的搭配,显得十分干练。她拉开一张椅子,正好坐在赵柱国的对面。我看了一眼赵柱国,刚刚滔滔不绝的他此时正低着头,装作默默喝咖啡的样子。霍霖也只是吃着东西,并不说话。

气氛变得尴尬了。

“咳,那个,你昨晚睡得好吗?”

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种白痴问题,也只有我才说得出口了。

霍雨薇看了我一眼,嘴角微翘,看不出是笑还是不笑。“还行。要不是被你吵醒,我当然要多睡会儿。在某些人的眼里,我还是做个懒虫好。”

看来连带着我也被损了一下,我心里苦笑一声。我不知道她和那个不正经的赵老先生有什么恩怨,不过从刚刚两人的表现来看,确实相处不洽。霍雨薇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看来她对这个咖啡还是满意的。不过她也只是喝咖啡,面对盘中的食物,并没有吃的意思。

这种略显尴尬的气氛又持续了好一会儿,我本以为等到有其他人来,这种情况就会好很多。可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走过来。小媛也没有来,可能是有其他的事情吧。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我反应过来,这句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想反悔都来不及了。确实,这种时候聊这种话题有些不合适。我很明显地注意到,霍雨薇皱了皱眉,脸色瞬间难看了起来。她好像一直对提起这件事很是排斥。

霍霖自然是看姐姐的脸色行事的,所以他也没有说话。倒是赵柱国,他放下刀叉,用手边的纸巾擦了擦嘴,随后看着我,说道:“小兄弟,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听了他的这句话,我本以为是他又反悔不想说了,心里顿时沉了下来。可随后赵柱国又说道:“不过,倒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都过了十年了,还有什么不能释然的呢?”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赵柱国的眼睛是看着霍雨薇的。

霍雨薇把脸扭开,不去看赵柱国,不过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赵柱国继续说道:“十年前,我们这群天文爱好者,在老周的号召下,来到了这座日月山庄。当时这座山庄才刚刚建好不久,当然,这也都是老周的功劳。而我们来到这里的唯一目的,就是观赏日食。”

“日食……”

“当太阳、月亮、地球三者刚好处于一条直线上的时候,太阳的光辉将被遮挡,大地被黑暗笼罩。在古代,每次日食的发生,都被认为是不祥之事。”

不祥之事……十年前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柱国继续说道:“当然,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我们当时自然也不信这些。你要知道,同一个地方,日食可是百年一遇的奇景。所以几年前,我们就为这次的观测做好了计划。甚至于这座馆,整座山庄,都是为此建造的。当我第一次看见这座日月山庄的时候,我震惊了,这样的杰作,恐怕只有周弼那个既偏执又有钱的疯子才能造出来吧。我们这些老古董,在有生之年能这么完整地观测到一次日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吧。”

一说到这里,赵柱国的眼里露出了极度幸福的感觉,看来就算时隔十年,他对那次独一无二的经历,仍是十分怀念。

“那当时又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一提到这个,赵柱国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她死了。”他不无心痛地说道。

“谁?”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道:“黎雨,当时老周的未婚妻。”

“不要说了!”

霍雨薇几乎是在吼他了。赵柱国看了情绪激动的霍雨薇一眼,便不再说话了。

“姐,事情都过了这么久了……”

“你懂什么!黎姐她……她不可能自杀的!”

“可是……”霍霖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们都认为她是自杀的,是吧?可是我不信,黎姐她不是那种人,她绝对不会做出自杀这种事!”霍雨薇双眼泛红,情绪极为激动。

虽然从他们短暂的对话中我了解不到更多的信息,但停滞至今的调查终于有了新的突破,这对我而言极为关键。

“黎姐……她是周弼的未婚妻?这是怎么一回事?”我转头向赵柱国问道。

此时的赵柱国早已没了刚才嬉笑怒骂的神情,他看了一眼霍雨薇,脸色凝重地说道:“老周一直没结婚,就是因为他心里有小黎,他们虽然相差了十岁,却是真心相爱的。当时他们冒了很大的阻力,好不容易才订了婚,可这一切都在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后结束了。这么说来,那场日食,也许真的是一个不祥之兆吧……”

我本想继续就自杀这个话题向赵柱国再问几个问题,可这时候管家老严和小媛走了过来。小媛端着餐盘,里面是一些水果沙拉,看来刚刚她是在准备这个。

“好了,不说这个伤心的话题了,大家吃东西!”赵柱国接过小媛递过来的水果沙拉,用勺子分成了好几份,分别放到不同的小碗里,分给了餐桌上的诸位。

我吃了一口,确实好吃,这样的冬天里,还能吃上这么新鲜的水果,本身已经很幸运了。可霍雨薇还是没有吃的意思,盘中的食物原封不动,杯子里的咖啡倒是所剩不多了。

“霍小姐,您还需要咖啡吗?”小媛极为贴心地问道,看来她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霍雨薇没什么反应,小媛撤去她面前的咖啡杯时,她也没有阻止。

“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小媛刚要离开,霍雨薇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看来刚刚的那番对话,确实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两人离开后,小川出现了。他看起来精神不大好,我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他昨晚没睡好,看来早上敲门的时候他不是刚醒,而是根本就没睡。

“哎,还能怎么办?我有比较严重的恋床症,不习惯睡在陌生的床上,一直是这样,很难改了。”

小川感慨了一下,随即喝了一口咖啡。不过他只吃了一个煎蛋,其他的食物都没怎么动,看来是昨晚的失眠让他胃口也不大好。现在只有两个人还没露面了,陈默思这个家伙我倒不关心,他现在肯定还在床上。值得注意的倒是那个冯威,早上我去敲门的时候他就不在,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我问了管家老严,他也不清楚,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管家”,对整个山庄并不是很熟。

“要不一起出去转转?我也好久没在四周看看了。”赵柱国这时提议道。

老严同意了赵柱国的提议,对于冯威的失踪,看来他也颇为在意。不过我更为在意的是,这个冯威,他在十年前的那起事件中,究竟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

根据赵老先生的解释,日月山庄,最开始就是为了十年前的那次日食建造的,因此其所有的设施都和天文观测有关。

明朝诗人朱权有一首《日蚀》,里面有一句“青天俄有星千点,白昼争看月一弦”,据说日月山庄的三个主体部分,也是因此得名,分别为日馆、月潭、星柱。我们一直所在的这个黑色铁桶状的建筑,就是日馆。外黑内白,和日食前后相对应。而月潭和星柱就在日馆旁边,只不过我们昨天刚好是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因此没能得见。

外面气温极低,我们在出门前特地加了很厚的衣服。不过一起出门的只有我、小川还有赵老先生三人。老严要和小媛一起收拾餐桌,霍霖安慰姐姐去了,赵老先生身体本来不是很好,却坚持要和我们一起出来,说是想要再好好看看这里的一切。

“我年纪大了,十年前一起的伙伴也都一个个离去,再不来看一眼,以后恐怕永远都看不到咯。”赵老先生拄着手杖说道。

看着他那坚定的眼神,我也知道,肯定是不能扭转他的想法了。我们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出门了。令我们意外的是,今天的气温出乎意料的低。我看了一眼满天的乌云,天气也不是很好。

“恐怕要下雪了。”赵老先生喃喃道。

我们还是从昨天进来的门出去,绕着这栋漆黑的建筑物,转了一个角度,才看到了月潭。准确地说,这是一轮“弯月”,“月牙”正朝向我们这个方向。月潭不是很大,四周被精心布置的鹅卵石围了起来,水也不是很深。与其说这是个“潭”,倒不如说是个水池更为恰当。不过和旁边这座气势宏伟的日馆搭配起来,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现在的气温下,月潭上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冰。我试想了一下,如果是夜晚,在月光的照射下,月潭的冰面上必会反射出一轮硕大的冰月,这倒也不愧“月潭”之名了。

“当初老周建造这座日月山庄的时候,还是小黎坚持着要建这个月潭的。有日必有月,有阳必有阴。现在看来,小黎的想法真的很对,这座月潭很美,可惜她再也看不到了。”赵老先生不无颓丧地说道。

寒风吹过,四周的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整个世界显得更加寂寥了,一丝落寞从心底钻了出来。风真的很大,地上的泥土也被冻住了,没有来自太阳的温暖,自然也不会融化。这是个灰色的世界,没有一点生气。

“月亮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赵老先生突然说道,他扭头看着我,脸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从地球上看过去,月亮和太阳的大小几乎一样。”

我心里想了想,虽然没在意过,倒也确实如此。

“正因为这样,所以只有在地球上,才能看到这么完美的日食和月食,才有了天狗食日、食月的传说。也因为有了月亮,才有潮涨潮落。人生的起起伏伏,每个人也都有他自己的归宿。”

“归宿……”不知怎么,我嘴里念叨起了这个词。

这么多年以来,和陈默思一起,我们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案子,也见证了很多的生离死别。每个人的归宿,也许完全超越了自己的预料,也许在生命行程的开始就已经戛然而止。我们不能阻止什么,只能尽力去找出真相,但也仅此而已了。

“十年前,那时我才四十几岁,不过也还是单身汉一个,当我第一眼看到小黎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舒坦。小黎不是那种特别漂亮的女孩子,但她有一种独特的魅力,可以说,只要你一看到她,就绝不会有讨厌她的念头。估计老贺和界楠当时也是这种感觉吧,但她那时已经是老周的未婚妻,我们自然也就没有其他的想法了。”

不知是否因为眼前的景物勾起了心中的记忆,赵柱国显得有些惆怅。“老周当时和我差不多大,但他这个人喜欢忙事业,对个人情感方面不是很看重,所以都四十好几了还是单身一个。当我们见到小黎的时候,真的是完全惊呆了,这么完美的一个女生。那时小黎还不到三十,他们竟然走到了一起,实在是超乎我们的想象。”说到这里,赵柱国看向我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

“那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我趁机问道。

“很简单,日久自然就生情了。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小黎那时候已经做了老周一年的秘书,相处多了,感情这种事,不是很自然的吗?”赵柱国嘿嘿笑道,“不过你可不要乱想,他们可不是肥皂剧里那些老总和秘书的关系。老周我知道,死脑筋一个,女色这种东西完全诱惑不了他这种人。我也相信小黎,她不是只为了钱的女人,她是真心喜欢老周的。我们当时也是真心替这一对年纪不小的‘新人’感到高兴,就等着喝喜酒,还调侃着再不生娃都是爷爷辈的人了。那时真的很开心,相聚的第一晚,我们都喝了个酩酊大醉,已经好久没这样了……”

我看了赵老先生一眼,他似乎又沉浸在了美好的回忆里。可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的,令人持续痛苦的永远是冰冷的现实。

“那,赵老先生,关于黎雨小姐的死……”

赵柱国收回了目光,早已结冰的月潭显得异常寂静,他叹了口气,满脸都是落寞。“是啊,她还是死了。”

“可刚刚霍小姐说她不是自杀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可能是一直接触各种案件所养成的习惯吧,我对这一点尤为在意。

对于我进一步的提问,按照之前的经验,我本以为赵老先生会拒绝,但他好像对这个并不是很在意。“我也不相信,小黎她怎么会自杀?这样一个即将迎来人生最为幸福时刻的准新娘,为什么要选择自杀?不光我想不通,就连老周,我们所有人,都想不通!但它就是这么发生了,小黎死了,她真的死了。”

赵老先生看了我一眼,用手杖指着冰封的月潭,“她就像这月潭的水一样,永远地冻结在了这里,关于她的所有记忆,也都留在了这里。看到这个月潭,我的心真的很痛,小黎那样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要选择自杀?为什么?!”

耳边传来手杖狠狠敲打冰面的声音。我和小川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会不会是他杀?”我这么问道。

“不会,就像界楠当时所说的,现场是个密室。”

密室……竟然是密室!虽然赵老先生这句话的语气与往常无异,但此时我的心里却翻起了滔天巨浪。如果是密室的话,说不定这个案件还真的另有玄机。

我正想继续提问,赵老先生却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想再回忆太多了,该过去的总会过去,小兄弟你也不要太纠结于这件事。你肯定想知道更为具体的细节,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尝试去破解这个密室,但我却觉得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赵老先生最后的语气甚是强硬,都有些警告的意味了。不过他的话也确实说到了点子上,我确实想见识一下这个密室。而且,当时还有著名的推理小说家界楠在场,这种连他也解决不了的密室,肯定有其独到之处。当然,如果现场真的是自杀,那就另当别论了。但是不管怎样,我觉得还是可以去尝试一下。

也许是察觉到了我不死心的意图,赵老先生瞥了我一眼,用手杖向前敲打了一下地面,拄着拐离开了。小川对我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撇撇嘴,看着眼前这个喜欢唠叨又十分顽固的怪老头,心里只能无奈地叹叹气。

跟着赵柱国没走几步,眼前就出现了新的景物,或者应该说是我早就注意到了眼前矗立的这几根柱子。但刚刚我的目光全都在月潭上,因此也就没放在心上。不过,这应该就是星柱了。

从远处看,这几根柱子没有丝毫显眼的地方,它们褪色得极为厉害,表面的油漆早已脱落,木质的柱体本身也变得斑驳不堪。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里里外外都开始腐朽了。但不知怎的,站在它们面前,心里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像是在朝圣一般。

五根星柱高约三米,围成一个五边形,每根星柱两端都固定有两根铁链,这些铁链围成了一个五角星的形状,只不过现在都锈迹斑斑了。看来这十年间,这里没有得到很好的维护。赵柱国站在其中一根星柱前,用干瘦的手掌轻轻抚摸着星柱腐朽粗糙的表面,像是在呵护孩子一般。我不知道这中间还有什么故事,只是随着岁月流逝,当老人再次来到这里时,却早已物是人非。

“你们不要在意,这些星柱,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看到它们这样,我的心里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赵老先生用颤抖的声音向我们解释道,“十年前,是我亲手设计了这些星柱啊,看到它们这样,我的心都在颤抖。”

看着赵老先生那一脸心疼的表情,我和小川站在一旁,并没有说什么。周围太过寂静,连风声都听不到,我看了一眼矗立在一旁的漆黑的庞然大物,心里的压抑感愈加强烈。

“赵老先生,这个日馆,应该就是周弼先生设计的吧?”

相比于刚刚看到的月潭和眼前的星柱,身旁的这个大家伙给我的震撼感最为强烈。赵老先生这时已经缓了过来,他向我点了点头。“没错,老周一向是个心细的人,虽然他很忙,但很多事他都事必躬亲。这个日馆是他亲自设计的,就连建造的过程中,他也时常过来监督。不过也因为他这样严苛的要求,才造就了现在我们眼前这件精美的艺术品。十年了,它还是这么美。”

对于这座日馆,赵柱国给予了发自内心的赞美。我本想说些什么,突然发现从黑色巨物的阴影里走出一个人,正是一早上都没看到的冯威。他现在只穿着一件棕色的开襟毛衣,下面隆起的肌肉将这一层薄薄的毛衣撑得绷了起来。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的旅行提包,正向我们这里走来,看到我们,他立刻停了下来。

我们就这么对视着,气氛顿时有些尴尬。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我和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过接触,唯独眼前这个面色阴郁的男子,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都没听到他说过什么。根据之前的了解,十年前,他就和这里的其他人不熟,除了周弼——那个邀请他过来的男人。

气氛就这样僵了大约几秒钟,我本想鼓起勇气走向前去和他打个招呼,可脚还没迈开,远处那个壮硕男子就已经转身离开了,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色巨物的阴影里。我收回了刚刚举起的右手,略显尴尬地拍了拍衣角。小川看了我一眼,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心里自然也是无可奈何,目光再次移到眼前的这个庞然大物上。面对这个漆黑得甚至令人心生恐惧的建筑,你看的时间越长,越觉得它像一个吞噬人心的巨兽。在它面前,任何人都会变得疯狂,失去理智,甚至失去一切,包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