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急救常识,你也应该是知道的。在人晕倒之后,首先要检查患者的意识是否存在,呼吸、心跳是否存在。只有毫无意识、无呼吸、无心跳的时候,才可以做CPR!”聂之轩指教着程子墨,“凌漠明明有呼吸、有心跳,这说明他只是晕厥,你慌什么?”
“我主要是太紧张了,这鬼地方看起来就挺恐怖的,他再一倒,我有点……”程子墨辩解道。
“害怕吗?”萧朗打趣地问道。
“没,我怕什么?你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我就是有点紧张。”程子墨白了萧朗一眼。
“乱做CPR,不仅起不到急救的效果,关键还有可能造成患者的二次伤害,比如肋骨骨折。最严重的结果,还会让原本正常跳动的心脏出现抑制,导致死亡。”聂之轩把气氛拉回了严肃。
“我做了几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就没继续了。”程子墨低头认错。在她的心目中,聂之轩像是大哥哥,更像是严厉的老师。
“CPR是什么?”萧朗问道。
“心肺复苏,呃,简单说就是胸外按压和人工呼吸。”聂之轩说。
“人工呼吸?”萧朗不怀好意地重复道。
“不要乱想,没有!”程子墨飞快地说。
“究竟是怎么回事?”萧望一边看着聂之轩和萧朗把凌漠抬去车上,一边问程子墨。
凌漠和程子墨负责在西市区盲女的住处做工作。凌漠运用自己的心理学知识,辅助程子墨对盲女进行了询问。虽然盲女是盲人,但是她眉眼清秀,而且智商还是很正常的。和程子墨交流起来,也丝毫没有障碍。
凌漠和程子墨冒充“医生”的朋友,来给她带话说“医生”真的很忙,不能来看她,所以嘱咐带来了很多生活用品。盲女就默默地流眼泪,说“医生”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上次回来,他开了自己的车回来。虽然那车感觉很吵,而且盲女在屋内都能闻见车上似乎有异味,但是至少是自己的车。那次回来,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流,“医生”在院子里忙活到很晚,可能是在洗车吧,然后就睡觉了。在盲女没有起床之前,“医生”就离开了。给盲女的感觉,他是心事重重。
可能因为是年龄相仿的女人,所以,盲女和程子墨聊了大约两个小时,把自己和“医生”相识、相知、相爱的全部过程和盘托出。从盲女对“医生”的认知来看,她并不知道“医生”患有唐氏综合征,也不知道他具体的信息。盲女只知道他姓田,别人都喊他田医生。在市里某个大医院上班,工作非常繁忙,经常要当住院总医师,所以不能回来和她团聚。但是田医生一旦有时间,就会赶回来,带来很多生活用品和零食。总之,田医生对她相当好。对于一个父母早逝,从不和邻居多交流的内向女子来说,田医生就像是一股暖流,让她欲罢不能。
问来问去,都是一些感情上的、生活上的细节。而凌漠清晰地判断,盲女是真的对“医生”一无所知。因为她的微表情、微动作和微反应都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既然是这样,聊天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在搜查令获准后,凌漠向盲女提出,“医生”要他们来帮助寻找一些东西。盲女也毫无遮掩地指了指内间,非常配合地引导凌漠对“医生”住在这里的时候所在的房间进行搜查。
房间里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日常用品,凌漠和程子墨耐心地寻找着线索。衣服、鞋子、牙刷、毛巾,这些物品似乎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异常。找了十分钟,他们都没能找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倒是盲女像是感受到了房间里沮丧而又尴尬的气氛,说:“你们要找的,是不是田医生藏起来的东西?”
“对啊,这次他让我们给他带回去,但没说是什么。”凌漠赶紧应声。其实他自己心里也知道这个谎有多拙劣。
不过盲女似乎通过聊天,对他们已经充分信任了,于是摸摸索索地来到了一张双人床,探身到床下,拖出了一个小方盒。
“那天他回来,藏在这里的,他以为我不知道,所以,你们也别说。”盲女微笑着说道。
凌漠看着那个有些年代的木质小方盒,左右端详着,甚至凑近了用鼻尖嗅了嗅。
“这是什么啊?”程子墨小声嘀咕着,还没等凌漠说话,就一下打开了方盒。
若不是程子墨见多识广,这一打开,就得把盒子扔出去。盒子里,是一堆发黄的白骨,人类的白骨。
“骨灰盒啊,这是。”程子墨此时已经避开盲女,小声地和凌漠说着,“啊,不是骨灰,是尸骨盒啊。”
凌漠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皱着眉头看着这一盒白骨。尸骨显然已经完全白骨化很多年了,早已没有腐臭的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常年在阴湿潮冷的环境中而出现的霉变气味。
“这是孩子的尸骨!”程子墨戴上手套,从盒子里捧出放在最上面的颅骨,左看右看,说,“看起来,也就十岁。这个‘医生’为什么要藏一个很多年前的孩子的尸骨?是为了做实验吗?”
凌漠摇了摇头。
因为颅骨被程子墨从盒子里拿了出来,狭小的盒子瞬间显得宽敞了许多。就是这么一宽敞,凌漠发现尸骨的下面,似乎垫着一张纸,而这张纸并不是普通的纸,而是画有地形的地图。
凌漠连手套都没戴,直接伸手进盒子,把地图拽了出来。
“地形图?”程子墨对地形也是极为敏感的,她站在凌漠的身边,观察着地形图。
地形图上标着一些小路的路线,在小路的尽头,画着一个红圈,红圈里有十几个红色的十字架,而其中的一个十字架被另外标明了蓝颜色。
“这,这画的都是什么?”程子墨说,“这么多加号。”
凌漠默不作声,皱起了眉头,认真地盯着地形图,像是石化了一般。
“摩托车,煤渣,安桥县,桥南镇。”凌漠皱着眉头左右看着。
“啥意思?”程子墨问。
“还记得我们办过的高速闹鬼的案子吧?”凌漠说。
“记得啊,然后呢?”
“中间我们去探查的时候,到矿业局看过安桥县所有国有煤矿的地形图。”凌漠说。
“然后呢?”程子墨歪着头说。
“这个地形有特点,三座山,凹地是池塘,我记得。”凌漠简短地解释道。
“别开玩笑了!所有煤矿的地形图!那么久了!你还记得?”程子墨完全不信。
凌漠没有辩解,不由分说,拽着程子墨的衣袖就往外走。
“哎,你真记得啊?你是魔鬼吗?还有,你不通知他们吗?”程子墨问。
“我们先去看看,如果我判断得正确再说。”凌漠简短地回答着,把程子墨拖到了车边,驾驶皮卡丘向安桥县驶去。
“说真的,这手画的地形图,你能和几个月前看过一眼的真实地图比对上?”程子墨问。
“我觉得应该不会错。”凌漠摇了摇头,似乎是一脸痛苦的表情。
“你脸好白啊,没事吧?”程子墨伸手探了探凌漠的额头,并不热。
凌漠侧身避过,说:“坐好。”
大约一个小时的车程,皮卡丘来到了安桥县桥南镇的一个煤矿上。煤矿一般都属于矿业局的地盘,不属于地方政府管辖。为了不打草惊蛇,凌漠并没有去矿上求证地图的真实性。凌漠拿出尸骨盒内的地形图认真地看着,然后左顾右盼地辨明方位。
少顷,凌漠指了指一条小路,说:“来,从这边走。”
“这条路好深啊,天都要黑了,你看是不是要通知他们?”程子墨说。
“你是警察,你怕吗?”凌漠反问。
“这有什么好怕的。”程子墨硬撑着,和凌漠一起沿着小路向看不清的小山里走去。
越走,凌漠越是沉默,他的表情越凝重,或者说是越痛苦。在穿越了两条小溪,翻过一座小山之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小树林里。而这个小树林,分明就是一个野坟场。树林里凌乱地堆着十几座土堆,虽然没有墓碑,但也可以猜到那是一座座的孤坟。
凌漠的表情更加痛苦,他踉踉跄跄地走到其中一个被挖开的土堆前,蹲下来,轻轻地用手抚摸了土堆上的泥土,说:“错不了,这应该是黑守大本营掩埋尸体的地方。‘医生’从这里偷走了一具埋葬很多年的尸骨。”
“他们要掩埋什么尸体?”程子墨莫名其妙。
“不远了。”凌漠没有回答程子墨的问题,似乎使了很大的力气,才重新站起身来,领着程子墨穿越树林,沿着小路走上一座小山坡。这里是高点,视野很好。
虽然处在夜色当中,但他们似乎可以看见远处有一座小院,院内有一座三层楼的建筑物,但是因为建筑物和院子内没有任何灯光,所以也看不真切。
凌漠抬起胳膊指了指远处的小院,摇晃了几下,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这才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凌漠那小子没事吧?”萧朗趴在草堆里,注视着不远处的小院落,“他可不能出什么事。”
聂之轩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还不清楚,你哥会照顾好他的,在医院全面检查后,才能知道他突然晕厥的原因。”
不一会儿,程子墨从身后弯腰走了过来,说:“我去调查了,有附近的工人说,这是一家福利院。”
“福利院?矿上为什么有福利院?”聂之轩惊讶地问道,随即想了想,又说,“煤矿的地盘不属于地方政府管理,在这里如果真的设置了一个福利院,很有可能变成一个矿上没工夫管、地方没权力管的两不管状态。”
“福利院里有小孩,就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了。”程子墨补充道。
“嗯,没错了,这里就是黑暗守夜者的大本营。”萧朗肯定地说,“就是那个什么故地,或者是临时点?我们是不是要赶紧进去看看?看看里面究竟是已经被灭迹扫尾的故地,还是藏匿‘蚁王’的临时点?”
“有道理,这也是‘医生’要挖出尸骨的原因,可能是要‘带走’某个人。”聂之轩恍然大悟,“不知道他们灭迹完成了没有。”
“特警到位了没有?”萧朗问。
程子墨点了点头。
萧朗一手拔出手枪,一手拿着对讲机,说:“行动!”
夜色之中,安静的小院附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端着微型冲锋枪的特警。他们以查缉战术的队形,迅速朝小院靠近。不一会儿,整个小院就被完全包围了。
萧朗持着手枪,带领一队特警从小院的大门破门而入,迅速对小院的各个角落和三层楼房进行了搜查。
可是,这座孤零零的建筑,早就已经人去楼空。除了还残留着一些生活用品之外,根本就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人居住。
小院不大,但是从地面上残留的痕迹来看,院落里曾经安置了不少器械,因为此时器械都已经消失不见,所以也无法判断这些器械究竟是什么类型的器械。但是从泥土上的深坑可以看出,一定不是类似幼儿园里的滑梯玩具。
小院的一端,是一座三层楼的建筑,通电都是正常的。萧朗和特警们打开电灯,对三层小楼进行了逐层的排查。而打开电灯之后,最先映入大家眼帘的,是墙壁上的三个大字:“守”“夜”“者”。这三个字不知道原来是什么材质,此时已经被卸下带走,留下了墙壁上的三个字的空心痕迹。
三层楼的一层和二层,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房间,房间的一面墙壁上,还有黑板。看起来,就像是教室。教室里并没有课桌椅,但从地面上的痕迹来看,地面上应该曾经有海绵垫,只是现在都已经被撤走了。从灰尘的痕迹可以判断,这些海绵垫撤去的时间并不长。
三楼的各个房间,应该是寝室,所有房间里面的双层木床都没有撤走,但是所有的被褥都已经消失不见。木床也有区别,一半的房间是小床,应该是未成年的孩子睡的,而另一半房间则是大床,是成人睡的。
成人睡的房间里,有一些联排的文件柜,文件都已经撤走。但是从地面散落的一些纸张来看,这次撤离是非常仓促的。
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两个房间与众不同,因为都安装着铁质的防盗门。不过这种老式铁质防盗门的门锁对程子墨来说,实在是小儿科。
虽然程子墨很快打开了两个房间的防盗门,但大家还是有些失望。因为和其他房间一样,这两间房间不仅没有人藏身在内,而且里面的物品也都已经转移了。
不过,从残留的痕迹来看,这两间房间很不简单。其中一间,不像是寝室,而像是一间办公室。虽然办公桌和文件柜已经被挪走,但是在墙壁上和地面上依旧留下了清晰的轮廓。而另一间,则只有一张床。
这张床没有被挪走,但是看起来已经锈迹斑斑。以聂之轩的经验来看,这至少是二十年前的医院才会使用的病床。床面是铁丝网的,上半截是活动的,可以通过手摇柄控制掀起一个不大的角度。
床的周围应该曾放置过各种各样的仪器,留下一圈灰尘的印记,当然,此时仪器也都已经被移走了。
聂之轩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用生物检材发现仪照射着陈旧的铁丝网床面,然后从物证箱里拿出棉签,在几个地方仔细地擦拭提取。
“走吧,他们太狡猾了,不管他们的灭迹行动完成了没有,至少这里是没有人了。”萧朗收起了手枪,失望地说道,“我们回去连夜检验一下从这里找到的线索,然后碰头。”